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过樱家的几天之后。
在空调开着的凉爽店内,结束了和菜单的对峙之后,雾乃出声说道。
「焦糖卡布奇诺!还有奶酥芝士蛋糕!」
「明白了。这位客人呢?」
「啊,我要冰咖啡……」
「明白了」
「啊,不是,咖啡是套餐里的!学长吃哪个蛋糕?有很多种选择哦!」
「那就和她一样好了……」
「明白了」
「哇,我们一样呢♡」
雾乃为什么总是要提高我的消费水准?她和店家是一伙儿的吗?
我所有的决定权还是交给了学妹。现在的我们位于车站附近的咖啡店。
「啊哈哈,和穗乃果说的一样。你俩好好笑」
如此笑着说道的她也是辻桥高中的二年级学生,名字是小池。
虽然拜托之前让我们拍MV的泉同学介绍了她,但她之所以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我们必须要从她所属的「演剧部」那里,确认某个东西。
「然后,你们想要问的是遥佳的事情对吧?」
支着手肘的小池同学用轻飘飘的语气确认道。雾乃点点头。
「那个,请允许我长话短说了。遥佳学姐最近有参加社团活动吗?」
我收到了雾乃担心樱情况的联络,而这就是今天大家聚在这里的原因。
那天,雾乃在樱家里说的话,确实在樱心中引起了共鸣。但是几天过去了,雾乃说樱的样子明显不对劲。
注意到这一点,是在雾乃给樱打电话的时候。
雾乃想趁着樱平静下来的时候提出「网络企划」的事情,但樱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所以雾乃最后还没说出口就挂断了。
本来,樱无论是消沉抑郁,还是疲惫不堪,都不是那种会明确表现出来的类型。但雾乃率先提出,这次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因此,我们决定从学校里最熟悉的演剧部,从与樱关系比较亲近的小池那里开始秘密地打听情况。
「嗯……社团活动吗。人是有来,但是有些奇怪」
「奇怪?」
「有人说她像个幽灵」
小池同学撩起染成亮色的刘海,加以说明。
「当然并不是说她走得晃来晃去哦?只是,她好像在到处问人『怎么样才能哭出来?』本以为她是要去参加什么试镜,不过会来找我们征求意见这本身就很少见。有些人都对此感到毛骨悚然了」
雾乃看向我。
「学长,遥佳学姐的那个烦恼,你知道多少……」
「合宿庆功宴的时候,樱直接给我说了。但就算如此」
我难以想象应该已经振作起来了的樱会做出那种事。
就算要克服哭不出来的问题,樱那样的行动也未免有点奇怪了吧。
「小池同学没有问理由吗」
「嗯,完全没有」
但小池同学却说自己不知道更多的了。
果然樱是不会自己说出来的啊。
之后,食物被端到了我们的桌上,小池同学喃喃自语着「好好吃的样子」,然后吃起了蛋糕。
「那个,小池同学。樱的那种情况,会不会其实在演剧部里是很常见的……」
「没有没有。我们社团很悠闲,完全没有要认真做或者以全国大赛为目标」
「这样。但是,樱为什么会在演剧部呢……?」
「不知道。嘛——所以她总是和大家都有些距离。但遥佳并没有指挥大家或者强迫大家练习,所以倒也没有太大的摩擦」
我以为樱是经常去演剧部练习的。
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地联想到社员之间互相切磋精进的样子……但现实中存在着热情上的差异,情况也并非如此。
这件事樱也没有告诉我。
「谢谢你们请我吃饭,但我想我只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说实话,我和遥佳虽然认识很久了,但交往并不深。感觉你们是在和遥佳一起拍电影,所以很在意的样子?」
「是这样……」
「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吧?她很有礼貌,也能正常地聊天,所以我没有讨厌她。只是有些人觉得她在背后笑话他们。这些够了吗?」
我稍微感受到了樱的孤独。
我一直以为樱是高洁孤傲的,但她似乎只是孤零零地独自伫立在那里。
尽管如此,雾乃还是强烈地反驳了小池同学的话。
「……没有」
「诶」
「遥佳学姐完全不会是……会在背后笑话人的人」
桐乃这么一说,小池同学停下了吃饭的手。
「啊。我不是想说坏话。只是……对哦,抱歉」
「不不……我才该说抱歉。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不不不。话说……搞什么啊。遥佳迷上电影是这回事啊……」
小池同学压低声音,把剩下的蛋糕吃完了。
之后我们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稍微热烈了一些。小池同学看了看表,开始准备回家。她“吱”地一声把椅子放回原处,然后背起背包。
「嘛,还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虽然我们这些凡人根本想不明白『二世』在想些什么就是了」
「嗯?二世?」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词汇,我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是说『天条明音』啊?和那样的人有血缘关系的话,应该会有些想法吧」
「TIANTIAO……?那是谁?」
「诶?雾乃同学认识我以为你肯定也认识的来着」
「啊……这边已经没事了!小池学姐,下次再联系吧!」
结果雾乃打断了小池同学,然后她站起来鞠了一躬。
我也低头行礼,小池同学有点尴尬地 「啊——」了一声。在雾乃和她的交流中,有说过那些事情吗。
「抱歉,我也是初中的时候听我父母说的。总之,你们俩加油吧」
「好。如果还有什么能说的,请告诉我们……」
于是小池同学「嗯嗯」地连连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们的询问暂时告一段落了。
*
「学长?不吃蛋糕吗?」
小池同学回去之后。
我呆呆地握着叉子愣在那里,因为刚才雾乃跟我说了樱母亲的事情。
「那是真的……?雾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以前就。可不是欺负你才不给你说的哦?」
「嘛……这种事应该她本人说的。话说……」
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情,不过话虽如此,知道了这样的事实之后,还是什么都不做反而让人觉得不踏实。我勉强将蛋糕送入口中,让它在舌尖轻轻晃动。先一步吃完的雾乃发表了「软软的♡」这样的感想。原来如此,在这种不明所以的时候,不吃些松软的东西胃会受不了的。
总之,我知道『天条明音』这位女演员,但她居然是樱的母亲……。她曾出演过许多著名的电影,不知道作为家人的樱,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表演的呢。
「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吃了一惊。遥佳学姐是不会主动说那些的。如果不是在背景调查时偶然发现,我也不会知道」
「原来如此偶然吗……等等?『背景调查』?」
雾乃「嗯?」了一声,转过头来。不,那个。算了,没什么。
「总之遥佳学姐疑点重重呢。第一次见面时比现在更带刺,都把我逼到墙角了」
「樱?把雾乃你?」
「是的!在我考上辻桥高中不久之前,用相机街拍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漂亮到让人吃惊的人。因为很在意所以偷偷跟在后面,结果那个人正是遥佳学姐,反而被她抓住了。那时的我还很天真,呢嘻嘻」
可以想像得到一场恐怖的攻防战……。
但是,那对雾乃来说却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说我打算制作电影,而遥佳学姐看了我以前的作品之后就答应了我。还说『就把它当成是宣传我的媒介吧』」
「然后就有了那部短片电影吗」
「她还兴致勃勃地对我说我也能演这样的角色呢♡」
在那部电影里,樱像换了个人似的,穿着土里土气的衣服,而且还一身泥巴。我记得那是一个很独特的世界观,樱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世界里一副开心的样子。
「合宿的时候,樱主动提出『哭泣』的事情……是想要挣破束缚吗?」
「嗯,我想是那样。而且因为是项目,那时候遥佳学姐应该也有所准备了吧」
「雾乃看来,那地方没有必要哭的吧」
「说的……是呢。因为电影最重要的是它的整体观感。因为遥佳学姐的心意很强烈,所以我决定相信她,但她似乎还是对于观光协会对她说的「希望可以哭出来」这件事耿耿于怀」
最后在船上拍摄时,雾乃和樱发生冲突的理由就是这个吧。
雾乃作为导演,在那个时候已经对电影有了完整的规划。但樱作为演员,为了满足委托人,她更想要「哭出来」。所以樱才没有原谅哭不出来的自己,结果和雾乃产生了分歧。
但是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因为当时她没有哭出来。因为之前在樱家里,她一度已经要振作起来了。
「我想再次看到更加渴望演戏、总是直言不讳的遥佳学姐。不然的话……我的电影就太无趣了」
雾乃这么说,让我感觉她真的很信任樱。
这和雾乃平时对我的期望又有不同。某种意义上,她大概是对和我领域不同的专家抱有期待吧。
这样的话,那就。
「想象……不出来啊」
「学长?」
「那个樱会『像幽灵一样』。当然她有时候是有些失落,但完全看不出来会那样」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呢。不过我感觉遥佳学姐现在的烦恼……有些特别」
是因为听说了樱母亲的事情吗。
我感觉樱似乎是在和我们稍微不同的世界里烦恼着。
雾乃摸了摸手边的纸吸管袋,看向窗外。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照进店内的阳光明媚,可远处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或许那边有在下雨。
但是不管我怎么凝神细看,不到那边去的话也都无法看清楚那边的情况。
*
雨点敲打着窗户。
在咖啡店和雾乃分别,回家吃完晚饭的时候。
远处的雷声轰隆隆地响起,紧接着就下起了大雨。
这种多变的天气大抵就是夏天的标配吧。
总之,屋子里转眼间就充满了雨声,我赶紧关上了窗户。于是雨声稍小了一点,我躺在床上拿起手机。
「……天条明音,么」
搜索这个名字,我找到了很多文章和图片。
是个高雅的美女,皮肤上完全没有年龄的痕迹。意志坚强的眼睛和清爽的薄唇,果然有着樱的影子。连
我回想起之前在樱家时,樱对母亲的反应。连雾乃都不是从樱那里听说的这件事,想必『天条明音』对樱来说还是很特别的。
「该怎么办呢」
我打开聊天软件,思考该从何说起。我点开樱的头像,个人主页的背景上是似曾相识的景色照片。她是什么时候更新的呢。
被夕阳染红的沙滩排球场与大海的照片。
我马上就看出那是在纪濑村的沙滩上拍的……唔,眼前这张巨大的手印难道是我跪地求饶的时候吗。我的黑历史竟然被记录在这种地方。痛苦。
……不管怎么说,樱姑且还是有在享受合宿的乐趣吧。
我这样想着,被雨声包围之中,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啊,糟糕!凉鞋!我还没收回来!」
合宿时弄得满是沙子的沙滩凉鞋。我上午把它洗干净了,结果把它晾在院子里后就不小心落在那儿了,现在雨还这么大。
我匆忙跑下楼梯,被母亲看到了。
「千太郎?怎么了?」
「凉鞋放在外边了!还没收回来吧!?」
「啊——已经迟了呢。不过再晒干就行了吧」
「是可以……」
虽说如此,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不能放任不管。
我立刻打开大门,撑开伞。黑暗中雨声突然大作,斜飞的雨打湿了我的衣服。真是饶了我吧。
但。
比起着倾盆大雨,甚至比起「幽灵」什么的。
我看到了更惊人的东西。
「诶?……樱……?」
没有打伞,全身湿透的樱遥佳站在玄关门前。
她的包挎在肩上,头发和衣服都浸透了,呆呆地站着——。
「啊……城……原君」
「喂!为什么樱会在这里!?话说伞!都湿透了……」
「……没事,的」
「诶……」
「嗯,没事……的。那个……只是路过而已。马上,就离开」
「樱!?」
我下意识地抓住正要走向别处的樱的手臂。
樱一副胆怯的表情。感觉弱不禁风到我甚至以为是别人了。
为了不让樱花再淋湿,我把伞倾斜了过去。尽管如此,她的头发和脸上还是滴着水,究竟淋了多久的雨呢。
「千太郎……?那孩子什么情况……?」
「那个,是朋友……」
「难道是一起演电影的?好像是你班上的……」
我点点头,母亲撑着伞走了过来。
「你是,小遥佳对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
「是要去哪里吗?」
「……没有」
母亲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她轻轻地把手放在湿透的樱的头上。
「漂亮的头发都糟蹋了。进来干一下吧?」
「……会,添麻烦的……」
「不会。对了,肚子饿了没?还没吃晚饭吧?」
樱大概想要婉拒,她一度推辞,但似乎被母亲看穿了心思,最后只得勉强答应。如果是我和樱平时的主仆关系,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难道这就是大人和小孩的区别吗。
「那就千太郎,一起来吃饭吧」
「一起?诶,不是,刚才吃……」
「嗯?」
我把话咽了回去。
啊,对哦。好危险。我是个骗子来着。
我不知道樱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也许她其实是有别的事。
尽管如此,樱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
我的房间有六叠大。大的家具一般都放不下。因为放了很多没用的东西。
如果比平时多了一个人,压迫感就会让人产生这里是狗窝的错觉。
这不仅仅是面积的问题。
肯定是因为樱遥佳这位女生在这里。
在那之后她吃过饭,也淋浴完毕,穿着母亲已经不再穿的睡衣,轻轻地坐在床上。
除了家人以外,我都不记得上次有人进我房间是什么时候了。女生的话简直就是我这辈子的头一回。
樱没有玩手机,只是东张西望地打量着房间。
她把床边的小桌拉在床边,问我。
「……这是什么?」
「在网上买的桌子」
「放东西的地方不小吗?」
「嗯,只够放一个杯子吧」
「奇怪的设计占用了大量的空间呢」
「感觉很时尚就买了,失策……」
我把杯子放在上面,果然一个杯子就把桌面塞满了。樱轻轻一笑。
「话说城原君的房间,各种地方都值得吐槽呢?」
「那个,别盯着看了……我不会买东西……」
和樱精致的房间不同,我的房间很糟糕。虽然不是垃圾遍地的脏乱房间,但购物失败的残骸把这个房间搞得乱七八糟。我是无法断舍离的性格,所以也没办法。
但看着我的房间,樱比想象中还要有精神了。
樱说,她之所以全身湿透是因为她离家出走了。本来以为会一直处于无话可说的状态,现在却进行着这样无关痛痒的对话,樱一笑,我也就放心了。
「……城原君的母亲,好温柔呢。饭菜也很好吃,还特意帮我联系了我爸」
「那是温柔吗。感觉是多管闲事了……」
「是温柔哦」
樱苦笑着。是想到她自己的母亲了吗。
我还没有问她离家出走的原因。与樱面临的问题又有什么关联呢。不管怎么说,我想象不出她和那个慈祥的父亲吵架的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完全超出我想象的事情。
樱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床上稍稍放松了一下姿势。
「今天,我妈闯进了我家」
「你的母亲?诶,啊……」
我想起天条明音,不禁发出了多余的声音。
「啊什么。你那什么反应?」
果然逃不过樱的眼睛。这下没办法了。
「对不起。关于樱的母亲,我刚好今天……听说了」
「难不成你在到处打听我的事情?雫酱也在一起吗?」
想到她竟然能在现有的信息下推理到这种程度,我就觉得很吃惊。但是,在樱面前撒谎,就算多条命也不够用。我真诚地道歉,说了声对不起。
「嘛……也无所谓。天条明音,嗯,是我的母亲。前几天,那个人邀请我去吃饭,然后不欢而散了。你猜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今天跑到我家来,把爸爸也卷了进来哦?而且连预约都没有,脑子不合适吧?」
虽然听起来像是讲笑话,但樱大概就是因为无法忍受现在才会在这里的吧。
「但离家出走这件事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大概是因为春翔在别人家过夜所以不在家的缘故吧。总之是第一次……」
「不,你之前做过一次了。所以,那个,不用太在意」
「嗯?」
「『钢笔与烟花』里日向不是离家出走了吗。虽然那个结局被否了」
「什么,在说电影啊?话说,之所以被否是因为城原君你的『广树』成为主角了吧?」
说着,樱拍了一下我的床。我「呀」了一声,看到胆战心惊的我,樱满足地笑了。
「呵呵。所以我才会来找『广树』吧。就当是这样好吗?」
「就算这么说……怎么找到我家来了啊」
「偶然而已。因为拍摄,之前来过附近。我记得地点」
「啊,说起来,你其他朋友家都离这里挺远的」
「朋友家?具体是?」
「比如演剧部的那些人……」
我突然觉得不对。
因为小池同学说过之后,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樱孤零伫立的画面。
那样的樱没有让人觉得可怜。她就像是独自站在无人攀登的山顶,没有人能和她共享那里的景色,……她有着这样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孤独。
「你肯定是想说关系又不好吧」
「……抱歉……」
「确实我去演剧部的动机和别人不太一样。但我由于家里的原因,不太会去剧团那样的地方。不管周围怎么样,我觉得只要能就近表现演技就够了」
果然樱是不会动摇的,我很尊敬她。
不以环境为理由沦落,而是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还没有过那种强烈的心情,这也是我觉得自己完全敌不过樱的原因。
「那也不代表你讨厌周围人吧」
「嗯。班上的朋友也都很好。干嘛,你感觉我是在装乖吗?」
「啊,不是……只是在想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些什么……是呢」
樱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然后就好像是在脑子里拉了好几根线,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我在想,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许多属于自己的角色呢」
「世界?角色?感觉好复杂……」
「很简单的。在我看来,『在班上愉快聊天的自己』和『在演剧部活动的我』都是以学校为舞台的角色之一。如果能够熟练扮演这些的话,对自己也会有所帮助,而且……会觉得有点开心?大概可以这么说吧」
「啊,感觉就是升级起来会很开心,对吧」
「奇怪的说法呢。但城原君你不也有那种感觉吗?」
但我大概不是戴上虚伪的面具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好。
对我来说,仅仅是过好学校生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事情。结果樱突然反省起了自己的言辞。
「啊,抱歉。那么问的我是笨蛋。城原君你没有那样吧……?」
「那个,不要露出一副抱歉的样子。你那看可怜虫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呵呵。城原君难得也成为演员了,那种的就该享受起来嘛」
以樱在学校里的行为举止,或许有人会觉得她是在对别人冷嘲热讽、瞧不起人。
但,樱大抵不是那样。樱只是单纯的喜欢「表演角色」。
甚至可以说是人生如戏。
我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那真实的樱在哪里……?」
被我这么一问,她愣住了。
难得想喝甜东西的樱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橙汁。
「不知道呢?」
「诶」
「嗯——最接近的就是『这里的我』吧?我也不清楚。或许全都是真实的我,也或许都不是」
「啊……」
「真实的自己是什么不是能用嘴说的吧?虽然程度不同,但人理所当然地都有两面性吧」
「是吗?我和石田也有表里两面吗?」
「当然了,毕竟是人嘛。不过城原君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暴露出本性,如果那不是计划好的话就该说你很奇怪了」
「意思是我是勉强算人的怪胎吗……」
「嗯嗯。所以感觉待一起的话容易被传染」
樱交叉着双手露出“好可怕好可怕”的样子,但我又不是城原菌。
她这样调侃着我,然后用力伸了个懒腰。
「因为包括那些在内的全部,我就是我。为了磨练演技,不管是自己的性格还是环境,我一切都想利用。把各种各样的角色装进脑里,演出只有我才能做到的表现。我觉得那很有意思,演过的角色越多,感觉自己的世界就会越宽广」
大家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呢。
是像樱那样有着「自我」,思考着我这种人无法想象的高度的事情吗。
「我想让更多的人着迷,所以我曾经想成为最棒的女演员」
这和合宿的那晚,雾乃对我说的话很相似。
因为想发展自己的「爱好」,所以会不断努力和尝试。
不过……最棒吗。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为什么樱说那句话的时候用的是过去式呢。
「啊——果然已经传染了。呵呵」
「传染了?」
「我以前可没说过『最棒的』这个词。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从小就是童星,还有人出国留学过,比我成功的人要多的多。而我却毫不客气地说什么最棒……啊哈哈,是喝醉了吗?你拿来的果汁含酒精吗?」
「怎么可能含。不过我觉得樱你能做到」
「我知道樱的演技很厉害。我认为没有比樱你更有天赋的演员了」
「……意思是,我适合当演员吗?」
「当然了。车厢在身后坠落还能继续演戏什么的太强了吧?哐啷哐啷的声音那么危险的,赶来大人们的脸色都糟透了」
「哪有什么哐啷哐啷。没那种声音吧。你又在撒谎吧?」
「有响的。啊,不过确实是其他什么声音……嘛,总之樱你……」
我们就这样聊着天。
樱会点头附和我,有时还会开我的玩笑。她似乎很喜欢那个我买的失败品的小桌。
那张桌子只能放一个杯子,很不方便。
但她好像很羡慕那张桌子,然后,感觉她有点儿难过的样子。
「呐」
已经十二点过了。
睡得早的母亲就寝之后,这个房间之外已经是一片漆黑。
「——差不多,可以关灯了吧?」
樱躺在床上,如此说道。
*
樱本来今天就要留下来过夜的。
最初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是很动摇,但是樱只要母亲在家就不打算回去,所以今天只能在这里留宿了。
当然,高中生男女并不会在一张床上睡觉。樱是在我出差中的父亲的房间里铺被子睡觉。
所以,我以为樱差不多要从我房间里离开了。
「房间,有些太亮了,……可以关灯了吧」
樱说着,用指尖轻触着照明开关的一角。
她躺在我的床上。床很小,但还能容纳一个人。
面对这样的情景,我僵住了。
——但,果然樱就是樱。
「那个,城原君?我不是说要在这里睡觉」
樱这样说完,身子往上挪起来了一下。
……嗯。我知道的。那并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这样我肩上的担子就能放下来了。差一点人生之耻上就要多上一笔,不愧是一有机会就想立即出丑的我。
不过樱为什么想要关灯呢。不睡的话,开着也没什么吧。
「姑且问下,需要暗下来的理由是……?」
「要问吗?」
「哦……?」
和樱没有那种可能。毕竟对象是我。就算东半球和西半球调换位置,樱也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但是……果然,我没法立刻就点头。
因为再这样下去,雾乃的脸就浮现在了眼前。
然而,与我的想法相反,灯突然熄灭了。
是樱自己关的吗。我的眼睛还未适应黑暗,也看不见樱的表情。
「……呐」
我可以清楚地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樱的声音似乎比雨声还要小。
「城原君你,对未来有梦想吗?」
这是个——蛮让人意外的问题。
「未来?」
「对。我们还没有聊过这个话题吧」
确实,我点了点头。
这话父母和老师也经常对我讲过。不知怎的,我觉得没什么必要特意讲。
嗯,未来的梦想吗。一旦被问到,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缓缓躺在地毯上,望着天花板答道。
「……咖啡厅吧」
「诶?」
「到了晚年,在安静的地方开一间咖啡厅」
我想起曾经和石田说过的话,就这样告诉了她。
但樱却没有回应。是雨声掩盖住了她的声音吗。
「樱?」
「啊……抱歉,有些意外。话说还是晚年……?城原君,你钱怎么准备?」
「这个嘛,就一边每天赚钱一边买彩票,然后等中大奖」
「诶?为什么这种地方要依靠上帝?再、再说了城原君你室内装饰的品味……啊,不,不能笑话你呢。不过槽点也太多……呵呵……」
黑暗中,我知道樱在偷笑。虽然她似乎有在努力不笑出来,但这事情好像挺戳她的笑点。虽然石田吐槽得也很犀利就是了……。
「啊,听到这个还蛮高兴的。不过城原君,咖啡厅能行吗?不友好的客人来了的话,你也能接待好吗?」
「那就从社畜开始提高交际能力……」
「不不不,为什么会是那样。城原君你最不适合当社畜了。肯定会被以史无前例的方式炒鱿鱼的吧?」
「史无前例的方式是什么……」
啊……?难不成我的将来,已经完蛋了吗 ……?
话虽如此,我到底能成为什么呢。而樱为我这个前路一片黑暗的人提供了新的选项。
「所以,你就去当演员吧。感觉城原君你意外的有『适性』」
「适性?不不不,靠当演员谋生听起来难度超高的」
「某种意义上得靠雫酱了。不过城原君这种类型的话,应该会被小说改或者漫画改的电视剧所需要」
「诶……那我要是火不了的话樱你能和我共演吗?」
「该怎么办呢」
樱发出不怀好意的声音,拒绝道「不行」。这是当然。到时候樱一定会成为大女明星的。
靠当演员养活自己,肯定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我完全不认为自己会算在里面……不过,说起来只要雾乃没有厌倦,大抵演出合同就会不顾我的意愿地持续自动延期。那么我的未来就会永远像拉马车的马一样辛劳了。
但这些就是樱想说的吗?
「所以,城原君今后就作为演员努力吧。因为你拥有别人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那算什么。我可是一直被说不行啊?」
「没有不行。至少你会哭的」
这是开玩笑吗。黑暗中无法看不到樱的表情,我无法确定这一点。
我「会哭」……么。樱大概是想起了那场沙滩排球对决中我哭着跪地求情的场景,以及除此之外我表演哭泣时的场景,才这么说的吧。
那么,希望这片黑暗能多少原谅一些我的疏忽。
有件事我也想问问樱。
「樱你,那个……在合宿时正式拍摄的前晚,你没睡觉对吧」
「嗯,是呢」
「我只是碰巧醒着。你是在练习『哭泣』吗」
「……是啊。怎么,你偷窥了?」
「没,只是听到点声音」
「嗯哼。我还特意和雫酱分房睡的。这样,被发现了啊」
那晚听到的呻吟一般的声音,我害怕得以为是灵异现象,但那原来是樱在整夜练习哭泣。
尽管如此,第二天的樱还是没哭出来。樱大概是无法克服它了。
「大概是父母离婚之后。想着必须要保护春翔,不能给爸爸添麻烦,就一直忍耐着……结果不知不觉就忘了该怎么哭了」
「这样啊」
「大家看电影的时候都会哭的吧。我呢,虽然会感动,但内心中似乎某个部分被切断了。明明大家都能做到,好不甘心」
不甘心。
我想那是樱独有的感情。因为我本来就做不到许多大家「都能做到」的事情。
曾经的我对这样的自己死心了,但樱却不一样。她一直在反抗。
「城原君怎么看待不会哭的演员?而且那个人还自称·演技派」
我以为自己认真考虑过了。
但我一时想不出答案。
看似正确的答案和看似不正确的答案都有很多,但我还没有完全理解樱所介怀的东西。
去擅长的其他领域努力就好了。找到不哭也能战斗下去的方式就好了。
但樱不会这样。她无论如何都想要超越「哭不出来」的界限。
「呐,你还在烦恼吗?」
「啊……啊,抱歉。可以的话请稍等一下……」
「……嗯。比随随便便就回答要好些呢」
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减弱,只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但是樱的心好像不同于此处,她似乎置身于另一个响着不同声音的世界。
「我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和母亲做了比较」
「……我想樱就是樱」
「是呢。明明很讨厌她,却一直很在意,真是笨蛋。真的……」
樱告诉我,父母在她上初中前就离婚了。
母亲的工作持续不顺,她提出要专心工作。
对于这一点,樱是这样说的。
逃避家人,说明她还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母亲。
「但是呢,前段时间和母亲聊过之后……我明白了。我完全无法回答身为演员的『天条明音』提出的问题。妈妈对我那种抱着半吊子的心态就想成为职业演员的想法,感到很失望」
躺着的樱用右手掌心遮住了半张脸,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在这样的黑暗中,更不用说还睡在地板上,我就不可能知道她现在的表情。
尽管如此,樱还是一直保持那样的姿势。
「我的『觉悟』……完全不够。真难堪啊……我……」
我什么也答不上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樱和我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时间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会以为樱一定是已经睡着了。
但是,我错了。
「呐,城原……君。还没睡吧」
「没睡呢」
「如果对城原君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让你感到为难的」
「诶」
「但是。我……再也无法……继续努力了」
「樱……?」
「……因为,已经……无所谓了」
她到底是思考了多久,才说出的这句话呢。
樱的这句话,似乎停止了时间。
「让我……哭出来吧」
就像是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
就像是一个被瓦砾掩埋的人在伸出手来求救一样。
尽管我知道,任何试图伸出援手的人,自己也有可能被困入瓦砾之中。
但她看上去真的很痛苦。就像是在竖起爪子紧紧抓住我的后背。
让她哭。究竟该怎么做。
向我寻求帮助的她的这种说法,并不是希望我陪她一起努力特训,也不是希望我为她出谋划策。
她的语气,就好像是想现在就找一个一起做错事的「帮凶」。
我并非完全无法想象其内容。那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在寻求依靠。
至少,那不是我所熟知的樱会说的话。
我没法……简单就接受。
那谁来。谁来握住樱伸出来的手呢。
不会是樱的朋友。也不会是演剧部的那些人。也不会是她的家人。也不会是天条明音。也不会是雾乃和石田。
但是,果然。我想……这样是不对的。
在那之后不知过去了多久。
起身后的樱喃喃说了声「对不起」,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
第二天早晨,晴空万里。
被染成淡蓝色的附近的积水,反射着太阳和电线。
从中仿佛可以窥视出另一个世界的景色,我的眼睛的焦点变得有些模糊。
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清澈到透明的早晨。
「城原君,没睡着吗?」
隔着家门,樱这么说着,重新挎起了包。
昨晚还是湿透的包,大抵是浴室烘干机努力工作的结果,看样子已经和樱的衣服一起完全干了。
「没睡」
听我这么回答,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说了句「是啊」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抱歉打扰了。我已经没事了」
「要回家了吗」
「嗯。打算和爸爸……还有那个人好好谈谈」
这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知道了」
我锁好玄关的门,然后咔嚓一声把大门打开。
走到樱的身边之后,我直视着她。
「……?怎么了?」
「想着送送你」
「夸张了。难不成你寂寞了?」
「怎么可能」
「嗯哼,真的吗」
两个人走过的路很安静。
只听见两双运动鞋的脚步声。还有比昨晚更柔和的风声,以及鸟儿的鸣叫声。
——除此之外大概,都听不见了。
假设有这样一个世界,人们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如果那个世界有终结的话。
那么,或许现在就是那一天的早晨了。
「城原君打算送我到哪里?」
「倒是你允许我送到哪里?」
「让我做决定啊。……那就」
樱指向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的小公园。
而不远处就是一条大马路,……可以隐约听见汽车和摩托车驶过的声音。
不是很想听到那些声音。
走到那里之后樱就会和我分开,然后一个人回家吧。
「还想和我在一起更多时间?」
「……你要我怎么回答啊」
「呵呵。不过我已经足够了」
和她在那之后,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那之后,樱立刻就离开了房间,我想她应该是在铺有被褥的现在在外的父亲的房间里睡了。
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要说我有没有睡好,其实也不然。
我也思考了不少。
所以现在——我想尽可能地陪着樱。
因为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樱。
走到公园附近,摩托车和汽车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能和樱说话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数着剩下的步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然而,就当我们走到公园旁边之时,脚步声停止了。
樱停了下来。
「我昨天,不是说过『适性』吗」
「啊」
「我觉得城原君,果然很适合当演员」
樱的个子比我稍矮一点。
大概是到我眼睛的位置。面对面的话,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彼此的脸。
所以我想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心话。
「虽然要说城原君有没有作为演员的高超技艺,或者有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老实说很微妙。要进入职业的世界的话,大概还有很多不足」
「那为什么」
「总觉得……想要为你加油了」
说这话时,樱的眼睛似乎变得很温暖,很柔和。
「只要城原君被世人所发现,就会有人喜欢上你的」
「喜欢上我……?」
「嗯。肯定不是喜欢上城原君的外貌,也不是被城原君的实力所吸引。而是喜欢上了与众不同的城原君,应该会有这样与众不同的粉丝诞生吧」
「完全想象不出来……」
「然后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发现的话,城原君或许很快就能上升到顶峰。虽然没有理由,但我……有这种感觉」
她这样的说法有些模糊不清,让人不得要领。
明明没有明确的优点,却有人聚集在他的身边。
不过……虽然不想自吹自擂,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所以最近我开始明白一直追着城原君跑的雫酱的心情了。感觉城原君会成为各种人的『英雄』」
——『英雄』
雾乃说过的这个词,现在从樱的口中重复了出来。
迷茫、迷茫、总是迷茫的我,成为了某人心目中的英雄。
而且不只是一两个人。而是成为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
「我肯定,已经……」
「那就」
不知从哪里驶过的摩托车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不想被任何东西打断的我加大了音量。
「那就,一直跑在那样的我的前面吧」
「……我吗?」
「樱你就在我不管怎么跑都追不上的位置。每当要和我说些什么的时候,你就会回头看过来」
「你那是什么比喻。好像灵异电影」
就好像是一瞬间被切断了。
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不能说些更漂亮的话呢。
大抵是觉得泄气了的我很可怜。
樱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我因潮湿的空气而蓬乱起来的头发。
「我们,大家,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未来……」
「城原君和雫酱的话……感觉会一直在一起。就算一时分开了,到最后也会在某个地方重聚。而石田君会成为不同路线的畅销作家。不过……他有些反差,所以还是不要出现在媒体上比较好吧。这样的石田君的小说总有一天会大卖,然后真人电影化的时候导演就是雫酱。而演员是城原君……」
「樱你当然也在其中吧」
「我吗」
樱轻轻一笑。
然后她偏离了道路,走进了公园。
不知为什么,她跑到了秋千跟前,放下包坐了上去,开始慢慢地荡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样子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孩子。
——然而,樱是和我同龄的。
想必她还是一个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长大成人的高中生吧。
「那时候还能教城原君表演吗」
樱一边荡秋千一边这么回答。
秋千来回荡着,而我只是站在旁边。
然后樱大概是满足了。
她起身下来之后,像是说“得走了”一般,朝着大马路走去。
这是最后的时机了。
「……十年后」
「诶?」
「十年后……樱你会若无其事地走进我们绝对进不去的、看起来就很高档的会员制的酒吧」
樱不解地看着我。
「明明雾乃和石田还有我都吓了一跳,樱你却像常客一样……对着第一次踏足的我们讽刺说『这里的味道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那是什么?城原君你的奇怪妄想?」
「樱的日程会比任何人都要排得满,车站广告和电视台广告和网络广告上都会有樱的身影。因为每天都能看到樱,我变得有些嫉妒。有时我还会抱怨说,当时还没有那么大差距呢。但一旦樱偶尔联系了我……我就会非常开心。即使长大成人之后,主仆关系在我心里依旧根深蒂固……」
樱听我讲述着这样稍有些愚蠢,又有些现实的故事。
她仰望着清晨的蓝天。
「那才是……『樱遥佳』吧……」
我必须要说出来。
那之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思考樱的问题。
所以——。
「不会哭的演员……?不,不对。『樱遥佳』只是不会哭而已……」
望着天空的樱垂下视线,看向我。
「不要和那些家伙混为一谈……樱你……完全不『普通』的……你不管遇到什么苦难,都会勇往直前……」
我希望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乱想,是我在杞人忧天。
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一定要阻止。
「所以……所以,樱你……不要说什么不当演员了,那样的话……」
我突然说了些什么啊。真希望她能把我当成傻瓜。
然后就能像往常一样对我说不行,并且表现出目瞪口呆的样子。
「可惜」
樱微笑着。她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樱遥佳』呢,比起高档酒吧更喜欢日本料理呢」
「日本料理……?诶,啊……」
「我想想啊,在鱼非常新鲜非常美味的店里。因为很高级所以城原君一副紧张的样子,四处张望着寻找最便宜的菜式」
「有可能……哈哈……」
「呐,城原君」
她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回过头来。
「我打心底觉得,城原君当演员真的太好了」
轻风拂过,附近的树叶如同波浪一般摇晃了起来。
叶子上的水滴向下滴落。
原本应该被拉住留在边缘的,但最后却下去得那么快,就像是自己松开了手。
所以樱遥佳笑着挥了挥手。
「谢谢你。拜拜」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真的很想伸出手。我想抓住她的手。我想阻止她。
但我做不到。
因为我认为那是樱努力之后,挣扎之后,烦恼之后,认真思考之后得出的答案。
而如果随随便便就对它评头论足的话,那果然是不对的。
——尽管如此。
果然,对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还是应该有人抓住我的衣领骂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