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夕阳西晒射入放学后的教室。
我抱着头,将目光从摊在课桌上的两百字稿纸上挪开。
稿纸一共有两张。一张是完全空白的,另一张则是以铅笔写满了字,但最后却在上头被划了一个红色的大叉。
“唔唔……”
抱头苦思还是得不到解答,甚至让我产生了轻微的既视现象。我总觉得三个月左右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当时我所烦恼的是科学社的人社申请,至于这次的嘛——
“——升学志愿调查书?为什么现在还要重写一遍?”
刚好也留在教室的大闲人樋口凑近我手边的稿纸说。别乱看好不好——我脸上虽然浮现不耐的表情,但这也不算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教室里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几个女同学,为了不让她们听见,我刻意压低音量。
“……老师说我填的志愿分数太高了,铁定上不了。”
我告诉樋口这种丢脸的事。只见他“唉”了一声,露出不知该怎么回应我的紧绷表情。
我二话不说就填上了想考取的大学名称,结果与前阵子的模拟考试成绩比较,班导卅蹲帅柱谷口认
为两者的差距实在太远,所以就叫我回去重填一遍。真是麻烦死了。
“怎么会这样。智春到底填了哪个志愿?”
“……古都大。”
“嗄?真的假的?”
樋口愕然地再度确认。他似乎在怀疑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毕竟古都大可是跟某T大并列日
本最难考的国立大学啊!
“……你会被叫去重填也是自找的吧。柱谷那家伙有时候也很顽固。只不过,你为什么要
乱选这么夸张的志愿?”
“我可不是胡乱填写的。”
“耶,是喔?”
樋口对我投以好像在看什么可怜生物的同情视线。这下子我可火大了。虽说,我也认为自
己考得上那里的机率非常低就是了。
“因为我老哥也是上那里,所以我才填的。”
“你哥……原来……”
樋口恍然大悟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智春,你哥就是那个天才少年吧?他不但跳级又狂拿学分,进大学没多久就有许多企业争相聘请他为技术顾问。”
“嗯……没错,事实的确是如此。”
我边叹气边点头同意。
虽然那家伙很难归类为好兄长,但头脑超好这点可是毫无疑问地足以拿来炫耀。毕竟他当时根本没念书就随便去考一考,最后还以榜首的身分进入古都大理学院。
不要硬拿自己跟那种人相比——大家都这么劝我,我也有同感。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努力吧?否则大家给我贴上的“没斗志无能弟弟”标签铁定永远撕不下来。我过去的经验让我非常肯定这点。有时候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摆脱恶名。
结果就算我试着发愤图强,还是被老师认定我填的志愿不切实际。
“家里有个天才兄弟就是这样吧……不过柱谷那家伙也真是的,何必硬要退回来叫你重
写?况且我们才一年级,这时候调查升学志愿都嘛是填好玩的。”
“啊……好像是因为我们班真的有人将来有希望上古都大吧。因此柱谷不希望被其他班的导师说闲话。”
“喔,就是嵩月吧……”
望着我前方那个目前空无一人的座位,樋口点点头。那座位的主人就是自称“恶魔”的嵩月奏。除了是传闻中学年数一数二的美少女外,她的成绩也好到没话说。
樋口“嗯嗯”地表达强烈赞同之意。
“就算在整个一年级里她功课也是顶尖。虽说平常看起来总是呆呆的。”
“另外一个有希望的就是佐伯。”
我以手撑住脸颊喃喃补充道:
“上次的考试,她的※偏差值拿到六十五,虽然是B但差点就进入A了,她好像对此很骄傲。”(译注:在日本用来计算学力测验的分数,依此判断进入理想大学的可能性。)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种事,是因为佐伯玲子本人硬要把模拟考结果秀给我看。我搞不懂她做这种事有何好处,难道希望我夸她几句吗?真受不了。
“哼——没差啦,一年级的时候通常都是女生成绩比较好。况且那两个人本来就很用功。
对了,那智春你的分数哩?”
“……Z,所以需要改填其他志愿。”
“哈——这真的差太远了——”
樋口事不关己地发表看法。话说回来,那家伙的成绩其实也不赖。平常明明都在研究超自然现象、根本没念书,我怎么会输给这种笨蛋啊,真让人不服气。
“如果你是C或D至少还有点希望吧——不过,我觉得现在也还不用急。你就先随便填个—
比较有可能的学校上去吧。”
“柱谷也是这么对我说……”
我咕哝一声后便趴在桌子上。其实我也还没真正决定自己想考哪里,这时候的升学志愿随便写写根本就没差。
只不过,要以这种心态写下未来规划,我还是感到有点不甘。
这恐怕跟我刚进洛高时,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哥,还有朱里学姊等人的胡言乱语不无关联。
我们所住的世界曾经毁灭过一次,现在则是重新再来过的“第二轮世界”。
因此,世界总有一天依旧要步人同样的毁灭结局。既然是这样,写这种升学志愿调查也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了。永远都不会——对吧?
真是无聊的妄想。
会认真听这种梦话的人也是傻瓜。根本没有任何值得采信的理由,更缺乏半点证据。我原本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隐藏在我影子中的机械驱动恶魔——“机巧魔神”出现在我眼前为止。
“唉……算了。”
我轻叹一声后,重新面对课桌上的稿纸。
反正以我的成绩,能填的学校选项并不多。就以随即的方式写满所有的空位,然后把它扔回给柱谷吧,这样我就能早点回家了。我现在可没空继续在意已经结束的模拟考成绩。
况且下周就要开始期末考了耶。
包括感冒以及其他恶劣条件在内,我的期中考成绩可说是惨不忍睹。这次的期末考如果不考个稍微能看的成绩,不要说什么升学志愿调查,想要升上二年级都有危险。
正当我烦躁不堪地按出自动笔的笔芯时……
“哈罗,智春。你在做什么,还不回家?”
我后方突然有人出声。而且还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着我的背。
转头一看,原来是大原杏站在那。这位短发的女同学一脸开朗笑容,浑身散发出体育社团的好动气息。她手上拿着班级日志,看来是刚好轮到她当值日生吧。
“还留在教室的只剩智春你们罗。如果不早点离开我就要直接去锁门了。呼呼呼……”
“住手,别闹我了,我也想赶快回家……咕啊!”
被硬邦邦的班级日志尖端戳到两根肋骨缝隙,我不由得真的惨叫起来。
我这才发现,原本还留在教室的其他同学也不知不觉全开溜了。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人而已。此外身为幽灵的操绪则躲在太阳照不到的阴凉处,将身体缩成像猫咪一样睡午觉。这副模样乍看下还真的有像普通的高中女生。虽说普通高中女生应该不可能离地飘浮就是了。’
“对了,大原……你为什么要穿这样?”
樋口也回头看我们这位中学时代的共通朋友,并不解地喃喃问道。
杏身上并不是穿着制服,而是田径队的练习用服装。
上半身是紧黏肌肤的超薄T恤,下半身则是近乎泳装的小面积短裤。被太阳晒得肤色健康的大腿也毫不保留地跑出来见人。
“啊哈,我也是刚换好衣服,因为突然想到我是值日生所以才会跑回来。怎么样?这样很性感吧?”
说完后杏就当场转了个圈。樋口则“哈”地发出一声讪笑。
“像个小学生一样。”
“什么——!”
杏不满地鼓起脸颊,不过很遗憾,我这回跟樋口有相同的看法。大家认识太久也是一个原因,而且个子娇小又娃娃脸的杏实在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虽说这也是她的优点就是了。
“你把日志给我吧,我等下也要去柱谷那里,就顺便帮你带去。”
“哇,真的?谢谢你,智春,我好高兴。社团练习只到这礼拜为止,迟到就不妙了。”
杏像是个孩子般咧嘴大笑,并将班级日志塞给我。然后就这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个人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樋口望着从走廊离开的杏,无奈地喃喃说道。我则面露苦笑。确实如此,从一大早到放学都能维持同样的精神饱满,这点也满厉害的。相形之下,为这种无聊的升学志愿调查苦恼的我根本是笨蛋。
只不过,当时的我跟樋口都没察觉到。
这已经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精力充沛的杏了——
O
之后又过了几天。
就算是苦恼于志愿调查的期末考试前几天,还是依然要面对打工的日子。
虽然并没有深一层的理由或目的——我会在酒行打工,起因确实是因为那里是杏的老家。
大原酒行至今已创立八十年。是一间从昭和初期就开始、历经三代的老店。店面看起来并不怎么豪华,属于那种几乎都是靠熟客光顾、跟地方紧密结合的经营方式。此外,这间酒行也会将很难买到的梦幻名酒照原本定价陈列在店头,无怪乎是熟客口中的优良店铺。
下了很久的梅雨终于放晴了,这个星期日的天气非常晴朗。
但气温也提升至让人快受不了的程度,因昨夜下雨而潮湿的地面此刻正散发出白色的水蒸气。
一大早我就听到这附近不时有救护车的警笛声,跟这种几乎可以杀人的高温应当脱不了关系。住在商店街的野猫也尽量躲在阴凉处趴着,一动也不动。此外……
“商品……终于全部整理好了……”
我在强烈的日晒下,以印有店名的毛巾擦拭滚烫的汗水,同时步履蹒跚地走回店内。
酒行的打工其实出乎意料地消耗体力,今天尤其如此。光是要把厂商送来的一卡车罐装果汁调酒,按照客户的需求分门别类地收进仓库,就已经够累人了。
商用冷气送出的凉风,让体力透支后的我舒畅不少。尽管激烈的温差让人感到有些眩晕,但我还是放松地吐了一口气。
“啊,智春回来啦!’
看见这位熟悉的青梅竹马幽灵,原先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立刻变成困惑的叹息。
操绪身着肩膀完全裸露的清凉细肩带连身裙,飘浮于柜台内侧。呆立不动的我转过头,发现对方正以徒手为自己的脸扇风,并理所当然似地招呼我。环顾无人的店内后我不禁愕然,为何一只幽灵会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顾店?就算客人再怎么少,也不能摆出一副酒行老板的架子吧?
“……操绪,你在做什么?”
‘嗯——看店啊?代理招牌女店员。’
“不,我不是要问那个……这样不太好吧?”
“一点也没错……操绪自己也觉得怪怪的。”
她事不关己地耸耸肩,我则瞪了她一眼,开始真的紧张起来。
创设八十年的大原酒行,建筑物本身当然十分陈旧,外观就像古装剧经常出现的那种旧式仓库。古意盎然的白色墙壁营造出很棒的气氛,但让幽灵当这种地方的店员就未免太超过了。
虽说操绪乍看下完全不像幽灵,不过跟这种房子搭配起来就会变得很恐怖。如果有上了年纪的客人走进来,搞不好会被吓得当场腿软。
希望不要引发不好的谣传才好——我从打心底担心这点。
愿意雇用被幽灵缠身的高中男生,要找这种打工职场可是不太容易。倘若因为这样被开除的话就麻烦了。不,事实上真正的问题也不是那个。
“其他人都上哪去了?”
为什么会让不是店员的操绪一个人顾店呢?这应该才是根本的疑惑吧,我想。
“啊——太好了……这次很顺利。唔呼呼呼,可以说是今天最成功的呢!”
店后方传来了啪畦啪畦的拖鞋声,那是一名有点娃娃脸的娇小女性,正是杏的母亲大原樱’
子。虽说她前不久才过了卅五岁的生日,但外表确实比实际年龄轻十岁左右。大原伯母简直就像在面对同学般向柜台内的操绪招手。
“操绪,对不起,谢谢你帮我看店,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刚才没办法离开厨房。你知道吗,要把豆子煮好,加水的时机可是关键呢!这回我赌上一切也要将豆子煮软——哎呀,智春你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外头一定很热吧?我帮你端麦茶,你等等。”
伯母匆忙转变表情,然后又慌慌张张返回店后方。托她的福,方才发生什么事我也大致理解了。大原伯母就是那种有点少根筋的人。为了要把豆子煮好,宁愿暂时把店丢给一只幽灵。
操绪边苦笑边眯着眼。
“呃——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罗!”
“嗯……我大致可以理解。”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口又叹息一声。不拘小节可说是大原家优良的传统,只是不知道用在商场上会如何就是了。
不,或许连幽灵都可以拿来当劳动力这点,就是生意人了不起的创意吧。反正操绪是缠身于我的幽灵,能以正面态度接待操绪的打工职场,应该算弥足珍贵了。
“久等罗——对了,我说智春呀。有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
大原伯母端着托盘回来,把事先递给我的空玻璃杯里扑通扑通倒满麦茶。
“老实说,我想请你送货,请你帮我把两瓶纯米酿的“冥龙王”送到四丁木的小森家。
对不起,你们就快期末考试了说。”
“啊……这点小事不用在意啦。而且四丁目离这里又没多远。”
我将冰凉的麦茶一饮而尽,忍不住按了按因此刺痛的太阳穴。话说回来,毕竟现在快要期末考了,这礼拜也早就说好打工可以提早下班。况且身为店长的大原伯父应该没多久也要回夹了。
“对了,老爹呢?”
“他喔,跟商店街认识的朋友出门了,好像暂时不会回来吧。刚才他有打过电话,不过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反正好像是因为担心什么事暂时不能走,叫我别担心他。”
“嗄……?”
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在担心所以别担心?鬼才听得懂吧。
“小杏今天的田径应该已经练完了吧。那孩子难道去别的地方闲逛了?”
大原伯母以手抵住脸颊叹息道。
操绪则“嗳呀”地偏着脑袋。
“练习?小杏这礼拜不是没有社团活动吗?”
“就是自我锻链啊。地区预赛快要开始了,她说不能偷懒。”
“耶?地区预赛,所以她已经代表我们学校罗。她还是一年级生耶!”
“啊……对喔,我怎么没想到。”
被操绪这么一说,我才终于发现这点。杏是田径队队员,擅长项目则是一百、两百公尺,以及跳远,是典型的短跑选手(sprinter)。
能以新人之姿出席地方预赛,应该算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但她本人却看不出有任何兴奋的表现,害我都没去向她道贺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洛高田径队的人数本来就不多,或许杏就是因为如此才不甚高兴吧。即使社团没活动也要自我进行锻链,可以想见她身上的压力也不小。
“……真羡慕。”
我不由自主泄漏出心底的话。社团活动、地方预赛、自我锻链这些名词,听起来就很青春、热血,令我相当钦羡。就好像不须背负任何阴影、能正面迎向阳光的感觉。这种健康的压力,我也很想体会一下。不过事实上在没几个月前,我也应该是属于杏那个世界的人才对啊。
相反地,自从我落入了科学社的掌握,我就得跟机巧魔神、使魔、恶魔等,从字面上看了就让人反感的东西亲近。还有好几次我差点就被死神带走了,那真的是攸关性命的经验,已经不能用“有压力”这类词汇来说明的事了。
假使我当时走对路的话——我不禁用恍惚的眼神开始回顾过去的人生。
“话说,智春加入的是科学社吧,那个社团都在玩什么?”
大原伯母突地发出疑问。呃——我听了顿时语塞。
这个人从以前就是这样,简直是把我当她亲生儿子一样对话。有时鼓励我,有时斥责我,当然以前也有好多次是托她的福才得救。
然而科学社的活动内容都很那个。包括枪战、在湖边击退怪兽、枪战、弄垮地下遗迹、让学校一块地整个陷没、枪战、枪战,以及枪战。
这种事能照实说吗?
我与操绪默默对看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就在这种沉默快要变得很不自然之前……
“——啊,刚才说要送货对吧?科、科学社的事以后再聊!”
我尖着嗓子宣布道。
“哎呀,是喔?”
我左右两边各夹着一瓶日本酒,从一脸愕然的大原伯母前仓皇逃跑,迅速冲出店外。高温潮湿的日本夏季空气再度无情地袭来,造成了几乎无法以叹息轻言带过的伤害。
强烈的日照让我在地上留下了浓密的影子。以机械驱动的怪物就躲在那里面——我顿时想起那只人工恶魔。
说真的,我当初到底是哪个选项选错了?
O
与那个怪大叔碰头,是在我送完货的回程途中。
那家伙的个子还真是魁梧。
身高绝对超过一百九十公分以上,肩膀宽度搞不好是我的两倍。
结果那个大叔如今正勉强缩着巨人身躯、躲在便利商店的招牌后面。
他似乎企图掩饰身分,所以将完全不搭的帽子用力压得很低,还以手帕代替面罩缠在脖子上。至于他微微探出头所对准的日光焦点,则是走在前方的女子高中生背影。
除了可疑人物以外,我找不出其他形容词来形容。
额头浮现豆大汗珠的操绪喃喃对我说:
‘智春……那家伙不是小杏的……’
“老、老爹,真的耶。”
我望着大原老爹毫无防备的背影,不得不点头同意。就算老爹再怎么乔装,那种像反派摔角选手的体型,这座城镇根本找不出第二个。所以我们绝对不叮能认错人。
况且在这种交通流量不小的大街上,一名中年男子躲在电线杆还是垃圾桶什么的后面跟踪(插图)女高中生,真是让人不得不去注意这个近乎是犯罪者的家伙。
老实说我并不想扯上这件事,但对方可是我打工职场的雇主耶,我总不可能视若无睹吧。
于是我用力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
我对着背部大得夸张的大原老爹出声。
一瞬间——
“呜喔!”
大原老爹瞬间发出如野兽般的吠叫声,巨大身躯也往后一仰。
“呜哇!”
我跟着发出惨叫。我就像看到一只放养的低地大猩猩突然开始失控一样大吃一惊。操绪也愕然地瞪大眼睛,一动也不动。接着……
“混帐东西,声音不要那么大。如果被发现怎么办,给我闭上嘴!”
大原老爹以巨掌整个抓住我的脸,同时也堵住了我的嘴。这种握力太惊人了吧。我真的很想说“你自己的声音才像打雷咧。”可惜没办法开口。
大原老爹观察了一阵状况,确定自己在跟踪的对象没发觉异样,最后才望向我的脸。他那在手帕面罩下的小眼睛眨呀眨。
“啊,怎么,原来是智春啊。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那个问题应该是由我来问吧……老爹在这里做什么?”
由于刚才差点就窒息了,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反问。
“呃……其实是因为小杏啦!”
大原老爹用力搔着鼻头并喃喃表示。
“杏?”
“是啊,总觉得她最近怪怪的。”
说完后,大原老爹再度从电线杆后方探出头。
如果行为近乎犯罪者的大原老爹要为自己的行动开脱,唯一的借口就是在跟踪自己女儿。
然而仔细一瞧,那位女子高中生的确是杏没错。
“请问……她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既然这么在意就去问本人啊,我心想。毕竟你是她的父亲,没有必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吧。
“你自己看看吧,智春……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嗄?”
所谓的看是要看什么——我一边思索,一边无奈地躲在附近的行道树根部后方。
“那个?”
“恋爱。”
大概是在意旁边的大原老爹反应吧,操绪的音量非常低。
大原老爹什么也没说,或许他一开始就考虑过这点。尽管长得像反派摔角手,但他毕竟是为人父的角色。我对他的异常冷静厌到相当钦佩,所以便转过头。
结果老爹已经脸色苍白地在原地石化了。异常安静是因为震惊到完全失去意识的缘故。
“……恋爱?为什么你会这么判断?”
我暂时放着大原老爹不管,继续询问操绪。
“嗯,因为那个呀。”
操绪边说边指着杏。
那位小个子的田径队员正停下脚步,凝望路旁的内衣店橱窗。玻璃的另一头站着一名身材火辣的塑胶模特儿,套上一袭华丽的性厌内衣摆出诱人姿势。商品名称则是“只要穿它就会爱上你的少女内衣”——美妙的乳沟展示的确能独占男性视线,布料那么通风,穿起来一定也很舒服——我猜的啦。总之,我想杏应该不可能是在观看商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吧。
杏虽然再度迈步而出,但却马上又停止前进。她所关注的目标,是一对刚好擦身而过的情侣。那两人看起来有点像是特种营业的。俊男身着黑色西装,至于旁边的大姊则穿特意强调胸部的大胆款式衬衫,看起来很亲密的挽着胳膊的他俩,被杏投以好一会儿羡慕的注目礼,我以前可从来没看过杏露出那种表情。
‘对吧?’
操绪征询我的赞同。她的推测或许没错。杏看起来似乎对恋爱相当苦恼,而且还很像是单相思。
“恋……恋爱……”
我这时才猛然发觉,已经复活的大原老爹正剧烈颤抖肩膀。接着,他突然恶狠狠瞪我一眼。
“是哪里来的臭小鬼?是哪个混帐把我家的小杏抢走了!?”
“耶……我、我哪知道?”
这种问题问我也没用吧?但大原老爹却使劲揪住我的肩膀并拉向他。
“智春,你去帮我调查。”
“嗄?不,这种事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吧……”
“混帐东西,我女儿有难你要放着不管嘛!可恶,别开玩笑了,小杏怎么可能会失恋?”
“又还没确定她是失恋……”
“是呀是呀。小杏应该满受欢迎的吧。”
操绪又开始说没必要的话了。啥啊——果然大原老爹又受一次冲击。
杏平日虽然跟这些八卦话题扯不上太大关系,但在男生中她颇受欢迎这点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那种宽容大度、毫不拖泥带水,以及对谁都很亲切的性格,本来就不问男女老幼都极受好评。不过,我可以打赌杏本人绝对没注意到她自己的优点。
“可恶,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
完全陷入混乱的大原老爹这时不知在想什么,只见他突然朝杏走过去。
“等、等等……您想做什么?”
“哼,这样瞎猜根本不合老子的性格,干脆直接去问小杏。”
“耶!?不、不行啦,先等一下!”
杏也不想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老爹质问关于恋爱的烦恼吧?如果处理不当,说不定会变成一辈子的恶梦。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大原伯母才会严厉警告老爹不可以插手。
“智春,不关你的事,放开我。”
“就说了不行这样啦……”
“好,那你去帮我问。”
“啊?”
就像这样当我正与想冲向女儿的大原老爹争执不下时,杏已经摇摇晃晃的走远了,相反地……
“警察先生,这里这里!”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尖酸刻薄的中年女性喊叫声。
“就是那两个人!那两个色狼从刚才就一直偷偷跟在女生后面——!”
我回过头,一个大婶正领着两名警官直接冲向我们的所在之处。唔哇——这回我可是哑口无言了。
其实也不是无法预料。诡异的蒙面大叔尾随女高中生,不被人报警才奇怪。只不过,“那两个色狼”——怎么连我也被算在内?害我一下子呆掉了。
“唔喔。你们这些混帐!”
不明所以就被逮捕的大原老爹开始挣扎。
周围甚至开始聚集看热闹的人群。
警官开始以无线电呼叫支援。
大原酒行,在开设第八十年遭逢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第二天是礼拜一,我一早就以非常疲惫的姿态勉强前往学校。
昨天与大原老爹一起被警察说教的事拖太久了——不只这样,今天早上出门又遇到另一件很闷的事。
“早啊——智春。怎么啦,看你累成那样。难道是跟操绪做了一整晚色色的事?还是说是和那个小鬼大战了整夜?你这个幸运的家伙!”
先进教室的樋口跟平常一样出口就损我,只不过我现在连理会他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瘫软地趴在桌上。坐在我左右两边的操绪与阿妮娅一瞬间对樋口投以带刺的视线,但马上就相互撇开睑了。哼——我同时听见两侧传来低沉的鼻息声,这让我的心情更加郁闷。
“耶,我怎么觉得今天你们都不想理我?我说智春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住在你家的这两位女性一大早就杀气腾腾啊?”
樋口以困惑的表情质问道,我则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她俩现在在吵架啊。”
“她俩……你说幽灵女跟小鬼头?”
真是稀奇的组合——樋口感慨地叹了口气。这家伙真是不要命啊!
“那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种事,你也要问,一瞬间,操绪和阿妮娅再度凶狠的奏起眉毛,就像是3D立体影像般
一左一右同时瞪着樋口。
‘都是那个小鬼不好。’
“操绪才该反省。”
说完这两人再度恢复背对背的姿势。我总觉得从两边发出了带有强烈恶意的辐射,缓缓削减我的体力。
樋口则露出了颇为愉悦的表情。
“喂喂,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明一下吧,智春。”
“内容一点也不有趣。”
被樋口扯着袖子,我只好很勉强地开了口。事情的开端是起于我今早要煮早餐的味噌汤时……
“电视上的新知节目正在拨出新款式泳装特集,像是流行的花纹与材质等。”
“是啊,夏天也到了。”
呼嗯——樋口交叉双臂点点头。
“可是,操绪看了节目上介绍的泳装,似乎发现喜欢的款式。”
“喔喔。”
“——但妮娅却说那一点也不适合我。”
操绪鼓着脸颊咕哝道。很过分吧——她为了征求同意,而以楚楚可怜的目光仰望我。
“我可没那么说。”
阿妮娅气势惊人地展开反驳,就连现在她都激动到嘴唇发抖。
“我只是好心提供建议而已。你穿会滑下来的,就这样。”
“……滑下来……啊,原来如此……”
不知看出什么端倪的樋口正盯着操绪的制服胸口处不放。二次元——或许可以这么形容吧,那上头非常缺乏高低起伏。
“你在乱猜个什么劲!”
噗哇——操绪头发倒竖。啊,不妙——樋口则惶恐地将脸转过去。
但操绪的火气并没有因此平息。她一边死命地咬牙切齿,一边发出低沉的怒吼。阿妮娅见状马上露出得意洋洋的模样,我则默默闭上眼睛。
我好歹也是她的青梅竹马,平心而论,操绪的身材并不算差。
她虽然个子不高,但却拥有修长的四肢与比例良好的头身。腰围也纤细到令人怀疑她的内脏究竟装在哪。
然而就客观的角度,她的上围的确不突出。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确实比班上女生的
平均要小一些,平常操绪总是装着没事,但其实非常在意,阿妮娅的一句无心之说刚好挖开她的伤口。
虽说我觉得她根本不必在意的,反正是幽灵嘛。
“可是,人家不想被妮娅这么说呀。她自己那样才叫洗衣板吧!”
“洗……洗衣板?”
樋口低头看向阿妮哑的胸口,拚命忍住爆笑的冲动。如果要比胸部有多平,阿妮娅根本没
资格批评操绪。即便她是个天才少女,体型还是跟小学生一样。
没想到阿妮娅也对这种事非常在意,可能是因为刚好处在发育期吧。咕——表情紧绷的阿
妮娅似乎在强作平静。
“我、我的胸部还蕴含着无限可能,不想跟已经结束的人相提并论。贫乳!”
“贫、贫乳!?已经结束!?”
操绪一脸愕然。她按着自己的胸,双肩不停发出颤抖。
“担心自己家族肥胖遗传的小朋友竟敢说这种话!?明明是幼女体型却小腹凸出!小鬼、小
鬼!’
“你……你很吵耶!我不想被你批评。你根本不算活人嘛!”
“臭小鬼!你在胡说什么!”
操绪与阿妮娅这种没水准的争执逐渐开始吸引教室其他人的注意力。但即便如此,她俩依旧没有要歇手的迹象。
“可恶,看招!”
暴怒的操绪操控我的身体,给阿妮娅一记强烈的弹额头——然而,阿妮娅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闪过,随后还露出锐利的犬齿。
“好啊,智春!连你也和我作对!”
“嗄……等等,刚才是操绪强制使用我的身体……不要搞错了!现在那真的是我的手。不要乱咬啊!也不要乱吸!”
我不由得发出惨叫。没义气的樋口早就远远躲开了。激昂的操绪与阿妮娅斗争愈来愈白热化,再这样下去,我开始担心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学生性命都会有危险·
“啊……早、早安,夏目同学。”
在怒骂争执的短暂空档中,我听见了一声腼腆的问候。正以近距离逼视对方的操绪与阿妮娅,也因为这声招呼暂时回过头。
“啊,水无神同学你们也早。”
一名黑长发的少女恭谨有礼地低下头。她正是嵩月。
发现我们很尴尬地站着不动,嵩月先是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但接着就以略微困窘的模
样独自走向自己的座位了。
我赶叫住。这种时候为了操绪她们的注意力要随便找点话题来聊。
“嵩月…你的衣服,怎么了吗?”
啊——嵩月发出轻微的呼声,立刻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她上半身以体育服代替正常的制服衬衫,而脱下来并折好的衬衫则夹在手臂旁。今天第一堂又不是体育课,当然科学社也不会有类似晨间练习的活动。难道是因为上学途中衬衫湿了或弄脏才不得不换掉吗?
“扣、扣子……掉了……”
说完嵩月便怯生生地摊开衬衫。我仔细一看,从上头数下来的第二颗钮扣确实不见了。此外嵩月手上还拿着携带用的针线包,可能是要趁上课前赶紧将扣子缝回去吧。
“那……那个……我要下公车的时候不小心扯掉了……所以……”
嵩月胆怯地编造借口。当然,那是因为她很在意操绪等人的视线才这么说。
也就是说,她的衬衫扣子之所以会弹开,完全是因为受外力影响,不是由于里面装的“东西”太大、撑不住的缘故——这就是嵩月想表示的。
但操绪与阿妮娅依旧无言地盯着嵩月的体育服胸口处。
她有着与苗条身躯毫不相衬的丰满上围,还描绘出像是二次函数图形般的美妙曲线。这种轮廓光是用推测的就可以确定超过F罩杯的大小。
“呃……妮娅。”
操绪终于恢复冷静并喃喃说着,金发留学生则面无表情。
“干嘛,操绪。”
“我……我终于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了……’
“真巧……我也是……”
不知为何,那两名死对头突然订定了和平条约。
“那……那个……”
嵩月以衬衫挡住自己的胸部,只能畏畏缩缩地窥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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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杏很难得在几乎要迟到的情况下冲人教室。
乍看下她的模样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再仔细看,果然可以发现某些不对劲之处。如
果她跟其他人讲话,表情一样会笑,但只要一陷入独处,就会立刻以忧郁的神色偷偷打开小笔
记本叹气,或是傻傻地望着窗外。
“那样子一定是在烦恼爱情的事吧。”
操绪再度不负责任地断定道。我很多很怀疑,为何她会这么有把握。
“你又知道了?”
“智春自己看嘛,小杏现在在注意什么……’
经操绪这么一提,我便顺着杏的视线望过去。杏对着靠走廊那侧的教室窗户发呆,所以应
该是在看校舍走廊上的什么东西吧。有一群应该是二年级的学生在那谈笑风生,大概是要移动
到其他地方去上课。
‘只要那边有学长姊们经过,小杏就会一直看。智春都没注意到吗?’
“没有……”
我缓缓地摇着头。这么说来,杏喜欢的对象有可能是学长,或者说二年级的学姊是她情敌?
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老实说不是我该管的事。况且,我很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感想充斥于我心中。
今天不管杏爱上了谁,都不是我可以干涉的范围。但尽管我非常清楚这点,还是难以摆脱那种莫名焦躁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我有点悔恨吧。
对我来说,杏就像是家人一样。我们从中学就同班,当时也同样隶属田径队,况且她的父母亲简直比我真正的父母还像我父母。大原老爹与伯母之所以能爽快接纳被幽灵缠身的我,也正多亏了杏的帮忙。
因此杏遇到这种问题竟然不愿找我讨论,这让我感到非常难过。
不知为何,我这时突然又想到我老哥直贵。
那个出国后就音讯全无的蠢蛋亲哥哥,最近我几乎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没印象了。真不知退他会不会像普通人一样,也有需要找人排解困扰的时候。
当没办法跟家人讨论问题时,老哥是否也会感到很苦闷?不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那个头脑好到作弊的老哥,我实在很难想像他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如果他的个件具有那么平易近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杳无音信了。
此外,如果他真有什么兄弟之情,就不会莫名其妙送我那只诡异的手提箱,还顺势把亲弟弟推入烦恼的深渊。我到现在还是不懂他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可恶,愈想他我就愈火大。
“……智春,你怎么了?’
操绪发现我的脸色极为难看,便讶异地关切道。没事——我则冷淡地如此回答。
“对哦,我和大原老爹说好了。”
“嗯?是指要调查小杏的爱慕对象吗?可是智春不是不想帮这个忙?’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查个水落石出比较好。”
“要怎么查?”嗯——操绪歪着脑袋,冷静地反问我。
“这个嘛……旁敲侧击如何?从跟杏要好的女性朋友那若无其事地打听出来?”
“嗯……这样也许问得到,但以小杏的个性来说,恐怕不会跟朋友讨论这个唷。如果她会这样,早就先跟智春你们讨论了。”
“是、是这样吗……?”
被操绪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高兴。但既然没办法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调查了。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就干脆豁出去吧。比起寻找那个蠢老哥的所在之处,这件事应该容易多了,就当作是练习吧。
操绪发现我这副斗志高昂的模样,似乎有些担忧,于是便轻叹了口气。
“操绪觉得直接问小杏就好了。’“直接问?那不好吧……”
“当然不是像昨天大原老爹那样,在大马路上突然冲过去问罗。假使她本人表明了不想说,智春就不必继续追问。但如果小杏想跟大家讨论,她一定会老实告诉我们。”
“是吗……嗯,这么说也有道理。”
操绪这难得的中肯建言让我心悦诚服。总之,不可以再做类似跟踪的事了。幸好离下一堂上课还有一点时间,杏又刚好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趁其他同学不注意时,我赶紧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咦,智春?怎么了,看你偷偷摸摸的?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杏感应到我的接近后,立刻猛然抬起头。她露出足以让吸血鬼化成灰的阳光般笑容,还同时灵巧地转着手上的自动笔,看起来莫名类似自由女神像的姿势。我最后终于发现她是想模仿仪队舞指挥棒的花招,真是个小傻瓜。不过话说回来,杏从以前就一直这样,我不得不开始怀疑她真的遭遇了什么烦恼吗。不不,或许她还在逞强喔,真是个不服输的家伙。
“啊,对了,昨天害惨你了吧?真不好意思,是我爸连累了你,竟然被警察误认为是什么跟踪女高中生的色狼。听说你也被带去了派出所?”
“啊——嗯……是啊。”
被杏那对灵活的黑色大眼珠凝视,我不自觉支吾起来。随意扎起的短发、晒得相当健康的细致肌肤,还有宛如异国少女般的娃娃脸。
然而杏似乎没发现那个被跟踪的女高中生就是自己。为了大原家的和平着想,最好她一辈子都不要发现实施的真相。
杏仰望着我冷汗直冒的脸。
“智春……怎么了吗?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喔?”
“啊,是啊。多谢。”
结果我反而被对方关切了。虽然很感激杏的好意,但这并非我的目的。
“呃……事情不是那样啦。你最近如何?”
“咦,我吗?”
“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烦恼,样子看起来也有点怪怪的。”
很好,这种问法应该非常自然吧。我趁杏不注意时,对位于我后方的操绪比出竖起大拇指的胜利手势。操绪也很期待地探出身子,还对我轻轻挥手示意。
这时,杏嘴角边的笑意突然不见了。
“嗯,是没错……的确是有点烦恼。”
她低头望向自己的课桌。摊开在上头的玩意儿列出了一大堆冰冷的数字,原来是数学科的笔记本与参考书。
“下午第一堂课的数学课,我到现在都还没写完作业。怎么办?搞不好我今天会被点到。”
“数学……的作业……是吗?”
今天要交数学作业喔?我脑中立刻浮现阴险而神经质的数学老师矶村。
“是啊。试题集的这里到这里,还有一张要交的考卷。”
“呜哇!”
我面色发青,压根儿就忘了还有这回事。大概是因为期末考快到了,我才会完全忽略掉作业吧。竟然趁这种时机偷偷塞给我威力如此惊人的炸弹——矶村给我记着!
“智春要抄吗?我已经跟玲子借了笔记。”
说完,杏便露出宛如猫咪眯着眼睛的表情“呀哈哈”地笑着。
“呃……这个嘛……”
不对,我不是为了抄数学作业才来找她的。虽说我原先是想以出乎她意料的途径来证明我俩之间的友情,顺便在一旁帮她加油打气,可如今面对这更为现实的难题,我实在很难抵抗佐伯玲子的笔记,以及能顺便抄数学作业的诱惑。
“你可不能自己都不想就照抄喔!”
杏以身为共犯的狡猾笑容笑着说。这一瞬间,我再也无法抗拒内心的动摇。
“等我一下,我去拿我的作业!”
说完,我便离开杏身边冲回自己的位子。
操绪这时候正很没礼貌地盘腿坐在我的课桌上。
“……智春,这样不对吧?’
她无奈地瞪了我一眼。思,我的确没话可说。明明是要去调查杏的烦恼,结果最后却变成要一起抄作业。
“这样很蠢耶?”
操绪尖锐的评论让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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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最后,杏的秘密是以我完全没预料到的时机揭晓。
“喔喔……这不是夏目吗?好久不见啦。”
午休时间,我从厕所回来时被人在走廊上叫住。那是一名体型壮硕的学长,拥有适合当相扑力士的理想肥满体型。因为事发太过突然,我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只知道我应该有印象——呃,这位学长到底姓什么啊?
“是我啦,田径队的吉田。”
“啊……!吉田学长,真的好久不见了。”
我仰望着学长那张好像大佛像一样的脸,以体育社团应有的毕恭毕敬态度低下头。才一段时间没见,对方的体重好像又上升了。这位学长以前在中学田径队曾照顾过我,乍看下会以为他是玩相扑的,其实他是铅球选手。附带一提,他还是本县的中学生纪录保持人。
吉田学长兴冲冲地盯着飘浮于我后方的操绪。
“喔喔……她就是传说中的幽灵,原来如此啊……被这种东西缠着,难怪黑崎会一下子就看上你。”
“不……呃……学长这么说我很难接话。”
我仰望着迳自点头的学长,脸上不由得浮现复杂的表情。那是什么意思嘛——操绪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吉田学长对于原本是田径队员的我高中竞被科学社抓走,应该会对朱里学姊怀着些许怨恨才对。只不过话虽如此,他应该没胆正面去跟朱里学姊呛声。
“也罢。夏目跟大原现在同班吧,你可以帮我叫她一下吗?”
“学长要找杏?”
“嗯。是关于最近的录影带——你只要这样跟她讲她就懂了。”
“嗄?录影带……那,我这就去找她。”
我与壮硕的吉田学长分手后便返回教室,结果刚好就在教室人口附近发现杏,我便依照学长所说的告诉对方。
“吉田学长……?”
那时,我与操绪都看到,喃喃念着的杏表情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她的眼神甚至还困惑地出
现闪烁。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谢谢你喔,智春。”
杏强颜欢笑,随后便避开我们的目光快步离去。
然而她似乎无法掩饰心中的动摇,途中好几度碰到墙壁,或是撞上其他友人。这种失态完
全不像平常杏会出现的举动。她此时的表情就跟单独在街上闲晃时很类似。
操绪目送着如此离去的杏,以严肃的表情低声说:
“……好怪。”
“嗯……我也有同感。”
不得不同意,方才杏那种反应太可疑了。与其说可疑,不如说里头一定大有文章吧。这可
是杏首度在我面前暴露出如此严重的破绽。然而……
“这么说来,让杏烦恼的对象不就是吉田学长了?”
“可能性非常浓厚唷。智春刚才也亲眼看到了吧,小杏慌成那样。”
“嗯……的确,我也看到了……不过,居然是吉田学长……”
‘什么嘛,智春对小杏的审美观有意见吗?’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吉田学长已经有女朋友啦,一年级的。”
“耶?”
“我也是最近才从杏跟樋口那听到谣传,应该有一定的说服力才对……据说是上个月开始在一起的。”
而且那女生好像还很漂亮。关于这点我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嗯……也就是说他劈腿?胖子也敢劈腿?”
真有他的——操绪咬着嘴唇。呃,你的歧视比我还严重吧。
“对唷,如果是杏主动的话应该叫出轨吧。胖子也敢出轨?”
“跟胖不胖一点关系也没有!”
“啊啊!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了啦,智春快追过去!”
“耶……可是,你之前说不可以跟踪……”
“别罗哩罗嗦了!不是要调查小杏的烦恼吗!”
在操绪的高压指使下,我只能犹豫地离开教室。杏他们的身影已遍寻不着,但我大致可以猜到他们的去处。这种时间可以两人单独相处的教室并不多,运动社团在下雨天经常用来开会的视听教室便是其中之一。那里也备有拨放录影带的器材,应该不会错吧。
“对了学长刚才说的录影带到底是什么?而且还是什么最近的。”
我突然想到这点并喃喃找自语道。操绪轻轻将手指抵在唇上。
“A片吗?’
“不会吧……应该吧……不过我也不敢百分之百否定。”
“对唷对唷,吉田学长单独把小杏叫过去的确很诡异耶。又不是没有其他一年级的田径队员,而且那两人练的项目又差很多。”
“唔……”
糟糕,我竟然开始紧张了。这种事有什么好亢奋的啊?我心想。可是……
“找到了。”
操绪发现杏他们的背影后说道。果然正如我们的预期,杏正被带入视听教室中。那里面有上课用的电脑与大萤幕电视,或许是我们学校设备最昂贵的一间教室也说不定。平常几乎都是上锁的,不知道吉田学长是怎么从教职员室借到钥匙的,只见他拿出红色的塑胶钥匙圈,打开门锁——接着那两人便被吞人了紧闭的滑门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
操绪不知为何感慨地咕哝着。没那么夸张吧?我心想。不过为了不让多余的光线妨碍观看影片,这间教室在靠走廊的方向真的一扇窗子都没有。
(插图)
跟恋爱还是劈腿根本无关嘛。
而且杏刚才说……胸部?
我与操绪而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这幅异常的光景。
娇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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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对喔,智春一定是以为我们要看什么色色的录影带才会偷偷跟过来。真受不了你耶,智春。”
砰砰——杏粗鲁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似乎在我还想不到任何理由前,她就已经白作主张地这么认定了。虽然这不是我所期望的结果,但也就算了。总不好意思说我是为了其他目的才偷偷跟踪吧。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也进入了后半段,既然不足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最后我便跟操绪坐下来,一起观看杏他们口中所说的录影带。
“智春,你记得南中的大井松田香子吗?”
“大井松田……啊,是短跑选手吧?”
那个人的姓氏很罕见,所以我会有印象。她跟杏一样都是专门练百米赛跑的女子田径选手,个子娇小这点也很类似,所以不知道的人经常把她跟杏搞混。这两人的实力也很接近,以前在中学的全县准决赛中,更是演出了一场激烈而令人印象深刻的第三名之争。
“她上了高中还是在练百米,上次跟别校一起练习时我跟她跑过。”
“耶……那结果哩?她变更强了?”
“嗯……以前我们明明不相上下啊……”
杏悔恨地歪着嘴唇,接着又叹息道。
“但我那次跟他比了三场,连一场都没赢。”
“……或许是你状况不好吧?”
“不是耶……我几乎跑出自己的最佳成绩……你看影片吧。”
说完杏便指向吉田学长帮大家拨放的录影带画面。那是本市几所高中聚在一起练习的影像。有八名选手正在全天候型PU跑道上,以几乎是正式比赛的规格较劲。
其中以短跑选手而言个子特别娇小的两人,就是杏与大井松田香子。
这一场比赛中特别突出的两人刚好是她们。其他选手则被她们逐渐抛在后头,而且最后两人也几乎是同时抵达终点。这种激烈的比赛影片让人看了不禁血脉贲张。
只不过我还是察觉到了,杏与大井松田之间存在着决定性的差异。
这两个人虽说时间上没差多少,但杏不管再跑几次都不可能赢过大井松田,为什么我可以这么肯定?因为——
“胸部,对吧……”
“呜呜……就是那个……”
杏无力地趴在桌上悲叹着。
同样类型的短跑选手,杏与大井松田的体格几乎是一模一样。但这两人的身材还是有一点显着的不同,那就是大井松田的胸部丰满多了。
“那家伙明明是短跑选手,胸围竟然有八十八公分……身高明明跟我一样啊……”
“这、这个嘛……”
我俯瞰着杏那平坦度不输给操绪的胸部,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不确定精确的尺寸,但杏顶多八十公分左右吧。不,搞不好只有七字头。话说回来,田径比赛的计时方式是以躯体(torso)通过终点线的瞬间来决定抵达与否。对于差距往往在百分之一秒的短距离项目中,这十几公分的不同或许会变成致命的关键——应该吧?
“高中的地方预赛并没有那么高级的照相装置,都是用人工计时。这种时候第一印象就变得很重要。”
吉田学长很严肃地替大家解说。平常沉默寡言的壮汉突然开口,会让人不敢忽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确实,以田径比赛而言,胜负的差别往往就在谁的胸部先到,这是大家很容易想像—的场面。只不过,真的要比到谁的胸部较为突出,应该也不是那么稀松平常的经验吧。
“心理上的因素也有吧。会觉得一开始就矮人一截罗。”
操绪用自以为是专家的口吻说道。嗯——我无法否定她的论点,只要一想到差距很小时就一定会输,就可能因压力太大而无法放手一搏。以现实角度而言,心理上的问题或许真的更为严重。
“我猜地方预赛我会跟她同一组……真讨厌……”
杏再一次观看从头拨放的录影带,很难得地以悲观的立场发言。看来那次的共同集训真的对她打击很大,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帮她。只不过要在半个月以内取得压倒性的进步应该不大可能,要改变杏的身材就更异想天开了。
“等等,如果是这样,搞不好操绪可以帮上忙唷。”
操绪竟然会说出如此有建设性的话,真是令我大吃一惊。我忍不住以狐疑的目光盯着她。
关于胸部尺寸的问题,这家伙到底要怎么帮忙啊?比起担心别人,操绪根本是自身难保吧?“——智春,别以为操绪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智春想说,操绪先摸着自己的胸口扪心自问,对吧?”
“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其实呀,想一下子增大十公分虽然不可能,但是要在预赛前变大一点点不是没有机会,这其实可以靠调整体质的方式办到哟。’
“喔……”
你征求我的赞同也没用吧,我又不懂这个。
“现状对杏很不利是没错啦!但假使在预赛前胸部变大五公分呢?这么一来至少劣势就减半了吧。从大井松田的角度看,她最大的武器已经少了一半威力,比赛当天搞不好能对她造成精神上的伤害唷!”
“是……是吗?”
我虽然觉得大井松田不见得会像杏那样在意两人的胸围差距,但却来不及反驳操绪的论点。只听见操绪以更大的音量发表:
“另一方面,小杏在充满自信的情况下上场比赛,双方的战力就算是扯平了。不,搞不好应该说小杏比较占上风唷!’
这是哪门子的计算方式——我无言了。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操绪在瞎掰吧。
但杏还真的被她影响了。
“对、对耶。这么一来我就能赢过她了!”
“就是这种斗志。操绪一定会帮小杏的忙,因为同为贫乳之友就代表休戚与共!’
操绪与杏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其实也只能做做样子)。但,烦恼自己平胸的同伴就算结为一同盟,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啊?
“呼呼呼,不必担心了。操绪自有妙计。”
她自信满满地竖起大拇指,接着又以让人有点不舒服的轻笑表示:
“——操绪已经想到一位很好的师父了。”
O
接着时间来到了放学后的教室。
“啊……啊……?”
嵩月一脸惊恐地愣着不动。
一只娇小而缩着身子、还穿洛高制服的家伙,稳如泰山地端坐在她面前。
原来是杏摆出开运祈福玩偶常见的那种姿势,跳到课桌上,开始对嵩月恳求。
嵩月看起来非常狼狈,杏则将额头抵到桌上。
“拜托你,请教我让胸部变大的秘诀!”
“胸……胸部?”
嵩月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可以理解她此时混乱的心情,只不过像这样捉弄嵩月也满有趣的,于是我便决定袖手力观。就算我想帮她说明好了,找也不敢肯定操绪的妙计到底是指什么。话说回来,杏干嘛要磕头拜托啊?
“呃,就如小杏刚才所说的,她为了要在地方预赛中获胜,一定要让自己的胸部变大才行。’
操绪代替杏本人对嵩月说明。
“田、田径比赛?”
嵩月反问的表情依旧很困惑。她会有疑虑是理所当然的。比起苦思这种没意义的问题,还不如赶快去外面练习跑步。不过现在也是期末考前的社团活动暂停期间,杏又没事可做。
没错没错——操绪不知为何得意洋洋地点着头。
“总而言之,希望嵩月同学能传授小杏关于乳房的秘密!’
“乳……乳……?”
“身为运动员的小杏虽然不能乱长赘肉,但嵩月同学自己的腿跟腰也很苗条呀。结果,嵩月同学却能拥有如点45自动手枪弹般流线的巨乳。只要能解开这个谜团,小杏要晋级全国大赛绝非梦想!”
“啊……唔……子弹……”
操绪的形容还真不知是褒是贬,嵩月只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操绪之所以会这么拚命,大概是想以杏的地方预赛为借口,趁机问出关于嵩月胸部的秘密。还留在教室里的其余女同学,说不定也有类似的企图,所以这时根本没人出面制止操绪,大家都默默地关注事情发展下去。
“啊……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
嵩月满怀歉意地表白道。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她突出的外表本来就很容易招致误解,其实她本人对自己的美貌根本不放在心上。况且嵩月的胸部也是浑然天成,关于这点,超喜欢摸大胸脯的由璃子小姐之前就证明过了。
但操绪似乎也早就预料到嵩月的答案。
“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并没有做特别的事——也就是说,嵩月同学平常的生活与饮食方式就是拥有如此傲人上围的秘密罗。’
喔喔——一旁的女同学们忍不住发出轻喟。杏也感动地握拳大叫。
“师父,您真了不起!”
“啊……那个……”
嵩月对我投以求助的眼光,我只能默默对她摇头。很遗憾,对于阻止操绪我是无能为力。
你就姑且陪她玩一下吧。我想不用多久操绪就会觉得烦了。
“操绪,你就把你具体的需求说出来吧,不然嵩月不知道怎么帮忙。”
我为了嵩月好,顶多只能说说这种话帮她。
“嗯,就是,希望从今天起,可以让我们和她一起行动……”
说完操绪就以一副恳求的神色仰望嵩月,杏则依旧保持深深低头的姿势。
“从今天起……我说你啊,这样嵩月会很困扰吧?”
我慌忙介入她们。
“那有什么办法,小杏的地方预赛只剩下半个月哩!”
“话是这样没错。”
听起来好像怎么做都来不及了。这种东西又不是随便你说变大或变小就可以成真。
“啊……其实我……并不介意。”
嵩月似乎很难抛下拚命磕头的杏不管,怯生生地如此答道。杏听了立刻猛力抬起头。
“真的吗?”
“啊……嗯。”
嵩月腼腆地首肯道,我心中的不安也顿时变得强烈起来。
“呃,嵩月……如果你很不想就直说吧。因为你并没有必要陪这些笨蛋进行特训啊……况且又快要期末考了。”
“……谁是笨蛋啊?’
“啊,不是啦,哈哈。”
“四天就结束的期末考,跟女生一辈子都会烦恼的问题,哪个比较重要!?”
“耶……但你也不必非挑这个时期不可吧……”
操绪白眼瞪着我,我立刻陷入沉默。这家伙的眼神还真恐怖啊。
呸——操绪对我吐出舌头。
“这么做一点也不会造成他人困扰呀,嵩月同学只要维持正常的生活方式就行了。所以今天哩?要回家了吗?”
“……”
唔——嵩月困惑地点点头。杏见状慌忙回座位收拾东西。
“等一下,杏……你难道想跟着嵩月去她住的地方?”
我讶异地对杏眨眨眼,看来这确实是她的如意算盘。
“不要说得好像事不关己,智春也快去收拾东西呀!”
操绪的这番催促让我愕然了。为什么连我也要去啊?
“因为智春不去的话,操绪就没办法去呀!”
“这跟你本来就无关吧……要参加地方预赛的人又不是你!?”
智春当初不是说奸要帮杏排解烦恼吗?真是无情无义的家伙!?”
“嘎——”
才怪咧——我真是无言以对。结果这时嵩月却轻轻拉着我的制服袖子我的制服袖子,应该是示意要我一起去吧。
除了感觉莫名其妙以外,要被杏这个看上自己胸部的怪女孩单独相处,嵩月想必也很不是滋味。虽说我并不觉得我在场能帮上什么忙就是了。
“像操绪跟杏这样霸王硬上弓,嵩月真的同意吗?”
就当作是最后的确认,我再度征询对方的意见。
嵩月一瞬间露出胆怯的表情,然而……
“……只要夏目同学也来的话……”
接着她便无助地低下头。
O
在公车上摇晃了一阵子后,我们终于来到那间巨大到夸张的房子。这就是本地赫赫有名的大地主——潮泉家的宅邸。
被白墙围绕的住宅腹地中,甚至能容纳一座包含树林的山丘。
一般人的住家中有一座后山——就算是不合常理也该有个限度吧。那种玩意儿每年到底得缴多少税金,身为小市民的我实在难以想像。
而在那座宽阔的后山半山腰上,某座废弃的神社中仅存了一问能乐堂。
至于与能乐堂并设的小型木造建筑,就是嵩月奏独居的地点。
在稍微与众不同的特殊家庭环境下,嵩月只能躲到她祖父潮泉老人家,独自一人静谧地住着。
“耶……这里就是嵩月同学的家啊。真了不起,好像平安时代的贵族喔!不对,应该说像※叛忍的藏身之处?”(编注:脱离组织的忍者。有些忍者组织会视脱离组织的忍者为背叛者,加以通缉。)
首度造访嵩月小木屋的杏几乎是瞠目结舌。
我当初第一次来到这也是吓了一跳。这根本是一间长满青苔、又被浓密竹林包围的寂寥茶室,说是从童话世界中跑出来的光景也能接受,但又跟气质清新脱俗的嵩月本人不可思议地吻合。虽然与世隔绝,但却不知为何能让人放松又安心。不过跟什么叛忍的躲藏地点绝对不像就是了。
“请坐……我去泡茶。”
嵩月把一件小鸡图案的围裙套在制服上头说道。
“啊,不必客气啦。话说回来,我比较想知道嵩月同学平常都在做什么。”
“平常……?”
“是啊,是啊,就是能促进胸部发育的事情,能举例吗?”
“……”
嵩月以困窘的表情摇摇头。我愈看愈觉得她好可怜。
这种说法,简直就像嵩月除了胸部一无是处似地。该说是杏过于粗线条还是怎样,她压根儿就只适合去练田径,丝毫没有女生该具备的细心。尽管长相差很多,她果然还是大原老爹的女儿没错。
“平常有在运动吗?”
我无奈地从旁插嘴道。杏听了很讶异地转过头。
“什么意思?”
“呃,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啦。电视上偶尔不是会拨这种保健节目吗?某些体操可以丰胸之类的。”
我努力挖掘模糊的记忆说明道。这种时候不管什么都好,想个点子帮嵩月解围就行,况且我也很想快点回家。为什么我非得凄惨地陪两个女人来同学家讨论胸部的事不可?我的脑袋简直快爆炸了。
“嗯——听起来不错,不过那些我以前就已经试过了。”
说完杏便有点难过地按着自己的胸口。
是喔,那我刚才似乎说了很不长眼的话。话说回来,那种节目教的方法虽然不能说没效,但成效也会因个人体质而有所差异——至少节目上都会这么提醒观众。仔细想想,我根本不认一局嵩月会去做那种丰胸的运动,况且这间小屋连电视都没有。
“——神乐呢?”
刚才一直沉默思索的操绪,突然眺望着窗外的能乐堂说道。
“啊……”
嵩月也像突然想到似地叫了一声。杏则眨着瞪大的眼睛。
“神乐……就是日本的传统舞蹈吧?嵩月同学会跳那个?”
“……嗯。不过那跟※上方舞不太一样……”(译注:日本一种传统舞蹈。)
嵩月困窘地点点头。
我也顿时想起第一次跟嵩月相遇时的情形。当时她身着巫女服,以压倒性的强大战斗力袭击我。
嵩月的舞蹈跟那种近代逐渐偏向表演性质的日本传统舞不同,而是一种保留浓厚咒术气氛、用来奉祀神只的神乐,同时更强化了其武术的要素。她将那种舞称为炎舞。只有名门恶魔家族——嵩月家的直系继承人才能使用这种危险的技艺。
不过,杏当然不懂这么多。“那个!就是那个了,嵩月同学!嵩月同学的胸部必杀技就藏在那种舞蹈里!”
杏自顾自地亢奋起来,嵩月则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呜……必杀……”
她好像因此受到打击了。
‘嗯……其实操绪也这么觉得耶。因为班上其他女生都不会跳那种舞呀,搞不好嵩月同学
的胸部之大,真的就是靠那个达成的。”
操绪以认真的表情抱胸赞同道。
“那、那我一定要认真学习……”
杏接着以紧迫盯人的态度喃喃表示。看来这两人对学习嵩月的炎舞已是势在必得了。
“这样好吗……嵩月?我记得那应该是你们家传的密技吧……?”
我贴近嵩月耳边偷偷摸摸地问。毕竟这事我也得负一点责任。如果嵩月认为此事不妥,我
就得用尽所有方法说服杏她们放弃。
“啊……如果只是学些基础中的基础,就没问题……”
幸好嵩月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强硬。只不过,她的表情也称不上开朗。但比起因这点而为
难,她的态度更像是在替我着想。
“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学,比较好……”
嵩月以忧郁的音色低声补充。
结果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我在听的当下竟因太过大意而没放在心上。
过了几分钟,众人便换好服装来到潮泉家的能乐堂。
“哇……哇……好看吗?好看吗?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杏之所以情绪激动,是因为向嵩月借来了全套巫女服之故。白衣、红色褶裙、桧扇和神乐铃。梢嫌太长的褶裙下摆虽然拖到地板上了,但看起来却意外地可爱、意外地适合杏。
算了,这点姑且不提。
“……为什么连我也要?”
我此刻也换上了洛高的运动外套,并以不太情愿的眼神仰望上方的操绪。操绪也一样穿着运动服,还莫名地充满干劲。
“小杏一个人练习一定会很寂寞呀。况且操绪也可以控制智春的身体一起跳。’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即使是在被操绪控制的情况下,要做这种事也会很累耶。何况跳舞的目的是要让胸部变大,命令我的身体一起跳根本没意义吧——
然而在我出口反驳前,听起来就很恐怖的涮啦涮啦声,已经在木板搭建的能乐堂中响起。
那是挥动竹刀造成的声音。
“还在废话什么,要开始罗。”
她身着充满怀旧风,边缘有三根直线条纹的运动衣及白T恤,哨子则垂在胸口前,手持竹刀直挺挺的站着。原来那正是嵩月的表姐——律都姊。
嵩月谦称自己的实力还没法指导外行人,所以才把她的舞蹈师傅请来。没想到就是律部姊。
律都姊现在还是大学生。实际年龄我不清楚,不过顶多廿岁出头吧。虽然她是个不施脂粉但依旧很可爱的大姊,但如今这种手拿竹刀的威武姿势,依旧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压迫感
“既然要学历史悠久的“嵩月家炎舞”,就不容许出现开玩笑的轻佻态度。即便你们是小奏的朋友,我也不会放水的。”
啪沙啪沙——律都姊以竹刀拍打自己的手掌同时强调。她的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但散发出来的气氛可是跟平常大为不同。现在我可是真的想从这问房子逃之天天了。
“那就拜托您了,师傅!”
但长期投身运动社团的杏,这时就像条件反射般精神抖擞地大声回应着。这么一来我就很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律都姊也突然将竹刀的尖端指向我。
“首先从基本的站姿开始。全身各部位保持水平。以拇指根、小指指根和脚根这三点站立。想像有根钩子正从你的头顶把你吊起来。背上就奸像挂了十字架一样撑开你的肩胛骨!”
“耶……耶……”
一下子讲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呃,肩胛骨真的可以撑那么开吗?
“注意!膝盖、脚踝、脚底,保持水平。你的骨盆歪了!”
“咕哇!”
啪!屁股被竹刀用力打一下的我再也不敢出声。刚才那种剧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呃……像、像这样……?”
杏身着尚未穿惯的巫女服,同样很辛苦地保持站姿。话说回来,嵩月平日的姿势就很优准,一定是因为长年接受这种特训的缘故。
由于用到平日很少在出力的肌肉,光是站着就让我耗费不少体力。不过,以标准而美观的姿势站立也还挺舒服的。没想到这也能算是一种运动,我开始有点感动了。
“哼……”
律都姊这时突然对站直的我伸出食指。
“耶……唔哇!?”
“智、智春!?”
我都还没确定那根手指有没有碰到我,整个人就已经朝后方飞出四、五公尺。凄惨地滚了好几圈后,直到激烈撞上能乐堂的墙壁才停住。杏则愣愣地看着我的“表演”。
痛死人了。全身无一处不痛。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该不会就是所谓的发劲吧?
“——你的重心没对准身体轴线,所以才会那样。”
律都姊俯瞰倒地不起的我解释道。真感谢她这么亲切的讲解,不过示范方式未免太暴力了吧。话说回来,刚才那招到底怎么练的?这家伙难道也不是普通人?
“好了起来吧,下一个基本姿势是跪坐。”
说完律都姊便摆出单膝跪地的姿势。右脚以类似跪坐的方法使膝盖摩擦地面,左手则放在
依然竖直的另一膝上。我与杏见状立刻开始模仿。
“保持骨盆水平,挺胸。嗯……差不多了,大概就是这样。”
这回律都姊调整我的姿势时就没那么粗鲁了。
等我们终于熟悉这种跪坐……等等,这跟传统日本舞蹈其实很像嘛。也很类似武士要拔刀
前的姿势,老实说好像还满帅气的。不过大概是因为重心压低的缘故,腰跟腿的负担还颇重—
“好,你们就保持这个姿势一小时。”
“一小时……!?”
听到微笑的律都姊所下的命令,我跟杏同时愣住了。等一等,这种姿势跟蹲马步不是差不
多吗?一小时太严苛了吧?
“喝!”
“咿!”
竹刀再度劈向我肩膀,让我不由得发出惨叫。搞什么鬼,我是走进了哪间禅寺吗?
杏也脸色铁青地勉强自己保持跪坐姿势。话说,操绪那家伙咧——我不自觉向四处张望。
那位自称是我守护灵的青梅竹马早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O等我们离开能乐堂,外头已接近日暮时分了。
我拖着肌肉酸痛、几乎快被拆散的身子,返回嵩月正在等待的小木屋。经过刚才的练习,大家辛苦得到的结论就是,想要透过运动瞬间让胸部变大是不可能的。
“……这样行不通耶。半个月根本来不及嘛!”
“是啊……律都姊还说光是站姿就可以练好几年……”
结果今天这两小时我们只学了站与坐的正确方法而已,离掌握炎舞的精髓还远得很呢!
“其实这也满好玩的啦。假使持续练下去,搞不好真的可以改变身材。听说某些职业运动选手也会参考能乐的动作,所以下次我还想试试。”
“是、是吗……你还真乐观……”
面对笑得轻松自在的杏,我不得不对她投以尊敬的目光。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再接受律都姊的特训了。那种运动如果长期做下去,在身材还没变好之前就会先累死吧。
“我回来了……不对,应该说打扰了。”
我将以茶室改建的嵩月小木屋人口打开,浑身疲惫地倒入其中。但这时……
“啊……一——只听见抱着托盘的嵩月轻喊了一声,刚好与我四目相望。
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味迎面扑来,看来嵩月已经帮大家准备好晚饭了。
‘哇……真了不起……’
操绪打量并排在小圆桌上的料理,感慨地吐了口气。
就算嵩月的手艺再好,毕竟不过是独居的高中生,不太可能临时变出什么豪华的食材,但她依旧费尽巧思,做出了豆腐海藻沙拉、酥皮鱼派、花蛤汁拌饭、香菇味噌汤,至于饭后的甜点则是加了李子的优格。
“这些……都是嵩月同学一个人做的?”
杏愣着不动问道。如果是正常情况,她应该要暗骂“这个可恶的完美狐狸精”并露出强烈的同性对抗意识,但遇到嵩月这种性格的女生,让人连忌妒她都很难。
嵩月轻轻地点着头。
“我顺手就做了这些……我还要把晚饭送去爷爷那。”
“啊……嵩月的爷爷……”
我立刻想起那个待在漩涡小屋里,足不出户的怪异老人。
听说嵩月的祖父——潮泉老人,只吃孙女嵩月跟律都姊亲手煮的食物。难道他害怕有人下毒暗算?像潮泉家这种大地主,即使因为争夺财产而爆发凶杀案也不奇怪。
“大家先吃,免得冷掉。”
说完嵩月便端着托盘离开房子了。
被留下来的我们,便自行坐在依旧冒着热气的料理前。
“既然她那么热心,我们就不要糟蹋吧?”
“是啊……这样也比较有礼貌。”
“真羡慕你们……’
对只能干瞪眼的操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与杏还是决定自己先开动了。首先就从香味最诱人的味噌汤下手吧。
“真好喝……”
老实说,我还是头一次品尝嵩月刚煮好的料理,真的是美味异常。而且不输给外面的餐厅。虽然我不常去什么高级的料理店,但这跟八伎的手艺或许很类似。
“这道沙拉也很赞耶。据说大豆制品跟海藻也有丰胸的效果,因为里面有大豆异黄酮及硼等成分。”
杏满嘴塞着食物同时表示道。原来如此——我听了也很佩服。
“是这样啊,嵩月还真是善解人意。”
“嗯——搞不好她平常都是吃这些,所以才能拥有那种身材。”
“是啊……饮食也很重要。”
我们一边讨论一边争先横扫桌上的美食。等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发现还要帮嵩月留一点菜才行。当我们大致将嵩月准备的晚饭享用完毕后,结果……
“啊啊……”
杏似乎突然察觉到什么而发出惨叫,接着便蹲着按住自己的腹部。
“我、我动不了了……!”
她夸张地哀嚎着,并当场倒了下去。杏……直抱歉,不过我就算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你吃到小腹都跑了出来,未免吃太撑了吧。
“不行啦……如果我跟嵩月同学每天吃一样的食物,在胸部变大之前,肚子就会先跑出游泳圈了……!为什么嵩月同学自己都不会胖啊!?营养全都跑到胸部也太狡猾了吧!?”
“唔……”
话说回来,我从来没听嵩月说要减肥或节食。比起一般女生,她还算食量比较大的。那么苗条的肚子,到底要怎么把食物装进去啊——我还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好几次咧。不过她毕竟不是人类……不,说不定这就是正确答案?可是,跟她一样是恶魔的阿妮娅又怎么说?那个小朋友就很怕胖啊。
“或许是……遗传。”
操绪小声地喃喃自语道。耶耶——杏听了不禁悲从中来。
“是……是指天生就具备的体质吗?包括嵩月同学的大胸部与身材苗条在内……”
“是呀,小杏。虽然这很残酷,但人类的血统都是来自双亲。像智春那样完全不像直贵哥只能说是一种特例。”操绪以正经八百的口气说明道。我知道她只是想说服杏,但也用不着把我跟老哥拿出来当例子吧,真是多管闲事。
“呜呜……我妈妈的胸部就很小,但我爸却没事长那么魁梧。”
“我家也是……我姊也是贫乳……”
说完,那两人便面对面抱着膝盖沉默下来,周围的气氛也顿时变得非常郁闷。说实话,为什么我得待在这种地方?我还想赶快回去准备期末考。
“嵩月同学……不知道愿不愿意拿照片出来……”
操绪自言自语道,杏则微微偏着脑袋。
“照片……是指嵩月同学母亲的照片吗?”
“嗯。这样就可以确定遗传到底重不重要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是没错。如果嵩月的好身材确定是天生的,那杏就不必再做无谓的努力,搞不好就会乖乖回家了。
操绪之所以很难得如此委婉地表达看法,完全是因为嵩月的母亲早已过世的缘故。到底能不能请嵩月把她亡母的照片拿出来,操绪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种话题可没办法用玩笑话带过啊。
“……”
在小小的木造茶室中,空气显得比方才更为滞重。
就在这时。
“不好意思啊——两位小姐,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一个不知从哪发出的中年男子低沉说话声突然响起,语调还带有奇妙的压迫厌。
嘎啦——茶室通往后院的狭窄入口突然被打开,一名脸颊上有伤疤、留着平头的和服大叔突然探出头。
由于事发突然,我们几个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楞在原地。
大叔的表情非常严肃。
体格虽然略逊大原老爹一点,但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大人物的风采,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角色。这位大叔其实我以前就见过了。
广区域指定恶魔组织“嵩月组”的组长——不,应该是社长才对。
也就是嵩月奏的父亲。
话说回来,大叔,你到底在那里站多久了?我知道你很疼惜这个女儿,但也不必夸张到这种程度吧,不会觉得这样太过头了吗?
仔细一瞧,大叔的护卫——也就是那群脸色紧绷的肌肉男,早就在茶室的后院各处埋伏起来。一想到这些人的苦心,我便忍不住深深叹息。
“听说有人来拜访我女儿,所以我才来看看情况……我已了解来龙去脉了,想看我家的照片是吗?当然可以了。”
说完大叔便将手伸入和服领口。
本来以为他应该会拿出夹在小笔记本里的照片之类,没想到却是好大一本相簿。谁会没事带着这种东西四处走啊。
“听仔细了,这可不能随便欣赏。让我依照顺序来说明。首先这是中学时代的奏。怎么样,非常可爱吧?”
在大叔所指的照片里,嵩月穿着一袭水手服。看到的一瞬间我真的轻微头晕起来。她的头发比现在稍短,表情也略微稚嫩。但这可爱过头的模样依旧让我大受冲击,脑中还分泌各种奇妙的物质,就连鼻血都差点要喷出来。难怪这位大叔会对女儿自傲到这种地步。
但有几件事令我很在意,除了那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的以外,照片中的嵩月眼瞳色泽非常暗沉,表情更是紧绷又僵硬。她的表情就好比戴上一张顽固拒绝外在世界的美丽假面具般,那就跟我首度邂逅嵩月时的模样很像。
此外重点还是她的胸部。
“呜呜……比我现在还大……”
杏沮丧地当场跪地。虽说是比嵩月本人现在小没错,但中学时代的嵩月胸部就已经不可小觑。再与当时她那幼嫩的脸庞相较,这种不平衡感搞不好比现在的她还醒目。
“哈哈哈,奏的照片还有很多张,这是小学毕业典礼时拍的。这是跟俄罗斯黑手党激烈斗
争途中,躲到欧洲避难时拍的。”
嵩月的父亲很得意地继续翻那本相簿。幸好小学时代的嵩月胸部还是平的,不过大叔现在
已经忘了当初拿相簿出来的目的了。
“喔……这部分就是跟家人一起拍的照片了……”
说完,嵩月的老爸才翻开最后一页。
那是张已经稍微有些褪色的古老相片,捕捉着一座看来非常普通的民家庭院,季节则是夏
天。
一名身着夏季洋装的美丽、纤细女性,以逆光的角度浮现于照片中。
女性采取蹲着身子的姿势,隔壁则放了小朋友玩水用的塑胶游泳池。
在游泳池里面。
一名推测大约只有三岁的可爱小女孩笑着拿起海滩球,全身光溜溜——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足以穿破耳膜的凄厉惨叫声顿时响起,大叔手上的相簿也被人一把抢走。
原来嵩月正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气冲冲地站在一旁。她大概刚送完晚餐给漩涡老人回来,结果就撞上这张照片。
我们只能愕然地抬头看着那对父女。
虽说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刚才那张照片的画面尚未牢牢烙印在我脑海。不过那个没—穿衣服的,该不会就是……?
嵩月忿忿地紧咬着唇,用极为恐怖的愤怒表情瞪着亲生父亲。
“呃,奏……刚才爸爸只是在让你朋友欣赏你可爱的照片而已……奏、奏?”
嵩月苗条的背影四周突然冒出仿佛海市蜃楼的高温喷流。
我不管罗——操绪丢下这句话就突然在丫空中不见了。
嵩月就好像失控的野生动物般,一句话也不说地激烈喘气。她背后的高温牛气终于清楚地化为火焰,嵩月老爸则是一脸铁青。
“……杏,快趴下。”
“耶!?什、什么!?”
“快趴下!”
“咿!?”
我二话不说就强制推倒在我身旁的杏,顺势护住她的脸部。这一瞬问的判断可是会关乎生死。
一道如龙卷风般的巨大火舌随即便从我的背后掠过,将嵩月她父亲直接卷走。
“爸爸是大笨蛋——!”
(插图)在疯狂肆虐的火焰涡流中,只听见嵩月的尖叫在耳边回荡不绝——
O
“……假奶?”
“没错,呼呼——”
第二天放学后,身着田径练习服装的杏独自一人开心地叫着我。当时我正留在教室准备考试。
包括操绪、嵩月、樋口,与阿妮娅也一样在放学后留下来,成员就跟平常一样。当我们这群人正一起复习功课时,自我锻链结束的杏终于返回教室。
“这东西啊,是上次进行共同练习那间体育场的办公室寄给我的。”
说完杏便将一个小纸箱放在桌上。箱子里放了布做的小包袱。包袱巾的角落则以油性签字笔写着“大井松田”的拥有者姓名。
姓这种奇怪姓氏的人,本市应该没几个才对。
“……寄错了吗?大井松田香子的东西怎么会送来杏这里?”
“嗯,应该是吧。把这个东西送去办公室的人一定是搞混我跟她了。听说捡到这个遗失物品是在更衣室发现的。”
“是喔……原来如此。”
杏与大井松田都拥有类似的娇小体型。如果双方各自身着自己学校的制服就算了,在更衣室换衣服途中,这两人的背影真的很容易搞错,难怪这项失物会被寄到错误的人手上。
简单地说,就是有人在更衣室发现了大井松田的东西,却误以为是属于杏的并送去给体育场办公室。
“刚才田径队队长拿给我的。因为是收件者付钱,我还得自掏腰包出运费哩。”
杏虽然在抱怨这点,但表情却非常开心。
接着杏便从小包袱中取出一件朴素的藏青色运动胸罩。胸罩使用弹性类似潜水衣的材质,充满了高科技感。连胸罩都可以做成这样了——我突然有一种现在的确已经是廿一世纪的深深感慨。
“等一下……你把别人的内衣拿出来给大家看做什么。这样不太好吧?”
“咦,会吗?放心啦,这又还没穿过。”
“不……重点不是那个吧……算了,随便你。”
既然操绪跟嵩月都不在意这点,只有我特别在意也很奇怪,所以我决定不再多话。“智春太过度美化少女心了啦——”操绪这时冷不防以喃喃自语的口气说道。还不都是你害的——这
让我有些不爽。几乎都是因为你的行为举止,才让我丧失许多对女性的美好幻想吧。
“所以罗,这个就是我刚才说的假奶。”
说完杏便将胸罩套在制服外面。看了她焕然一新的胸部曲线,我忍不住高声喊道。这、这是——!
“真了不起耶……这样子应该有D罩杯吧。”
樋口碎碎念着,不知道在感动什么。原来大井松田香子的高性能胸罩,可以在一瞬间让杏拥有咄咄逼人的巨乳。
“这就是……假奶……”
就连操绪看到这种事都不得不傻眼了。杏此刻的表情也愈来愈得意。
“哈……我就觉得奇怪嘛。中学三年级时明明还很平,为何不到半年就可以变大那么多?害我紧张了那么久。”
杏异常开朗的说话声响彻于梅雨季即将结束的教室内。
“可是……穿这种东西比赛好吗?会不会很凝事……”
我忍不住提出首先想到的疑问。
“智春,你太瞧不起现在的科技了吧。最近的医疗用硅胶还可以牢牢地贴在人体肌肤上,再怎么激烈运动都不会脱落。保持自然的弹性以及美观的乳沟——”
“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打断杏的说明后我叹息一声。那种事我一点也不关心好不好。
“呃——也就是说,大井松田的胸部根本没变大罗?”
“没错没错。既然被我知道了,她应该也不敢再戴假奶了吧。因为秘密让我发现后,我便对她占有心理上的优势,这么一来双方的立场就扯平了。啊——太好了,真让我松了口气。”
杏满足地叹息道。我与嵩月则表情复杂地对看了一眼。
这么说来,我们昨天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嵩月的父亲还因此被烧成焦炭,我则到现在还在全身肌肉酸痛——
然而看到杏如此开心的模样,我的心情也释怀了。反正事情都过了,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去想,趁没杂事打扰时赶紧专心用功吧。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遗憾啦。如果真的有让胸部变大的窍门就好了……”
杏的表情一瞬间又恢复忧郁。
“不必太在意这种事啦。”
我赶紧安慰对方,同时心想,如果先前的痛苦经历还得再来一遍,谁受得了啊。
杏听了不满地嘟起嘴。
“智春你们之前不是也说过吗?——希望这时候能看到C罩杯什么的。”
“……耶?”
杏出乎预料的发言让我一下子僵住。
“原来呀……智春还说过这种话?’
“喔呵,那才是真心话吗?”
操绪与阿妮娅同时对我投以冷漠的目光。然而,真正哑口无言的人应该是我吧。什么真心话?我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些啊。
但杏口中却继续吐出毫不留情的新证词。
“我确实有听到。智春跟樋口两人在聊天时,说嵩月同学在我们班上特别突出,而玲子则是六十五公分B罩杯之类的。”
“耶!?等一下,大原……你在胡说什么……?”
被指名为共犯的樋口也紧张地拚命否定。
“那是关于之前的模拟考成绩吧?大原铁定是搞错了。你说对吧,智春?”
“……模拟考?”
杏以讶异的表情反问。
“对喔……”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跟樋口聊过,佐伯玲子的偏差值是六十五,得到将近A的B;而我自已的成绩要是C或D就好了。
“真——的吗?’
操绪也以满是疑惑的眼光瞪过来。可恶,这家伙偏偏要趁那时候躲去睡午觉,不然就可以帮我作证了。
操绪这时突然俏皮地吊起嘴角,就好像她平日想恶作剧的那种表情。
“那智春到底喜欢哪一种?巨乳还是贫乳?”
“……嗄?”
这是什么鬼问题?为何我非得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种极端的选择不可?
然而,就算真的很莫名其妙,现场依旧没人要跳出来阻止操绪。杏与阿妮娅也满怀好奇地探出身子,甚至就连嵩月都瞪大眼睛等待我的答案。
这时如果我回答“胸部不重要”铁定会伤了嵩月的心,但如果说“还是巨乳比较好”,杏跟阿妮娅又会勃然大怒。
但惹人厌的操绪还是不放过我,纠缠不休地继续追问:
“先说好唷,智春可不能像樋口一样,说出“两种都喜欢”的狡猾答案。’
操绪简直就像完全看穿我的想法般抢先阻止道。呜啊——我无言了。免除成为活祭品的樋
口则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只有我一个入陷入了命在旦夕的危机。
“我、我……”
我努力思索从这种困境逃脱的妙计。
随便说个谎绝对无法蒙混过去,要转移话题也非常困难。关于对胸部的喜好,怎么回答都势必会伤到人。也就是说,除非我说出一个与胸部完全无关、且在场每位女性都能接受的答案,否则我就很难安全脱身。
这瞬间,一句神奇的话就像神谕般突然从我脑中闪过。
不是胸部,但在场每位女性都有、且充满自信的部位,那就是……
“比起胸部,我比较喜欢臀部啦——”
就在这一刹那,时间停止了。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四周所有人都同时瞪大眼睛。
无声的世界被完全的空白所填满。
“咦……怎么了……?”
我环顾着这群彻底陷入死寂的朋友。原本还很闷热的教室似乎急遽寒冷起来,会产生这种错觉未免太恐怖了。
过了几秒时间再次启动。
“啊……”
第一个有反应的人是嵩月。她低下头,露出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怎么啦?嵩月。你那样子我也很在意。
“智春……没想到你有时也满大胆的。”
樋口不知为何表现出赞许我的姿态。
耶,怎么?我还以为樋口会半开玩笑地附和我咧。
“智春,这种露骨的话应该要看时间跟场合说才对。”
阿妮娅以傲慢的口吻评论道。等等,哪里露骨了?
“啊哈哈……讨厌啦,智春,你好啊像色老头喔!”
这时杏很勉强装出开朗的笑容,并同时拍打我的背,随后她便默默以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臀部,几乎是无意识地从我身边逃开。
我到这时才终于察觉,杏所穿的田径练习短裤,就跟泳装一样完全露出臀部曲线。等一下,杏,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意识到你的屁股啊!
“啊哈哈,放心放心,我不会在意的。那我要去练习罗!”
说完杏便从教室逃之夭夭。
我愕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然而急速降温的教室空气却再也无法恢复原貌。
“啊……我要回家了……”
嵩月也以比平日冷淡许多的态度站起身。
“我也是。今晚我打算住在朱里那边。”
“那,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义罗。”
阿妮娅跟樋口各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没立场阻止那两人,只好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喂,大家不是说要复习期末考的范围吗?这个问题在我的脑中依然徘徊不去。
只有操绪事不关己似地耸肩摇头道:
“算了……有什么关系嘛。智春,你下次还是可以挽回的,对吧?’
这是什么没根据又不负责任的安慰方法啊。况且话说回来,还不是你提出那个讨厌的问题,才害我落得这种下场!
但操绪却很有自信地在我面前转了个圈,故意以臀部面对我笑道。
“放心吧,小杏刚才好像还蛮高兴的。’
“耶?”
我追着操绪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正好是教室的窗户外。
“不是吗?”
操绪征求我的同意,我也默默地对她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一名娇小少女仿佛摆脱了所有的烦恼,正在以不输给任何人,子弹般的速度,横越过我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