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崎，我要站上搞笑界的顶点。」
九月四日星期五，成濑又语出惊人了。我原本还担心每天去西武大津店的远大计画成功后，她会不会因此萎靡不振，看来是我想太多。今天她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放学后就到我家来了。
矮桌的另一头，成濑挺直背脊正襟危坐。
「搞笑界的顶点……你是说M-1吗？」
「答对了。」
M-1大赛，俗称M-1，是从二○○一年开始举办、日本最盛大的漫才（注：日本一种喜剧表演形式。大多由两人组合演出，一人负责装傻，一人负责吐糟。）大赛。每年十二月电视都会转播决赛，从小我们全家就会一起看。
但我跟成濑从没聊过M-1大赛或是搞笑的话题，她怎么会对搞笑有兴趣？就在我疑惑的同时，成濑在桌上放下一纸文件。
「这是M-1大赛的报名表。」
我目光落在报名表上，心想都这个年代了，不是上网报名吗？
「每年的报名截止日都是八月三十一日，但今年受疫情影响延到九月十五日了。现在还来得及，总之先报名吧。」
情势有点不太对劲，听起来她似乎瞒着我决定了什么。
「等一下，你要跟谁一起？」
成濑的表情彷佛写着，问这什么废话：
「除了岛崎还有谁。」
我不禁扶额，居然会有这样的特例起用。像我这样的凡人，怎么想都不适合担任成濑站上顶点的搭档。
再说了，我只想见证成濑明莉史，并不打算名留成濑明莉史。拜托不要把最前排的观众随便拉上台好吗。
「你不要报名漫才，去报个人谐星的比赛就好了吧。」
「个人谐星？」成濑歪着头，看起来是真心不晓得，害我瞬间怀疑是不是说错了。
「有一个R-1大赛，是单人表演的比赛。」
「是喔，那明年或许可以报名那个。」
看来对成濑而言，今年要参加M-1大赛已经定案。
「我拜托我妈跟我搭档，被她拒绝了。」
外婆才刚过世，成濑妈妈最好是会有心情表演漫才。而且她原本就是文静的人，换成其他时候我也不认为她会点头。
「初赛是什么时候？」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六。」
我怀着求救的心情望向挂在墙上的月历，偏偏那天的行程一片空白。
「只剩三星期耶，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段子全部交给我来想。」
看来在无法过着一如往常的校园生活这一年，成濑体会到校外活动的魅力。她的心情我也懂，但突然就要挑战M-1大赛，未免太莽撞了吧。
「怎么这么突然。」
「我在电视上看到有趣的漫才，也想试试看。」
我很好奇是怎样的漫才让成濑想尝试，于是追问：「是什么样的漫才？」
「就是忘记玉米片叫什么的漫才。」
「那不就是Milk Boy（注：吉本兴业旗下谐星组合，成员为内海崇（吐槽）与驹场孝（装傻）。驹场针对某主题不断说着似是而非的特征，内海则说「○○やないかい」（那不就是○○吗）、「ほな○○とちゃうか」（那就不是○○了啊）的漫谈漫才为其特色。）吗！」
我忍不住用Milk Boy的招牌方式吐槽。Milk Boy是上一届M-1大赛的冠军。
「不愧是岛崎，吐槽得真完美。」
完美是言过其实了，不过考量到敢毫无顾忌吐槽成濑这一点，确实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而且要是因为我拒绝，害成濑失去登台的机会，这问题就更严重了。
「好吧，我跟你一起参加。」
「感恩。」成濑双手贴上桌面，恭谨地低下头。
「岛崎，你每年都会看M-1大赛吗？」
「我妈会看，所以我几乎都有跟着看。」
「真是太可靠了。」
成濑看起来十分满意，但要是看看M-1大赛就能写出好笑的漫才段子，谐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初赛在哪里比？」
「大阪淀屋桥的朝日生命馆。」
从这里搭电车到大阪不到一小时，但基本上生活琐事在京都就能解决，很少会大老远跑到大阪。加上今年因为疫情的关系，我几乎没离开过滋贺。
「总之先拍报名用的照片吧。」
成濑从背包掏出数位相机，设定好自拍定时器，放在高度适当的架子上。我靠墙站好，摘下口罩看向镜头。
「惯例来说都是吐槽在右，装傻在左吧。」成濑说着站到我的左侧。
「咦？」
我还来不及抗议，快门就启动了。
「不管怎么想，应该都是成濑装傻吧！」不然刚刚夸奖我吐槽完美是什么意思。
成濑一脸淡漠地戴起口罩：
「岛崎擅长吐槽是事实，不过这样就跟我们平常聊天没什么差别。故意把设定对调，漫才才有意思。」
明明对漫才不是很懂，到底怎么有办法说得这么自信满满。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装傻也是可以啦……」
成濑拿起数位相机确认萤幕：
「过几年我们出名了，大家就会用这张照片吧。」
她递过相机让我看拍好的照片，上头是面无表情看着镜头的成濑，和视线不知道在看哪里的我。要是有漫才表演者用这种照片报名，书面审查就会直接被刷掉了吧。成濑或许也觉得不好，开口提议再拍一张。
「对了，穿球衣拍吧。」成濑说着从背包里掏出背号1号的球衣。
「你都随身携带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得上嘛。」
我也从衣柜找出背号3号的球衣，直接套在制服衬衫外。
重拍的照片表情比刚刚柔和了一点，也因为同样穿着球衣，看起来比较有整体感。虽然不知道没取得球团同意会不会有问题，但这种事等红了之后再来担心吧。
成濑看来很满意这张照片，把数位相机收回背包。
「组合名称你想好了吗？」
「这个嘛，『膳所Lions』如何？」
膳所是离我们住处最近的车站，也是关西知名的难读地名，放进组合名称确实可行。但后面的Lions我不行。
「不觉得这样听起来很像什么建案的名字吗？」
「那『膳所Girls』呢？」
从另一种层面来看，成濑的命名品味太让我感动了。不管什么事都能完美达成的成濑，居然只想得到这么土的名字吗？看来段子的创作也危机四伏。
在我看来，组合名称最好是一听就能记住、单纯且有记忆点的名字。
「我想到了，上台第一句先说『我们是来自膳所的来自膳所』，再开始表演。」
「很棒耶。」听到我的提案，成濑睁大了双眼。我其实还想再多讨论一下，但像这样有点随兴地决定也比较轻松。
成濑在组合名称栏写下「来自膳所」。简单的四个音节，在成濑漂亮的笔迹下看来也挺像一回事的。
「个人名用本名就好了吧。」
虽然说只是先报名，但必须决定的事项太多了。我们决定用平常对彼此的称呼，在个人名的栏位写下成濑和岛崎，然后把剩下的必填栏位填一填。
「对了，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同意，你去请你妈签名。」
我从成濑手中接过报名表，准备去征求妈妈的同意。踏出房门的瞬间，我突然清醒过来。我去参加那个传说中的M-1大赛，真的没问题吗？
但同时，我也感到兴奋不已。我没写过漫才段子，成濑的品味也让人不安，不过说不定试过就会发现是做得到的。
妈在厨房，我问她：「成濑找我一起报名M-1，我可以去吗？」
「很好啊。」妈立刻说：「你们要表演哪种段子？短剧漫才？还是漫谈漫才（注：漫才型式概略分为此二种；在对话中穿插情境角色扮演的为短剧漫才，纯粹以两人对话为主轴发展的为漫谈漫才。）？我也好想报名一次看看喔！」
不愧是从第一届就每年收看的忠实观众，妈克制不住好奇心，连珠炮似的问道。我脑中闪过不如让妈跟成濑搭档好了的念头，但要是成真，我的心情应该会很复杂。
我请妈帮我签报名表。「明莉的字比我好看，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妈一面说一面写下地址，签名盖章。
「谐星都会请妈妈签这个吗？」
听妈这么问，我脑中浮现Milk Boy请老妈签报名表的画面。
「没有吧，未成年才需要家长签名。」
「哈哈哈，说得也是。」
我回到房间，看到成濑在活页纸上振笔疾书。
「我妈说好。」
「那就好。」
成濑仔细检查报名表有没有漏填的项目，说着「很好」用力点点头。
「我们就秉持健康第一，不勉强的原则进行吧。」
就这样，来自膳所踏出了前往搞笑界顶点的第一步。
既然都报名参加了，就要全力以赴。我为了做功课，决定上网把历届的M-1大赛找来看。
我是二○○六年出生，第一届到第五届举办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按着电视遥控器犹豫要看哪一届的时候，妈在身边坐了下来。
「看二○○四的吧。」
妈说这一届是神作，确实如她所说，许多我在电视上看过的谐星搭档都有参赛。现在已经是综艺节目主持人的谐星，刚出道时也曾经像这样表演段子，让我觉得很新鲜。
这一年夺冠的谐星「不可接触」（注：アンタッチャブル，PRODUCTION人力舍旗下谐星，成员为柴田英嗣（吐槽）与山崎弘也（装傻）。）表演的段子，剧情是向女友的父亲提亲，现在看起来也完全不过时，非常好笑。妈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之后我也听妈的建议，时不时快转跳着看。之前单纯以观众的身分轻松观赏，现在却萌生了「这样的装傻是怎么想到的呢」「那个吐槽的时机太厉害了吧」这种表演者视角的念头。
如果几年后成濑真的站上搞笑界顶点，她身边的搭档会是我吗？还是其他人呢？现在别说顶点了，就连山脚都远到看不见。
周末结束，九月七日一早，我在公寓大厅遇到成濑，她劈头就说：「段子写好了，晚一点来练吧。」我内心其实很期待，但不想让她觉得我兴致勃勃，只淡淡回了一句：「可以啊。」
社团活动结束回到家，我们在房间对稿。
「你觉得怎样？」
成濑递过来的活页纸上，交错罗列着标了「成」和「岛」的台词。
成：「大家好～」
岛：「我是岛崎。」
成：「我是成濑。」
两人：「我们是来自膳所的来自膳所，请多指教。」
岛：「我啊，长大以后想当职棒选手。」
成：「真敢讲，你连棒球规则都不懂吧！」
岛：「我知道，球来就打啊！」
成：「太笼统了吧！」
岛：「你不懂啦，我是潜力无穷。」
成：「但我们都国二了，有希望的选手早就已经崭露头角了。」
岛：「在选秀会上被指名就有机会啊！」
成：「你哪来的想法觉得人家会指名你？」
岛：「只要平常穿着球衣四处晃，说不定人家就会以为我是棒球少女啊！」
成：「那就只是个可疑人物好吗！」
光读完开头我就眉头深锁。想说的话实在太多，我决定先指出最大的问题点。
「我不会说关西腔。」
我爸妈都说标准语，所以我讲话的音调基本上也都是标准语。有时聊天会被对方影响，句尾出现关西腔的语调，但我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把关西腔说得好。
「成濑平常也没在讲关西腔吧。」
「我想讲也是可以讲啦。」
不愧是土生土长滋贺人的父母养大的，成濑的关西腔非常自然。
「我分析过历届的M-1大赛，发现关西谐星有压倒性的优势。既然顶着来自膳所这个名字，用关西腔演出比较好。」
「可是与其用说不惯的腔调，还是用平常的口吻比较好吧。」
而且撇开关西腔的问题，成濑的剧本也很微妙。语句通顺，意思明确，而且双方台词一来一往是成立的，这点确实值得嘉奖，但就只是普通的对话而已。是因为觉得反正是第一年，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吗？既然都要参赛，不是应该一开始就使出浑身解数吗？
这样的想法该怎么告诉她才好？我独自在心里纠结，不禁觉得成濑都辛苦想好段子了，这样对她太不好意思。于是提议我们照本演一次试试看。
我们靠墙站好，将活页纸举在两人中间看得见的位置。
「大家好！」
「我们是来自膳所的来自膳所，请多指教！」
明明没有别人在听，我却觉得有点丢脸。我努力用关西腔的语调说话，但听起来还是很不自然。表演完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结束，我们沉默地在桌边面对面坐了下来。
「成濑，你觉得这个段子好笑吗？」
我指着活页纸单刀直入地问。成濑一脸肃穆地承认：「不好笑。」
「段子我也会一起想。首先，主题选棒球就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了。这需要很多棒球知识，而且棒球哏，很多人都做过了。我们没必要选一个自己不熟的主题决胜负吧？还有，装傻的内容也都在预料之内，应该要更异想天开才行。」
我一开口就忍不住讲了一串：
「对不起，我说太多了。」
「不用跟我客气，有话直说的组合才会进步。」
成濑在活页纸上写下笔记：「棒球×」「异想天开的装傻」。
「岛崎，你觉得什么主题好？」
「更贴近日常的主题怎么样？」
成濑会想写棒球哏的心情我懂，毕竟我们打算穿着西武狮队的球衣上台，任谁看了都会联想到棒球。但对我来说，这件球衣还有西武大津店的回忆。
「比方说，把西武大津店放到段子里之类。」
成濑拿出新的活页纸，写下「西武大津店」。
「你不是说将来要在大津盖百货公司吗？我觉得这也可以写成段子。还有，你还说过要做出最极致的泡泡、要活到两百岁、要在FM近江主持全国播出的带状广播节目、要在红白大战上台演出……」
就像是绳子一拉就拉出一串万国旗似的，讲什么棒球哏呢？成濑自己就是这么多哏的人啊！怎么能不好好发挥她的本色呢。
「这些会好笑吗？」成濑一脸惊讶，交叉双臂思索着。毕竟是个说大话如同呼吸喝水的人，她自己没发现其中潜藏的幽默也很正常。
「要说得好笑，还是让成濑装傻比较好。你说『我要活到两百岁』，然后我会吐槽『这下金氏世界纪录要大幅更新了』。让我吐槽吧！」
「我都不知道你对搞笑这么有热情。」成濑一脸佩服地说，但我的热情所在不是搞笑，而是成濑。要怎么样让更多人明白她是多么有趣呢？
「我说我要活到两百岁，岛崎顺势故意说『那我要活到三百岁』，好像也可以。」
成濑的提案似乎也不错。我没想到搞笑是这么没有正确答案的事，所以才有那么多想当谐星的人去训练班上课吧。回头看，她写的棒球段子也没那么糟了。
「比我想的要难好多。」成濑搔了搔头。
「成濑，你今年想要做到什么地步？」
「我觉得有上场就好。毕竟初赛也没有简单到在这么短的准备期间内，抱佛脚就能晋级吧。不过听岛崎这么说，我也认为应该要全力以赴才对。」
我点头。发挥现有实力做出最好的漫才表演，这种想法达成共识了。
「我也会试着想段子，明天再讨论吧。」
「好。」
那天晚上，我摊开活页纸试着写段子，写完头两行打招呼的台词，手上的自动笔就停了下来。
为了寻找灵感，我打开YouTube搜寻M-1初赛，跳出一整排写着「业余组特别奖」的影片。业余组特别奖好像是无关晋级与否，颁给带来优秀漫才演出的业余组合的奖项。
我抱着看看大家有什么本事的轻松心态点开影片，没想到比预期的还要有趣，看到后来正襟危坐。每一对搭档的声音都十分响亮、口齿清晰，对白听得很清楚。
决赛的段子限时四分钟，不过初赛限时两分钟也是一大重点。我原本觉得这个时间太短，漫才很难完成，但只要结尾设计得用心，就能让人看完心满意足。或者说，就是因为时间不多，接连地密集装傻就能让人觉得笑点不断。
我决定先不要想太多，想着成濑的脸，从最自然的互动开始写。
成：「我要活到两百岁。」
岛：「这下金氏世界纪录要大幅更新了。」
成：「我已经计画好我的人生了。」
岛：「说来听听。」
成：「我要在一百一十四岁结婚。」
岛：「怎么一下就跳了一百年？从近一点开始讲嘛。」
成：「那就倒回来一点。十五岁在路边捡到千圆钞票送到派出所。」
岛：「这太鸡毛蒜皮了！」
成：「二十二岁，在选秀会上得到西武狮第十顺位指名！」
岛：「你又没打过棒球！」
成：「（扮演被指名的选手）我没想到会被指名。」
岛：「请跟大家分享一下今后的目标。」
成：「首先我要把棒球规则记起来。」
岛：「你给我跟全国的棒球迷道歉喔！」
写着写着，总觉得装傻的段子都太弱了。我觉得成濑很有趣，但这只是以国中女生来说有趣的程度，要拿来当漫才的哏，还得再多下工夫。
隔天我跟成濑放学时讨论着段子。
「我深刻体会到专业人士的漫才是多么有趣。」
成濑说的没错，专业谐星完全是另一个等级。
「我原本还想只要拉开嗓门多少有点样子，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啦。」想像平时总是淡然处之的成濑大声表演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了，我们要不要试着表演谐星搭档不可接触的段子？」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功课是要抄写国语课本上的课文。当时觉得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用手抄。老师说，只要把别人完成的文章抄写下来，就能掌握文章的节奏。同理可证，试着演出别人完成的漫才段子，说不定就能掌握些什么。
回到家后，我打开平板电脑搜寻，找到有人把M-1大赛决赛的段子听写下来的网站。看过影片，大概抓到整体的感觉后，就由成濑装傻、我负责吐槽的角色分配试着表演一次。虽然演技远远不及，不过应该是因为剧本十分精练的关系，即使两个外行人做起来也能产生节奏感。成濑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从她的发声感觉得出情绪比平常还高昂。
「都想直接拿这个来表演算了。」成濑似乎也颇有成就感。
「这样是抄袭啦。」
「但说穿了不就是这样吗？业余人士就是在专业的影响下，去模仿类似的段子吧。」
这么说也是。
「像这样在中间穿插小剧场的感觉也不错呢。」
「短剧漫才对吧。」
成濑在活页纸上开始写下新段子。
岛：「最近我们家附近的西武大津店结束营业了。」
成：「是有这么回事呢。（望向远方）」
岛：「干么说得好像很久以前一样，不就是上个月的事吗！」
成：「所以呢，我决定在大津盖一间新的百货公司。」
岛：「以个人名义吗！？」
成：「（扮演创业者）今天感谢各位莅临成濑百货公司大津店的开幕典礼，我是创业者成濑明莉。」
岛：「一般不会说自己是创业者吧。」
成：「在这个、位于琵琶湖上的绝佳地点──」
岛：「盖在琵琶湖上？」
成：「大家可以在二十八层楼的店内悠闲享受逛街的乐趣。」
岛：「也太高楼了吧。」
成：「另外，由于我们没有装设电梯和电扶梯，移动时还请大家爬楼梯。」
岛：「有谁会爬二十八楼啦！」
成：「对了，二十八楼是我们的食品卖场。」
岛：「超市绝对不能设在顶楼！进货太辛苦了吧！」
「好棒，好很多了。」
多亏了谐星不可接触的示范，跟一开始的剧本比起来更像漫才了。这下子或许有机会踏上搞笑界山坡的边界。
「等段子内容拟得差不多，再一面练习一面修改吧。九月事情很多，我想早点弄好。」
九月十六日是校庆，二十五日有复习考。往年校庆都是全校学生在体育馆集合举办合唱比赛，今年因为疫情的关系改为各班拍摄表演影片，各学年轮流集合观赏。
影片制作则交给班上的风云人物，或是擅长影片后制的同学主导，像我这样的路人只要照指示做就好，比合唱比赛轻松多了。
「成濑，你们班要拍什么影片？」
「主要是演戏，大家轮流表演才艺。我要表演变魔术。」
成濑手中的自动笔瞬间消失了。
「咦，你会变魔术吗？」
我就在眼前看着，还是没发现笔跑到哪里去了。
「只要多练习就会了。」
成濑再度变出自动笔，继续写剧本。我心想漫才应该也是多练习就会了吧。
〈成濑百货公司〉的剧本完成后，接下来的方针也随之拟定。我们上下学的路上也在对台词，每一次都修改成更顺口、好懂的说法，或是更能引人发笑的表达方式。有时练得太认真，连同学经过跟我说早安都没听到。
「差不多可以上台表演给人看了。」
「蛤？」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默默地迎接M-1大赛的初赛。成濑这么说，代表她已经决定好表演给谁看了。我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
「要给谁看？」
「二年级的。」
我终于搞懂成濑的意思，忍不住双手掩面。
「我已经报名校庆的才艺表演了。」
在各班级的影片发表之后，校庆还开放像钢琴、乐团演出等自由报名的才艺表演。全校两百四十人当中，会上台的大约十个人，也就是真的才艺过人跟一心想红的人而已。
「报名之前怎么不跟我讨论一下嘛。」
「我想说都要参加M-1大赛了，区区校庆表演没什么吧。」
我跟成濑的认知完全相反。就像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泡温泉一点都不害羞，在M-1大赛的评审面前表演要比校庆轻松多了。
「我没办法。你自己上台变魔术好了啦。」
「我想在M-1大赛之前先知道我们的段子是完全不好笑，还是多少能引发一点笑声。岛崎，你不想让人看看我们用心练习的漫才吗？」
「我不要，万一冷场就太丢脸了。」
要我这个路人甲报名才艺表演，兴致勃勃地表演漫才给大家看，我打从内心感到抗拒。
「那不然，你把脸遮住怎么样？」
我想像了一下戴上像职业摔角手的面具站上舞台的样子，大家都知道那是我，感觉更丢脸。
「嗯……不然可以当成是我勉强陪你一起上台吗？」
成濑是我们这一届知名的怪胎，只要假装我是勉为其难地配合上台，大家应该就会觉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喔，那倒是无妨。」成濑调整了一下口罩，双手握拳对我说：「一起加油吧。」
校庆前一天的彩排，报名才艺表演的演出者在体育馆集合，确认出场顺序和舞台位置。来自膳所是才艺表演的第一棒，很明显是来暖场的。我们之后是国友梨良的钢琴演奏、津岛同学的杂耍表演，和大泽同学的乐团演出。
「像我就绝对没办法表演漫才。期待你们的演出喔！」
从国小一起长大的梨良贴心地对我说，不过我还是无法克制「她该不会在心里取笑我吧」的被害妄想。
在侧台准备的时候，我一直心浮气躁，无法冷静。至于成濑，不愧是大发豪语说有生以来从没紧张过，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明天才是正式演出，今天轻松表演就可以了。」
「是没错啦。」
合唱比赛的时候我也曾站上这个舞台，但全班一起站上去和只有两个人站在上面完全不一样。
「首先是来自膳所的漫才表演，请上台！」
在担任主持人的执行委员介绍下，我跟成濑踏上了舞台。折叠椅排出的观众席上，三名执行委员为了确认台下的视野，分散坐着。虽然只有三个人，感觉视线集中过来我就脸上一热。
「大家好～！」
其实好像也不一定要说「大家好」，但那么多漫才表演者上台都这么说，还是「大家好」的感觉最对。
「最近我们家附近的西武大津店结束营业了。」
我以为只要开始表演漫才就能冷静一点，结果事与愿违。我不断想着万一忘词怎么办、要是搞错顺序怎么办，担心个不停。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勉为其难陪成濑一起上台、我是没有情绪的吐槽机器，努力维持平常心。
「可以背着降落伞从屋顶跳下来。」
成濑突然冒出剧本上没有的台词。一出现没有内建程式码的台词，我的吐槽也跟着当机。
「咦？嗄？最好是啦！」
她突然脱稿演出，害我忍不住绷紧神经，深怕她又来。但后来她没再即兴发挥，照着剧本一路表演到最后的「够了喔！谢谢大家」。在执行委员稀稀落落的掌声中，我们走回侧台。
「超好玩的。」
成濑说着，用挂在脖子上的狮队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
「哪里好玩了！你为什么要脱稿演出？」
「反正是彩排，我想试试看有什么效果。」成濑毫无反省之意，若无其事地说。
「正式演出绝对不准这样。」
「也对，即兴会让岛崎没办法好好表演的话还是算了。」
禁止即兴演出的条例得到同意了，但在两百四十个人面前表演漫才这件事，依然没有转圜。一想到正式演出我就胃痛。
校庆当天因为要等才艺表演，猜谜大赛和各班的影片我都看得心不在焉，唯独成濑他们班的影片有专心看完。成濑扮演神秘的巫师，凭空变出钥匙交给主角，是重要的角色。班上其他同学彼此都很要好，非常合群地演出，看得出只有成濑格格不入的感觉。
看完所有班级的影片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接下来就轮到我们表演了。我们来到侧台，穿上球衣。我似乎比昨天还紧张，扣扣子的时候手指抖个不停。
「成濑，这种时候你也都不紧张吗？」
「我不懂什么叫紧张。好想赶快表演、很兴奋的感觉是紧张吗？」
「好像不太一样吧。」
休息时间结束，大家回到座位上。马上就要上台了，我开始有点喘不过气。
「都练习那么多次了，一定没问题的。」
成濑的手搭上我的左肩，我也在内心不断重复着「一定没问题」。主持人宣布接下来是才艺表演时间，介绍我们出场：「打头阵的是来自膳所的漫才表演，请上台！」
「大家好！」
走到舞台中央，站到麦克风前的瞬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直盯着两百四十个戴着口罩、坐在折叠椅上的同学。我原本预期会有更多交头接耳的声音，但因为保持社交距离，没有任何人说话。没想到连这种小地方也受到疫情的影响。
就在我沉默不语的时候，成濑独自拉高了嗓门：「大家好，我们是来自膳所的来自膳所。」
「拜托，在场的大家都是来自膳所吧。」
我直觉地脱口而出。没想到劈头就脱稿演出，而且还说了关西腔。成濑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马上就大声应战。
「我们国中也有人是住在大津站附近啊！」
这下装傻和吐槽的角色就反过来了。我匆匆忙忙地讲回自己的台词：
「说到膳所，大津西武店结束营业了呢。」
「是西武大津店啦！」
成濑的吐槽引发了小规模的笑声。
「是有过这么回事呢。」
完全找不回节奏的我，不小心说出成濑的台词。
「干么说得好像很久以前一样，不就是上个月的事吗！」
成濑也接口说出我的台词。我们就这样以角色对调的状态演出。
「所以呢，我决定要盖一间百货公司。」
「很好啊！校长也说了，梦要做得越大越好。」
看来成濑还有余裕损校长。我虽然很想落荒而逃，不过同时又觉得在演出途中离场似乎需要更大的勇气。
「今日非常感谢各位莅临岛崎百货公司大津店的开幕典礼，我是创业者岛崎美雪。」
「一般不会说自己是创业者吧。」
虽然说着跟平时不同的台词，但多亏了反覆练习，每一句台词都已经内化。我们就这样扮演着跟原本相反的角色，表演到最后，在成濑说出「够了喔！谢谢大家」的台词中划下句点。
我像是结实累累的稻穗般深深弯下腰，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着。
匆匆走回侧台，成濑兴奋地拍着我的背：「今天的岛崎超好笑的啦。」
「才没有，根本就搞砸了吧。」
「不，观众应该没发现。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虽然身处混乱中，但我确实也听见此起彼落的笑声。
「我也觉得今天比较好笑。」在侧台等着上场的梨良，对我们竖起姆指，拿着乐谱走上台。
「国友也这么说了，你要有自信啊。果然还是我来吐槽，岛崎装傻比较适合。这个段子的标题就改成〈岛崎百货公司〉，我们再来修一下吧。」
随着剧烈的心跳稍微平息下来，我也开始觉得今天的失败没那么糟了。大家的笑声和梨良的感想就是证据。既然效果比之前好，那还是采用这个策略吧。
「我知道了，我来装傻吧。」
「好。」成濑点了点头，「接下来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第一次参赛就突破初赛也不是不可能。」
成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也得好好练习装傻，不能扯她的后腿。梨良轻巧演奏的乐音，彷佛也让来自膳所揭开的第二章添色了不少。
校庆过后，我收到更多的回响。听到人家说很好笑，就算是客套话也还是很高兴。有人说「我还以为装傻的会是成濑同学呢」，我也只是笑笑说着「对啊」。
「校庆执行委员会把帮我们拍的影片烧成DVD给我了。一起来看吧。」
校庆结束的两天后、九月十八日放学途中，成濑这么说。虽然以结果而言一切顺利，但我还是不想重温自己的失败。
「唉，成濑自己看就好了啦。」
「不，岛崎的演出很完美。我要你站在观众的角度，指出我有哪里还做得不够好。」
我还是没什么意愿，不过明白成濑的意思。
「我知道了，到我家看吧。」
还好妈不在家，所以我们用客厅电视看。光是看到我们穿着西武狮队的球衣、说着「大家好」走上台的样子就觉得好丢脸，忍不住笑出怪声。
「拜托，在场的大家都是来自膳所吧。」
改变了来自膳所命运的这句话，比我原以为的还大声。成濑也提高了音量，台词听得非常清楚。时不时听得见些许笑声，看得出台上这两个人确实是在讲漫才。
「这时候的岛崎真的有够神，看来你是正式上场更能发挥实力的类型。」
虽然成濑十分满意，但客观来看还是能发现许多缺点。尤其我因为意外调转了角色，拼命努力不讲错话，视线游移不定，一点也不从容。
「还是应该表现得更理所当然，更像自然对话比较好。」
完全看得出我们连漫才最基础的部分都没有做到。
「就是啊，要从容得像是我们已经准备了三年。」
我们又重新播放了一次影片，仔细讨论细节。不去想是我跟成濑，而是当成「漫才搭档来自膳所」来看，就意外地没那么在意了。
「明天开始的四天连假，岛崎有什么行程吗？」
「没有，毕竟也快考试了，我会在家念书。」
话是这么说，念书也顶多念个两小时，其他时间应该就是看看影片耍耍废吧。
「那我每天五点过来，稍微练习一下吧。每天练习才是最重要的。」
从九月十九日到二十二日的四天连假，成濑说到做到，每天五点就到我家一起对台词。这种脚踏实地的努力，一点都不懈怠，也是很有成濑的作风。
段子的完整度提高了，跟一开始的棒球段子比起来进步不少。我开始觉得闯过初赛，或是得到业余组特别奖不是梦了。
「对了，我们的报到时间出来了。」
成濑说着，用平板电脑打开M-1大赛的网页，上面登出了九月二十六日出赛的组合名单。来自膳所分在G组，上面写着下午两点二十五分报到。
成濑回去后，我又看着M-1大赛的网页。看到由我命名的来自膳所成为铅字登在网页上觉得好开心，也拿给妈看。
「我们的名字登出来了。」
妈滑着参赛者名单说：「你们跟奥罗拉酱同一组耶！」
「奥罗拉酱？」
我凑过去，看到我们的名字往上数第三个名字是奥罗拉酱。
「他们最近常上深夜节目，吐槽的美乃滋隅田长得超帅的。好好喔，我也想看看他们本人。」
「开放家长陪同的只限小学生以下啦，而且今年因为疫情，不开放观众入场，连观众席都进不去喔。」
「什么嘛，好可惜喔。」
妈这么感兴趣的奥罗拉酱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上YouTube搜寻，找到奥罗拉酱官方频道的影片。体格高大的番茄酱横尾充满魄力的装傻，眉清目秀的美乃滋隅田以优雅而犀利的口吻吐槽。外型抢眼，穿起黑色西装又好看，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受欢迎。
美乃滋隅田的推特写满了为他们出赛M-1加油的回覆，回覆者的帐号自介栏全都写着「美乃痴」，可以想见是美乃滋隅田的粉丝。
关上平板萤幕，我不自觉叹了口气。我们居然要跟一路打拼到这里的专业谐星站上同样的舞台。连自己的妈妈对奥罗拉酱的兴趣都比来自膳所高了，可见其中的天差地别。
原本还想来自膳所说不定能侥幸闯过初赛，这下我开始觉得连侥幸都难了。会特地跑到大阪去看的也只有评审，我们到底是去干么呢。我越想越消沉，动力也跟着消逝。
就在我开始想着能不能干脆出什么意外，让我们没办法参加比赛的时候，复习考结束、九月二十六日就这样到了。下午我穿着学校制服离开家，就这样一路提不起劲地跟成濑会合，从膳所站搭上了电车。
这是我们两个第一次一起搭电车。我还以为成濑会说「搭电车的时候踮脚尖站着可以练核心」之类的话，结果她在靠窗的两人座位坐了下来，我也在她身边坐下。
「成濑，你常去大阪吗？」
「没去过几次。我妈说从JR大阪站到地下铁梅田站换车很容易迷路，建议我们跟着御堂筋线的红色标志小心走。」
我最担心的也是转车的问题。我们在大阪站下车，按照成濑妈妈的建议，沿途寻找御堂筋线的标示前进。
「好像在玩逃脱游戏喔。」
顺利抵达地下铁转乘闸口，我们跟一对穿着不知道哪一队棒球队球衣的年轻情侣擦身而过。我正想着他们是准备去看棒球比赛吗，下一秒就察觉令人绝望的事实，整个人僵在闸门口。
「怎么了？」
「我忘记带球衣了。」
我记得校庆后请妈妈帮我洗好，也记得把它收进衣柜。今天打开衣柜的时候，球衣一定就悄悄躺在柜子深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太过大意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我双手合十拼命低头道歉，等一下就要上台了，居然连舞台服装都没带。就算现在请妈帮忙送来也赶不上，也不是随处都能再买一件。
「没关系的，岛崎。」
我抬起头，成濑一脸平静地看着我：
「没有球衣也能讲漫才。我也不好，在膳所站会合的时候应该再确认一次的。」
如果立场对调，我一定会很不爽。正想着成濑该不会内心其实正在暴怒时，成濑像是看穿我的想法似的摇了摇头：
「有岛崎陪我就够了。」
我赫然惊觉，自从组成搭档之后，成濑一次也没有责怪过我。对于我的技术、我的态度，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说。
「成濑，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吧。」
「没有啊。」
看见成濑别开目光，我确信了。成濑对我一点都不抱期待。与其说我是她的搭档，我更像是腹语表演者的人偶、魔术师的鸽子、搞笑艺人「已经是中学生」的表演道具瓦楞纸箱（注：吉本兴业旗下谐星，以瓦楞纸板做各种道具上演一人短剧为其特色。）。
话说回来，也是因为我一直表现出勉为其难地配合才会这样。早知道校庆演出就干脆一点答应她出场就好了。
「真的吗？你不是说有话直说的搭档才会成长吗？」
我赌气地语带挑衅，成濑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
「既然你这么说，希望你今天不要吃螺丝。」
「我知道了。」
我们走进梅田站的闸门，搭上地下铁。
从地面上的出口出来，马上就抵达朝日生命馆所在的大楼，入口处已经有许多年轻女性密集群聚。她们也要参加M-1吗？我一面想着一面走进大楼，搭电梯前往八楼报到处。
「请支付报名费。」
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时，成濑从钱包里掏出了两千圆。
「唉，我也一起付。」
「不，是我要你陪我来的，我付就好。」
我摇了摇头，从自己的钱包掏出了千圆钞：
「我是你的搭档啊。」
成濑微微眯起眼，说了声「是吗」，抽回了一张千圆钞。
我们把写着报名编号的贴纸贴在胸前，往休息室走去。休息室里排着像是公民会馆会议室的桌子，已经有三组参赛者拉开距离等待出场。
我马上就认出奥罗拉酱。美乃滋隅田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戴着黑色泡棉口罩，即使遮住大半张脸还是掩不住帅气。看来刚刚在门口的那些女生应该不是参赛者，而是美乃痴吧。
另外两组参赛者分别是一对年轻男性，和看起来像是祖孙的搭档。
「5082是2×3×7×11×11吧。」
成濑不知为何突然计算起我们的报名编号。
「什么跟什么。」
「我看到大的数字就会想做质因数分解。」
奥罗拉酱的号码是三位数，可以想见他们满早就报名了。
「来吧，最后再来对一次台词。」
我和成濑面对墙站好，做了最后一次的对本。
「成濑你要穿球衣吗？」
「不，我就不穿了。」
我们都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制服，也算是有整体感，但跟贴在报名表上的球衣照比起来就是少了点特色。
「你自己穿就好了啊。」
「不，这样正好。明明跟西武狮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想靠他们的球衣来塑造形象，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我们就靠表演内容决胜负吧。」
说到这里，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我们准备出场。奥罗拉酱拿起手机自拍，等一下应该会搭配「我们要上场了」之类的发文，上传到社群网站吧。
我们在侧台保持社交距离等待上台。我原本以为会更紧张，没想到感觉却一点都不真实、轻飘飘的。
「成濑，你知道奥罗拉酱吗？」
我小声问道，成濑一脸写着现在讲酱汁做什么的表情。
「就是现在要出场的那组搭档。」
成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不过确实觉得他们有专业谐星的架势。未来他们很可能会是我们的师兄，是不是应该打声招呼？」
「不，疫情期间还是不要随便跑去找人家讲话比较好。」
虽然这么说，其实我也有点想跟他们说话。
前一组表演者演出结束后，我探头往舞台看了一下，工作人员正在消毒麦克风。
「终于轮到我们了。」
我们摘下口罩收进口袋。在成濑明莉史刻划下「M-1大赛出赛」的时刻到了。提示上台的音乐响起，我们说着「大家好～！」往麦克风前站定。
台下第一个映入眼中的，是空荡荡的观众席。在最多可容纳三百六十八人的展演厅正中央处，仅仅坐着四位评审，了不起加上他们后方稀疏可见的工作人员，放眼望去是一整片棕色椅背。如果没有疫情，台下现在应该坐满了热爱搞笑的重度粉丝吧。相较之下，在校庆面对两百四十个人要紧张多了。
「大家好，我们是来自膳所的来自膳所。」
听到成濑的声音，就跟平常一样。我也放下心来。
「最近我们家附近的西武大津店结束营业了。」
「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呢。」
「干么说得好像很久以前一样，不就是上个月的事吗！」
每天不断地练习，表演完这次就结束了。一想到这，感觉魂魄就像从头顶飘走似的，我连忙把注意力拉回来。听不到观众席传来的任何笑声，但无所谓。我答应成濑了，要不吃螺丝地表演到最后。
演出期间，我彷佛以一种很抽离的姿态俯瞰着成濑。现在台下只有寥寥几人，但总有一天成濑一定会站上众人的舞台吧。如果可以，我想在她身边见证那一刻。
「够了喔！谢谢大家！」
我深深鞠躬后抬起头，将空荡荡的观众席烙印在眼底。
「感觉就像在做梦。」
成濑说着，一口咬下弹珠汽水口味的冰棒。
漫才比赛结束后，我们直接回到膳所站。走出车站，熟悉的景象在眼前拓展开来，想到短短一小时前我们还在大阪这样的大城市，就觉得很不真实。直接回家实在太空虚，我便约成濑到7-11买冰，坐在马场公园的长椅上吃。
我一面吃着薄荷巧克力冰棒，一面望向马路对面的前西武大津店。已经不再有人进出的建筑，彷佛静静地等待着被拆除的那一天。
「什么时候公布结果？」
「今天晚上九点。」
成濑吃完冰棒，把木棒收进包装袋里。
晚上她到我房间一起看结果。来自膳所初赛败下阵来，业余组特别奖颁给了另一组参赛者。就算早知道没那么简单，还是很不甘心。我观察成濑的反应，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只是点了点头。
奥罗拉酱初赛过关了，美乃滋隅田在推特的发文底下有海量的恭喜留言。我忍不住想跟美乃痴们炫耀，我曾经在寂静的朝日生命馆跟他们短暂共处一室。
「明年还要参加吗？」
听我这样问，成濑歪了歪头：
「虽然早知道第一次挑战大概就是这样，不过搞笑界的顶点还是太遥远了。我是有打算再参加，但说不定到明年又会想做其他事。不管怎么说，至少这辈子可以宣称『我参加过M-1大赛』了。」
成濑这么说，我才惊觉我的人生也写下了M-1大赛的参赛经历。对今年的决赛也比往年更加期待。
「表演漫才比我原以为的还好玩。明年校庆再来表演吧。」
「唉～校庆我不要啦！」
嘴上说不要，但其实校庆表演比参赛还开心，两个人一起穿球衣上台也是很美好的回忆。
成濑又拿出活页纸开始振笔疾书。下个段子会是什么样的漫才呢？如果到我们变成老太婆的时候，来自膳所还可以像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就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