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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上 第二部 凤梨居死亡事件②

04

即使是名侦探也不该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举动。例如那个出逗海斯泰尔就不该高声大笑着“哇哈哈哈哈哈!谜题被我解开啦!哇哈哈……”从二楼跳到我和水星C所在的庭院来。即便那就是他所谓的风格〔※出逗海斯泰尔的名字不用音译的话就是出逗海style,亦即风格。〕。水星C不是那种愿意配合某人演戏的性格,所以当出逗海落到他面前时,他用一个气势饱满的飞踹让他的自由落体变成了水平抛物线,不过这都是那个名侦探自作自受。

“哈哈哈哈哈呜咕!”“砰!”我在一旁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眼看着出逗海从垂直下落变成水平飞出。

不过出逗海被这一脚和随之而来的冲击折断了三根肋骨并失去意识,这对我还是有点好处的。

首先,我得到了追上事态发展的时间。其次,水星C为了躲避闻声而来的警察,往深山里逃去,这让我摆脱了多余的紧张情绪。最后,就是因为这场骚乱,使得那些看到尖尖猪向我跑来,“啪嗒”一声抱到我腿上的目击者们中间产生了一种感觉,都把刚才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视为自己的幻觉或错觉。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有可能在二楼听到我和尖尖猪对话的出逗海被送进了医院。

我意识到那些警察都在偷眼看着我胸前的尖尖猪,可是谁也没有打破沉默。于是我小声对尖尖猪说:“梢,你千万不要动哦,要扮成玩具娃娃的样子。”看到尖尖猪没什么反应,我有点担心,就偷偷把她从口袋里拿出来,把尖尖猪的大鼻子按到耳边。“(蹭蹭)我知道啦,迪斯科,我不会动的。”她看上去好像还乐在其中。太好了。我把尖尖猪放回胸前的口袋,回到凤梨居正门的玄关。

玄关依旧跟刚才尖尖猪向我跑来时一样,一直敞开着,能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况。在玄关大门的里面,还有另外一扇门,那扇门也同样敞开着,我能看到里面的圆形大厅,那里摆放着一排沙发。

还有几名男女聚集在那里。

我穿过正门的玄关,向里面走去,穿过逐渐变窄的门厅,便进入了方才看到的圆形大厅。这里的屋顶突然变高,光线也变亮了。我抬头往上看,发现整个天花板都被设计成了玻璃天窗,使得整个建筑物看上去像个巨大的露台客房。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棵高高的旅人蕉。有六名男女在围绕着旅人蕉的沙发上或站或坐。每个人都既年轻又标致,身材骨感,穿着紧跟潮流的衣服。怎么回事,这是在拍富士电视台的青春校园偶像剧吗?我想。跟他们相比,《金八老师》〔※日剧原名为《三年B组金八先生》,是日本TBS电视台从一九七九年开始播放的教育、校园电视剧,至今已经播放到第八季。〕里的人物还比较大众化,显得比较真实昵。

我看上去应该很可疑。其中一个牛仔裤勉强挂在屁股上,穿着短袖T恤,手腕上带着看上去很高档的饰物,一眼望去感觉像个富二代高中生的男孩子面带微笑地对我说话了:“威廉·伊迪先生,你好。是不是应该说,好久不见呢?”他一脸的得意扬扬,“我记得你是寻找失踪儿童的专家,对吧?”“我在哪里见过你吗?”“你不记得了吗,两年前我们在京都见过的。”哦哦。“那个事件的话我还记得,我在沼泽地里找到了永野理香的尸体。她被埋在了莼菜田下面。”“没错。那之后除了永野理香之外的其余四十名被害者都被找出来了,他们都被埋在了种植京野菜〔※用于烹制日本京都传统料理的蔬菜。〕的田地里。多亏你找到了永野理香,使我得到了启发,并把其他被害者也找到了。”他到底想说什么?“对我来说,永野理香和她家人的悲伤就是事件的全部内容。”听完我的话,富二代侦探感叹道,“……真感人啊。”难道这家伙是白痴吗。可是那家伙却无视我的不耐烦继续说道,“不过说到京野菜,其实现在已经有两个种类不复存在了。”这时有人接话说,“是郡萝卜和东寺芜青〔※现在已经有三个种类灭绝了,第三种是圣护院青瓜。〕吧?”又是一个得意洋洋的白痴孩子。“正是如此。酸茎菜、嫩油菜、舞鹤芜青、圣护院芜青、佐波贺芜青、松崎浮菜芜青、大内芜青、辣味萝卜、圣护院萝卜、佐波贺萝卜、四季萝卜、桃山萝卜、茎萝卜、绿萝卜、冬寒菜、水菜、壬生菜、贺茂茄子、山科茄子、茂木茄子、鹿谷南瓜、虾芋、山药、竹笋、京独活〔※独活就是土当归,五加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春天的嫩芽及土堆中的嫩茎可食用。〕、京水芹、京野姜、慈姑、堀川牛蒡、圣护院青瓜、九条大葱、柊野豇豆、花菜、万愿寺辣椒、鹰峰辣椒、田中辣椒、伏见辣椒、桂瓜、紫头巾蘑、金时胡萝卜还有莼菜。我们在种植着这四十一个品种的京野菜田里找到了某个班级几乎所有的成员。”“哈哈哈,”其中一个女孩子笑着说,“那是什么,藏木于林的新版本吗?”另一个女孩子说,“我觉得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凶手为了隐藏自己的犯罪事实,反而杀死了更多的人。”富二代继续说,“对,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当时对警方来说,嫌疑最大的是那个班级的班主任,因为他出身农民家庭,而且事发后去向不明。但我最先怀疑的确是当时同样不知所终的其余两个班级成员,现在我们知道他们是被埋在了传说已经灭绝的郡萝卜和东寺芜青之下,但当时警方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们在哪里。所以我断定他们一定跟其余的四十一个同学一样,已经死了,人们之所以找不到两个人的踪影,是因为他们被掩埋在了传说已经消失了的蔬菜田里。那两个人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让所有人产生这样一种臆断——班主任老师出身农家,必定十分熟悉京野菜的种植,所以有可能找到了传说已经灭绝的郡萝卜和东寺芜青的种植场所,为了让世人重视自己的发现,他便犯下了这起集体杀人案,以便警方在通过自己找到剩余两个人的尸体时,也让这一重大发现沐浴在媒体的焦点之下。俩人认为,只要让人们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就可以隐瞒自己的真凶身份了。这跟台风后的洪水报道十分相似。假设有四十三个人被洪流冲走,最后只找到了四十一具遗体,另外两个人去向不明。只要过上一段时间,就再也没有人会相信那两个人还活着。我认为,那最后的两人就是利用了这种一般人非常容易陷入的臆断来进行犯罪的。”

但是他错了。

“但是我错了。”男孩子继续说,“最后的两人是被我们这位大侦探,威廉·伊迪先生找到的。他们的确就在郡萝卜和东寺芜青下面。”

“哈哈!”在场的年轻男女都为出入意料的情节兴奋起来。“什么意思啊,难道郡萝卜和东寺芜青都没有绝种吗?”

“对,它们都没有绝种。”

“是谁把它们藏起来了吗?还是长在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它们都好好地种在田里了。”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藏芜青于芜青啊。有一户农家错把郡萝卜当成了没长好的绿萝卜,所以一直没把它们拿出去卖,而是留着自己家吃了。因为绿萝卜本来就是郡萝卜的变种,所以它们长得也很像。而东寺芜青则被错当成了大内芜青。这两种蔬菜最后也是借助大家对其已经绝种的臆断而隐藏起来不为人知了。东寺芜青在昭和五十年〔※昭和五十年换算成公历是一九七五年。〕前后绝灭,而郡萝卜是在昭和十年前后绝灭的,所以谁也不记得这两种蔬菜的味道了。当然,外貌也一样。另外,因为农民种植的蔬菜必须符合一定的外形和口味标准才能拿到市场上架出售,所以这些被遗忘的蔬菜也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了。”

哦哦,大家带着钦佩的神情倾听男孩子的话语。我已经开始有些厌烦了。刚才因为他的那番话好像跟我有点关系,所以我才勉为其难地跟他待在一起,但早就想离开,去查看这里的房间了。

“太厉害了,你竟能找到隐藏得这么深的真相。”其中一个男孩子对我说。

我耸耸肩:“我只是去别人还没找过的地方看了看而已。”

“好酷。”大家满脸笑意地说。我挥挥手,让他们静下来。“你们就是名侦探吗?”我问道。“对啊。”其中一个女孩子回应道。可是这些年轻人看上去跟星野真人没什么不一样啊,莫非现在日本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吗?不,也许是这种角色的整体气氛已经渗透到年轻人群中,只要遇到有点戏剧性的场合,他们就会不自觉地扮演起那样的角色吧。平时只是引子不够罢了。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们说说现在发生在这里的事件吧。”我话音刚落,刚才回答问题的女孩子又说:“不行哦,中途打断名侦探的发言是不对的。这是基本原则。”“又不是我把你们请来的。”我说着,坐到其中一个沙发上。那几个名侦探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几个简直就像每个高中里必定存在的,自以为是校内名流的人气小群体一样。“然后呢,真相是什么?”被拉拉队员〔※在美国,只有非常受欢迎的女孩子才能被选为拉拉队员。〕催促,迷人王子开始继续他的故事。

“凶手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因为他们全都自杀了。当然,其中也可能存在逼迫与被逼迫的现象,但如今那些细节已经陷入黑暗之中无从得知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我以为他们跟我一样,在心里愤慨地想“那些细节”才是最重要的,但他们好像只是单纯地吃了一惊。“咦,那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女孩子说。

“其实,被掩埋在郡萝卜和东寺芜青下面的最后的两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其他四十一个人全是加害者啊。那最后的两人一直被同班同学欺负,最后在案发当日被杀害了。于是大家慌张地把他们的尸体隐藏起来,只是那里恰好生长着传说中的京野菜罢了。那个班级的成员最后无法忍受自己的罪恶感和良心的谴责,都决定以死谢罪,但在那之前,他们无论如何都想隐瞒自己欺负同学的事实。同时也带着一些赎罪心理,想顺带向世人展示他们发现的传说已经绝种的郡萝卜和东寺芜青。所以大家就分别把自己埋进了其他种类的京野菜田里。如此一来,被欺负致死的两个人的尸体就能被找到,已经绝种的两种京野菜也能重见天日了。然后,只要再制造一个虚假的凶手,他们欺负同学的事实就不会被发现。最后班主任老师的遗体也被找到了。虽然被伪装成了自杀的样子,但实际应该是被自己那帮计划要集体自杀的学生们杀害的吧。不过这个案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数字的巧合。班级总人数是四十三人,而京野菜的种类刚好也是四十三种。如果他们没有发现早已绝种的郡萝卜和东寺芜青,四十一种京野菜就跟班级的人数对不上号了,然而,可能性如此之低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两种绝种的京野菜被发现,最终与四十三的人数取得一致。这就是所谓的同步性吧。不过这种所谓的巧合其实随时都在发生。这次的事件是由巧合所引发的儿童大量死亡,但儿童的大量死亡也跟那种巧合一样无处不在。所以在这次事件中,最有价值的应该是我们所发现的传说中的郡萝卜和东寺芜青。虽然那四十一个人是把同班同学欺负致死,最后不堪重负集体自杀的人格错乱者,但他们也用他们的方法,从负面事件中发掘出了正面的意义。”

“哦——”大家惊叹着,纷纷鼓掌表示赞同。

咦?我想道,这是应该感动的地方吗?日本人真的开始人性败坏了啊。从各种意义上说。

“喂,臭小子,蔬菜怎么可能比人命重要啊。”我说。虽然马上想到这种话跟他们是说不通的,不可能说通,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被我叫成臭小子的小帅哥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嘲笑我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说:“是啊,没错。真的。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神秘的优越感比直接的嘲讽更让我难以忍受。啊,这家伙没救了,我瞬间想到。对这小子来说,世间伦理也只是其知识体系的一部分而已。在人性的影响下,我有时会畏缩不前,但这并不说明我眼前这些人就是非人性的,我转念又想。这些人也跟我一样是普通的人类,只不过想法跟感受性有所不同罢了,所以这些人之所以会表现出如此冷漠,肯定也是因为他们内里包含的人性。而这种现象的出现并不全是他们的错。我作为一个年长者,自然也必须对把这些人塑造成如此性格的社会承担一部分责任。

我向低头故作正经的小帅哥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头:“我叫八极幸有。”

“是名侦探吗?”

“应该算是吧。”

“你的名字真欢乐啊。”

“对,是个乐呵呵的蠢蛋。”

“那可不是。”看着他迷人的微笑,我不禁要想,这个人微笑的面孔下是否隐藏着某种绝望呢。可是如果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点,那还真是个乐呵呵的蠢蛋。

“我的名字是……”这时有人在我背后,准备站起来自我介绍,但我嫌麻烦,就挥挥手要他闭嘴。那个人也很顺从地沉默了。“啊哈哈,”一个女孩子笑起来,“大叔你好像绝地大师哦。只要挥一挥手,就能操纵别人吗?”我既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她。我从新闻网站上看到的名侦探是——“八极幸有”“蝶空寺快乐”“蝶空寺嬉游”“大爆笑咖喱”“本乡塔克西塔克西”“豆源”“美神二琉主”还有“出逗海斯泰尔”。刚才还在广播里听到“朱迪·玩偶之家”。其中大爆笑、玩偶之家和蝶空寺快乐已经被人用筷子刺穿面部杀害了,而出逗海则被送进医院退出了舞台。剩下的名字和这里的人数对不上号。围坐在沙发周围的有四个男孩子和两个女孩子。那么,应该像玩偶之家那样,有许多名侦探在新闻报道之后又陆续赶来了。而我应该也算其中一员。不过我并不是名侦探,对名侦探们的名字也不感兴趣。

行动起来吧。

接下来,我要怎么做,才能使凤梨居不再是凤梨隧道呢?一把火烧掉吗?

现在暂时容身于尖尖猪里面的梢,应该在某个时间点会回到自己位于调布的身体中。我是不是该趁尖尖猪空出来的这段时间,给风梨居放把火,把它完全破坏掉呢?

梢是被“未来的梢”挤出自己的身体,才会被弹到风梨居来的。如果我把它一把火烧掉,那“未来的梢”下次穿越的时候,梢又会被弹到什么地方去呢?失去了容身之处的梢的灵魂说不定会飞到更加偏僻而凶险的地方。这样不行。在梢的状况无法被预测的情况下,我至少要确保凤梨隧道不被破坏。

可是这里却聚集了一群奇怪的家伙。警察、媒体还有这些名侦探。除此之外,还有连续杀害名侦探的神秘凶手……“埃塞斯奈比那”?“趁别人睡着把指甲‘啪’掉哦…脸黑黑的一片”。对了,还有叫什么“天使兔”的剧团成员……我口袋里的尖尖猪好像就是其中某个团员的东西。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把这么可爱的玩偶带到这种地方来?

我想尽快把梢带走。为此,我必须尽量了解发生在这里的离奇事件。然后要想办法阻止“未来的梢”继续穿越。

我站起身,无视那些好像还想找我麻烦的名侦探,离开中央大厅,取出手机。信号很好。我拨通勺子的号码,马上就接通了。“辛苦啦。”勺子说,“福井那边怎么样了?”“我现在在深山里。”“你已经到案件现场了吗?好像叫凤梨居对吧。”“嗯,已经在里面了。”“怎么样,有小梢的线索吗?”“已经找到了,她现在跟我在一起。”“啊,真的吗?这么快就找到啦?”我隐约听到她在对身边的“未来的梢”说我已经找到小小梢了。“迪斯科你真厉害,看来你真的是个天才啊。竟能这么快就找到她。”“这次不过是碰巧而已。”因为是梢自己跑过来的。“小小梢现在怎么样?她还好吗?”“她很精神。”“可是她的身体怎么办?不是还在这边吗?”“她有身体。”“啊?”“她在这边随便找了个容器。不过很可爱哦。”“你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啊?”“行了,这个不需要你担心。总之我已经找到梢并把她保护起来了。你那边的梢情况怎么样?”“没什么,也很精神。要换她听电话吗?”“现在暂时不用。”尖尖猪还在我胸前的口袋里昵。如果让她听到“未来的梢”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长大后的梢说等她回到未来就会帮我们调查熊猫死忠的事件。要不要拜托她把你那边的事件也查一下?我在网上看到你那边的事情好像也越闹越大了,新闻网站上全是关于那边的报道哦。”“嗯。”凤梨居的事件是否也拜托“未来的梢”调查一下?当然可以。“那就要她查一下吧。”“那我告诉你,从现在起你要抱着强硬的意志哦。因为你既要抓住熊猫死忠,又要解决凤梨居的杀人事件。你绝对有这个能力。迪斯科,你相信自己吗?”我能做到吗?“你那么不自信的话,是不会产生任何必然性的哦。你必须推动命运的流转啊,要依靠你的强硬意志。”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我又想起“未来的梢”说的话。可是,意志真的能够推动命运流转吗?只要拥有意志,再加上相应的能力,我相信是可以的。正是如此。可是,我真的拥有相应的能力吗?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这种想法却正好体现了我的不自信。自信是从经验中获取的。对于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是不可能拥有什么自信的……但每个人在年轻时都拥有毫无根据的自信。虽然我已经不再年轻,但仍旧记得所谓的青春。要想起那时候的感觉。我之所以成为专门从事失踪儿童搜索的侦探,并不是因为自己曾多次找到失踪儿童。当时之所以觉得自己能够靠这个吃饭,正是因为相信着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而这种自信就是毫无根据的。没错,就是这个。我也曾经有过单靠自己的意志和毫无根据的自信而行事的时候。要想起那时候的感觉。我能够做到。我的头脑并不太笨。那些名侦探做不到的、想不到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我有这个能力。

“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解决凤梨居事件的。而且要比这里任何一个名侦探都快。”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话,那些名侦探在我背后发出各种嘘声,不断起哄。这些人不会明白的。我一定会比他们更快解开这个谜团,抱着这种心情,我又想到“未来的梢”会帮我调查事情最后的结果。作弊侦探迪斯科,星期三。看来我还是要在这里使用威廉’伊迪的名字,以后回忆起来才会稍微舒服一点。

“很不错哦,迪斯科。”勺子说,“小梢说等会儿给你发邮件。先挂啦。”“好。”“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哦。我们也会随时联系你的。”“哦对了,星野怎么样了?”“那孩子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怄气呢。哈哈。”

我挂掉电话,转过身,发现那些名侦探都一脸微笑地看着我。站在八极身后的男孩子“啪、啪、啪”地开始缓慢地鼓掌。“大叔,你刚才做了名侦探宣言哦,而且还把我们撇到一边。不过我觉得你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马上就会找出真相的。”

不过这些人还不知道梢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就不知道风梨居所具备的凤梨隧道的性质。而这个肯定跟事件有所关联。凡是有名侦探登场的侦探小说大体都是如此,根本不存在不必要的因素。所以我面前的这些人必定会先后犯下错误,然后死去。“我劝你最好不要。”我说,“否则你也要被筷子插到脸上哦。”

名侦探们脸上的微笑消失了。这样才对。

“不是脸,是眼睛哦。筷子插的地方是眼睛才对。”八极说,“不过伊迪先生刚才说的话对你自己也有效哦。在这个地方最好不要随便发表糟糕的推理。因为已经有三个没能看清真相的名侦探被杀了。”

“凶手有没留下类似口信的东西?”

“被他杀害的那些人可能就是口信吧。前几个名侦探都声称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然后发表了自己的推理结果,又都在发表结束后马上遇害了。而在他们遇害之后,又都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那是否也是他们所读取的奇怪文脉呢?我开始怀疑。而我的这种怀疑对过去的我来说是不可能产生的。如果我还是过去的我,一定也会跟八极他们一样无条件接受这些奇怪的文脉吧。为了惩罚错误推理而执行的死刑。可是,会不会跟八极的理解正好相反,他们只是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用筷子插进自己眼睛自杀了呢?

想到这里,我难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愚蠢。没有谁会单纯为了制造密室之谜,或者单纯为了往自己眼睛里插根筷子而自杀。我是不是过于警戒从事实中读取文脉,才会产生这种想法呢?只有利用人们对一个事件产生的一般感想,才能正确地完成信息的传达,同时,这也是正确的信息处理方式。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文脉(Context)。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谓的文脉,就是拥有共通性的文(Text)。我们在名侦探之死中读取到了什么共通的信息?是与之相似的经验吗?

对于梢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一直在怀疑,连自己依靠经验积累而形成的职业感觉也遭到了怀疑。太糟糕了。读取文脉本是我的制胜法宝,现在连这个都要怀疑的话,我还能做些什么呢。而且,对人类根源性的感觉产生怀疑,这样有什么意义。这要人怎么活下去。

看到我一言不发只顾思考,八极说:“对这个口信表示怀疑的只有伊迪先生一个人哦。”他带着佩服的口吻……同时又无可奈何地说:“确实,遗体在密室中被发现的话,一般人大概会首先想到那是自杀吧。但我们已经习惯去对此表示怀疑了。大爆笑、蝶空寺和玩偶之家都做出了失败的推理,他们确实有可能只是为了惩罚自己的失误而在密室中自杀。而他们之所以都选择了用筷子刺穿眼睛,其中可能也有我们暂时想象不到的理由吧。”他说得对,我心想。侦探们都已经习惯了怀疑,但他们的怀疑又都已经程式化了。普通人认为密室中发生的死亡事件是自杀,这跟名侦探们遇到密室死亡事件,首先怀疑有可能是他杀的想法其实在反应的类型上是一致的。只不过形式不同而已。我们都从未曾尝试去怀疑自己最初的怀疑。

可是,现在的我却怀疑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侦探,我拜托你不要从中读取奇怪的文脉,然后像个傻瓜一样多管闲事啊。

是因为水星C对我说的话。那句话对我来说无疑是个打击,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所坚信的那些所谓命运和必然都不过是我读取到的“奇怪文脉”而已。与梢的相识、“未来的梢”的出现、“诺玛·布朗版勺子”的出现、“岛田桔梗”的出现、“熊猫死忠”事件找上门来、“星野真人”的出现,这些在“信”中预言的事一一发生,让我从中感到了命运和必然的真实性,而水星C的那番话却让我突然不得不对此产生怀疑。现在我已经真的开始怀疑其真实性了。同时我又想到,水星C的那些话可能不过是他为了打发时间而对我施展的另一种形式的暴力而已。可恶,水星C你太过分了。不过算了,其实我还是有点感谢他的。因为侦探就是怀疑论者。加深对事物的怀疑……我不知道这对自己的人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但至少对事实和真相的解读来说,是有好处的。

即便如此,怀疑还是阻止了我前进的脚步。所以要赶紧行动了。事实,去把事实收集起来吧。然后再开始怀疑。

就在我用同样的理由激励起自己的斗志时,头顶上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我向上望去,水星C出现在半空。他飘起来了?不对,是他爬到了玻璃天窗上。透明的天窗被打扫得很干净,让人觉得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玻璃。跟我同时抬头张望的名侦探们也发现了水星C。

“啊,那不是把斯泰尔踹飞的人吗?”一个女孩子说道,“要不要叫警察啊?”

“我们应该先在下面铺上缓冲垫才对吧?”另一个男孩子说,“那家伙长得这么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

就算他掉下来摔死,我也无所谓。话说回来,他到底在干什么?

正想着,我对面的八极说:“那个人好像发现了呢。”然后大家点头道:“是啊。”什么,那家伙在上面看到什么了?这时水星C低下头来,透过玻璃窗跟我对上了眼神。他朝我招手,我便也向他挥挥手。“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名侦探。”听到一个女孩子这么说,我忍不住想告诉她不对,那个人是和式点心师哦,但转念一想,名侦探只是身份罢了,并不是什么特定的职业。就算是和式点心师也有可能成为名侦探。虽然那家伙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当名侦探,但我知道他只要觉得什么事情好玩,就会不惜以各种身份混进去凑热闹。

“要从哪里才能爬到那上面去?”我问道。八极幸有说:“在这边。”说完示意我跟着他走,剩下的三个男孩和两个女孩也跟在我们后面过来了。我们出了玄关向左转,沿着跟刚才的庭院相反的方向绕进去,就能看到雨水槽从屋顶边缘探出,一直连接到地面上。“那个人可能也是从这里爬上去的。”八极说。“那个人也是?”“大爆笑也从这里爬上去过。”哦,第一个被杀的名侦探吗。水星C为何要模仿他的行动呢。“水星!”我大吼一声,上面马上传来怒吼:“给我闭嘴!谁准你大声叫我的名字了老浑蛋!小心我杀了你!”“哇,他好粗鲁。”男孩子哈哈大笑。“上面那个人的名字就叫水星吗?”一个女孩子问我,于是我点头。“哇,这个名字有点酷哦,虽然他人胖了点。”她看上去兴高采烈的。“那不叫胖,叫结实啦。”另外一个男孩子也笑着说。这些名侦探的反应怎么都……他们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高中了吗……受欢迎的小团体真讨厌啊。

看来不能让他们过于接近水星C。

我双手抓住雨水槽,一脚踩在墙上开始向上爬。下面的名侦探突然又兴奋起来,说:“好厉害,好像罕见的猴子哦。”我无视他们继续向上爬。站在屋顶上,看到凤梨居的天窗像倒扣在森林之上的浅盘子,而水星C正站在盘子的中央。

“水星。”

他回头。“喂,别随随便便用那个名字叫我啊。”

“那你倒是给自己起个别的名字啊。”

“好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怎么能给自己起别的名字呢。”

我倒是无所谓。“那你就别抱怨啊。”

“你很烦啊。不说这个了,快过来,这里有好玩的东西。”

从天窗的中央放射性地搭设了很多钢制的窗棂,我便踩着那些钢架向水星C走去。“水星,你刚才怎么没走在钢架上啊,太危险了吧。”

“走在玻璃上比较刺激不是吗。”

好吧。

我站到水星C旁边,他用手指向钢架中心突起的地方,那里写着一行字:“这里是世界的中心”。那是有人在很久以前,用石头或其他的工具刻在上面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问。

水星C回答:“应该就是字面意思吧。”他看着那些文字。“这里是世界的中心。”正在我没搞清楚他的意思,准备无视那句话的时候,水星C又站起来,抬手指向东面。“你看。”我也站起来,朝着水星C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这里比风梨居周围的树林还要高出一截,展现在我面前的是树木的尖端描绘出的山的斜面,更远的地方,则是我和水星C坐出租车到这边来时经过的国道。刚才把我们拦下来的两辆警车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我还能看到警车后面被围起来的一块方形空地,那是被福井县警察用黄色胶带保护起来的“$”,不,“S”形土堆。我还看到了在刚才出租车上没注意到的光景,沿着国道排列的农田里种植了一大片稻子,形成一个绿色的海洋,在稻海中间还有一块黄色胶带隔出的空地。因为相隔太远,我无法看清空地中有什么东西。水星C打断正在凝神眺望的我,说出了答案:“那块空地里面是小写的‘d’。”

“s”对面是“d”?“那它们组成什么词汇了吗?”我看着水星C。他微笑着说:“嗯。‘d’的对面是‘a’,再对面则是‘g’。”

sdag?如果是SDAK的话,我还知道那是S.Dak,也就是“South Dakota”〔※南达科他州,位于美国中西部。〕的缩写。那是smug(沾沾自喜)吗?smut(污点)?shag(性交)? slag(辱骂)?

水星C又说:“树林里还有一个‘n’。”

nsdag?我脑子开始混乱了。“那些字难道还有别的吗?”

水星C露出如愿以偿的微笑:“有啊,就在我脚下。”

我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这时太阳已经沉到凤梨居背后绵延的山脉中去了,但傍晚六点前的光线仍旧很强,阳光透过万里无云的蓝天照到透明的玻璃上,斜射入凤梨居里,柔和地照亮了圆形大厅和二楼的走廊。在那里,我看到了“O”,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那是绕着二楼圆形走廊转了一圈的“O”形血迹。

“‘o’‘n’‘s’‘d’‘a’‘g’都被以相等的间距排列起来了。不过字母的大小倒是不一样的。”水星C继续说。

onsdag?那是什么?

“onsdag在丹麦语中是‘星期三’的意思,就是你的名字啊,大侦探。照我看,你是被召唤到这里来了。只不过你还不知道而已。”

05

丹麦语,我的名字?他到底在说什么?

“而你现在真的站在世界的中心。”水星C继续说,“从凤梨居的这个:世界的中心’标志伸出的每根钢架之间刚好都是三十度角。所以,这里就是正北。”水星C踏上与我爬上来的钢架正好相对的那根。“那个‘s’的方向跟正北刚好差了六十度,应该在这根窗棂的延长线上吧。”他又踏上从“正北”钢架往右边数第二根钢架。“在对面的星之川岸边有个‘a’,穿过它后面的农田,在远处的山上还有最后的字母‘g’,这些字母都已经被警察保护起来了。然后沿着‘g’继续延长,在约两万公里以外的另一端就是格陵兰了。而格陵兰的官方语言正是丹麦语。把这条山脉中找到的‘onsdag’这个单词拉伸一万倍,字母‘g’就刚好能到达格陵兰的内陆地区。这说明这座房子上镌刻的架空地图是一比一万的比例。不仅是这根窗棂指示方向的延长线上能找到‘onsdag’,剩余的十一个方向上也分别有间隔均等的字母排列成的单词,而把这些单词同样拉伸一万倍,最后也能到达使用该种语言的国家。”

十二个方向上的十二个单词。

水星C从口袋里掏出笔记,在我面前展开。那上面已经写下了十二个单词。我终于醒悟过来。“啊,你刚才跑到树林里不是为了躲警察,而是要调查这个啊?”

“那当然啦。我怎么可能会逃跑。”

“可是这么多内容你一下就查出来了?好厉害啊。”

“我让追在我后面的警察帮了点小忙。”

“……是吗。”那些警察肯定被揍得不轻。我开始仔细阅读他的笔记(见图5)。

正北方向排列着单词“отмачивание”,是俄语。从那里顺时针转三十度,那个方向排列的单词也是“отмачивание”,意思是“淋湿后剥掉”。

再顺时针转到六十度角的方向,那里排列的是格陵兰的丹麦语“onsdag”,也就是“星期三”;九十度角的方向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英语“outrider”,即“先驱者”;一百二十度角的方向是智利的西班牙语“ovario”,即“卵巢/子房”〔※植物雌蕊受精后孕育果实的地方。〕,一百五十度角方向是基里巴斯共和国的基里巴斯语“onobwi”,即“六十”;一百八十度角方向是印度尼西亚的印度尼西亚语“olak-alik”,即“重复”;二百一十度角方向是菲律宾的菲律宾语“oktubre”,即“十月”;二百四十度角方向是马达加斯加的马达加斯加语“oviana”,即“何时”;二百七十度角方向是西班牙的西班牙语“orquesta”,即“管弦乐”;三百度角方向是蒙古国的蒙古语“одоо”,即“现在”;最后是三百三十度角方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汉语“廿六日”,似乎是“二十六日”的意思。怎么只有汉语的单词不是“O”打头呢,带着疑惑,我踏上三百三十度角的钢架,一直走到屋顶的边缘,向下张望,看到在左前方墙角的地上,摆着两块呈直角的厚重板材。我沿着边缘行走观察,最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那两块被呈直角的板材是这个架空地图的一部分。当然,它们是为了在“O”的右上角拼上“L”、左上角拼上“J”用以表现“廿”而准备的。“真够上心的。”我自言自语道。要在山中进行大量测量,还要安排这许多字母……这种事情真的有人会不惜累得半死做出来吗?进行这许多艰苦的劳作,真的有意义吗?

当然是因为有意义才会做的吧。

“淋湿后剥掉”“淋湿后剥掉”“星期三”“先驱者”“卵巢”“六十”“重复”“十月”“何时”“管弦乐”“现在”“二十六日”?

这些单词组合起来怎么可能会有意义。

但把这些单词排列出来的人一定在其中牵强附会地加入了某些意义,我厌烦地思考着。而且为什么俄语里面“淋湿后剥掉”会是一个单词啊,他们到底用这种单词来做什么?

难道说……我想。就像“星期三”这个单词与我的存在产生了奇妙的重叠,莫非那两个“淋湿后剥掉”是在指代有两个“蝶空寺”进入了凤梨居?我不懂俄语,且自己的日语也绝不能说是滴水不漏。所以这其中说不定真的存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某种对应性。而如果“淋湿后剥掉”的重复指代的是“蝶空寺兄弟”,那其余的九个单词也有可能分别指代了某个侦探……即便不是侦探,也可能是这个事件中的某个登场人物之一。

这么说来,“本乡塔克西塔克西”不就正好对应“重复”这个单词吗?虽然其余单词并不具备像“淋湿后剥掉”这个单词和蝶空寺兄弟之间如此明显的对应关系,但也有可能是排列单词的人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对应性。其中只有我的名字是直截了当地被拼出来的,其他单词与人物的对应关系则多少有些婉转和跳跃。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思路本身是没有错误的。那么,沿着这条线索走下去真的能找到什么吗?而且,我又想,那些名侦探的名字如此古怪,想来也不可能是他们的真名,所以搞不好这十二个单词对应的是他们真正的名字。这些对应甚至还可能隐藏在他们的籍贯、生日或者别的个人资料中……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水星C却在旁边说话了。

“先提醒你一下,要在这十二个单词里面寻找意义是不可能的哦。”

什么?

“我知道你觉得既然‘星期三’跟自己有关系,那其他的单词也一定跟什么人有一定的关系。”

“怎么可能……”我转身面对水星C说,“你看像本乡塔克西塔克西不就对应了其中一个单词吗?”水星C笑着说:“啊,还真的是呢。哈哈。”怎么搞的,他难道没发现吗?我觉得自己有点虚弱。这时水星C又满怀自信地说:“不过那肯定是巧合,其实根本没什么关系。”“巧合吗?”“凶手肯定是希望制造巧合来误导你们的思路,才随便摆出了这些单词。你看你,不就完全落入凶手的思考陷阱了吗?词语这种东西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意义,只要有心的话,完全可以牵强附会出各种意思啊。你读过头了读过头了,不是跟你说过嘛,不要读取那些奇怪的文脉。”

正中软肋!又被他说了!“那你说,凶手到底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布置这么大一个工程?”

“当然是因为凶手希望你们把这个血迹描绘的圆圈理解成字母‘O’,才会这么拼命啊。”

“……可是这十二个单词的组合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意义,不过有意图。”

“这是……”

“就是为了让你们把圆形血迹读成‘O’啊。”

那不就是它原来的意思吗?

“那不是它原来的意思哦。”水星C好像读懂了我的心声,他说,“这不是字母‘O’,也不是单纯的圆形血迹。而是‘0’啊,数字的零。”

“什么?”

“你来这边看看。”说着,水星C从屁股口袋里抽出几张照片。“这是我从警察那里顺过来的。”

顺过来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没开口问他,按照文脉来推理,那大概是“抢过来”的意思吧。

又是文脉。

我沿着钢架走回“世界的中心”。透过脚下的玻璃,我能看到八极等人。他们坐在沙发上,也在抬头看着我们。八极对上我的视线,朝我挥挥手。我决定无视他。

“你看这个。”我接过照片,那上面拍的好像是凤梨居后院的碎石地面。“再仔细看看。”被水星C催促,我开始仔细观察那三张照片。“看到了吗?”“看到了。”没错,我看到了。那上面写的不是文字,而是数字。“在事件发生当晚,这座山里下了一场雨。不过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然后院子里就留下了这些数字……确切地说,是移开那些数字后残留的痕迹。我明白了,在暗病院终了死后,有人在院子里用木料拼出了一行数字,一行以零开头的十位数字。可能某人在看到这些木材组成的数字后,把它们全都拿走了,只剩下风梨居中的那个“0”。在移走组成数字的原木后,那个人为了把“0”也隐藏起来,便计划将其伪装成字母“O”,为此,他才进入山中布置了如此巨大的谜题。甚至还再次利用了他移走的一些木材,也就是“廿”头顶上那四根。虽然我还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剩下的木材一定也被利用到树林中的字母上了吧。而且那些木材都很重,所以大概都被布置在了离凤梨居较近的地方。但被移开前就已经停下的那场雨落在那些木材组成的数字上,使得木材在碎石地上留下了痕迹,而这些痕迹又被拍摄下来,摆在了我的面前。九个数字,再加上风梨居中打头的那个“0”,组成了一个十位数列。“0”“7”“7”“8”“4”“5”“×”“×”“×”“×”。这大概是包含了区号在内的一组电话号码吧。0778-45开头的电话号码我还有印象,那是西晓悠游的电话号码。所以,这个0778-45××××一定也是西晓町内的某个座机的号码。

我抬起头,看到水星C已经向我递出了手机。我拿过来,按下头几位号码。“水星你已经打过那个电话了?”

水星C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我选中水星手机上那个已拨电话的号码。嘟噜噜噜……电话里传来等待接听的信号音,紧接着好像被切换成了电话录音的语音信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好,我是三田村。”

三田村!难道是三田村三郎?

那不就是暗病院吗?

“当你听到这个信息时,三郎已经惨遭杀害。凶手就是谷口彻。如果你是谷口彻,请听到信号音后留下你的忏悔,如果你是别人,请留下你的悼词。”

我把手机拿开,按下挂机键。

“啊,笨蛋,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留下悼词啊。”水星C说。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我深深地陷入了混乱之中。等等等……可是,要在什么地方等到什么时候啊,就算人家愿意等,我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话说到底要等什么啊。不过我还是希望等一下。虽然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

“这个,是真的吗?”我随便抛出一个问题以便整理思路。“嗯,不过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东西的真假了。”水星C避开了我的问题,我又重新问道:“那个电话录音里不是提到真凶的名字了吗,难道那个叫谷口彻的真的是凶手?”可是,这个Toru Taniguchi〔※谷口彻的罗马音。〕到底是谁?怎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固有名词啊!

不过即使我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我才刚从东京来到福井,虽说已经进入凤梨居内部,却还没向任何人问过话。充其量只是被名侦探们找了一下麻烦而已。

可是跟我一起过来的水星C却说:“谷口彻是曾经诱拐十七岁的三田村三郎的人。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什么……实际发生过的事件吗?”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你什么意思?”

“三田村三郎在二十年前的某日突然消失了,就在七月二十六日的早上。”

“二十六日?那不就是那个吗,刚才的……”

水星C挥手打断我的话,说:“白痴,不是叫你别再跟那十二个胡编乱造的单词纠结了嘛。我再说一遍,那个‘星期三’也完全是巧合,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去死吧!”

水星C完全无视自己在一座山顶上,而且是凤梨居的屋顶最高处咒我去死这种行为对我造成的打击,继续说道:“二十年前的七月二十六日早晨,三郎在西晓町濑户的家里醒来,跟还是小学生的弟弟贤斗和宽儿一起到附近的神社去做广播体操了。”

“什么广播体操?”

“当时的孩子们会跟随兄长或者父亲一起根据自己所在的地域集中起来,跟随广播的音乐进行锻炼。”

“早上?时间是固定的吗?”

“六点半。”

“六点半?!那是二战时期的事情吗?好像不对,那是二十年前啊。”

“现在大多数小学生还在继续哦。”

“啊?日本人太厉害了吧。他们做操的时候是拿着铁棍舞来舞去吗?”

“怎么可能啊,白痴老外。所谓的运动也不过是伸展一下肌肉罢了。”

“哦。不管怎么说,听上去好像对防止少年犯罪蛮有帮助的。”

“然后,就在贤斗和宽儿做完广播体操,排队让负责人在自己的出席卡上盖章的时候,三郎突然消失了。当时那里集中了大约三十名该地区的居民,但谁也没有看到三郎最后的行踪。”

“凶手提出赎金的要求了吗?”

“没有。他消失了整整七十一天,在第七十二天,也就是十月五日的早晨,三田村家的人突然发现三郎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熟睡着。”

“那三郎本人的证词呢?”

“他只记得那个人的姓名。就是谷口彻。但却没有给出关于谷口年龄和外貌的任何证词。除了谷口的名字,三郎对他消失的那七十一天没有任何记忆。”

“怎么会……”

“那肯定是他在说谎啊。如果当时我也在场的话,绝对不会让他的谎言蒙混过关的。”水星C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就差没兴奋得直舔嘴唇的坏笑。

“要是你动手的话,搞不好他会把根本没有的事情也说出来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三郎身上的衣服跟他消失的那天早上穿的衣服一样,根本没有在山里面游荡了七十一天的感觉。那些衣服被洗得很干净,三郎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污渍。可是却多了一些伤痕,那是手术的痕迹。”

他被卷入脏器买卖了吗?“他被取走了什么内脏?”

“盲肠。”

“嗯?”

“我说是盲肠啊,阑尾。”

“哦哦。但那不是很正常的手术吗。肯定是产生什么病变才被取掉的吧。那是在他失踪期间做的手术吗?”

“好像是的。”

难道那个“谷口彻”还把患上阑尾炎的三田村三郎送到医院,并给他支付了手术的费用吗?如果是非正规军绑架政府要员还好说,这种民间的绑架事件受害者也能受到如此待遇吗?而且凶手好像并没有要求家属支付赎金,那么大概是以玩弄的目的绑架三郎的。因为遭到变态的凌辱,所以三郎主动抹去了自己的记忆吗?“有没有检查各个医院的病历记录?”

“有是有,但好像没有发现疑似三田村三郎的患者。”

“那有没有调查名叫‘谷口彻’的医生?”

“警方也有从这个切入口进行调查,但没有哪个医生的名字叫‘谷口彻’。”

“那医学院的学生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也有可能是在国外取得行医执照的人做的手术。总之,三郎在被绑架期间接受过阑尾炎手术就是了。这样一来,此次绑架是三田村三郎编造的谎言这一可能性就消失了。除了阑尾炎手术的痕迹,三郎身上还有别的变化吗?”

“跟同年五月在高中进行的体检结果相比,十月的三郎长高了五厘米,体重增加了七千克。”

“长得好快啊,看来他在被绑架期间一直很健康。那他有没有留下精神阴影之类的创伤呢?”

“我不知道那个情况到底是不是PTSD〔※全称为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的后遗症,这些经验包括生命遭到威胁、严重物理性伤害,身体或心灵上的胁迫。〕造成的,不过在三郎回来之后,他的几个朋友间好像传出了针对他的奇怪谣言。说失踪前和回来后的三郎性格变得判若两人。”

“怎么判若两人?”

“就是他的性格突然变得非常稳重。”

“……那也就是说,他得到成长了吧?像普通人类一样。”

“不知道。甚至还有人说三田村三郎被UFO劫持了,现在送回来的这个是他的克隆体。”

克隆?

我想起酷似我左手中指的那四根手指。如果那些手指是从我的克隆体上采集到的,那么这也是制造三田村三郎克隆体的那些外星人干的吗?

“有人见到UFO了吗?”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啊。”

那应该是那些人的想象吧……二十年前在福井复制了三田村三郎的人,跟复制了四根我的手指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人物呢?而这个人物是否就是三田村三郎口中的“谷口彻”呢?对梢进行性侵犯的是否也是他呢?莫非那个“谷口彻”正是右手臂上有黑鸟刺青,戴着眼镜的男人?如果是,那我绝对要把“谷口彻”找出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这一定又是我想多了,我仅仅通过“克隆”这一个词,就试图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跟别的事件联系起来。而且我试图与之相连的事件还是在二十年前,遥远的福井发生的事情。我又不是世界的中心。

所谓的世界中心,指的就是这里。我看着自己脚下,凤梨居圆形屋顶的尖端。“这里是世界的中心”。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昵?

可是,这真是我的思考过剩吗?发生在凤梨居的事件,难道就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件之一吗?虽然我还无法做出最终的判断,但“星期三”就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连水星C都说过,我是被这个地方召唤来的。所以我刚才的想法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既然是理所当然的想法,那么他人当然也能预测到。因此,我在自己理所当然的想法中所得到的信息,正是来自某个人的口信。杀害名侦探是为了惩罚他们推理中所犯的错误……如果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认为我这个罕见的名字出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其中必有深意的想法也有可能是正确的不是吗?

“直到现在,三郎都没有找回当时的记忆。”水星C继续说,“他从武生南高中毕业后,进入越前大学就读,随后在讲谈社的罗贝鲁斯文库发表作品,正式出道成为推理作家,在出版了一堆蠢得要死的推理小说后,于昨天晚上死掉了。他的人生真是够糟糕的。”

“他成年之后就一直是作家啊,这不是很厉害嘛。如果三田村三郎这样的人生都叫糟糕的话,我和你的人生简直就是垃圾了。”

“白痴,制作和式点心是一种艺术。”

照你这样说,暗病院的小说不也算得上是一种艺术吗。不过我最终没有说出来,因为嫌麻烦。

反正搜索失踪儿童可不是什么艺术。这一点我是绝对肯定的。

其实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总之,在三郎被杀后,名侦探们都聚集到这里,现在连那些名侦探也开始陆续被杀了。今天上午已经有三个人遭到杀害。这跟普通的连环杀人案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不断有人被杀,不如说这里不断发生着名侦探虐杀惨案。”

而且已经遇害的那三个名侦探都是在发表完自己的推理结果后才死去的。

“还有啊,水星,你在新干线上不是要我别管这么多吗,为什么现在又跟我玩起名侦探的游戏了?难道你不怕自己也被筷子刺穿眼睛吗?”

水星C夸张地耸着肩膀,“呵呵”地笑了:“真要是有谁来杀我就太好了。那人如果胆敢捏着筷子贸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会先把他千掉。”

这小子每时每刻都在设法找乐子啊。“可是,水星啊,现在我知道‘淋湿后剥掉’那些单词是为了误导我们的思路,真正的线索是被写在院子里的电话号码了。但这样一来不就会引发很多矛盾和问题吗?留下电话号码的应该是三田村三郎本人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被杀害的三田村三郎要费这么大的工夫以这样的形式留下那些信息,假设那些数字的确是他死前留下的,那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即将被杀害,却不赶快逃跑呢。况且我们并没有找到谷口彻这个人啊。”

“你的这些疑问瞬间就能解决了。”水星C说,“这很简单,首先呢,三郎他是自杀的。根本不存在什么谷口彻。”

水星C大概没有察觉到他说的话给我造成巨大冲击并使我呆立在原地的真正原因,没错,那是因为刚才尖尖猪对我说的那些话。

杀死终了哥哥的是终了哥哥。

梢果然对我的问题做出了正确的回答吗?我轻轻碰了一下胸前的口袋,尖尖猪还好好地待在里面。我摸摸她,感到轻微的颤抖。她有生命。她就在这里。

“那为什么三田村三郎要留下那样的信息?”

“就是为了制造出现在的状况啊。为了召集那些名侦探。如果没有谜题,名侦探是不会出现的。而把名侦探召集起来是为了杀害他们。杀死名侦探的就是名侦探自己,他们全都因为自己的推理出错而自杀了。因为他们都是白痴。用筷子刺穿眼睛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这是自杀,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正常人会用这么痛苦的手段自杀。在很多小说中,伪装自杀的手段大体都是上吊、吞枪、割腕或跳楼,所以人们不会把这种闻所未闻的死法看做是自杀的。”

“等等,就算使用的方法非常出入意料,但这也不代表那些死去的名侦探一定就是自杀啊。谁也没有查出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不是吗?”

“查出来了啊。警方从蝶空寺快乐的眼球里检验出了麻醉剂成分,而且还有这个……”说着,水星C又从屁股口袋里取出一瓶眼药水。看包装是那种到处都能买到的东西,但里面装的肯定不是普通的眼药水。“这是加入了肾上腺素的利多卡因〔※局部麻醉剂,其2%浓度的溶液可用于耳鼻喉科表面麻醉。〕2%溶液。在拿起筷子前,蝶空寺快乐把这个滴入自己的左眼,进行了局部麻醉。他还在筷子上也涂了一些。那家伙肯定害怕极了,哈哈哈。”

有一瞬间,我感到呼吸困难。“……水星啊,那不是警方的证据吗?应该交给他们去采集指纹之类的吧?”

“不对不对,这瓶子是我自己的啦。我只是跟警察要了一些里面的东西过来而已。剩下的都还在蝶空寺的眼药瓶里,已经还给警方了。瓶子上的指纹采集过了,警方已经确认那就是蝶空寺快乐留下的颤抖的指纹。”

“……你要那种东西来干什么?”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等谁又要往自己眼睛里插筷子时拿给他用啊,否则那人就太可怜了。”

“不,你再等一下。”我说,“你是说蝶空寺为了减轻自杀的痛苦才使用了麻醉剂对吧。但蝶空寺是在自己的推理失败后马上就自杀了,他的麻醉剂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从西晓诊疗所偷盗了自己需要的药品。那个诊所就在我们旅馆旁边,悠游隔壁。经检查,麻醉剂容器里的溶液的确减少了,但却找不到相应的使用记录,而且药品陈列柜的把手和玻璃都被擦得异常干净,甚至连诊所护士的指纹都找不到。一定是某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行径刻意擦掉了上面的指纹。那个笨蛋侦探蝶空寺快乐对自己毫无自信,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用筷子刺穿眼睛,他就害怕得不得了,所以才会在进入凤梨居之前跑到诊所偷利多卡因。他们现在正在向双胞胎的另外一个人问话呢。”

“他就不能跟你一样,是为了替他人减轻痛苦才把药水带进来的吗?”

“白痴,除了我之外哪还有人这么好心啊。”

“……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了。”

“没有啊。”

“我是说我的脑子。等一下等一下,那些名侦探到底受了什么打击要自杀啊?”

“这你就得去问那些自杀的名侦探了。”

“为什么要往自己眼睛里……”

“这个你也要去问那些自杀的名侦探哦。我对自杀的原因不感兴趣,对为何选择这种方法自杀也不感兴趣。只要知道这件事情正在发生就好。名侦探们不断犯错,然后自杀。我只要这个就好。不过硬要我说的话,应该就是为了制造像刚才和现在这样的状况吧。因为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认为名侦探是被关在密室里杀害了不是吗?他们一定是为了误导他们的思路才那样自杀的吧。”

我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如果你的说法都是正确的,那三田村三郎是自杀,谷口彻并不存在,名侦探们也都是自杀的。这不就意味着事情已经解决了吗。应该说,这里一开始就没有发生任何事件吧。现在剩下的问题就只有是谁抹去了三田村三郎留下的电话号码,和他为何要为了召集名侦探而在山中留下十二个以‘O’开头的单词了。可是这种问题完全可以无视不是吗,那这里不存在谜题了,名侦探们可以回家了。只要名侦探都离开这里,那家伙的企图就会破灭。他肯定不会为了唤回名侦探而把什么人杀掉吧。接下来只要查明事情发生的夜晚待在凤梨居里的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据,就能得知到底是谁留下了那十二个单词。反正那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凶手大概有好几个吧,”

“应该是的吧?”水星C点点头,听语气似乎在征求我的同意。为什么变成你来征求我的同意了啊,我心想。水星C说:“然后呢,大爆笑把这些都查出来了。而在半夜雨停后进入山中,颇费了一番工夫留下那些单词的是天使兔剧团的成员。他们好像已经对警方坦白交代了。那些剧团成员都是一群笨蛋,就算遗书上再怎么多方请求也不该乖乖去做啊。而且归根结底,说事件发生的时候凤梨居内只有受害者和剧团成员,这样太古怪太明显了吧,他们肯定会被第一个怀疑的。所以就算大爆笑解开了这个谜题也算不上很厉害。”

我的理解力已经跟不上他说的话了。

警方已经确认那些剧团成员也参与其中了?这么说来就是……等等,大爆笑解开了谜题……这是什么意思。大爆笑咖喱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想起来了。八极他们看到水星C爬上天窗时,曾经说过大爆笑也做了同样的举动。

“水星,这难道……刚才你说的话莫非都不是你自己的推理,而是大爆笑的推理?”

水星C用一脸鄙视的神情看着我说:“有一部分是。”

“哪部分啊?”

“三田村三郎是自杀的。他在老家的电话录音中录入了那则信息,并把电话号码留在后院,然后背部中箭倒下,绕着圆形走廊用血迹画了一个零。天使兔的成员根据他遗书的内容在山中放射性地排列出十二个单词,把‘0’误导成‘O’。大爆笑咖喱来到凤梨居时,踩到了他们故意堆在路中间的‘S’,因此发现了那十二个单词的存在,其后他又在庭院里看到了地上的电话号码,这则指证真凶的消息并没有遭到破坏,而是被伪装成了遭到破坏的样子,住在同一个镇上的大爆笑在地面晒干之前能够及时赶到凤梨居发现电话号码的痕迹,这些都在三田村三郎的预料之中,所以这个看上去像破坏他杀痕迹的措施,实际上是为了隐蔽其自杀行为。也就是说,大爆笑已经推理到了三郎的死乃是自杀。”

那就是说,有关三田村三郎之死的部分几乎全是大爆笑的推理。不过,从名侦探的死开始,事件已经被扩大化了。可是水星C说那些名侦探的死也是自杀。他们都装作遭人杀害的样子,接二连三地自杀了……如果加上三田村三郎的话,已经有四个人这么做了。而刚才八极絮絮叨叨地讲述的那个京野菜事件,也同样是伪装成连续杀人事件的大规模自杀。那么,凤梨居的这个事件是否也会跟京野菜事件一样,在解决之际可以从中得到类似“郡萝卜、”和“东寺芜青”一样的好结果呢?于是我问他:“证明是剧团成员排列单词的证据何在?”

“他们发现了很多证据哦,也有类似指纹这种很普通的。”

“那遗书的内容昵?三田村自杀的动机何在?”

“这个我还不知道。”水星C看上去好像不太感兴趣。这家伙对侦探们的自杀动机也毫不知晓,不感兴趣。

“然后昵,最后大爆笑的推理跟真相一致吗?”即便一致,最后也还是死了吗?用筷子刺入眼睛?

那是不可能的。

“应该不可能吧。”水星C也说,“他肯定是出错了,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那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爆笑到底有没有出错。”

“可是接下来那个侦探不是作出了别的推理吗?”朱迪,玩偶之家和蝶空寺快乐。“后来应该出现了大爆笑所不知道的线索了吧?”

“没错。”

“那他应该就是出错了。”我又想。凡是有名侦探参与其中的事件大抵如此。一切线索皆有意义……也就是说,如果不把所有的线索都收集起来,就无法解读全部的意义。

水星C勾起嘴角笑了一声说:“不过我认为,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不得而知的啊。”

细节才是最重要的,例如自杀的动机。如果不搞清楚这些细节是不行的。所以我才说水星C不适合当名侦探。“水星,玩偶之家和蝶空寺的推理你也问过了吗?”他大概威胁过不少人了吧?

“那些我才刚要开始说。”水星C说,“侦探,你知道大爆笑漏掉了什么线索吗?”水星C站在凤梨居的顶端,透过玻璃天窗看向建筑物内部。“大爆笑是西晓町的居民,也是最早到达风梨居的名侦探……而且,还把门口的S字踩坏了。他大概因为找到了山中隐藏的字母和后院的数字而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吧。所以,当他站在‘世界的中心,时,只看到了外面的景色。喂,侦探,现在你能看见吗?”

我被水星催促,低头看向凤梨居内部。此时周围已经开始变暗,从“世界的中心”垂下去的枝形吊灯不知何时已经被点亮了。名侦探们依旧坐在吊灯底下的沙发上,但分散而坐的名侦探之间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对话。他们终于厌倦了喋喋不休的谈话,开始集中精神推理案情了吗?

水星C刚才好像间我看到了什么。

“我只能看到天花板的吊灯、走廊的圆形血迹和那几个名侦探。”

水星C说:“不对。你看到的是天空的群星和走廊的血迹还有那群笨蛋。”

“天空的群星?”

我抬头看向天空。福井夏日的天空正在慢慢变昏暗,但还没有暗到透出星光,不过我知道,在穿过农田,延伸到远处的山的那一边,射手座大概已经现出了它的上半身。天空中的射手座和中箭身亡的三田村三郎,水星C在这两者之间看到什么关联性了吗?

“你在看哪里啊,白痴。我说的天空的群星就在你脚下啊。”

听到水星C的话,我再次低头看向凤梨居的内部。脚下?我脚下只有那个枝形吊灯……吊灯下面则是不知道在干什么,看上去好像只有在发呆的几个名侦探……他们脚下的地板上也没有铺着绘有群星的地毯……吊灯上有十个大大的圆形灯泡,呈放射状不规则地排列着……支撑灯泡的最长那根灯臂几乎延伸到了天窗的边缘。我试图把吊灯视作一个物体,而不是单纯的光源。在十个灯泡中,只有一个上面贴了圆环。那个被铝质薄板制成的圆环所环绕的灯泡看上去就像土星。可是为什么要在照明用的灯泡上安装这种不透光的圆环呢……这样做难道不会降低亮度吗?……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那个灯泡肯定不是碰巧被做得很像土星,那一定真的就是土星。

天空的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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