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嗯——貌似神父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的背部则粘满了令人不快的冷汗。在大大敞开的手提箱中,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任何东西。
我察觉有人正移动到我的背后。
转过头一看,原来手持针筒的那名男子正对我露出恶心的轻笑。他的舌头几乎跟牛的一样厚,还从口中伸出舔了针尖一下,真是太脏了。
“这就是……提取器?呼嗯……”
伪神父以不太甘心的口吻喃喃自语着,并持续蹲在手提箱的旁边。箱子的内部贴了黑色的缓冲材料,但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不必再检查也能确认里头是空的,然而伪神父仍旧对它露出莫名的认真表情。
“在我的眼里看起来是空的没错……不过,夏目智春先生,你呢?”
这位大叔未免太多疑了。
“我也是,空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答案了,我以颤抖而难堪的声音回答道。背后那个舔着针筒的家伙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要、要来一发吗?奥沼老大?”
针筒男很期待地询问着。伪神父则狠狠地瞪了那名部下一眼。
“蠢蛋,我不是什么老大,叫我总管!”
伪神父斥责部下的口气意外严苛。总管吗?那奥沼大概就是他的绰号或代号之类的吧。手持针筒的男子表情有些困惑。
“啊,是的……”
“等会儿再注射自白剂。”
伪神父——也就是奥沼终于制止了那名男子。他盖上手提箱,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遍。
然后,他突然以手中的武器对箱子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在房间中回荡着,激烈冒出的火花刺痛了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
弹头命中手提箱的表面后立刻弹开。流弹在房间的墙上削出一道痕迹后再度弹上天花板,并在屋顶开了个小孔。建材碎片从操绪头顶洒下,她只能愣愣地望着上方。我则是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将子弹弹开的手提箱。
明明是长满锈斑又年代久远的玩意儿,上头却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契约天使级圣别被甲(Full Metatron Jacket)的子弹也打不穿……看来这并不是假货。提取器……搞不好是真的。”
奥沼边说边不太高兴地用手检查箱子表面。接着,他便无预警地将依然冒着硝烟的枪口抵住我的大腿。
“可惜这依然改变不了里头空无一物的事实——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吧!夏目智春先生,机巧魔神在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嘛。”
我后退的同时,在心中诅咒自己的不聿。刚才奥沼的那发火力展示已经让我吓破了胆,就连思考能力都随着子弹的高温而蒸发了。这种大口径手枪的威力在近距离内可是非常恐怖,况且刚才又已经见识过了。如果操绪不在这里的话,我恐怕会立刻下跪向对方求饶吧。
“这只箱子是我哥交给我保管的。我之前根本就没有打开过,所以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我也——”
“看来该考虑一下白白剂了……”
奥沼无视我的辩解,露出蛇蝎般的笑容。
“用了那种药以后,你的痛觉会变迟钝,因为里面含有麻醉药的成分。这么一来,就不太方便进行拷问了,是吧?”
“拷、拷问……”
我的冷汗像是泉水般瞬间喷了出来。
‘住手!’
操绪为了保护我而勇敢地挡在枪口前。奥沼虽然能捕捉她的存在,但高高举起的手枪却一动也不动,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等、等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听说机巧魔神是用来对付恶魔的武器。”
我脸色苍白地继续辩解。奥沼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依然没有移开,不过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种杀气了。他锐利的眼神在太阳眼镜底下牢牢盯着我。
“不要再装傻了。你身边明明带着射影体,怎么可能不知道机巧魔神是什么?假使这个箱子是货真价实的提取器,那机巧魔神就应该封印在里面才对——夏目直贵从我们手中抢走的机巧魔神到底在哪里!”
“啊……又是老哥……”
果然,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机巧魔神原来是这群黑手党的所有物,我哥从他们手中抢来后,为了避风头才会暂时送到我这里。
“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你只是想争取时间吧?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留你的性命也没用了……”
奥沼的口气极端冰冷,完全感受不到半点温度。他略微将手枪重新举正,若无其事地轻轻在扳机上施力。此时即便我想逃跑,腿部也因恐惧而完全失去了力量。
接着,就在枪声即将再度响起的一瞬间……
乒砰——
有个与现场气氛完全不搭的电子音传入房间。我花了好几秒才想起那是玄关的门铃。不知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拜访鸣樱邸。
得救了——正当我得到如此的结论时,奥沼却以非常恐怖的表情瞪着我。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计算好了?”
他以低沉的说话声问道,看来这回他真的火了。大叔,你搞错啦!
“可恶——真不愧是夏目直贵的弟弟。”
我就说你错了嘛,这全是一场误会。正当我想向对方澄清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以猛烈的力道使劲撞击玄关门,这股震动力让整座鸣樱邸都为之撼动。我猜门应该撑不了多久吧,很明显来者不善。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总不会是报纸推销员或快递吧。
奥沼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涂壁妖与针筒男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冲锋枪。伴随着玄关外激烈的冲撞声,还可听见大批人马的怒吼——混账!里面的人快滚出来!
‘智春……那些人该不会是……’
操绪一脸胆战心惊地喃喃问着,我则对她无言地点点头。早该想到了。白天嵩月不就是提过她家的那些部下们想要杀进这栋房子,就类似现在的场面。
“不会吧……那些人,好像是恶魔的走狗。”
这时就连奥沼也忍不住咋舌。绕到后面去——玄关外的人马开始鼓噪。
‘啊……那个方向是……’
操绪莫可奈何地对我说。过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外头传来类似“那里有个大洞”的吼叫声。嵩月破坏的窗户已经被那伙人发现了。
“——我准许你们开枪,等一下就依个人的判断见机行事、排除障碍。”
奥沼对部下指示道,随后又转向我。他从白色大衣的袖口中抽出一条细钢丝,从我那已经僵硬的手臂开始捆绑起。
“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地待在这里。”
奥沼的口气已经失去了先前的自信。他小心翼翼地单手持枪,另一手则用细钢丝绑住我的全身。金属制的钢丝用力嵌入肌肉,实在是痛得令人难以忍受。为什么要用天杀的钢丝哩?正常情况下不是都用绳索、胶带,或手铐之类的吗?
就在同一时间,我听见盖住窗框的蓝色防水塑胶布已被撕破,嵩月组的人马终于闯入了鸣樱邸。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走廊中瞬间响起了“呜啦”及“哇啦”之类莫名其妙的吼叫。
“机巧魔神放在哪里?”
“啊啊!?大伙快看,那是啥——!?”
“啐……快拿出家伙,他们是旧教的异端审判官!”
“已经确定是广区域指定恶魔组织嵩月组的成员……开始应战!”
白大衣黑手党的其中之一抄起冲锋枪冲入走廊。快找掩蔽物——嵩月组中不知是谁这么大喊道,枪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大作。
嵩月组的人马里也有人带枪,所以马上就展开了反击。双方挟着鸣樱邸的长廊进行激烈的枪战。流弹与跳弹不时穿越房间墙壁,从我的脸颊边擦过。尽管我觉得皮肤又痛又痒、类似烧伤刚治好的感觉,但四周的一切景象却离我格外遥远。大概是因为连续不断发生的荒唐遭遇,开始让我的神经出现麻痹了吧。
火力方面以奥沼这边占优势,但嵩月组的人数较多,而且几乎都不怕死,双方僵持不下。
虽然现在担心这个好像已经太迟了,不过偶尔传来的电灯与玻璃破裂声还是不禁让我忧虑修理费的问题。
‘——智春,为什么不趁现在逃跑?’
操绪在我耳边偷偷建议道。我低头看着环绕全身的钢丝,只能虚弱地叹了口气。如果时间很充裕的话或许可以解开吧,不过要把重重缠绕的钢丝全部解除,依旧得花上不少功夫。
“就算解开了,又能往哪里逃……”
我喃喃自语着,操绪也“嗯……”地环顾房间四周。这个房间是用来充当储藏室的,所以外头的防雨窗已经钉死了。加上走廊上则是枪林弹雨,根本不可能接近。至于倾斜的天花板上还留有一扇采光用的小窗,不过如果没有梯子也无法爬上去。
“咦……?”
原本从小窗洒落室内的月光突然被遮住了。
那不可能是月蚀或乌云所造成的,因为就连附近的街灯光线也不见了。有一块如夜色般漆黑的布在空中翻了一圈,接着便盖住了小窗。难道有人站在屋顶上吗?
在小窗被遮住后的昏暗光线下,一张清楚而白皙的脸庞突然于我们的头顶浮现。生在那张脸上的美丽红唇以姣好的形状笑着,随后——
巨大的爆炸声让整座鸣樱邸都开始摇晃。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闪光使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惨白,就连自己发出的尖叫都被犹如在耳边爆炸的烟火轰隆声给压倒,根本听不见。巨大的火球如生物般不断增生,最后完全覆盖住我头顶的天花板。
我实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光是方才与黑手党周旋就让我觉得自己够倒霉了,看来我果然还是见识不够。粉碎的屋顶瓦片与木材、火花不断从头顶洒落,我的身体则在爆炸威力的冲击下在地面翻了好几圈。我甚至开始悲观地觉得,地狱这种场所根本就深不见底。谁会想到在高中入学典礼的第二天,自己的住处就被飞弹击毁呢?
嵩月组的人马与奥沼双方都被这股力量所震慑,忘了刚才那场激烈的枪战,只能愣愣地透过损毁的墙壁注视着我所在的方向。不——
他们所紧盯的对象并不是我。
当然也不是操绪。
在半透明的操绪身后,又多了一个正静静降下的人影。
她那整齐利落的黑发在爆炸制造出的热风余威下不停地摇曳。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清楚地照耀出她那异常端正的成熟美貌脸庞。她以魔导师长袍般的漆黑大衣包裹住纤细而高挑的身躯,衣摆还不停地在风中飞舞。
这位全身漆黑装束的女子,交替望着倒在自己脚边的银色手提箱与我。在一脸震惊并回过头的操绪面前,女子唔呼呼地露出了充满魅力的微笑。
“我来打扰啰——”
她正是黑崎朱里。
*
朱里的右手举至与肩膀同高。顿时铿锵一声,某种我听来很陌生的金属摩擦声让我忍不住抬起头。
那是刀刃。
看似柔嫩的朱里指尖竟伸出了一把散发着钝重银色光辉的细长刀刃,看起来就像是原本长在上面的指甲一样。怎么看那把刀刃都有二十或三十公分长,以前我根本没看过她手上有那种玩意儿。黑崎学姐,你真的是人类吗?
“操绪,你先暂时退到旁边。”
朱里以极其自然的口气说道,然后便以伸出钩爪的右手一挥,原先捆绑我双手的钢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切断了。断成无数条的钢丝残骸洒落于地板上,还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我呆呆地望着已经重获自由的双腕。
“两手既然能动了,剩下的部分就自己解开吧。等一下要记得闪远一点喔。”
“……学、学姐……?”
光是要挤出这几个字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这种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好?脑袋被问号组成的漩涡包围着,我根本想不出什么得体的话。她为什么会突然现身啊?刚才的大爆炸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她的手上怎么会长出刀刃?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穿着白大衣的奥沼总管抢先帮我发问了。他抄起一把冲锋枪对准朱里,随后又马尖声尖气地叫着。
“那套黑衣……难道你是……”
“——快滚吧,异端审判官。不然的话,我就要采取强制驱离了。”
朱里无视于依旧大惑不解的奥沼,迳自下达逐客令。她那形状美丽的嘴唇,此刻似乎露出带有挑衅意味的笑容。
奥沼气得表情扭曲,扣住扳机的指头也瞬间用力。然而接下来所发出的声音竟不是枪响,而是奥沼的呻吟。
在子弹尚未击出前,朱里就先以异样的高速飞身而起。奥沼的冲锋枪被她一把折断,下颚也被她的手掌奋力击中。这幅光景就好像是利用剪接完成的动作电影场面,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老、老大!?”
“可恶!臭女人——!”
涂壁妖与针筒男纷纷举起家伙。朱里见状只是对他们投以浅浅的一笑,紧接着伸出了左手。
从她那漆黑大衣的袖口中,发出了“铿锵”的骇人机械音,就像是气动式霰弹枪在装填子弹时会发出的那种声响。我开始感到惶惶不安,并从朱里背后紧盯着她的下一步动作。刚才的那种声音,到底是从她身体的哪个部位所发出的啊——
我的疑惑在随后接连不断响起的枪声中消失了。
那并非先前已经听惯的冲锋枪子弹,而是另一种“砰咚”——宛如在自己腹部内响起的沉重撞击。
霎时,针筒男的双脚已然离地。
他朝自己背后的走廊墙壁狠狠撞了过去,接着便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板上。他身上的白色大衣已经嵌进一枚橡胶外壳子弹——原来那正是镇暴用的橡胶弹!
我实在很不想猜测那枚橡胶弹是从哪里射出的。至于朱里左手腕方才发出的火光,我宁愿相信只是眼睛的错觉。
这时候,跟先前一模一样的“铿锵”声再度响起。这回朱里的大衣袖口很明显地窜出硝烟,如弹匣般的东西也从她身上滚落地面。
“唔喔喔喔喔喔——!”
随着一声巨吼,涂壁妖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开始疯狂扫射。不过朱里再度展现难以置信的敏捷度,轻易躲过这阵弹雨,并以无视于重力的跳跃力一口气翻上已经半毁的天花板横梁,对准涂壁妖的头顶再度发射橡胶弹。
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的涂壁妖似乎想尝试硬挡下那枚橡胶弹。他的身体因冲击力而向前倾,同时还忍不住发出哀嚎。不过他依然在单膝跪地的态势下重新举起武器,朝着从天花板跳上的朱里进行狙击。这回他可是毫不留情地—口气射光弹匣内的所有余弹。
可惜朱里异于常人的程度毕竟还是远胜于涂壁妖。
她以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速度疯狂舞动着那生有钩爪的右手,将涂壁妖朝自己射来的子弹一一自半空中击落。
最后,朱里又奋力跳向满脸愕然的涂壁妖面前,高高举起弹力十足的腿,以脚尖对准涂壁妖的脸狠狠地踹了下去。这记强烈的上段踢让涂壁妖一声不吭地飞了出去。就算是那些整天面对刀光剑影的嵩月组人马,也因这种异常的景象而看傻了眼,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奥沼此时捂着自己的下颚爬起身。他一边喷着鼻血,一边尖声喊道:
“那套服装……还有战斗能力……没错!你就是王立科学狂会(Royal Dark Society)的特务狂会员(Black Dress)!没想到夏目智春的幕后黑手就是你们——”
朱里没有理会奥沼的怒吼,只是依旧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拜托!我忍不住叫苦,不要再帮我制造难以消弭的误解了。什么幕后黑手?什么奇怪组织?我打从出生起就没听过那个怪名词!
“唔……大伙先撤退!”
奥沼拭去鼻血后再度大声下令。被朱里打伤的那些手下纷纷一脸愤怒地撑起身体。仔细一瞧,这回奥沼又将凶恶的眼神转向我。
“此仇不报非君子,夏目智春——我以我的信仰发誓!”
为什么偏要找我?
奥沼等人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直接从方才因爆炸而被破坏的墙壁缝隙逃之夭夭。朱里也没再追赶他们。她的黑衣下摆一翻,身体转往了另一个方向。嵩月组的人马正好映入她眼帘。对这群人而言,朱里不过是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开始他们虽然也因眼前的突发事态而迷惑,但等到状况明朗后,便将原先的狰狞怒火改烧向朱里。方才的枪战才进行到一半,这群人的杀气会对准那生有钩爪的右手也是理所当然的。
‘……智春,我们该怎么办?’
操绪轻巧地降落在我身旁问道。我一边揉着手腕上因钢丝缠绕而留下的伤痕,一边无奈地思索着。朱里以挑衅的眼神冷冷望着那群流氓,而嵩月组的人马则不断发出先前那种难听的“呜啦”及“哇啦”声。双方似乎不想保留任何对谈的余地。在这种状况下,除了被幽灵缠身外毫无特殊能力的我只能采取一种行动。
“快逃吧。”
操绪用力点头同意我的提议,然而……
“——智春,你要去哪里!”
“想逃跑吗!”
我的企图简直就像点燃宅邸内冲突的导火线一样。一方是此起彼伏的鬼吼鬼叫,另一方则是疑似霰弹枪的弹药装填声,两者组成了代表绝望的合奏。我的心率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两百下,激烈的鼓动声在耳边急速地响着。
正当双方即将再度展开你死我活的搏斗时……
“——慢着。”
嵩月组的人马背后发出了另一个说话声。
原本蓄势待发的大批人马,就在这一声号令下瞬间全部冻结。那人的说话声就好比冰冷刺骨的锋利刀刃,滑入听者的灵魂深处,使其完全失去抵抗力。所谓的威严,大概就是指这种感觉吧。
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穿越面貌狰狞的流氓人墙而来。当确定来者的身份后,朱里不知为何竟愉快地眯起眼。
“哎呀——这位不是嵩月组的副组长吗?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那名男子——八伎——无视于朱里装熟的口气,以难看的脸色皱着眉,同时叹了口气道:
“夏目先生……真没想到你竟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Handler)。”
我与操绪表情僵硬地对看了一眼。虽然八伎依旧是那张扑克脸,但这种情况下他铁定是生气了。我没将手提箱的事告诉他,的确是我不对。
心怀恐惧的我以宛如虚脱小猫般的朦胧眼神抬头偷看对方,结果八伎的反应却令我难以置信。
“——真是失礼了。”
面对一脸愕然的我,八伎正襟危坐地深深鞠了个躬。
*
这位是奏小姐的朋友——
当八伎向部下这么解释后,那群家伙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除了全体向我们下跪致歉外,还以几乎要流出血泪的激动程度责怪自己。其中甚至有人气得要切断自己的小指谢罪,我只好慌忙阻止他们。如果放着他们不管,等一下不要说切小指,搞不好还会发生切腹的惨剧。我除了钦佩这群人对嵩月的倾慕外,也对嵩月之所以不想继承家业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结果,对方向我保证鸣樱邸的修理工作将交由嵩月组附属的建筑包商全权负责,这才算弥补了他们的自责。虽说建筑物的大部分损伤都是朱里在炸毁屋顶时所造成,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出钱修理,那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不过摆设与物品已凌乱一片的屋内最后还是得由我亲自收拾善后。等到我终于将枪战的残骸初步清理完毕,已经是一小时之后的事了。
在这期间,朱里完全没有要帮我的意思,而且擅自占领了我的床,在上头优雅地啜饮红茶、翻阅房内的旧杂志。
“智春,我的茶喝完了,再帮我倒一杯嘛——一
我精疲力竭地返回寝室后,朱里以撒娇般的语气对我要求道。
“唉……为什么我得服侍你啊……一
我边叹气边反问。
“因为来者是客啊。我总不能直接进你家厨房翻箱倒柜吧?如果操绪可以拿东西的话,我就会请她帮忙了。”
朱里在床上摇晃着修长的双腿,并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如此说明道。她的口气中隐含着本来就可以看见操绪的意味,这让我的不满不由地提升并疑惑了起来。
“学姐,差不多该告诉我真相了吧?”
“告诉你真相?”
“关于操绪,你应该能看到她吧?还有学姐给我的手提箱又是什么?另外就是机巧魔神、提取器、科学狂会、恶魔——”
朱里依旧无动于衷,持续以愉快的神情注视着问题一堆的我,我也没有将视线移开。如果是前天以前的我,发现有一位名模级的美丽学姐闯进自己房间,心里想必会小鹿乱撞。然而在经过这么多骚动后,我的胆子多少也变大了。况且,这几天连续被不同的组织耍得团团转,我已经受够了。我想操绪的想法应该也跟我一样吧!结果朱里却……
“——茶!”
“……”
我莫可奈何地走向厨房去取热水瓶。
操绪则鼓着脸颊大发娇嗔:
‘智春,你也太丢脸了吧!’
“我也没办法啊。”
光是看到先前朱里那种超乎常人的战斗力,就让我失去违抗她的勇气。毕竟性命比较要紧嘛。
虽然我很担心对方会不会趁我倒茶时落跑,不过当我回到卧室时,朱里依然以相同的姿势躺在床上,黑发也慵懒地披散着。话说回来,她的确是个大美女。如果把这幅光景拍下来卖给樋口,应该可以大捞一笔吧。
“你在想什么——?”
朱里似乎看穿了我的心声,摆出写真女星般的姿势并笑道。我无话可说地叹了口气,操绪则燃起了警戒心,目不转睛地瞪着朱里。朱里见状便以柔和的笑容仰望操绪。
“——你们已经打开箱子了吧?”
朱里以充满魅力的动作将茶饮尽后对我问道。
“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对朱里投以责难的眼神。大致的事情经过我已经隐约猜出来了……我老哥偷了什么机巧魔神后,把我当作幌子,引诱奥沼那伙人与嵩月组追向我。至于朱里会将空无一物的银色箱子送来,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朱里听了我的话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她扬扬细致的眉尾说道:
“喔——你觉得那里面是空的吗?”
“咦?你是什么意思?”
我讶异地反问道。除了我以外,操绪与奥沼也检查过箱子的内部,里面的确什么东西也没有。
但朱里却不理会我的质问。
“那个箱子一般通称为希尔伯特(Hilbert)提取器,可以利用自己的质量,从包括所有平行宇宙在内的空间中,取出任意物体——简单来说,这个机关能召唤已经消失了的机巧魔神。”
哪里简单了,我根本无法理解。平行宇宙?召唤?那是什么意思?
“你能打开它,证明直贵先生的推测完全正确,你的确是一名操演者。幸好这回来袭击你的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下级审判官,不然的话,那些人根本不可能轻言撤退。”
‘耶?’
操绪也忍不住发出惊呼声。朱里的解释让我更加不安了。
“你的意思是……我根本不该打开那箱子!?”
“也不尽然。打开箱子并不是坏事,只不过你以后就会成为被锁定的目标。”
“什么呀!?”
“因为你打开了箱子啊。”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心想。话题好像在原地打转,先前的问题也依然无解。就在此时,朱里呼呼呼地对我笑着,同时撑起上半身,将目光清楚地对准操绪。
“人类的视网膜无法捕捉射影体的光学波长,可是只要利用电子的方式增幅,要看到射影体也不是难事,当然听见说话声也是一样。嗯——真不愧是被选为人柱的少女,长得还真可爱。三围应该是82、57、84吧。能跟这种女孩每天朝夕相处,感觉如何?”
面对眼睛炯炯有神的朱里,我与操绪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能看见操绪这点虽然不出我的预期,但借由她的口中亲自证实,还是让我感到心神不宁。操绪则以双手遮住自己的胸口,边缓缓后退边问道:
‘……这也是黑科学的力量吗?’
“不是啦。话说回来,你自己的存在反而跟黑科学比较有关。”
朱里如此答道,对能够听见操绪说话声之事也毫不隐瞒。接着,她又转向正在发愣的我。
“用不着那么惊讶吧!难道你真的认为操绪是幽灵?”
“咦……”
难道不是吗?
“听我说,就算是老鼠程度的智慧,也必须要集合一亿个以上的脑细胞才能达成。操作影像化的肉体,还要使其具备与活人一样的智能与情感——你认为像幽灵这种毫无实体的暧昧存在,真能拥有如此高度的处理能力吗?”
‘嗯……’
操绪歪着脑袋、低头检视自己的双手。不过就算朱里认为没有,操绪这个例子依然活生生地摆在我眼前啊。
“那操绪为什么会——”
“哼,你知道操绪为什么会缠着你吗?”
朱里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
操绪一脸茫然地回头注视我。我们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是守护灵,所以才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以前我们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直截了当地公布答案吧。是因为你的脑袋。智春——你的脑中某个部位,正在扮演如网路设备般的角色。操绪可以透过你存取这个世界的资讯,同时还能将自己的幻影投射于这个世界中。因此你才能看见她、听到她的说话声。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不是吗?”
“嗯……我大致可以理解。”
也就是类似双重人格吧?我的脑袋有一部分被拿来维系操绪的存在。至于所谓的投射,大概就很像灵魂出窍之类的。原本住在我脑内的操绪这个人格化为幽灵,并且离开了我的身体。或许这么一来,我才不必与她争夺同一个躯体的所有权。嗯,朱里的说法我大概明白了,只是我不懂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复杂。一般人应该都无法察觉自己的脑袋出现何种异常吧!像以前那样直接把操绪视为幽灵或许还比较轻松一点。
“刚才的长篇大论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那你就不要废话啊。
“总之,想要操演机巧魔神,就必须像你的脑袋一样,被射影体如此缠身才行。”
“什么?”
等等,机巧魔神不是武器吗?所以奥沼那群白大衣黑手党与嵩月组这群日本黑道才会争得你死我活不是吗?
为何想操作机巧魔神这项兵器,得靠一个被幽灵缠身的家伙?
‘所以说……只要是对机巧魔神有兴趣的人,以后就会盯住智春?’
操绪代我将脑中纷乱的思绪整理完毕后,回头望着我说道。
朱里爽快地点了点头,却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回道:
“一点也没错。”
——等一下啦,拜托!
*
三年前,我搭乘的飞机坠入了海中。
虽然我母亲现在可以拿那个意外开玩笑,但当初被救起的我可是濒临脑死状态,而行踪不明的操绪则以幽灵的姿态在我的面前现身。
‘我会好好保护智春的,不过……’
正如操绪与我的约定,她让我恢复意识,但代价则是永远缠在我身旁。如果借朱里的话解释,就是取得我脑袋一部分的使用权。就这样,我的小命在操绪的协助下得以保住。从双方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欠了她一个人情。
不过,这真的是偶然发生的奇迹吗——?
在我被送到医院后,首先赶来探视的人是我哥。当时已经拥有天才少年名号、年仅十七岁的夏目直贵,在我被送入的医院里陪着我。他之所以能那么快赶到,是因为他为了拜访某个朋友,已经先搭乘另一班飞机抵达伦敦之故。
在我恢复意识后,有位似乎是直贵的友人,好几次前来探望我。对方是个自称科学家的外国大叔。而那家伙即便在医院,也穿着如丧服般的全黑大衣。
……我的头开始痛了。
这整件事不会是一开始就被安排好的吧?对于陷入昏迷状态的弟弟,我那天才老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若无其事地拿来当作人体实验的材料?
然而如今引发的问题还不只这样。
“——学姐,我要把那个箱子还你。等一下请你顺便带回去。”
“不行。”
朱里立刻否决我的提议。
“为什么?”
“理由有两个。正如我刚才所说,能打开那个箱子的人只有你而已,就算我带回去也毫无用处。”
“那是武器耶……放在我这里也没用啊。”
况且里面还是空的,打不打开根本就没差吧。
“第二点,就算你现在把提取器扔了,那些家伙还是会以你为攻击目标。所以放在你手边反而还比较方便一点。”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天大的困扰。
“——你听我说,智春。直贵先生当初为了取得这个提取器,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况且,在你准备入学考试的这段期间,为了不妨碍你念书,东西还是由我负责保管。”
这种小事你们自己鸡婆吧?不过朱里却不理会我的抗议,转头迳自啜饮起杯中的茶水。
我实在越看越火大。
“——学姐,你究竟是谁?”
我瞪着眼前这位全身漆黑装束的女性。
现在回头想想,不管怎么看,黑崎朱里的不正常程度都远远超过自称恶魔的嵩月奏。况且嵩月之所以要潜入我家,也全是这个女人把手提箱子硬塞给我的缘故。
“什么射影体之类的,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还有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另外就是刚才那些家伙提到的科学狂会——”
朱里听了面不改色,只是抬起头默默望着我。虽然我的问题还没结束,但看了她的反应,我也只能噤口不语。
我一边忍耐她对我造成的无形压迫感,一边努力反瞪着她。
“成田机场起飞的梅登航空MS九○一号班机——飞往希斯洛机场。”
朱里突然以不带情感的机械性语调说道。
操绪听了也露出讶异的表情,我则是勉强撑住原本的扑克脸。
梅登航空MS九○一号——
那的确是我们当初遭遇空难的那班飞机。
“很难想象意外发生至今不过三年吧,其实我也在那班飞机上头,就跟你们一样。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而事实上,我的确是死了——就跟你们一样。”
朱里的语气顿时开朗起来。
“可是,跟奇迹般几乎毫无外伤的你不同,我可是受了致命的重伤,以普通的医学绝对无法救活。就算勉强救起,大概也逃不过一辈子卧病在床的命运——结果让我死而复生的人就是直贵先生。”
“……老哥?”
那是不可能的。我反瞪着朱里。
就算老哥是所谓的天才少年好了,当时的他不过是一介高中生,怎么可能治好就算专业医师也束手无策的重伤患?朱里大概以为这种异想天开的说明比较难发现破绽吧!不过我还是不相信。就算要唬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怎么?你觉得口说无凭吗?”
朱里似乎一开始就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于是便唔呼呼地边笑边耸肩。接着,她突然从床上站起身,开始褪去那套全黑的大衣。
朱里在大衣底下穿着无袖的针织棉上衣以及绷得紧紧的单宁七分裤,上下都是如乌鸦般的全黑。然而对于身材秾纤合度的她来说,这种打扮却异常地好看,就算直接放在女性流行杂志的封面也没有问题。
接着朱里便开始解起胸前的扣子,毫不迟疑地将针织棉上衣也一并脱掉……咦?
“接好喔。”
说完后,她把便依然残留有体温的上衣抛向我。呜哇……我反射性地按过那件衣服,但脑中已经变得一片空白了。
朴素的黑色胸罩包裹着她那形状匀称的乳房,此外她的上半身就没有其他衣物遮蔽了。朱里闪闪发亮的细致肌肤,就像光线吸引深海鱼般把我的意识完全抽走。
‘智春!’
操绪这下子可火大了。不过我依然无法将视线从黑崎朱里身上移开。
她那宛如瓷器般光滑的两只手臂,如果不仔细瞧,很难发现上头还有几道细致的银线。那并不像是刺青或伤痕,反而让我联想起小学时代组合过的战斗机模型。没错,就像为了减轻空气阻力将金属翼面紧密连接在一起时,飞机接缝处的那种银线一样。
“你可以摸啊。”
朱里以美丽的笑容鼓励我,并将双臂像翅膀般张开,让我欣赏她那毫无防备的背部。从垂有秀发的颈项一直到纤细的肩膀附近,这块区域简直就像艺术品般描绘着柔和的曲线。
优雅的肩胛形状于毫无赘肉的背部清楚浮现。
就在肩胛骨旁边,也就是假使朱里是天使时她的翅膀根部附近,透过胸罩的肩带缝隙,可以发现类似银色金属板的东西。
那片薄金属板就好像被磨利而闪闪发亮的刀刃一样。
面积只有信用卡的一半大小。透过她那雪白通透的肌肤,会感觉金属板好像埋入了她的身体深处。不过与其形容金属是从外面埋入朱里的身体,还不如更像她体内机械的一部分,只不过略微突出肌肤表面罢了。
“学姐……你的眼睛……”
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朱里回头望着我时,眼睛深处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芒。那种光线实在不像是生物会发出的,比较接近红外线侦测器之类。
我想起来了。我与朱里首次见面时,她脸上就戴着红框的平光眼镜,或许那就是为了掩饰这种光线吧。
人类的视网膜无法捕捉射影体,必须透过仪器加以增幅,朱里先前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
所以她才会在眼球内植入机器——也就是光学侦测器。这么一来,朱里能看见操绪的谜题也解开了。
“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人类。骨骼、肌肉,还有一部分的感官都利用黑科学的装置加以替换,变成所谓的机巧化人类。负责制作我的是王立科学狂会这个组织。我会把提取器交给你,其实也是受他们的委托。”
“科学狂会……”
我又想起来了,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记得当年老哥拿到那笔奖学金时,发出的单位就叫这个怪名字。
也就是说,老哥根本就与科学狂会有关,所以才会趁三年前的空难让操绪缠上我,顺便将朱里的身体进行改造。
“以结果而言,他们就等于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所以为了回报他们的期待,你也乖乖帮忙召唤机巧魔神吧?”
“……我才不要。”
我拼命遏抑语尾的颤抖,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什么幽灵、恶魔的或许还能一笑置之,但朱里的情况已经太超过了。没想到她竟是一个以前所未闻的高科技制造出来的半机械半人类女高中生。
我希望能现在就将事情一并处理掉。
毫无疑问地,朱里是个超乎现实的存在——就跟袭击这栋房子的黑手党一样,是跟我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的人。但是他们都企图把我拉进那个怪异的世界。
对于这种未知的下场,任何人都会心生畏惧。然而朱里这异样的肉体结构所造成的恐惧感,远胜于我对未来的害怕。我张开双手双脚伫立于她面前,以连自己都惊讶的粗暴口吻大喊:
“就是现在——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再插手管我与操绪的事了。”
朱里听了,嘟起嘴并“耶——”地惊呼道。
“为什么嘛?你们难道都没有感恩的心吗!?”
“如果学姐不来找我,我今天也不会这么惨了。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什么!你竟然不服从代理社长的命令!”
“我、我又没加入科学社!”
“那你赶快把入社申请书交给我。以最快的速度,马上!”
“你说什么!?哇!等一下,住手!”
朱里擅自把我的书包打开。我急得想阻止她,然而她毕竟是个半机器人,臂力不是我能抗衡的,结果我反而被她压倒在床上了。面对这种暴力的半裸美女,还真不知该从何出手反击。
‘——讨厌啦,智春!朱里学姐也赶快把衣服穿回去!’
“什么,操绪你在忌妒啊?”
‘我才没有!’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怎样,愿意交出入社申请书了吗?好不好,拜托你嘛……”
“呜哇!你在摸哪里啊?可恶!等一下!”
朱里不知为何以充满诱惑力的姿态逼近我。我拼命想挣脱她的控制,但背部所感受到的那种柔软触感,实在不像是机械或金属的产物。话说回来,那个部分应该还是肉体吧。
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何种态度比较妥当,操绪也露出哭笑不得的狼狈表情。好不容易遇到另一个可以跟她对话的人物,结果却是这种变态的半机器人,操绪的心情想必大受打击吧。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想起了被拖长的电铃旋律。
因为我正陷入与朱里的愚蠢纠缠,所以过了半晌才发现有人在按电铃。就连一向反应灵敏的操绪,也慢了半拍才以茫然的神情抬起头。接着,我听见玄关附近好像有人在说话:
“——智春,你在家吧?我要进去啰!”
那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说话声,接着便是快速冲上楼梯的脚步声。
喔——朱里也以讶异的表情偏着头,我则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来者是杏没错。不过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拜访鸣樱邸?
“刚才嵩月同学特地把店里的脚踏车送回来。你不是说要来我家吃晚饭吗?我妈等了你好久,结果打电话也没人接——我要进房间啰,智春——”
砰——杏气势惊人地推开房门。玄关的门锁在刚才的战斗中就被打坏了,宅邸中唯一有光线透出的房间也只有这里,杏会选择直接闯入也是理所当然。
“智……”
才说到一半,杏就停下不动了。她睁大双眼,就算是旁人也可以清楚发现她脸上的血色尽失。
大半夜的,一名男高中生与半裸美女躺在自家床上“搏斗”。如果那位美女是陌生人还可以设法编个借口混过去,只可惜杏早就与这位曾拜访我家的朱里打过照面。况且朱里又是洛高的学姐,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我不管了——’
操绪仰天长叹后便消失在空气中。
朱里也默默无语地离开我身上。她迅速穿回衣服时的布料摩擦声听起来特别刺耳。这段令人难以忍耐的沉默大约持续了十秒钟左右。
“智春你这个大笨蛋!”
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出棒球侧投的动作并将手中的包袱扔向我。接着她便转过身,发挥短跑选手特有的爆发力,一口气冲出了鸣樱邸。
杏扔来的包袱在我面前解体,里头则装着依然温热的菜肴。我口中含着略微太甜的煎蛋,并以手捂住被塑胶保鲜盒直接命中的额头。
“那孩子好像在哭哩——”
终于将衣服完全穿回去的黑崎朱里,以事不关己的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