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需要武器。衣橱里就有,去拿过来」
父亲头也不回地说。
「爸爸,拿平常的卡宾枪和手榴弹就可以吗?」
女儿问道。
「你又藏武器了!?不是每次都说『不再需要了』吗!」
母亲带着受够了的表情说道。
「妈,敌人要来了,等会儿再抱怨」
儿子说道。
「那个?大家……从刚才开始……在说什么?还有敌人是……」
住在隔壁的高中生田中一郎问道。
身为普通人的一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崎玉县大宫市。郊外一条寻常的住宅街。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现在,麻雀还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着。
这里的『敌人』是指?
然而,在一郎眼前,那个『敌人』已经昏倒在地。倒在一家的玄关口,像是一名快递员,手里拿着的却是——冲锋枪?但为什么,快递员手里会握着这种武器。
父亲夺过冲锋枪,熟练地摆弄着。准确地说,是在确认弹匣里的残弹后,拉动枪栓把下一发子弹上膛,但对一郎来说,他看不懂这些。
「一郎君,难得你来拜访我女儿,真抱歉。但现在有点危险,你能回去吗?」
「哎,那个?」
这样的修罗场已经重复了几十次了吧。父亲尽管非常谨慎,但神情却很轻松地向玄关门外张望。
「不……已经迟了。请躲在我身后,绝对不要离开」
「哎?怎么……」
「来了」
「来了是?指什么……」
父亲把一郎拽倒了。
枪声。枪声。爆炸声。
玄关门被吹飞,墙壁上全是窟窿。
父亲开枪还击,母亲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女儿拿起武器,儿子扔出了无人机。
枪声。枪声。还是枪声。
「等等,这是,怎么,救命……」
「还会来」
天旋地转。冲击波从右到左袭来。
自己的惨叫声听起来格外遥远。
玄关有一群『敌人』模样的黑衣男子。轰隆一声爆炸。男人们落入了陷阱。
等一下,明明应该是很普通的房子,怎么会有陷阱?
院子里,『敌人』被钢丝绳吊在半空中。
这点也是。明明应该是普通的院子,哪里来的钢丝绳?
脑子一片乱麻的一郎叫道:
「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平平无奇的普通家庭」
父亲从女儿手中接过卡宾枪,一边开枪一边回答道。
○ ○ ○
那是一周前的事了。
田中一郎是一名寻常的高中生,那天也结束了寻常的一天,回到了一个寻常的家。
一郎真的是个普通的少年。学业中等偏上,初中以前在足球部,现在则是家里蹲部的。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没有特长。硬要说的话,对欧洲(特别是西班牙)的足球队非常了解。
一郎对这样寻常的自己感到满足。
是的,寻常是最好的。
只是那天,发生了一点不寻常的事。放学回家时,邻居家门前停着一辆搬家的大卡车。
说起来,自从邻居上个月搬到别的地方之后,房子就一直空着。好像是有人搬到那栋房子里去了。
房龄二十年左右,三室一厅。假设是四口之家住,面积虽然有点小,但价格应该合适。到车站步行十分钟,买这样的房子也不错呢——
一郎一边多管闲事地想着,一边擦着搬家卡车的侧面走过,险些和一个女孩子撞到一起。
「啊哟……」
几乎撞上的时候,一郎避开了。
年龄和一郎差不多,看样子是刚搬来的那家的女儿。那位少女穿着运动服,脚踩凉鞋,戴着一副土气的眼镜,但样貌漂亮得令人吃惊。湿漉漉的黑发虽然只是随意地扎在一起,却仍能看到柔亮的光泽。
「不好意思。稍微……让一让」
少女面无表情,声音却带着几分痛苦。一郎这才注意到,她正搬着沉重的纸箱。
「啊,对不起」
一郎让开道路,穿运动服的少女稍施一礼,准备走过去。就在这时,她抱着的纸箱底部散了开来。
「啊……」
散落在地上的是书籍。少女并没有特别慌张,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书捡拾到一起。一郎自然而然地给少女帮上了忙。
「对不起」
「不……我才是」
拿起来一看,全是不认识的作家,其中很多是海外文学。他认识的大概只有宫泽贤治吧。
「……是刚搬来的吗?」
得空的时候,一郎忍不住打听道。
「……是的」
「那你就是我的邻居了呢」
「您就是住在那一家的人吗?」
少女瞥了一眼隔壁的田中家。
「是,是的。我是田中,请多关照」
「我是相……不,是稻叶。请多关照」
「哎?」
「我是稻叶,稻叶」
少女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重复了一遍,然后朝搬家卡车的另一头问道。
「妈妈,是稻叶对吧?」
「不对!不是稻叶,是小野寺!哎—你已经说出来了吗?」
母亲从卡车对侧的拐角处出现了。穿着休闲裤和T恤,也是个大美女,而且看上去很年轻。如果不是女孩叫了『妈妈』,一郎可能会误以为这是她姐姐。
「啊—初次见面。呵呵呵。你是邻居家的小主人吧?从今天开始就打扰了,我姓小野寺」
「呃,是……」
「请忘了稻叶。我是小野寺,小野寺」
「好的……小野寺太太」
「对,小野寺」
母亲一下子堆起了笑容。大概有什么复杂的情况吧。
「我先生和儿子去便利店买零食了……稍后再来问候。女儿和一郎同学是同岁,以后请一定要好好相处哦」
女儿也学着母亲的样子低头致意。
「谢、谢谢」
不对等一下。『一郎』这个名字我说出来过吗?还有同岁……
「妈妈,我还没问过一郎的名字」
听到女孩冷静的声音,母亲露出难以言喻的苦恼表情。
「哦,是这样啊……那个,呃,刚才我在你家那边站着,听你母亲说的!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哦哈哈哈哈」
「好吧……」
一郎的母亲在超市打零工,应该还没回来,但他不知为何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啊,回来得挺快哦」
大概是父亲和儿子吧。手里拿着便利店的购物袋,里面放着点心和饭团。
「便利店出乎意料地近。太棒了,以前开车到附近的小镇要一个小时」
儿子说道。看起来像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
「可是爸爸很沮丧呢」
「Calorie Mate能量棒……没有水果味了」
父亲无力地嘟囔着。他的身材很结实,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板着脸,紧抿着嘴,左脸颊上有一道十字形的疤痕。
「巧克力味也不错呀」
儿子说道。
「你爸爸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水果味的,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原因」
母亲说道。
「这几个月都没见过哪家店卖……」
父亲垂下肩膀。
「水果味的好像已经停产了」
一郎忍不住说道。他想起自己在网上看到过这篇报道。
「什么?」
「水果味的已经停产了」
这句话似乎给了父亲很大的打击,他突然一把抓住一郎。
「你在说什么蠢事……!那么好吃的东西居然会停产。怎么可能,认真的吗,〇冢制药在干什么?你知道我至今为止买了多少水果味的吗?花的钱都够买辆小汽车了!喂,你倒是说几句啊。等等……你是谁?」
「我是隔壁的……田中……」
一郎气喘吁吁地说。父亲马上回过神来,帮他理了理蓬乱的领子。
「啊,对不起,是我太失礼了。呃,是一郎君对吧」
「你还没问过名字吧?」
母亲立刻说道。
「是这样,总之就是田中君。我是今天搬到隔壁来的美树原,请多关照」
「错了,是小野寺」
这次是女儿开口了。
「对对,是小野寺。小野寺。把美树原忘了吧」
「呃好……」
这时,搬家公司的人在房子那边喊道。
「太太,打扰一下——可以请您看看厨房那边吗……」
「哎,好——。那我就告辞了」
母亲急匆匆地离开,父亲和儿子也行了一礼跟在后面。
「妈,我也想过……还是不看周围家庭的资料更自然吧?」
「嘘!这点稍后再商量」
一郎听到了这段母亲和儿子对话的声音,但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抱歉,我父母太粗心了」
留下来的女儿说。
「不,没有的事」
「我叫夏美(NAMI)」
「诶?」
「是我的名字,写作夏天很美丽的夏美」
「小野寺夏美同学对吧,请多关照」
「小野寺夏美……小野寺夏美……」
小野寺夏美。她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含糊不清地重复着。
「确实名字叫『小野寺』这种四个音节的发音比较顺口……」
「那,那个?」
「别放在心上。比起这个,谢谢你」
「嗯?」
「谢谢你帮我捡书」
「哦哦」
一郎看着捡起来的书本。
「这些都是夏美同学的书吗?」
「嗯」
「好厉害,全是没听说过的作家。呃——埃德……哈尔冯?」
「啊,那个,是危地马拉的作家,写的是一种类似自传体的小说。呃,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只是有点感兴趣就读了一下……不过,作者的出身很复杂,读的时候能否代入情绪就……对不起……」
夏美意识到自己话多了,陷入了沉默。
「不,你了解得那么详细,真了不起」
「也不太详细……没有特别感兴趣,就是读书而已。也可能是经常搬家的缘故……」
「这样啊」
「不过,我好像会长期住在这里,所以请多关照」
「我、我才是」
「再会……」
夏美开始把大量书本分成小份往家里搬。一郎琢磨着要不要帮忙,但转念一想,这似乎有点像特地施恩以求感谢了,于是便回了家。
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寻常才是最好的。
一个小时后,一郎的母亲打工回来了。她好像刚知道隔壁有人搬来,也是刚刚才第一次见到那家的太太。
总觉得很奇怪。
从二楼的窗户往外一看,搬家公司的人刚结束了工作。小野寺一家四口一起向搬家公司低头行礼后,向新居走去。
就在这一瞬间,夏美注意到了一郎。
因为怕他起疑,她连忙点头示意。一郎也点头打了个招呼才缩回屋里。
隔壁搬来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他有点激动。
如果可以上同一所高中的话……不,果然还是不可能的吧。
第二天,在早课的时候——
「我是小野寺夏美,请多关照」
夏美站在黑板前拘谨地说。今天她当然是穿着校服。
作为教室里学生中的一员,田中一郎半信半疑地瞪大了眼睛。确实,这所学校离家不远,是一所中等规模的县立高中。但是,她偏偏转到自己的班上来了。
寻常是最好的——一郎觉得自己的这一信条即将被打破,心里有些冷静不下来。
夏美穿着朴素但很美貌,学生们也对她很感兴趣。平日里吵吵嚷嚷窃窃私语,今天则是鸦雀无声。
「所以大家要好好相处哦。小野寺同学,有什么自我介绍来说说吗?」
班主任把话题引了过来。
「不……没有」
「那大家来提问吧。有谁想问问——?」
五六个人七零八落地举起手。一个女生首先被指名提问。
「你以前住在哪里呢?」
「圣保罗东方街、费尔班克斯、喀布尔、贝克斯菲尔德……很多地方」
……
一片寂静……
一个听说过的地名也没有。学生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都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是一个男生提问。
「有什么特长吗?或者是拿手技能」
「没什么特长,不过我可以操作很多武器」
「KAKI?牡蛎?你喜欢牡蛎吗? 」
注:夏美将武器称为火器,读音和牡蛎相同。
「不太喜欢……只是会处理而已……对不起,请忘了吧」
「哦……」
又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学生们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班主任也察觉到夏美似乎不是擅长社交的类型,想提前结束提问。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哎,那边的同学你来」
被指名的女生问道:
「那个,你有喜欢的艺人吗?我就是很平常地喜欢KOASOBI和爱敏 ……」
注:KOASOBI影射2019年成立的音乐组合YOASOBI。爱敏(あいみやん)可能指2015年出道的女歌手爱敏(あいみやん)。
夏美只在这个问题上不可思议地自信起来,她似乎是心理作用地挺直背说道:
「有的。是五木宏和SMAP」
当然,已经没有几个学生知道五木宏和SMAP了(班主任老师对大多数学生不知道SMAP这件事受到了冲击),大家都认为那只是夏美自己在开玩笑。
就这样,小野寺夏美带着『在自我介绍时插科打诨,性格有点令人遗憾的转校生』的评价安顿下来了。即便如此,课间休息时,学生们还是接连不断地跟她搭话。
一开始来的是女生的主流群体。
聊一些喜欢的食物啦、以前学校的社团啦,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夏美都只是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不太清楚」,聊得一点也不热烈。
接下来是一群比较新潮的女生来搭话。问她平时逛什么样的店,想知道她的INS账号。对这统统回答「不去」、「没注册过」,话题就聊不下去了。
男生里则是比较轻浮的家伙先发起了突击。有一个装腔作势的人突然问:「你有男朋友吗?」导致被周围的人打了一顿,经历了类似的事情之后,大家都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
对此夏美仍然态度冷淡地回答着「不知道」「不认识」,连一丝讨好的笑容都没有。
就这样,午休时夏美也和其他同学继续着微妙的对话,放学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确实是孤单一人。
但夏美似乎并不介意自己被孤立,她迅速把笔记本塞进包里,开始准备回家。
「小野寺同学」
一直远远地看着的一郎开口了。就这样默默回去的话,在家附近遇到的时候可能会很尴尬……他这么想着。要不经意地,不要显得太自来熟——
「新学校怎么样?」
「不太清楚」
对一郎的回答和大多数学生一样,她又补充道。
「上学什么的,几乎都是第一次……」
「诶?那以前是怎么学习的呢?」
「靠在线辅导或者家教什么的。等等,有复杂的情况发生了……」
夏美一边说,一边举起包遮住脸。一郎对这奇怪的动作感到不可思议,环顾四周,发现教室一角有一群女生正拿着手机,好像在拍什么搞笑的视频,把夏美和一郎勉强拍进了镜头画面的空隙。
拍摄结束,女生收起手机,夏美也放下了包。
「你害怕拍照吗?」
「不是害怕……只是怕被发到网上,也许会带来麻烦事……」
「哦」
那不还是害怕吗?这种程度的害怕也许是有点夸张,不过确实会有人介意这个吧。
「那我们回去吧」
「什么?」
夏美理所当然地说着,一郎不禁出声回问。
「回家,要回去的吧?」
「是,嗯。但是……一起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邻居。关系很好地一起回家,这可怎么说呢……
太引人注目了。
对于把寻常放在第一位的他来说,这是一种门槛过高的行为。
「都是邻居,一起回去比较安全吧?」
「什么?」
「我说,一起回去比较安全」
是的,虽然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他们住的住宅区治安正常,女孩子一个人走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你有事的话,我就一个人回去了」
「不……不是」
他说。如果是以前的他,应该会回答『我有点事,抱歉』
但是——
「我……没什么事。一……一起回去吧」
一郎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自己也很吃惊。明明寻常才是最好的,但在夏美微微歪着头仰望自己的动作面前,这些信条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和夏美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果然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和『美少女转学生』一起走,这种角色怎么想都不该是自己。做出这么奇怪的引人注目的事,可不要给今后的学校生活增加麻烦……一郎本来是这么担心的,但这是杞人忧天。无论多么漂亮,夏美都很朴素,远看并不怎么显眼。离开校舍后,和预想不同,没有学生注意到他们两个人。
聊天的内容不值一提,顺利地回到了家。但光是这样就消耗了很大的气力。是的,和美女一起走路很累。一郎这才知道这一点。
「谢谢」
「再见……」
正想在自家门前和夏美告别时,夏美的母亲从玄关走了出来。
「啊啦,夏美,欢迎回来,一郎也是」
手里拿着环保袋和钱包,应该是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吧。再一看,母亲也真是个漂亮的人。虽然穿着廉价的运动衫,却很有范儿。
「一郎君,听你妈妈说了吗?」
「哎……是什么事?」
「今天你妈妈要去打工,会回来很晚对吧?所以在我家吃晚饭怎么样」
「哎?哎哎……?」
看了一眼手机,一郎的母亲发来了短信。
『妈妈:我和隔壁小野寺家的太太在路边闲聊,聊着聊着她就要请阿一吃晚饭。抱歉我擅自同意了,你可不要失了礼数』
『阿一』指的是一郎。一郎的母亲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对刚搬来的小野寺家似乎一点也不带客气的。顺便说一下,一郎的父亲独自到山梨县赴任,所以除了周末以外都不在。
「不好意思,我妈给我发了短信。咦,可是,咦?」
竟然叫我去夏美家吃饭。比起高兴,先感到的是疲惫。就像和『美少女转学生』一起回家一样,感觉像是享受了一整年的非日常生活。
「怎么办呢?确实很突然,今天不来的话,我这边没关系的」
夏美的母亲说道。她的语气轻松,似乎真的不论如何都毫不在意。这个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如果不给您添麻烦的话……我愿意去做客」
一郎对自己说出的话有些吃惊。如果是平时,他会回答『有点不舒服……下次一定』
「嗯,OK!那你六点左右来吧」
夏美的母亲话音刚落就出门买东西去了。身材出众的背影和阿姨拖鞋不知为何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一郎,回头见哦」
夏美走进了玄关。对于和一郎共进晚餐,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虽然已经习惯了夏美的淡定,但毫无反应还是让人觉得不够满意。
一郎按照约定,傍晚六点去了小野寺家。
一按门铃,夏美就出来,把一郎带进了起居室。她现在穿着便服,深绿色的T恤配着短裤。
之前一直穿着运动服或校服看不出身材,不过哪怕保守地说,夏美的身材也是很有肉感的。她的胸部几乎要把小号T恤撑破,从短裤里露出雪白的大腿——简直找不到地方着眼。但是夏美本人似乎没有发觉自己这方面的魅力。
「?怎么了?T恤上破了洞吗?」
夏美注意到一郎的视线,环顾自己的胸部和腋下。
「不、不,我只是觉得这件T恤很帅」
「帅不帅的我不懂,但我很喜欢它的结实耐用。和爸爸一起在丛林里生活的时候就开始用了」
「诶?丛林……?」
「与其说丛林,不如说是佛罗里达的湿地。你就坐在那儿,晚饭马上就好了」
夏美利落地站起来走向厨房,似乎本来是正在给母亲做饭帮忙。
一郎坐到新买的沙发上,旁边坐着的是夏美的弟弟,正在用平板电脑玩什么游戏。
弟弟的名字好像叫安斗,回家的路上听夏美说过。
「嗯……是安斗君吧,你好」
「嗯」
仅此而已。
昨天见面时只是互相点头致意,今天的语气也差不多,几乎完全无视一郎的存在。说不生气是假话,不过,大概这个年纪就是这样吧,一郎对自己说道。
因为闲着没事干,他到厨房那边打了声招呼。
「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啊—没事没事。谢谢你哦。马上就做好了」
母亲说道。
「一郎君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别客气,但说无妨」
「喔,没什么特别的……大体上都没问题」
「Tucupi能吃吗?」
「什么?」
「杜古比木薯粉,一种巴西香料」
「巴西……吗?」
「嗯。以前在巴西和委内瑞拉之间的边境附近住过,是个好地方。对吧,夏美?」
「是很久以前了……那里的自然环境很丰富,虽然没有电、煤气和自来水」
夏美嘟囔道。
「但是卫星线路能用吧?」
「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被附近的毒贩子盯上吧,误认为我们是DEA(美国缉毒局)的」
「啊—那次真是不得了」
语气是常有的母女对话,但内容一郎完全听不懂。『毒贩』?『DEA』?是跟修路有关的事吗?
一股淡淡的香味。
菜端上来了。是炖鸡肉。不,也许是鸭肉。虽然是不可思议的黄色,却散发着独特的美味香气。
「饭菜做好了。安斗,把爸爸叫来」
看来夏美的父亲也在家。大概是居家工作吧。
「嗯,我已经叫了—」
安斗说着,却没有离开起居室的沙发,好像是用平板电脑给父亲发了短信。
「你又犯懒……!还有,离屏幕太近了!视力会变差的」
「嗯」
安斗无视母亲的唠叨,也不打算停止玩游戏。
夏美把餐具拿了过来。
「谢、谢谢」
「嗯」
夏美坐到餐桌旁,安斗好不容易把游戏放下,也坐过来了。
正好父亲走进餐厅,穿着工作服,到处都脏兮兮的。他似乎知道一郎来了,轻轻点头致意,然后穿过餐厅进了厨房。
传来了父亲和母亲的说话声。
「看起来很好吃」
「那是当然了。唔嗯……讨厌,不要用你的脏手啦,真是的」
「我已经洗过手了」
「笨蛋」
最后的部分是妩媚的低音。虽然从这里看不到,那个,毕竟是夫妻,也就是说他们正在进行所谓的身体接触吧。
但是接下来的对话却让人完全听不懂。
「院子里的陷阱基本都装好了」
「又来……这里可是日本哦?」
「为了慎重起见,慎重。而且是不致死的,所以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而且我还拜托了严先生的公司来支援,不用担心嘛」
「话是没错,不过总觉得他们靠不住」
父亲从冰箱里取出罐装啤酒和麦茶,回到餐厅。他把罐装啤酒放在母亲的座位上,自己倒了杯麦茶。大概是不喝酒吧。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一郎君喝什么?」
「哎、啊……那我喝茶吧」
「嗯。说起来,高中生是不能喝啤酒的,不知不觉就忘了」
「那是当然的吧」
夏美插嘴道。
「爸爸妈妈像夏美那么大的时候,会稍微随便一点。我们曾经去高中学长的公寓,被房客骗着喝酒,这个故事我讲过吗?」
「我没听过,也不感兴趣。而且现在有客人,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是吗……」
父亲垂头丧气地吸起了麦茶。
「来吃吧!但是在那之前——」
母亲也坐在餐桌旁,「噗」地一声打开了啤酒罐。没有直接倒进杯子里,而是仰着头咕咚喝了一大口。
「……呜咕,呼啊—!太好喝了!觉得简直是为了喝上这一杯才活着!」
完全不顾其他四个人的情绪,母亲痛饮着啤酒。
「妈妈,只能喝一罐哦,再喝我就去找医生告状了」
安斗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啊,对不起。一郎君,不用矜持,吃吧吃吧」
「是……但是这道菜很漂亮,可以拍一下照片吗?」
一郎边说边掏出手机,想拍回去给妈妈看看。
「…………!」
下一个瞬间,小野寺家的所有人都把脸从手机镜头前闪开。夫妇俩、夏美,甚至连安斗都像害怕被拍到一样,想要逃开镜头的范围。
「哎……这是?」
「嗯,要拍饭菜的话没关系,快点拍就行了」
夏美的父亲头也不回地说道。
「快拍啊」
安斗躲在桌子底下催促道。
「啊,真的没关系哦。只是我们全家都有点…不喜欢相机
夏美的母亲也在厨房那边半避半躲地说道。
继放学后的夏美那次之后,又发生了这样的场面。看起来不是『不喜欢拍照』这种性质的问题,倒像是通缉犯那一类的。
一郎赶忙拍下饭菜,收起手机。
「那个……拍完了」
一家人立刻若无其事地放松下来。
「还好,要是拍了奇怪的照片,我就不得不杀掉你了」
「什么?」
「当,当然是开玩笑啦。真是的,孩子他爸……!不能再做那种危险的『杀人』了哟……!呜哈,呜哈哈哈!」
母亲一边说,一边用力地在父亲的肩膀和后背上戳戳戳。
「当然是开玩笑的……好痛。但必须立刻把手机破坏……好痛。孩子妈,好痛的」
「吵死了……好了,菜都凉了,吃吧吃吧!」
大家分别把炖菜盛在小碟子里。的确,夏美母亲做的菜是极品。吃了一口,一郎瞪大了眼睛。
「好吃」
「对吧?因为有木薯,所以配了香料,正宗的比这个辣多了」
「不,这样真的很好吃。每天都能吃到这些饭菜,真让人羡慕啊」
「没有,也不是每天都这样」
「昨天是便利店的便当」
安斗说道。
「啊—那也没办法吧?那时厨房的东西都没从行李里拆出来呢」
母亲咯咯地笑着。明明看起来是个让人难以接近的美女,但和她交谈起来,却像个好脾气的阿姨。不,嗯,实际上,她就是个好脾气的阿姨。
而父亲基本上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也试图加入谈话,但怎么也融入不进来。哎呀,不管哪个家庭,高中生的父亲都是这样吧。
几人边吃饭边继续闲聊了一会儿,几乎都在聊一郎家的事和这个社区的事。一郎父亲单身赴任的地方,搬来这条街几年了,附近神社举办的庙会意外地宏大……等等等等。
盘子里的炖菜、色拉和叉烧包都吃完了,一郎站起身来。
「那个……我想借下厕所,可以吗?」
「可以呀,从那里面往左走就到了」
「谢谢」
「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
其实并不是真的去上厕所,一郎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
刚搬进来不久,走廊上还杂乱地堆着行李。一郎很快就找到了厕所。进去坐下,「呼……」地长出了一口气。
厕所位于餐厅后侧,墙壁也出乎意料地薄,不需要很专注也能听到一家人的说话声。
『……果然,搬家第二天就突然请客吃饭,别人会以为很奇怪吧?』
母亲说道。
『一点也不奇怪。应该和当地居民建立友好的关系,而且越快越好』
父亲说道。
『又喊「当地居民」。这里可是日本,要叫「邻居」啊』
『怎么说都行』
『我赞成先亲近一下。关键时刻,可以得到协助和情报』
听到夏美开口表示同意,母亲不由叹了口气。
『关于这件事,夏美和爸爸的意见很一致呢……果然还是太过于放手让他教育了吧』
『跟这无关哦。总之,当地居民的帮助很重要』
『嗯,很重要』
『就是这个,真是的……』
夏美和父亲的语气一模一样。因为是父女关系,所以不怎么奇怪。但即便如此,竟使用『当地居民』这种词。刚才还在期待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隔壁有点令人在意的男孩』,相比之下『隔壁的当地居民』也太没情趣了吧?
『如果需要当地人协助的话……』
弟弟安斗嘟囔道。
『——为什么不搬到爸妈以前住的城市呢?唔,是叫泉川吗?』
『泉川是以前高中那边的站名,住的是你外公家所在的京王玉川』
『说到底,爸爸我在那边住了一年都不到……』
母亲和父亲分别说道。
『是哪个地方都无所谓啦,只是觉得那边会比较方便』
『唉,给那片地区添了那么多麻烦,住在那儿到底还是……』
『那里熟人太多,不可以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哦』
一家人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餐具的声音。
『对了,姐姐,你觉得那个田中一郎怎么样?』
安斗突然问道。
『一郎君没有威胁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做男朋友的话怎么样』
干得漂亮啊弟弟——一郎差点把自己贴在厕所的墙上。
『不知道。因为昨天才认识的』
理所当然的感想。一郎自个儿垂下了肩膀。他只是从「当地居民』升级(?)成了「没有威胁的当地居民』吗。
『真没劲呀』
『不过爸爸支持你们。一郎看起来很不错,又没有威胁』
『他有什么值得表扬的地方吗?』
安斗问道。
『怎么说呢,你在奇怪的地方也太懂事了……到了这个年纪的女儿如果有男孩子靠近,会警戒或者抵触的才像个父亲吧?』
母亲嘟哝道。
『没必要戒备,因为他没有威胁。而且希望女儿幸福有什么不对?』
『不,电视剧里的固定桥段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电视剧是愚蠢的,这是现实』
『……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不过被你说愚蠢还是会来气』
『来来,别吵架啦,吃饭吧。好不容易四个人才可以这样围坐在餐桌旁了』
安斗说道。
『嗯,是啊。不过安斗,这不是吵架哦,没关系的』
『对,这是日常营业』
一家人压低的笑声在餐桌上回响。
『终于……可以四个人一起生活了』
夏美说道。
『嗯。终于』
安斗说道。
一郎不太明白。『终于四个人一起』?以前不是这样吗?那一家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一郎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碍事的人。
他不了解那个家庭。虽然不了解,但他们所珍视的东西,和一郎的家人没有任何区别。
『……对了,一郎君可真慢啊』
『是不是杜古比不合他的胃口?』
『我去看看情况』
好像站在里面偷听的时间过长。一郎冲完厕所,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之后的一周就这样毫无变化地过去了。
上学的时候,如果见到夏美就两人一起走,除此之外没有特别亲近的活动。和美女一起走路很累,这一点还是老样子,但疲劳值从100减少到了60左右,也就是说略微习惯了。
夏美其他的家人也只能在傍晚看到。一郎的母亲本来想在近期请一顿晚饭作为回礼,但因为时间对不上就一直不停拖延下去。
在学校里,夏美经常泡在图书室,休息时间也几乎都在看书,根本不想交朋友。放学后也会直接去某个地方——大概是图书室——所以一起回家的机会也减少了。
既然如此,明明一个人回去就好,一郎那天还是在放学后去了图书室。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偶尔借本书吧』,其实是在期待夏美在。见了她要怎么做,他并没有考虑。他的行为已经不能称之为『寻常』了。
一进图书室,他就看到了夏美。
她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读着什么书。一瞬间,她注意到了一郎,把视线投向了他,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立刻回到了书本上。
一郎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在稍远的位置坐下。因为是某个系列小说的第三卷,内容完全读不进脑子,总之装作在读书。
夏美只是偶尔把腿交叉一下,除此之外几乎一动也不动,埋头于手上的书。一郎瞥见那书的标题是《高堡奇人》。
大约过了30分钟,夏美叹口气合上书,直接把书放回了书架,然后开始收拾准备回家。
「你要回去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夏美扭过头。
「不知道。今天本来想待到图书室关门,可是那本书对我来说太难懂了,所以中途放弃了」
「哦,是这样啊……」
她看起来那么专注,难道实际上并不是吗?算了,这些都无所谓。
「那么,今天是赶紧回家呢,还是……去这家旧书店呢?很犹豫」
她拿出手机操作,调出地图画面给一郎看。地点是大宫市中心的商业街。上小学的时候,父母经常带他去。
「这附近的治安怎么样?」
「治、治安……?」
「治安不太好的话就放弃了。我在INS上看到了那个店的书架,很在意」
「不,治安应该没问题吧,应该说很正常」
「是吗。那我可能要去看看」
「如果你担心治安问题的话……」
一郎的心怦怦直跳。自己的行动完全不寻常。但他无法控制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我、我陪你吧?两个人一起去不就放心了吗?这样就……」
「谢谢,那就拜托你了」
一郎战战兢兢地说出来的话,夏美一口就答应了。
大宫站离他们高中只有两站路,所以很快就到了。
说是商业街,实际是规模很大的繁华街区。好久没来这一带了,现状比一郎记忆中还要杂乱。到处是便宜的居酒屋、卡拉OK店、少女酒吧(girls bar) 。因为是傍晚,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注:girls bar,一种夜店。
「咦?我记得这里本来是比较安静的地方……有些,对不住」
「为什么你要道歉?」
「呃?不,总觉得……」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真有意思。日本的高中生经常来吗?」
「不,怎么说呢。偶尔会去卡拉OK什么的」
「卡拉OK。我没去过呢」
「在外国待了很久吧?那也难怪啊」
「外国也有卡拉OK的。克鲁……认识的一家人好像很喜欢去」
「这样啊,过几天去看看?约班里的朋友们一起」
到底还是没能对她说出『我们两个去吧』。和女孩子两个人去卡拉OK,简直无法想象。
只见夏美歪着头说道。
「我没有能唱的歌,完全不认识日本的歌手呢」
「咦?但你在学校自我介绍说……」
好像说的是五木宏什么的,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乐团。
「那是我爸爸教的。他说『如果有人问喜欢的歌手,你这么说就行』。我不该一味听他的,要是早点查清楚就好了」
夏美说道,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爸爸对什么都很有自信,但经常告诉我一些严重违反常识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就像是AI一样的人呢」
竟把自己的爸爸说成是AI。但一郎明白那种细微的感觉。那位父亲给人一种精确的机械感,只讲必要的话,稍有些读不懂现场气氛等等。
身为他女儿的夏美在这方面其实和他很像。
「到了,就是这里」
这家旧书店位于繁华街区尽头的商住混合大楼里。本来是一家开了很久的老店,最近店主换了人,重新装修了一下。店里的灯光和内饰都令人安心,还设有一个小小的咖啡厅。
「太棒了」
夏美立刻入迷地翻起书来。从书架的一端到另一端,她睁圆双眼不停地挑着书,侧脸看起来仿佛出了神,几乎忘记了一郎的存在。
一郎决定在咖啡厅喝咖啡,等到她心满意足为止。
结果是,不得不等了两个半小时。
「一眨眼就过去了呢」
旧书店的车库门已经半掩,夏美站在门前恍惚地说道」
「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关门时间了。就是待上一天也不会厌倦」
「是、是吗……」
玩了两个半小时的手机,一郎对那家店已经足够厌倦了。他曾小心翼翼地跟夏美打过几次招呼,但她只顾着看书,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最后夏美买了大概有10本书,店主热心地表示要用快递寄过去。现在她只随身带了一本最喜欢的。
回程的繁华街道上乱哄哄地挤满了醉汉。穿校服的高中生只有一郎和夏美。街边角落里坐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年轻人,还有大声寻找下一家店的上班族模样的小团体。虽然说过『治安很正常』,但一郎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对了,你联系家人了吗?已经八点多了」
「我已经说过要去旧书店,应该没问题。位置数据也共享了,而且……」
夏美停下脚步,环视繁华街的人群。她眯起眼睛,轻轻点点头。
「工作已经完成了」
「嗯?」
「没什么。总之我要告诉她,我现在就回家」
大概是给母亲发的,夏美在手机上简短地打了个大意是『我现在回家』的信息,然后把刚买的书紧紧抱在胸前。
「和我想的一样,这家店很不错。一郎,下次再来吧」
一郎吓了一跳,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会觉得无聊吗?」
「不,没、没有的事,很有趣哦」
虽然他尽力去伪装了,但夏美似乎也知道那是假话。
「对不起,好像是很无聊」
「不……」
「我太投入的话,周围的事情就注意不到了,所以好几次忽视了你」
夏美垂下了肩膀。但是,作为一个被丢在那两个多小时置之不理的人,他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这时,身旁响起了搭话的声音。
「哦哟,这不是田中一郎吗?」
出现的是三、四个年轻男人组成的小团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里面有初中时候足球部的前辈。
「果然是一郎啊」
「什么,那厮是谁啊?」
「二中足球队的学弟。一个彻底的弱鸡,万年替补」
「哈哈,别说了。这可是在女朋友?面前呢」
「话说回来,一郎这种货色还能带着女人,唷」
「仔细一看还挺可爱的」
他和同伴们肆无忌惮地说着。
那位前辈虽然动不动就偷懒不练习,但却是一到比赛就非常活跃的类型,大概是身体能力异于常人吧。他蛮横跋扈,经常把人推来搡去,初中毕业后就没有见过面了。听到传闻说他后来从高中退学,好像在做什么打法律擦边球的生意。
总之就是尽量不想接近的熟人。
「你怎么不说话啊?喂」
「啊……抱歉,前辈,好、好久不见了」
「替补田中一郎君,你带着女人来干什么的?」
「呀,请饶了我吧,哈哈」
「你来干什么的,我问你话呢」
装作开玩笑的样子,前辈轻轻挥了一拳,打中他的胸口,有点痛。
「很疼。我只是买点东西就回去。她是邻居家的孩子……很疼啊,我说的是真的」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遇到了讨厌的家伙?」
「没有的事」
「给我实话实说。嘿,你是不是在想『你们能不能赶紧走』?」
「等……我说了没有。好疼!真的饶了我吧」
喷出的气里都是酒味,是喝醉了吧。明明还是未成年人。
但如果一直忍耐下去,他们一定会厌倦的,一定会走掉吧。想到这里,一郎拼命挤出笑容。这时前辈那只一直在捶打一郎的手,被人从旁边一把抓住了。
不是别人,正是夏美。
「哈?」
「住手,真令人不快」
「你说什么?」
「我叫你不要再打我朋友了」
「哦唷?」
前辈和他的跟班们一齐鼓噪起来。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抓着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大个子的手。不可能会觉得有什么人身危险,不如说反而令人兴奋。
「好可怕哦,好可怕好可怕,我们只是开玩笑哦?」
前辈用另一只手抚摸夏美的手背。
「这是最后的警告。住手吧」
「如果我不住手,你要怎么办呢?」
「我会这么办」
「哦……」
夏美抓住前辈的手腕一拧,男人的身体像变魔术一样下沉,接着浮到空中,转体一周,把旁边立着的广告牌也一并砸翻了。
「!」
事发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同伴们顾不上帮忙,一副不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但接下来夏美的行动更令人难以置信。她走向倒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前辈,从制服裙下抽出黑亮的刀——对,是小刀——毫不犹豫地捅向对方的脖子。
「什……」
「不……」
没有飞溅的血沫,只有少量的血滴下来。但是刀子深深地扎了进去。
「别动。呼吸道、神经、颈动脉,我刺的时候全都避开了。不过,如果手稍微抖一下……」
「呃……!」
「听得懂吗?你是想被自己的血淹死,还是想一辈子躺在床上?」
被刺伤的学长一脸恐惧,同伴们一动也不敢动。
一郎也陷入了恐慌。怎么回事,完全搞不懂。明明刚才还在和转学生美少女约会同行,突然间那个美少女就用刀杀人。而且,动作十分熟练……!
「不要,不要……救命……」
「你们走吧」
那伙人面面相觑,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你们没听见吗?解散」
她稍微动了动刀子,前辈发出和他不相符的悲鸣。
「走……你们走!按照我说的……咕、唧」
男人们带着困惑和恐惧的表情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夏美谨慎地目送着,过了一会儿才拔出刀,把前辈放了。
「唧……救、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前辈仰着头,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向后退缩着。
「这是假刀」
夏美用指尖戳了戳刀子,让一郎看。刀尖一伸缩,就有鲜红色像血一样的东西飞出来。虽然制作精良,但只是个搞笑玩具。
「毕竟用真货捅人却不杀人太难了,我爸不让」
「呃?那个……」
「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也许是个好机会。就这样让他活着回去,可能会留下祸根……」
夏美用极其冷酷的视线俯视前辈。从裙子下面又拿出一把刀,在眼前晃了晃。
「这把是真的。鹿和牛的话我已经刺过好几次了。看好了吗?如果你还舍不得丢命,就不要再跟我们扯上关系」
「啊……」
「发誓」
「我、我发誓」
夏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好。那一郎君,我们走吧」
一郎呆呆地站在那里,只剩下嘴巴一张一合。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郎哪儿也没去,在家里待了一整天。
也有天气不好,正在下雨的原因,但很大程度上是想避免和夏美突然相遇。
那件事之后回家的路上,一郎几乎没和夏美说过话。他对夏美突然施展可怕的暴力感到不知所措,忘记了她原本是为帮助自己(?)才这么做的。
临别时夏美说了句『对不起,我一时冲动』,对此一郎却什么都答不出。
如果能说些『虽然吓了一跳,但真的好爽啊』之类的伶俐台词就好了,但一郎毕竟是个寻常的少年,虽然被夏美的外貌所吸引,他的常识却令他使出全力『和她保持距离』。
接下来是星期天。
中午过后,一郎的朋友通过短信联系了他。
『那个视频里边是你吧?网上爆红了』
『什么视频?』
『这个』
点开对方发来的链接,一郎几乎昏倒。
视频里是那天夏美和前辈的事。
毕竟是在周末的繁华街道。围观群众人山人海,好些人都理所当然地拿起了手机。
画面从一郎突然被前辈给了一拳开始。夏美从旁现身阻止,把他的手扭过后背,接下来拔出刀,捅进对方的脖子(看起来像)。
视频就结束在这里,之后能让人看出来是假刀的内容则全部剪掉了。标题写着『如花似玉女生,裁决霸凌败类(真裁了)』 。
注:此处标题「成败」为一语双关,同时有惩罚和斩首之意。
似乎是拍照性能不错的手机,清晰地拍出了夏美的侧脸。她从裙子下面取出小刀的时候,露出了雪白的腿,这一帧被用作了缩略图。
播放数是——
『584,279』
而且就看的这一会儿,数字以千为单位不断增加。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啊……」
他看了看评论,几乎没人提到被霸凌的孩子(一郎),大部分话题都是关于视频的真假,以及猜测夏美的来历。虽然校名部分开了天窗,但学校还是被指认出来了。
怎么办?
不,不需要怎么办。
那把刀是假的,前辈还活着。客观地说,这不过就是街上一个小小的纠纷嘛,放着不管的话总有一天就平息下去了。一定是这样。一定不会错……
他这样对自己说,但胸口的悸动无法平息。又瞄了一眼视频,播放量已经超过了65万。
「哎……」
一郎向玄关走去,现在不是担心见面尴尬的场合,总之得通知夏美一声。
按了隔壁小野寺家的门铃,出来的是夏美的父亲。
「一郎君,怎么了?」
「啊,是夏美爸爸,我有话跟夏美说……」
「夏美!」
父亲对着餐厅的方向喊了一声,然后听到了夏美的回应。
「我们正在开家庭会议。出了点问题,我们在讨论对策」
「就是说,难道是夏美的视频那件事吗?」
「是的」
「您已经知道了吗?但那个视频只剪辑了令人震惊的部分,夏美的刀是假的……」
「当然知道。因为我女儿没有刺击时避开颈动脉和神经的技能」
「不,不是这个问题……」
「面对那么多人,她大概是没有保护你的自信吧。一郎君,请一定要原谅她」
他很干脆地说着错乱的话。这位父亲果然很奇怪。
「一郎君」
夏美走了过来。夏美的母亲和安斗也在餐厅的门口向这边张望。
「啊,我本来是想告诉你视频的事的……但你好像已经知道了。哈哈……真糟糕」
一郎尝试着像开玩笑一样说话,结果没能成功。
「谢谢,是我弟弟今早发现的」
「不是我,是AL」
安斗插嘴道。
「AL?」
「不要在意。那么……夏美。你向一郎君告别吧?」
「咦……?」
「对不起,一郎君。夏美,让妈妈来解释吧?」
夏美的母亲问道。
「不,我来说吧……」
夏美向前迈出一步。
「一郎,我们全家正在商量,得出的结论是又得搬家了。因为我们家有特殊情况,如果样貌被传得众所周知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哎?不……是因为前辈他们?他们确实是人品不好,但也不至于会经常盯着……」
「不是他们,是更坏的人」
「?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门前停下一辆皮卡。是随处可见的快递车,从驾驶座下来的快递员拿着包裹和快递单走进了玄关。
「谢谢——。这里是番茄运输——」
一郎让出一条路。快递员穿过他身边,从包裹中拔出了枪。
是一支冲锋枪。有一段时间一郞迷上FPS游戏,在游戏里经常使用。
冲锋枪……!
他怎么会拿着这种东西呢,一郎实在摸不着头脑。
而就在快递员举枪瞄准的同时,夏美父亲一手按住枪口,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下巴。
「…………!」
『快递员』的身体在空中转了半个圈,接着后脑勺摔在了地上,一声钝响后就再也不动了。闪电般的麻利手法。
父亲气息丝毫不乱,从玄关向外张望着。
「诶……等……」
一郎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番茄运输的人来了,被夏美的父亲打倒在地。那个快递员手里不知为何还拿着冲锋枪。
「比想象的要早啊……」
夏美说道。
「要不要紧?你没有杀他吧?」
母亲问道。
「嗯」
父亲平静地说道。
「果然还是需要武器,衣橱里就有,去拿过来」
○ ○ ○
那场战斗属于轻松的那一类。
敌人大概有八人,但可能是匆忙召集来的雇佣兵,完全谈不上有协作。最初的『快递员』就是佐证。只让这一个人提前闯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他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除掉自己——相良宗介吧。
被他打倒的男人还算年轻,或许是出于毫无根据的自信,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行……希望他以此为教训,放弃当雇佣兵,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人生要重来,那就越早越好。
从敌人那里夺来的冲锋枪装填的是普通的空尖弹。为了威吓,宗介把子弹全部发射了出去。
打中的话可就危险了。
正面来袭的敌人仓皇失措地后退,直接落入了刚开始运转的陷洞。陷洞本身并不深,但装在洞里的粘着剂胶囊立刻生效,牢牢粘住了男人们的脚。
从高中时代开始,二十多年来,宗介一直在非致命性武器方面下功夫。现在他已经是世界上最顶级的非致命性武器的民间制作者了(暂且不谈这种武器是否有需求)。
接过女儿夏美拿来的卡宾枪,装填上第一发,用半自动模式射击。使用了新开发的电击子弹,落入陷洞的敌人的屁股或胳膊被命中,痉挛着扑通扑通倒下。
「夏美,妈妈和安斗就拜托你了。快去厨房」
厨房里的碗柜和水槽都是防弹的,有突发事件时可以作为避难场所。
「知道了。我可以用霰弹枪吗?」
「用橡皮弹」
「嗯」
「啊,还有一郎君也拜托了」
宗介把可怜兮兮的,因为突然的枪战而完全混乱,哭得满脸是泪的田中一郎交给夏美。
「一郎君,好好待在我们身边」
「……我不要,回去,让我回家……!」
「对不起,一郎君。想回去还得再等等哦……」
安抚一郎的事就交给妻子吧,自己必须尽快确保这里的安全。
用电击弹把院子里钢丝绳钩住的敌人打没了声,这样就打倒了四个人。
「还有四个人,爸爸。正面两个,背后一个,斜对面屋顶上还有一个」
安斗在厨房告知。他在用无人机搜索房子周围,确实是帮了大忙。有这么孝顺的儿子,爸爸实在很高兴。
宗介尝试把玄关拿来的帽子探出去,随着破空声,帽子被打穿一个洞。是从斜对面屋顶上射击的。
有点麻烦。对付狙击手应该是发烟弹——
「唔……」
发烟弹吗,怕给邻居添麻烦,尽量不想用……正犹豫着,安斗开口了。
「已经把屋顶上的敌人无力化了!」
安斗的无人机装有电枪,大概是用了那个吧。
这一招能让连父亲都觉得棘手的狙击手迅速安眠,真是太棒了。
「干得漂亮,安斗。待会儿我给你买全家炸鸡」
注:全家炸鸡是Family Mart全家便利店的产品。
「不要」
还有三个人。他们要放弃任务撤退了吗?反正雇佣这些人也花不了多少钱吧……
「啊,还是不行啊……」
应该是后面的家伙闯了进来,从走廊前往餐厅。那人似乎在警戒陷阱,但其实室内没有设置陷阱,因为妻子会生气。
咚!霰弹枪发出沉重的枪声,是夏美。
「干掉一个」
夏美在厨房说道。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似乎顺利地收拾了后方的敌人。橡皮子弹如果击中的位置不佳,也会让人受重伤,不过这种时候也没办法吧。
「干得好,就这样把据点守住」
多亏了夏美,宗介才不用操心四面八方。而且她还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一个敌人。有这么孝顺的女儿,爸爸实在太高兴了。
「那么……」
差不多该把正面的敌人收拾掉了。
还是用惯用的手法吧。
宗介把没拔保险栓的手榴弹扔了出去,紧接着自己也冲向了敌人。
上钩了吗?
「手雷!手雷!」
上钩了,毫不费力。
一个人大叫着逃窜,寻找遮蔽物,另一个人则企图把手榴弹捡起来扔掉。
首先对逃跑的家伙的屁股开枪。对于穿着防弹衣的对手,瞄准屁股是最好的。电击弹命中,那人倒地昏死过去。
另一个人——捡起手榴弹准备扔出去的敌人,终于意识到那是带保险栓的。
再想把枪口转向已逼近到面前的宗介为时已晚。宗介用力踩住枪,重重地用膝盖撞击上去。蒙面的对手不由得丢开步枪,倒在了地上。
「…………啧!」
最后的敌人精神可嘉地拔出手枪,也被宗介一脚踢飞。尽管如此,他又拔出装在靴子里的小刀。继续踢飞。接着又拿出一把刀——
「够了」
宗介用枪托砸过去,敌人的刀脱手而出,落地翻了个面。
「咕……」
是女人的声音。宗介把她的面罩扯了下来。年纪大概二十五岁,留着齐颈短的黑发。
「雇主是谁?奈法利亚斯公司还是施凯莱公司?」
女人无动于衷。
「那么就是海利欧科技了」
女人的眉毛颤动了一下,好像猜中了。不过雇主是谁,也与他无关。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些觊觎妻子和她的『同伴』们所拥有的知识的势力陆续分崩离析,变得越来越弱小。但是,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像今天这样来袭击。他们认为把妻子拘禁起来,就可以操纵历史,或者随心所欲地获取巨额财富——听起来很可笑,但麻烦的就是他们认为得没错。
那女人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为了让她明白处境,就说几句吧。
「你还在等埋伏在附近的别动队吧?大概是白费力气」
「?」
宗介用手机呼叫部下,并切换成扬声器外放。与其说自己的部下,实际上是妻子的部下。
『军曹大人,您平安无事吗?』
『别叫我军曹大人。你那边怎么样?』
『已经收拾完了,四个人全部活捉。现在就去找您』
宗介挂掉手机。
「就是这样,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杀了我吧」
听了女人的话,宗介面露惊异。
「你在放话耍帅吗?你根本不懂我们特意使用电击弹有多辛苦」
「你是传说中的佣兵,竟然会如此手下留情……为什么?」
「杀人对子女教育不利」
一发电击弹射出,女人昏了过去。
……话说回来,『传说中的佣兵』是什么东西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年轻一代里添油加醋地传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全盛期独自葬送了三十台以上的敌机,说是传说也的确可能是传说,但说实话,被别人认真地这么称呼,实在是太丢人了。
算了算了。接下来。
「都解决了。安斗,拜托你警戒周围,我和妈妈准备搬家。夏美送一郎君回去」
「知道了」
「唔嗯」
夏美和安斗回答。
「就是说,你在发号施令什么呀,这里又不是军队」
妻子——相良要从玄关出来,用不开心的声音说。
「要,孩子们没事吧?」
「还挺有精神的……哈啊,在这里的生活还没到一周呢」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只是运气不好。不要责怪夏美」
「嗯……」
宗介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相伴二十年的妻子惬意地垂下了眼睛。
至今为止发生了很多事。
他们为了避人耳目,大多生活在海外的偏远地区,也多次因为不得已的状况而分开。但是这次,总算幸运地有了四人一起生活的指望,于是下定决心住进了日本平凡的住宅区——
看着弹痕累累的房子,宗介叹了口气。
「真是太过分了……这次的房子我还挺中意的」
「没办法呀,打起精神来!那么,接下来去哪里?」
「能搬的还有首都圈的两三处房子吧。关西也有」
「北海道、九州、冲绳都有哦」
在相良要的力量和『同伴』的协助下,他们夫妇有了宽裕的资金。妻子拥有多家企业,在全世界有大量资产。其中一家名为『亨特&严』的警备公司负责相良夫妇的护卫。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在全副武装的警卫包围下住进豪宅。但是,全家没有一个人希望过这样的生活。于是他们就这样住进了日本郊外的住宅区——仅仅一个星期就成了这种情况。
一辆黑色厢型车靠近了家门前,上面白字写着『亨特清洁』。四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陆陆续续下车,向宗介和要行了一礼。
「周围好像没有其他威胁了。很抱歉……那个,让军曹大人阁下参与了战斗。没想到敌人这么快就来了」
领头的男人说道。虽然是个壮实的肌肉男类型,但还很年轻。
「没办法呢,刚搬过来,你们还没准备好吧?」
「十分惭愧,夫人」
「善后交给你可以吗?」
「是。我们马上就要解除对警用无线电和电话的干扰了,请尽快撤离。那么……军曹大人阁下,对俘虏还是按一贯方式处理?」
他向宗介问道。
「嗯,仔细调查完身份后放了吧……我不是说过别叫我军曹大人了吗?」
「可是,是社长要求这么叫的」
「社长是严,但老板是要,而我是她的丈夫」
「虽然是我丈夫,但你不担任职务,没有给泰迪君下命令的权利哟」
「…………」
被要袒护了,人称『泰迪君』的肌肉男佣兵松了一口气。
「……总之交给你了」
宗介把卡宾枪推给泰迪,返回家中。他们必须在当地警察到来之前撤离。
夏美在玄关遇到了田中一郎。
「没事吧?」
「我的事?还是一郎君的?」
「看来你不要紧」
夏美若无其事,看来没必要担心。她让憔悴不堪的一郎靠到自己肩膀上。
「撤退了。快点」
「我知道」
夏美显得有些寂寞。毕竟是来了日本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也难怪。不知为何,宗介想起了高中时代的朋友风间信二。虽然偶尔会在网上交流,但已经超过十年没见面了。但愿他还好。
「来,一郎,回家吧」
「嗯,好……」
步履蹒跚地,一郎跟着夏美离开了。
○ ○ ○
一到自家玄关,一郎就一屁股坐在脚凳上。
父母从早上开始就去秩父郊游,所以没有人在。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假的,家里一片寂静。
「虽然时间很短,但我很开心。在此告别了」
夏美说道。她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但能感觉到比任何时候都充满感情。比平时,多得多。
「等,等一下」
「怎么?」
「你说的告别……就是……从今以后吗?你要去别的什么地方?」
「是啊」
一郎感到自己内心充满了矛盾。
既想让夏美马上离开这个玄关,又想和夏美一起去某个地方旅行。想回到以往寻常每一天的愿望,和想要舍弃一切的冲动。
「我,我也……」
把我也带走——他想说这句话,但觉得毫无意义,便马上放弃了。
毕竟自己仅仅只是一个邻居。
「……不,要保重。小野寺同学」
「相良」
「诶?」
「我真正的名字是相良夏美,再会」
夏美第一次露出微笑,从一郎面前转身离开了。
不到一个星期,平常的生活便恢复了。
警察倒是来过,但不知为何媒体没来。拆迁公司的人来到田中家隔壁『小野寺』的家,正在进行拆除工作。墙上的弹痕虽然还在,但已是那场动乱唯一残留的痕迹。
夏美和她奇怪的一家消失了。不过,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好好地生活吧。
一郎和往常一样去上学。夏美的事情虽然也传开了,但也只持续了几天。这也难怪,因为每个学生对夏美都几乎一无所知。
就这样,田中一郎又变回了寻常的田中一郎,只是有了一点——一点点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有一天,他读了一本夏美读过的作家的书,意外地觉得有趣。以此为契机,他开始泡在和夏美一起去过的那家旧书店里,和店主也渐渐熟络起来,偶尔还打工看店。
仅此而已。虽然只是这样,但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变化。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
在那家旧书店打工的时候,接到了一张网购订单。订货人的名字是『美树原夏美』。
一郎『扑哧』一声笑了,开始办理起发货手续。
出处——DM杂志2023年9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