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
“我是超能力者。”
如果有人这么说的话,你会相信吗?
“啊,是喔。”
如果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话,那你还算是个善良的人。大部分的人,应该都是一言不发地露出像是看着什么可怜虫样子的眼神吧。
那,紧接着……
“我现在表演给你看。”
如果对方又这么说呢?
而且,他表演的超能力还是逊到不行的小伎俩,你会怎么办?
答案先搁在一旁。
首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的名字是,佐佐木与四郎。其实——啊,你刚刚笑了对吧?虽然我很想说,取笑人家的名字最差劲了,但,我能瞭解,如果是别人取这个名字的话,我也一定百分之百会笑他的。因为,这根本就是在抄袭有名剑豪的名字嘛。
不过,这真的是我的本名。就算完全不看抄袭剑豪名字的这部分,一般来说,‘YOSHI’这个发音的汉字都会取成‘良’或‘善’吧?但我的名字却是‘与四’。幸好是‘四’不是‘死’啊,这一点还值得庆幸吧——拜托,请不要用这种最低程度的话来安慰我。你们到底是在想什么,给我取这种名字到底有什么含意啊?虽然我很想这么问,不过帮我取名的父母亲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办不到。我因为这个奇怪的名字不知道被嘲笑过多少次,被瞧不起,然后与人发生冲突,逐渐地被大家讨厌,愈来愈严重……像这种会让人爆发恨意的事是还没有发生啦?不过如果要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随便生气,也不会受伤,那就是在说谎了。所以,不要笑我,给我忍住。
那么,话说回来……
我的名字是,佐佐木与四郎。其实我是超能力者……不要露出那种眼神,给我听好。
我的指尖会冒出火。帅气一点的说法应该就是,我有‘喷火能力’吧。
为了什么呢?
好问题。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吧,在这个地球上,有很多谜样的生命体存在。比如像是地球外的生命体或是怪物之类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侵略地球并且征服我们。我每天都在跟他们战斗,有时候我要穿过雷射光雨,有时候还得拆穿伪装成人类的外星人真面目,我自由自在地操控宛如龙之气息般的火焰在奋斗着。这是一场既艰辛又严酷的战斗,不但大小伤不断,也没有一个晚上可以安心地睡个觉,每天我都与危险比邻而居,但我仍无法停下脚步,今天,我依然要迈向死地,没错,这是为了我心爱的地球的和平!
——当然,这都是骗人的,才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呢!我当然也想当那种帅气的男主角,不过现实是不可能的。不不不,外星人或怪物的确有可能存在于某个地方,但最起码我没见过,也不相信这一切。
那,超能力者不也一样吗?
嗯……这个嘛,照道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啦……这是真的,没办法。所以啦,我就说你不要露出那种眼神看我嘛。
本来呢,要我自己说是有点难为情啦,不过,我的能力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指尖冒出的火,别说是龙的气息了,甚至不仔细看根本还看不清楚,小不拉叽的哩。要是真有怪物或敌对的外星人出现,我肯定跑第一。
(那可以代替打火机吗?)
我也是有这么想。不过实际上,使用这个能力需要大约十秒钟左右的时间跟集中力,所以百圆商店卖的打火机,性能绝对是好得多。这种完全派不上用场的能力,是我与生俱来就有的。
那么,再把刚刚的问题搬出来看。
那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啊,不知道就算了,我的大脑没有转得那么快。
不过呢~
因为这个完全派不上用场的能力,我一直都很孤独。没错,我至今还没碰过自称“我是超能力者”……的家伙。
当然,我自己也没有把这个能力告诉过任何人。我可以预想得到别人的反应,就像你现在的态度一样。所以,在某个角落,说不定也有因为同样理由而隐瞒自己特异体质的同志,只是我从未碰过。
我不认识除了我之外,类似像我这样情况的家伙。也就是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没办法跟人家好好相处,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我这个跟人初见面就会被笑的怪名字……听起来很像是藉口吧?
唉唉,算了。
但我还是有在思考。
既然派不上用场的话,那我该怎么办呢?看起来既无法保护地球与人类,在日常生活方面也没有什么好处,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时,我突然想到——
(就让别人笑个痛快好了。)
电视上正好在播‘奇人大募集’的宣传。
想到就马上行动,这是我的做人原则。
但这件事却大大地政变了我的命运——我是不会说这么通俗的话啦,不过这个想法真的是错了,你懂了吗?
一开头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某电视台的一个房间里。
三个节目工作人员坐在长椅上,眼前是数十个身上贴有顺序号码的‘奇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被叫到号码的人陆续展现特技,看完表演之后,工作人员写下评语跟做笔记,就像是一般选秀会的情形。不过,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所以也不敢断定。
总而言之,轮到我的时候,我也表演了我的‘特技’。
“啊,是喔?”
对方有点爱笑不笑的样子。
“那是有什么机关吗?”
“这不是变魔术,是超能力。”
“……谢谢你的表演~”
这就是答案。比我预想的反应还要过分。
不过呢,就是这样啦。
很不可思议的,我并没有觉得很震惊。老实说,我并没有非要对方相信我不可。如果他大笑的话,也许我会有点生气,但毕竟这只是我灵光一闪想到的问题,你要是问我期待听到什么答案,说不定我反而会想反问:这个嘛,我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我的‘特技’一下子就表演完毕,选秀会很顺利地进行。其他还有三岁就会看艰涩汉字的小朋友,以及可以把手指弯曲到几乎可以说是不自然程度的人。
(明明就是我比较厉害啊。)
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这种特别想要展现的想法,只希望可以早早回家。
“换下一个。”
不知道是AD还是制作人在催促着。
但,却没人反应。
“下一个?咦?二十八号?”
但那个二十八号还是没有出现,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在找二十八号。
有了。
那是一个戴着大大耳机的女生,耳机里的音乐超大声,周遭的人都听得到。
“……我吗?”
那个女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她拿下耳机,走到前面。
(奇怪的家伙。)
工作人员一定也都是这么想的吧。大家的表情虽然不太好看,但因为这里聚集的都是奇怪的家伙,所以也莫可奈何。
“那,请告诉我们你的姓名跟年龄。”
“我叫木元二叶,十五岁,可以跟动物说话。”
工作人员虽然没问,但她自己已经先回答了。随即,又从手上的大包包里抱出一只小型犬。
“啊,是唷。”
这么回答的那个工作人员,一定是个好人。我想,我这时一定就是以一副在看着可怜虫的眼神看向那名女生。
‘汪、汪、汪。’
小狗很大声地吠着。然后,女生开始‘翻译’。
“它说●●。”
一瞬间,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结了。那是当然的啦,因为她大声地叫出禁止播放的字眼啊。就连善良的工作人员也说不出话来,这已经超过干笑的程度,直接让人呆若木鸡了。
‘汪汪汪汪。’
小狗又叫了。
“它说用▲▲**。”
……话说回来。
如果你的眼前有个家伙自称‘自己是超能力者’,你会相信他吗?
紧接着……
看外表是个还不错的十几岁少女,但却面不改色地接连大叫出低级又没品的单字,而且她还说这都是小狗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呜哇啊啊啊……)
很倒弹吧!先不谈相不相信的问题,以一个人来说,你应该会先怀疑她怎么会这么做吧……嗯?莫非大家也是这么看我的?是吗?
“够、够了!”
工作人员连忙制止她。房间里的人已经不是处于干笑或呆若木鸡的状态,甚至对这名女生有厌恶感了。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人。
‘汪汪汪汪汪汪!’
但小狗还是继续叫,女生也没停下来,指着其中一个工作人员。
“话说回来,我之前见过你耶。我没记错的话,是在**宾馆前面。你带着一个○○的女生,拚命地跟她说要她让你●●对吧。哼哼,其实,进去宾馆之后的事我也知道喔。你在○○女生的××——了吧。那之后……”
“回去!”
被女生指着的工作人员肩膀颤抖着大叫。看他那么生气的样子,想必这个女生说的是一针见血,会这么想的应该不只我一个人吧。不过,那个××啊……
女生脸上的表情,像是还没有说够似的,但她还是又戴上耳机,往出口走去。
她走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
她那锐利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杀父杀母的仇人一样。
“把狗带回去!”
不知道是没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还是故意无视,女生别过头,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被遗留下来的小狗不停叫着,也因此让之后的奇人们所表演的特技全都失败,选秀会就这么样地结束了。
那就是我跟二叶初次见面的经过。
就在我国三那年的冬天。
问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奇怪的女生。)
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吧?
然后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好,但还是通过了这场面试。可能是被那个女生搞乱了的关系吧。
哎呀,我当然不可能赢啦。
一开始,我的名字的确又被拿出来聊了一下,也引起了一些笑声,但之后的事我就完全不想回想了。
“这是有什么机关呢?”
这也是固定会被问到的问题,既然被问了,我就老实地回答:
“这是超能力。”
而同样的,这样的答案也绝对不会被接纳……
(早知道就不该来的。)
我很懊悔自己那么轻易地就下定决心来参加。
但真正的后悔,似乎会拖很久才出现——我不用拐弯抹角地说,你也听得懂吧?
我又会再遇到这个女生,那才是我真正后悔的开始。
话说回来,赢得比赛的是三岁汉字小博士,而那个可怜的工作人员,我就不知道他之后怎么样了。
不管结果如何,毕竟我上的是有名的中午现场直播节目。
‘我有看电视耶。’
‘我觉得超好玩的笑得乱七八糟呢。’
‘总觉得你好像到了很远的世界去了耶。好寂寞唷!’
有讽刺也有鼓励的电话,天天响个不停。
……对不起,我又说谎了。
其实,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我呢,应该是说,从小时候起,就因为我这奇怪的体质、奇怪的名字而有了心理障碍且感到烦恼。因此,我总是皱着眉头,对周遭的事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很容易跟人家吵架,说不定,人家都当我是怪胎,在不知不觉中与我疏远……甚至可以说是处于隔离状态……因此,我根本不需要担心在全国播放的节目中丢脸,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啊,没有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这样一五一十地……
老实说,事情还要再更夸张呢。
我上电视的隔天,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台全黑的利木津轿车,然后车上走下来了一位有点年纪的男子向我深深一鞠躬。
“我来迎接您了。”
一听到他的话,我顿时恍然大悟,进到了利木津轿车里,就在车子里……
“要跟邪恶组织对抗,我们需要您的力量。”
……有点年纪的男于向我请托。
(这一天终于来了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突然有人袭击我们,尽管我拚命地抵抗,最后还是被抓走了。我被带到在很深地底下的一个秘密基地,出现在那里的,都是全身泥泞的地底人,我被他们装上了奇怪的装置,脑袋上贴满了晶片……
嗯,这都是谎话。写到后来我都觉得烦了。
老实说真的——什么反应也没有。完全没反应到让我惊讶。
但,也因此我下定决心,要忘了这一切。我不要再为了这个完全派不上用场、莫名其妙的体质而烦恼了。
总是带着阴郁气质,烦恼多多的孤独青年。佐佐木与四郎,要随着离开国中一起毕业了。
今后,我要以阳光男孩形象,爽朗单纯到让电话响不停的男人•佐佐木与四郎的身份活下去。
“我重生了!”
这么大叫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我有设定好具体的目标,不用担心,我都准备齐全了。
首先,高中我选择了一所距离我住的地方很远,完全没有半个认识的人的学校。然后再恳求一直以来代替父母亲养育我长大的叔叔夫妇允许我可以在学校附近一个人住。想画出一幅新的图画,得要一张全白的画布啊,是吧?
我还在镜子前练习牙齿会发亮的笑容。的确,至今我可能都是皱着一张脸,但只要表现出普通的样子,其实我长得也还不差。特别是平整的眉际,想必会挺受女孩子欢迎的吧?
我也练习学会了在发火前先深呼吸,一直以来,我的确是个怪胎,又动不动就爱吵架打架的,那种宛如刀锋一样的锐利也许曾经是种魅力,但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一匹狼的型了,往后的时代是要兼备强壮跟温柔的大熊先生才会受到女生青睐。
然后,最令人担心的自我介绍我也有了对策。我花了三天三夜不睡觉想了一个好笑话,只要讲出来保证大家一定会大爆笑。
没问题,一切都很完美,我只要想做,就一定办得到。
“呵呵呵……”
我在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看着手机,一边贼笑一边大叫。老实说,我这样看起来还真是个可悲的可怜虫,不过,我真的是很兴奋。
但我眼神里的光芒,很快就蒙上了阴影。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是什么事?不会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啊。
打开房间的窗户,悠长的街道并排延伸。独栋的房子跟不算太高的大厦整齐地并列在一起,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建筑物。早上有小鸟的啼叫声叫我起床,吸进满满的清新空气便让人忘了都市的烦嚣,在火红的夕阳余晖下,悠闲地度过时光,然后迎接安静的夜晚,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搬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离开家之后,往南走就是车站,北边则是小山丘相连着。有一条路直通向山麓,那就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因为坡道挺长的,所以走起来有点累,不过因为道路两边都种满了银杏,满满释放出的负离子安慰了我的心灵。
然后,道路的尽头就是我就读的高中。
校园的一角有棵大樱花树,盛开的樱花正是我心里的样子。我的心情十分雀跃,来到这里真是来对了,我选择这间高中是正确的,它正是适合我重生的环境。
(在这里的话,我一定能够过着很棒的高中生活。)
我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穿过校门,朝日像是在迎接我似地缓缓升起,也像是在祝福我有着光辉的前途。没错,今天是开学典礼的日子,现在是早上七点钟。
……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啊?
听过固定会有的校长漫长演讲跟伟大的特别来宾们的忠告后,我一边跟睡魔奋斗,开学典礼顺利地结束,新生各自回到自己的班上。
一年B班。四周都是不认识的人,这里没有半个人知道我的过去,我暂且放下心。不过,我的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了。
一看就很安静内向的男同学、看起来很纯情的女同学、有点坏坏的笨学生……大家看起来都是好人。现在的我就的心胸就像吃了敲打方块壁后蹦出来的香菇一样,变得宽大无比。因为我是大熊先生啊。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导师进来了。谷山老师是国文老师,大约快四十岁,一副消极处事的态度,到底是山还是谷啊……啊,不不不,我已经不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我们就当作谷山老师是个很有教育理念的伟大老师吧。
“那,大家就自我介绍吧。”
这虽然是固定会有的桥段,但也太快了吧。我的心脏怦怦怦地好吵,没事的,看我用一击必杀的幽默抓住全班同学的心。
依照出席号码,班上开始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大家都很随便。除了我之外,很多都是从国中就在一起的同学,因此似乎没必要特别自我介绍。刚进高中虽然看起来都很害羞,不过也就是制服不同而已啊,真是些可爱的家伙。
但……
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在意,那就是,我的前面位置是空着的。刚开学就跷课,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应该不难想像吧?说不定他现在嘴巴里正念着“烦死了”,然后在屋顶上抽烟呢。嗯嗯,我是不怕啦。啊,我的膝盖在发抖……没有啦,我是因为遇到对手很兴奋在抖脚而已啦。
快要轮到我了,比我想像得还要快。大家要更有冲劲表现才是啊……冷,冷静点,我,我我我我有一击必杀的……
在我前两个位置的纪藤同学,一样很简单地就结束了自我介绍,终于轮到我了。
我拚命地稳住发抖的膝盖,正要站起来的时候……
喀!门很用力地打开了。
一般来说,重逢的场面应该是——
早上上学的时候,因为我睡过头,所以嘴巴边咬着面包边跑。
在十字路口转弯的时候,碰!撞上了一个人。
“呀啊!”
“对,对不起。”
我说完话,又赶紧往前跑,不快点的话会迟到。
“等一下!停下来!”
我停下脚步转头一看,一个女高中生很愤怒地双手插腰大叫。她跟我穿着同一间学校的制服,但我没看过她。
“给我道歉!”
“我、我道歉啦。”
“那样算道歉吗?”
虽然长得很可爱,不过看来是个很强势的女生。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我又继续往前跑。我可没时间在这边跟她争辩。
“喂!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
我听到她又在后面大叫,但这次我没有回头。所以我才没有迟到,赶上了导师时间。这时,导师说道:
“虽然有些突然,不过我们班有转学生来了。”
班上同学开始骚动,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啊!”
我不禁叫出声。注意到我的声音,对方也吓了一跳,是早上那个女生。
“嗯?你们认识吗?”
听到老师的问题,我们两人同时回答。
““不认识!谁认识这家伙——””
“什么啊,果然认识嘛。”
啊哈哈哈哈。
——就是这种感觉吧?嗯嗯,虽然我们没有像那种过时少女漫画的展开,但多少还是有点惊讶跟感动啦。
不过……
这个女生的名字,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木元二叶,我迟到了。”
没错,木元二叶很不爽地说道。她跟那天一样,戴着大大的耳机,她看向教室四周,然后在我面前的空位坐了下来。一只手托着脸颊,一副刚来却就想走了的表情。
“啊!”
我讶异地叫了一声,但她连理都没理我。
“第一天就迟到啊。算了算了,正好轮到你。佐佐木,先坐下来。”
班上同学都在窃笑,这样不就像是我拚命想出来的搞笑桥段,却连讲都没讲就被请下台了吗?真是太丢脸了。
“喂,木元,你有在听吗?”
“啊?”
二叶懒洋洋地拿下耳机,超大音量的摇滚乐响遍了教室里。
“……轮到你自我介绍了。”
老师虽然轻声地碎碎念着,但还是冷静地说道。说不定,老师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啊,我是木元二叶。”
她的口吻,像是连讲这句话郡觉得麻烦。
但,紧接下来的这句话,却是无法从她那低调的口吻中想像得到的内容。
“三年后,我会跟身后的佐佐木与四郎结婚。”
………………………………
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我现在就是这样。
而相对地,班上同学则是一阵骚动。
“安静!”
谷山老师也难掩惊讶之情,但当事者木元二叶却一说完话就又戴上耳机,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
“什、什、什么意思啊?你这个女生!”
我本来想这么大叫的,但不知道是被班上的欢呼声所淹没了,还是我根本就讲不出话来,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本来要讲的笑话呢?
当然讲不出来了啊!光是要否定这个没常识女生的发言我就忙得要命了,我只能说,有生以来第一次介绍自己的名字却没有被笑,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吧。
高中第一天的导师时间结束后,谷山老师一脸‘真是个麻烦的班啊’的表情离开教室,班上同学则是化身为影剧记者,接二连三地丢出问题:‘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但木元二叶却无视于这些质疑,讲了那种话之后,她居然不打算作任何解释就想离开,因此我叫住了她。
“等一下。”
我叫了她好几声,她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理我,因此我便拿下了她的耳机。
二叶终于停下脚步,静静地回过头。
我这是第一次仔细地端详她的脸蛋,因此之前都没发现。
她的眼睛大大的,漆黑的眼眸就像是一路贯穿到底的子弹,与眼眸同色的黑色长发及腰摇曳。
她的身高不高,差不多只有到我的肩膀,但她有一种独特的存在感,让人即使在远处也能一眼就看到她。
我不知不觉地忘了我原来要叫住她的目的,看傻了几秒钟。
(好、好可爱……)
……也许吧。
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让她的小脸蛋看起来更小了。
她慢慢地张开嘴巴。
‘什么事呢?佐佐木同学。’
如果她是带着微笑回答我的话,那就超可爱的啦……也许吧。
要是事情是那样发展的话,我一定会马上改变问题,改问她兴趣还是出生地之类的,就算她的兴趣跟我不合,我也会配合她说“我也喜欢耶”,然后不经意地说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去吧”。她也会回答我“讨厌啦,佐佐木同学。”一副很害羞的样子推我一下……我们的关系就这样慢慢地变好,同学们也在背后传‘他们两个好像真的是在交往耶’之类的八卦,一如大家所说的,周末的时候我们真的开始约会,虽然我们两个人都没明说,但我们的心意是一致的,然后,某一次的约会时,比如说在黄昏的游乐园或电影院,我们看着对方,然后,然后,然后……
“……干嘛?”
“什么干嘛啊?你还不懂吗?也就是说,什么啊,应该从哪里开始说呢……这种事为什么要我来想啊?”
“眉毛仔。”
“啊?”
“你的眉毛好怪,一副在主张什么意见的样子,恶心死了。”
她只不过是嘴巴微微张开,鼻子里呼出一些气息,但那不出声的笑法就已经足够让我的神经气炸。
(什、什、什、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能够完全跟外表还有我的妄想背道而驰至此,这家伙还真是挺少见的。就算把这家伙打趴,应该也能算是正当防卫吧?我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努力地克制住,想要问她那样说的真正目的,要打她等以后也不迟。
二叶突然有了兴趣,眯起了眼睛。
“……你要问那个啊?”
“那个?不是那个还有哪个啊——”
“就是我所说的,字面上的意思。”
“我完全听不懂。”
“你真的不懂吗?”
二叶仔细地盯着我的脸瞧,仔细一看,她还真的是很可爱……也许吧,不过那不重要。该不会是我在小时候或是上辈子见过这女生,说过“等到十八岁后我们就结婚”这种话吧。
“不懂就不懂,我也不认为讲了你就懂。”
说完之后,二叶又戴上耳机,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掉。
我没有去追她。因为我觉得我只要往前追一步,她很有可能就会回身给我一踢。
可能是因为这种氛围非常强烈吧,我甚至没注意到我忘记了问最重要的事。
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二叶之后一直在想的事。
那有如恶梦般的开学典礼隔天,班上同学还是一连串的问题攻击——当然,每个问题我都清楚地否定了——我当然没那么有人气。因为,我们班上正式诞生了一对情侣。八卦记者们为了这个新的话题忙得不可开交。世界上就是这样,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已经没有用了的我,经过这件事后,对于媒体的处事方式有了很深的体认。
另一个已经没有用处的木元二叶,果然是个奇怪的女生。
首先,除了上课之外,她绝对不拿下耳机。就算是上课时,有时候她也是用耳塞式耳机代替原来的头戴式耳机。她耳机里放出来的音乐,每天都不一样。有摇滚乐、爵士乐、古典乐、流行歌曲甚至演歌。范围很广,没有什么关连。而且她都听很大声,真的很讨厌。
然后,她从不跟人讲话,连看也不看人家一眼。当然,也不看我。听别人说,二叶也是其他地方来的,因此在这里没有半个她从国中时就认识的人。
(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这么想的不只我一个,因此,没有人接近二叶。好像只有这家伙周遭的空气是用氢气构成的,她整个人飘浮在我们上空一样,说不定,如果真是那样反而还比较舒服呢,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这么想。
算了,无所谓。不管她是多么怪的女生都与我无关。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啊,我只是刚好跟个与我价值观差很多的人坐在一个班上的前后位置而已。为了抓住班上同学的心,而熬夜三天三夜想出来的天外飞来一笔自我介绍,说不定别的地方也有家伙是这么做的。无所谓啦,我不在乎。
只要跟我无关。
但很明显地就是跟我有关,这就让我很困扰啦。在教室里座位一前一后,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理科教室或是视听室里,就连体育课时她也刻意挑我身边的位置。不仅如此,上学时每当我觉得背后有人,一回头就会发现她在我身后三公尺左右的地方,回家的时候也一样。恐怕除了女生禁止进入的地方之外,她都在我身边。尽管如此,她却什么也不说,始终都默默无言,也不看我一眼。干嘛啦?就算我这么问;有意见的话就说啊!即使我态度强硬;真的请你放过我吧。即使我放低姿态……
“……”
但她总是以像在看杂碎的眼神瞪着我。
“眉毛仔。”
要不就是露出让人抓狂的笑容这样说道。
要不就是只有在我问她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时……
“……没有。”
……这么地回答我。
老实说,好恐怖,我好想哭。
结果,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我浮起来啦。我周遭的氢素浓度也急速上升,当然啦,因为旁边的人怎么看,都觉得我们像情侣一样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啊。
(这样下去不行。)
我心里这么想,想要友善地找个人聊聊,却完全提不起劲来。也许,我被包围住问问题的时候,应该要回答得更幽默一点才对。当狗仔队在追逐别的八卦时,如果我混在其中就好了。只不过,这就像是冲劲满满地双手戴上拳击手套摆在脸颊两边,做出攻击姿势,决定要给对方火速一击时,却被对方狠狠地来了一记金臂钩打中胸膛的感觉,不管怎样都居于下风。
(不不不,不行不行。)
这样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一个人住,要来这念高中的啊。交际需要的就是勇气跟挑战的精神,怎么办?找个人聊聊吧。找谁?如果要找已经形成小圈圈的一群人加入的话,好像又没什么话题可聊。怎么办?要找谁?
“喂。”
终于,我决定开口叫前面那个不讲道理的女生。
“……干嘛?”
“为什么一开始就生气啊,说不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啊?”
“是吗?”
“啊,不是。”
“没事就不要叫我,眉毛仔。”
“不要那样叫我。”
以前人家都叫我‘鱼四郎’或是‘与死人’,第一次有人叫我眉毛仔。
“我管你以前干嘛啊。”
我开始想要诅咒几秒前的过去,加油,要有勇气跟挑战精神以及忍耐力。
我最想问的,当然就是那个结婚约定的事,但我想她一定不会理我,所以我就问了第二个想问的问题。
“你在选秀会上所表演的都是真的吗?”
二叶以她那子弹般的眼睛看着我。
“你呢?”
比起她的眼神,她的问题要更加地犀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吸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
“我是……骗人的。”
“……那,我也是骗人的。”
“什么叫做那我也是?”
“因为我朋友被那个男人抛弃之后,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愈来愈瘦,所以我觉得她很可怜,才想要替她出口气。”
“那也是骗人的吗?”
“……”
二叶以像是愤怒大猩猩似的严厉表情瞪了我一眼之后,又转头看向前面。
是我想太多了吗?她的背影看起来好小好小。
……好奇怪的感觉,像是内心深处被人窥探了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
第二天早上。
要去学校的途中,二叶依然走在我身后大约三公尺的地方。我没回头也知道,因为,她的周遭就像有一种气势的波动,直刺在我的背上。她实在是全世界最不适合当侦探的人了,哪有人跟踪人家会这么明显的啊。
“你这样已经算是跟踪狂了吧?”
“你只是刚好走在我前面而已。”
她居然这样回我,啊,你要怎么说都行啦。如果同样的一句台词是红着脸颊说出来的话,再加上她的外表看起来,说不定令人意外地,会觉得她是傲娇的个性呢。
“你看什么看?不要看我,赶快走。”
二叶说道。真是厉害耶,不要说是红着脸颊了,她根本就是面不改色啊。我想,她应该欠缺了身为人很重要的部分吧。
我一边这么想着,走了一会儿之后,二叶停下了脚步。并不是我那么厉害,没回头也知道,而是因为我停下了脚步。
在道路旁的电线杆下,有个装了只小狗的纸箱。箱子上还写着‘请把它捡回去吧。’的字样。
小狗狗看起来并没有特别衰弱,但却几乎小到我两手可以捧起来的程度。
“呜呜鸣……”
它微弱地叫着。
我可不是那种冷血的人,可以坐视这种无辜的性命不管。我很想帮它,但大厦不准养宠物。虽然也可以带到学校去看有没有人要养,不过万一找不到人养的话,我就必须得负起责任,瞒着房东跟邻居偷偷地养它。就算真的没有被发现好了,饲料费啦,打预防针的费用啦,我得付很多钱。我的经济来源得仰赖叔叔夫妇,这样下去,我会濒临破产。最后说不定我又得把它放进纸箱里,送到电线杆下。可是要我当作没看到,我的良心又过不去,嗯嗯,怎么办才好呢……
当我拚命地在想办法解决时,二叶在小狗面前蹲了下来,然后……
“汪,汪,汪?”
像是在询问小狗问题似的,二叶对着小狗说了几句话。她锐利的眼神变得温和,彷佛钛合金制造的脸颊也逐渐趋缓,她跟小狗鼻子碰鼻子,温柔地抚摸着小狗的头。
看起来真是幅让人会忍不住露出微笑的画面。
这家伙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啊,身为人该有的部分,她一点也不欠缺,不是吗?
但这样就不叫木元二叶了啊。
实际上,她的脸色根本没变过,从头到尾都是一脸严肃,眼神也还是一样锐利。小狗也没跟她相处得很亲昵,只是一脸很认真的样子(应该是吧)。
“呜呜,呜呜。”
看起来就像是在回答二叶的问题,我的感觉是这样。
真的跟被丢掉的小狗在对话的女高中生,这个画面实在是令我难以启齿。让人看了根本不会露出什么微笑,真要用言语来表示的话,就是让人觉得很痛苦的画面,要不然说恐怖也可以。
经过我们身边的学生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大家不但绕路而且还用白眼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什么可疑份子似的。喔,不是好像,是一副断定我们就是可疑份子的眼神。那种眼神彷佛我们是什么可怜虫一样。
但是……
那种觉得我们很可怜的眼神只有针对被丢掉的小狗,绝不是针对在跟小狗讲话的女高中生。
小狗慢慢地爬出纸箱,小脚脚朝着跟学校相反的方向前进,它只回了一次头。
“汪!”
而且很大声用力地向二叶道谢。我的感觉是这样子的啦。
二叶沉默地看着小狗。
我追上小狗,拿出本来打算中午吃的面包给它,但小狗却没有向我道谢,咬着面包就跑掉了。
二叶以那发怒的大猩猩脸瞪着我。
“你这个伪善者。”
嘴巴动了动,像是要说出这句话似的,但结果她什么也没说。我不是想要她称赞我,但这时随便说句话也好吧,实在是觉得有够尴尬的。
不,我这种痛苦的感觉是有别的原因吧。
我的屁股又觉得痒起来了。
一到了学校,前面的女生还是一样没变。也不打算跟我讲小狗的事,也没看我一眼。既然这样,就只好我自己问她了。我这么一想,二叶正好回过头来。
“我叫刚刚的小狗去之前那只狗家了。那只狗的主人是这附近有名的爱狗家,应该会很开心养那只小狗吧。还有,之前的事也是那只小狗拜托我的。因为它一直拜托我,所以我不得已才会那么做的。虽然我也收取了相对的报酬,但我并不是自己喜欢跑去那种地方的。如果我知道你会去的话,我绝对不会去的。”
就是这样,听懂了的话就不要再问我。二叶的态度就是这样,平常顶多只有两个单字的她,讲完了这么一大堆话之后,又转身向前。
那只小狗,说的就是上次在选秀会上汪汪叫的小狗吧?之前的事跟那个地方,指的应该就是那一天的事。虽然很难听得懂,而且她讲话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听了一把火,但这样事情总算就对上了。
不过啊,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啊。
我想问的是,应该说,我想说的是……
“我是超能力者。”
现在的话,我就可以告诉你我期待人家听了这句话后有什么反应。
不要用那种同情我的眼神,要笑不笑或是大笑都不要,我不想要人家笑我。
我只是希望人家可以好好地听我说。
不要笑也不要惊讶,只要好好地听我说就好。
然后,可以的话……
“我也是。”“人家也是。”
我还希望别人能够这样回答我,我想要认识这样的人。
而这样的人,实际上是存在的。
那就是二十八号,能够跟动物对话的女生,名字叫做木元二叶。
这家伙应该一眼就看穿我的特技是真的了吧,因为,她虽然没有说“我也是”,但她却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我。
(既然如此的话。)
我就是遇见了等了十五年的同类啊。
我两眼才看穿这家伙的特技是真的,人家都说一眼就看穿,所以我不知道有没有两眼看穿这种话,但我已经知道她是真的超能力者了。
(既然如此的话……)
我也可以理解她为什么问题多多,个性还这么差了。这家伙也是个烦恼多多的孤独少女啊。说不定她就跟我一样,只要我们坦诚相见,说出真心话,她也会是个好人。
(既然如此的话……)
她内心里想的话一定也跟我一样吧。会想要去参加电视节目,一定也是因为想要认识“我也是”或“人家也是”的那种人吧。
然后,真的认识了。
有个指尖会冒火的男生,名字就叫做佐佐木与四郎。
这个偶然也实在是太奇迹了,可以说是命中注定的完美相遇,千万不能错过,不,应该是说,怎么可以错过呢?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
她会说要跟我结婚,一定就是因为这样。虽然扯得有点远,过程也完全省略,不过无所谓啦。仔细看看,她还长得不错啊。这一连串彷佛跟踪狂的行为,铁定也是她爱的表现。也就是说,她是傲娇的个性啊!
(成熟点,与四郎。)
你忘记了吗?大熊先生啊,吃了香菇之后的心胸啊!
道歉吧。
跟她说你没搞清楚状况真的很抱歉。
跟她说你花了两次才认清她是真的超能力者,实在是很抱歉。
然后……用你牙齿会发光的微笑把她傲气的部分融化掉啊。然后尽可能地引领出娇羞的部分吧!
然后,然后……
你们两个人就可以迎接最棒的高中生活了啊!
“喂,二叶。”
我下定决心,伸手要拍二叶的肩膀。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动作,她那子弹般的眼神又转过来直盯着我看。
“……”
二叶扬起眉,薄薄的嘴唇抿成一字。
我懂,我们无法坦率地面对彼此而已嘛。
“别急,我们先从朋友——”
“不要看我啦,色鬼眉毛仔!”
二叶又转头看向前面,就像是风大日子时的风向鸡一样。
……………………呼。
太危险了,差一点我就要犯下大错了。什么命运啊?清醒点。为什么我非道歉不可?一切的元凶是这家伙耶。
我看向周遭,班上的同学们都在看着我们两个。这几十秒的无聊对话,在他们眼里应该只是‘小俩口耍嘴皮’吧。窗外,校园里的樱花乘着温暖的春风四散。
就像是在呼应我的热情一样。
(随便啦。)
就在我差点变成有如蓝波刀一样的孤独一匹狼的那天放学后,事情发生了……
我的鞋柜里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什么?
这算是大事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