2
说出来了。
就当前的气氛来说,我本可以适当地配合静流说些好听的话,然后重新回到朋友关系。但我没有这么做,只能将四年前开始就一直扎在心中的那根刺展示给她看。不论如何,我不可能将这种情感藏于心,然后继续与她相处。我觉得将一切都说出来是正确的。尽管如此,多亏了静流,这一周我还是留下了很好的回忆。
我会出现在那片空地上,真的只是偶然。
我并不是在等待静流,只是想沉浸在回忆中,安慰自己而已。但是,静流出现在那里,向我伸出了手,这一切就像命中注定一样美妙。
在我对此还抱有如此美好印象的时候,就应该将静流从我身边甩开。
我轻轻推开静流,心里却想要再抱一会。
「所以……不要在纠结于我了,赶紧回——」
我朝静流回头看去,然而声音逐渐变得沙哑起来,音量越来越小,言语也渐渐地消散在房间的空气中。理由很简单,因为眼前静流的表情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可以啊」
静流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我在那微笑上所感觉到的包容性,比刚才的拥抱更为强烈。我不明白静流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她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说不定她以为我在开玩笑。
「可以啊?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这么说,但静流的语气始终很轻浮,气得我有些咬牙切齿。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牙齿在摩擦的声音,那种不愉快的感觉让我的视线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就在我的愤怒即将在心中燃起大火时,静流向我伸出了手。
「我不懂落花所说的『伤害我』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物理上的,我都不在乎。落花可以像那天一样狠狠地咬我的手腕,也可以痛骂我一顿」
我一时想不起来静流所说的『那一天』是指什么。
但是咬手腕这三个字,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和静流去泳池的第二天,那天我正发烧的事。那个噩梦般的光景——那时的我还不了解自己心中的情愫。
静流挑衅似的向我伸出手腕。
「……………………」
我被她纤细的手腕吸引,想象着静流痛苦扭曲的表情。即使不依靠我,现在的静流也足够有魅力,也有很多朋友。想象着这样的静流为我忍受痛苦的样子,情绪格外高昂起来。她越是忍受着我带给她的疼痛,越是能证明我对她有多么怜爱。
那一定是因为——我想起了那天,从静流身上流出的血液的甘甜。
更重要的是,反正都是只是说说而已。但既然静流都这么示意我了,那就去确认她的想法吧。我难以抵抗自己心中如此肤浅的感情。那纤细手腕上的甘美深深吸引着我,我抓住静流的手腕,牙齿咬上她柔软的肌肤。最初我为了观察确认静流的情况,很是轻柔,然后一边观察她一边逐渐用力咬下去。我似乎感觉到虎牙噗呲一声,刺破了那柔嫩的肌肤。从那里流出的血液,应该是圆滚滚的小珠子的大小,同时一股强烈的铁锈味充斥着我的口腔。
「唔……」
皮肤被刺破的疼痛,让静流不禁小声哀鸣道。
我瞥了她一眼,她眉头紧蹙着,像是在忍受疼痛。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静流朝我微微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她那表情和铁锈的香气,使我的理性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种程度是不够的』诸如此类的想法不断涌现出来,我抑制不住那股冲动,随即将静流推到在地上。光是手腕还不够,我直接用牙齿咬住了静流的手指。在刺破皮肤的感觉之前,首先感到的是牙齿和坚硬的骨头摩擦的感觉。
然后,血慢了半拍才从手指上缓缓流出。
「呜……」
或许是手指上集中的神经比手腕上的更多,静流的反应比刚才更为敏感。而更重要的是,我发现相比于手指上的皮肤,手指骨咬起来更为方便,于是我接下来往静流的锁骨咬去。
牙齿从靠近肩膀的位置慢慢下到胸前。
本来正处于青春期,稍微长点肉倒也无妨,可静流的身体却到处都是瘦骨嶙峋的,看着真让我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虽然这并不是正咬着她的我该说的话。
我的下颌骨用力咬着她,甚至连我都觉得痛了。牙齿嘎吱作响的感觉从下巴传来,而被我咬着的静流一定承受着超乎想象的疼痛。但无论我如何用力,静流都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要拒绝我的意思。明明正咬着她的我,已经快被铁锈味熏晕,甚至差点吐出来了。
——住手。我忍不下去了。
我希望静流对我这么说。
我给静流带来了伤痛,而静流也因此拒绝我,离开了我的身边。我笑着说道『你看,果然不行嘛』,然后一切就都圆满结束。实际上,静流已经被非常剧烈的痛感所侵袭,哪怕下一秒就将我推开,我都不会感到意外。然而静流只是小声哀鸣着,别说拒绝我了,她甚至没喊过一声疼。
我把嘴从静流的锁骨上移开。
被染红的唾液在嘴唇和锁骨之间形成一座桥,然后迅速断成两半摔落下去。刚生成的新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静流轻声呻吟着,但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所以我只能主动去问她。
「不吗……?」
「痛啊,痛得快哭出来了」
我看向静流,她的眼眶上确实积攒着不少泪水。也许是为了忍住疼痛而紧咬着嘴唇,她的嘴唇也在渗出着红色的液体。
「明明都那么痛了,为什么还要接受我……」
听到我这么问,静流露出笑容,仿佛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很久。
「因为教会我『彼此彼此』的,就是落花」
「彼此彼此……?」
静流说的话显得有点蠢,不太适合此刻的氛围。
但静流始终保持认真的表情继续说着。
「为了和谁在一起——为了建立更深厚的关系——肯定会在某处感到疼痛。小时候的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让别人感到不快的没用的人。所以我对自己毫无自信,就连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出自己的意见想法。而落花却对这么没用的我说『我也伤害了你』,然后接受了我。这让我感到非常地开心。因为落花,我才觉得『原来我也可以这么活下去』。所以无论落花给我带来了多少疼痛,我都能忍耐下去。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我也同样伤害了落花。所以如果落花说,只能用这种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所受到的伤害和疼痛的话……那我会为你一直忍耐下去,无论有多痛」
「这都……什么啊」
想要和某人的关系变好,就必须忍受疼痛。我曾经教过静流这样的事吗?虽然我完全想不起来,但静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
「所以,我才不会因为『疼痛』『难受』这种理由,就离开落花身边」
静流用强有力的声音嘟囔着,轻柔地抱住了我的头。那和我对她造成的痛苦完全相反,是包容一切的强烈温暖感。我完全不明白,我明明只能给静流带来疼痛,为什么她会愿意接受这一切。
「落花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痛苦。我能有今天,都是落花的功劳。所以在我看来,落花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就像是要求我『把从落花那得到的东西,还回去』」
「就因为这种理由……你是蠢吗……真的是,蠢到无可救药」
只要是我给予的,什么都会接受,真的蠢到家了。
但同时又觉得,只能给静流予痛苦的我,是比她还要蠢的人。而即使我对静流造成了如此剧烈的疼痛,她也仍然没有拒绝我,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够吐露自己的真心。因为不管是多么丑陋、多么没出息的我,静流她都会接受。
「我一直都很孤单寂寞的啊……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把想法转化成言语的瞬间,胸口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有些喘不上气。思绪哽在喉咙里的那种感觉,直接从鼻子蹿到了眼睛。
而这成为了助燃剂,眼眶一下子发热起来,情绪也失控了。
「为什么只是被拒绝了一次就这么简单放弃了啊!两年来一直待在一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仅此而已吗!明明捡到静流的是我,为什么要优先照顾其他朋友!我还以为你是厌倦我了……」
「对不起……落花。我来晚了,真的对不起」
自己的话和静流的话。
在我心中沉淀的情感化作洪流涌了出来,至今为止一直感受到的孤寂感一口气涌上心头、沸腾起来。这孤寂感所想要寻求的,是面对无论怎样的我,都愿意接受我、将我纳入怀中的人。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余力去装作大人,只是任凭感情不断驱使着自己去伤害静流的身体。
锁骨部位已经留下足够深的伤口了,接下来我狠狠地朝腰——骨盆咬去。(※其实严格来说腰部的骨头是对应脊柱,但原文就是“次は腰――骨盘へと思いきり啮りついた”)
比起皮肤来说,那个部位咬下去的感觉更像是单纯的骨头,硬得我牙齿都要崩掉了。
尽管如此,比起自己的疼痛,我更想让静流感到疼痛。
——静流的血缓缓流出,我的口腔里弥漫着铁锈的味道。
我的眼泪混杂在那其中,乌黑的、糊作一团的感情渐渐融化。这四年来,在我心中凝固、腐烂的思绪,感觉被彻底净化了。
骨盆、小腿、脚踝,我一边哭,一边继续伤害着静流的身体。
听到静流的呜咽声,我才回过神来。
「静流……怎么了?」
果然是痛得想哭出来吗?到了现在,我的情绪才稳定下来,甚至觉得『可能做过头了』,我不安地看向静流。
而静流对我微笑着。
「没事的。我并没有讨厌落花,只是……」
「只是……?」
泪水从静流的双目中缓缓流下,然而,她的声音却异常地平静。在这样的对比之下,我难以理解她的想法,反而更担心了。
「只是眼泪浸到伤口里去了……很痛,忍不住哭出来了」
静流混杂着呜咽低声说着,对我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话语让我也忍不住呜咽起来,以此为契机,想伤害静流的冲动也都烟消云散了。到头来,静流十分简单地就接受了我所有的想法和感情。原本空空如也的我,如今接触到了静流的一部分的感情,眼泪止不住了。静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一直在哭。彼此都在宣泄着情绪,没有余力再去顾及其他事,只是一个劲地哭。等到我们平静下来,能够正常地再展开对话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哭累了,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落花……满足了吗」
静流用带着疲惫的声音问道。
我从静流身上下来,和她面对面坐着。这种形式让我莫名其妙紧张起来,但也想不出其他合适的说话方式。
「唔,嗯」
刚才那种发烧般的冲动感已经褪去,现在我只能好好反省自己刚才的行为,怎么也无法直视静流的眼睛。
「理解我有多么想念落花了吗?」
静流微笑着问道。
我明明一开始想让静流吃个闭门羹,结果她却完全接受了我。静流以远超我想象的感情,接受了我的一切。
不过,我还是在害怕。
害怕会不会总有一天,我们又会像小学五年级时的那样——而到了那时,说不定是静流主动离开了我。我害怕自己像被母亲抛弃的小猫那样,感到不安。
而这种负面情绪会以心痛的形式,在今后持续给我带来伤害。
——但是静流教会了我。
不,实际上好像是我教会她的。
要想和某人建立起亲密关系,就必须要忍受痛苦。
那么我也下定决心,为了静流而忍受这些痛苦。
作为先前准备,我向静流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指尖。
「静流……咬我的手指」
「啊?为什么?」
自今天以来,静流是第一次感到困惑。那试探性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小学时的她。虽然现在这个很可靠的静流也非常不错,但小时候那个让我想要为之守护的静流,我也很喜欢。
「为了静流,我也想要下定能够忍受疼痛的决心……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既然落花都这么说了」
静流不安地抓住我的手,把无名指的第一关节含入嘴里。
「呃,哦……」
静流的舌头并没有接触到我的指尖,她的话语变得模糊起来。但很快,她舌尖就切切实实地碰到了我的指尖。
结果反倒让我有些不太喜欢这样。
更重要的是,静流在手指上的轻轻啃咬,痒痒的感觉胜过疼痛。
「更用力些……就像我对静流做的那样」
静流凝视着我的眼睛,似乎在试探我的真意。
她一边含着手指,一边抬眼看着我的表情,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我脑中不禁冒出了些奇怪的想法。然而,我的这些想法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因为剧痛从手指上传来,我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那种事情。静流狠狠地咬在无名指的第二关节和第三关节之间。痛得仿佛手指就要这样被咬断了一般,我甚至连痛苦地呻吟都做不到。
——静流为了我忍受着这样的疼痛。
以现在的静流来说,用语言来说服我应该也没有那么困难,但她却一直平静地忍受着疼痛,接受了我。我终于明白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了。
与此同时,我笑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抿嘴一笑,然后再也忍不住,逐渐笑得越来越大声。静流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不定她以为我是疯了。
但现在静流正咬着我的手指,所以也说不了什么。
「……很痛」
所以我单方面地向静流倾诉自己的内心。
「一想到静流仅仅是为了我……就忍受着这般疼痛,就觉得奇怪」
太莫名其妙了……我又嘟囔了一遍,明明觉得很奇怪,眼框却又再次满溢着泪水。很疼,疼得我受不了。能够忍受如此疼痛而依旧保持平静的静流,一定是哪里有问题。但一想到只要忍耐住疼痛,就能待在静流身边,我就无比高兴。喜悦之前难以言表,情绪高昂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这样流过眼泪,所以我迟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是喜极而泣。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的混乱已然消失,只剩下了风平浪静。
「我呢……害怕静流厌倦我,然后把我抛弃。一想到你会不会觉得不值得去忍受这种痛苦,我就害怕得受不了,心也跟着痛起来」
我直直地盯着静流的双眼说道。
而静流咬紧了还在我手指的牙关,像是对我的言语和视线发起抗议。讽刺的是,这似乎与我内心的痛苦程度有关,我露出与刚才不同的苦涩笑容。
「我并不是在怀疑静流。只是,这就是我的本性。我会忍不住去想那些万一发生的事。是一个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痛苦、却又无可奈何的之人」
静流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但在她开口之前,我把结论告诉了她。
「但是……我也下定了为了静流而伤害自己的决心」
无论是怎样的痛苦……只要是和静流一起,都可以忍耐下去。
我刚说完,静流的脸色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仿佛瞬间绽放出花朵一般。与此同时,原本紧紧咬着手指的牙齿也逐渐松懈下来,止住的血液一下子涌了进来,随之而来的剧痛感又复苏了。
但一想到静流的笑容就在眼前,这种程度的疼痛,轻而易举就忍住了。
「落花ちゃん……!」
静流激动地叫着我的名字,抱住我的身体。不是刚才那种慈爱的拥抱,只是为了发泄自己情绪的杂乱无章的拥抱方式。然而,静流如此强有力的拥抱,比什么都让我高兴。
不过,她太用力,结果我摔倒在了地上。
后脑勺撞在地板上,意料之外的疼痛让星星散落在我的视野之中。
「啊!落,落花!头,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很痛啊。但是……就这种程度的话,为了静流不算什么。因为我相信,静流会给我带来比这疼痛更为重要的东西」
静流握住我的左手。
无名指上有一道令人心痛的伤痕,仿佛是被戒指卡住而留下的一样。静流用双手慈爱地包住无名指。那种温暖消除了我心中的疼痛。但握着我无名指的双手,也因为我而满是伤痕。明明只要像这样动动身体和手指,伤口就会疼得不行,但静流并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的脸上只有喜悦之情在流淌着。
只要看到她,我心中的喜悦就会自然而然地盖过痛苦。
「嗯。落花,谢谢你找到了我和小黄粉」
「我才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再一次找到了我们」
我们小声嘀咕着。
彼此互相看着对方的脸,笑了。
失去了小黄粉的我——曾一度悲伤到想寻死。
然而,小黄粉所给予我的不仅仅是悲伤。
一想到自己活到现在竟然忘记了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就感到无比羞愧。但是今天,既然能想起那个理所当然的事,那就足够了。
我想我今后的人生,我会无数次受伤、悲伤,因为伤痛而流泪。
但一想到我的身边有静流,就觉得无论多么痛我都能忍受。
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并不是『觉得』而是『确信』。
3
在那之后我们先各自解散开来,睡了整整一天。
大概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超过了大脑的承受能力吧。我睡得很熟,连梦都没做,第二天星期天,我们从札幌站坐上巴士前往石狩湾(※位于北海道西海岸,日本海的一个海湾)。
为了小黄粉,我们正朝着大海去。
上小学坐公交车时,静流总是显得举止可疑。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几年里习惯了坐公交,她现在正一副仪表堂堂的样子。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起来,静流,你上周是有修学旅行?」
在公交车上我这么一问,身旁静流的表情就变得像坏事败露的孩子一样。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露出这种表情,我实在是不明白。
「啊,为什么落花会知道这件事?」
「我妈妈告诉我的。再说了,本地的孩子都一起去修学旅行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直都没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修学旅行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修学旅行,落花和小黄粉更重要。
静流漫不经心地嘟囔道,然后看向车窗外。窗外全是一成不变的住宅区,我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看的。所以我转而看向静流的侧脸。静流的脸上只是一片茫然,丝毫感觉不到前天的那种氛围。但是,静流为了我没有去修学旅行,而且一直瞒着我,这都是事实,然而这事实却让我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前天,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以此作为理由之一来说服我,却始终没提及哪怕一点点关于修学旅行的事。
我回忆起前天发生的那些事,意识沉浸其中,而静流的笑声把我的意识又拉回了现实。
我被笑声所吸引,朝静流看去,她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怎,怎么了」
「落花看起来特~别开心」
静流还故意在『特别』之间延长了语调,我感到自己的脸逐渐变得通红起来。
「也不至于『特~别』高兴啦……」
我想找个蹩脚的借口,但静流只是一脸坏笑地盯着我。我觉得不管我作出什么反应都只会让静流高兴,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说。
然而,静流依旧只是微笑着,仿佛连我的这种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终点站下车后,一股淡淡的寒意和海风的味道笼罩着我。我们踏着海风的味道,向海边走去。最初选择这一站是因为它靠近大海,所以我们不用走很远就能到达目的地的海滩。
初春的海上风很大,潮声嘈杂。
我从包里取出小黄粉的骨灰坛。
「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是海?」
在一旁观看的静流问道。
这么说来,我还没告诉静流我为什么会选择将小黄粉的骨灰撒出去。原本是打算把小黄粉的骨灰装进骨灰坛里放在家里保存的,但是静流的到来,让这个想法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小黄粉,因为猫艾滋病从来没有去过外面……只从被我捡回去之后,每次需要出门的时候都是呆在笼子里。所以,我想告诉她这个世界是有多么地广阔。而且,我也想和小黄粉、静流一起去了解这广阔的世界」
小黄粉不能离开那个房间,是因为疾病。
但被囚禁在那个房间之中的,还有我。
所以我想和她们两人一起去了解更为辽阔的世界。
……不过,也许小黄粉会觉得陪着我挺烦人的吧。
但如果我最喜欢的静流就在身边的话,小黄粉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好抱怨的。
最后的五天,小黄粉能够精神地度过,虽然也有输血的功劳,但更重要的是有静流陪在身边。果然我们三只必须要凑在一起才行。
我们都只是一只被抛弃的猫,只靠自己什么也做不成。
但只要我们三只在一起,就感觉能去到任何地方,做到任何事情。
是静流让我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小黄粉一直支持着我到现在,那如今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小黄粉……一直以来真的很谢谢你」
我一边倾诉着自己的想法,一边打开骨灰坛。
抓住海风尚且平静的间隙,我一点一点地把小黄粉的骨灰撒进大海。当回顾起与小黄粉的回忆时,我试图去品味其中确实存在过的悲伤和喜悦。
骨灰随风融化在空气里,最后消失在翻滚的波浪中。
那样子就像是小雪花轻柔地落下一般,这幅光景烙印在我眼中,一时挥之不去。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小黄粉的骨灰全撒进海中,随后精疲力竭地在原地坐下。
静流也跟着在我身边坐下,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我前不久留下的伤痕,胸口微微作痛。
我左手无名指上的伤口也相呼应地诉说着疼痛。
「……………………」
「……………………」
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又闭上了嘴。
因为我觉得任何言语都不适合这状况。
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和她们二人一起共度沉默时光。
——那天,我以为是『自己捡到了静流和小黄粉』。
那真实情况又是如何呢?说不定有这种想法的只有我自己,而静流和小黄粉都认为实际上是她们在照顾我。静流是怎么想的,我是不太清楚,但小黄粉或许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我比谁都更深地,被束缚在『那个房间』中。
所以我也和她们一样,只不过是一只受了伤的弃猫。
想要得到别人无偿的爱,却又只会伤害对方的弃猫。
即使意识到这一点也并不意味着马上就能长大成人,但只要静流在我身边,我不在乎这个过程会有多么缓慢。
所以在眼下这个瞬间,不需要什么话语。
我现在只想像以前那样,我、静流、小黄粉,一起度过这短暂的时光。
谈论回忆与未来——明天再开始学习如何长大成人,也不迟。
乘着海风,我仿佛听到了小黄粉轻轻『喵』了一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