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暂时的真相,并非永恒的真相。
1
突然出现的男人,看起来是一个纤细而矮小的普通的东方人,但仔细观察,又发现他有着与日本人不同的深邃面容,有时甚至看起来像西方人。
男人穿着像参加葬礼的漆黑的西装,头发都工整地向后梳成背头,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
这副打扮简直就像。
一式不禁觉得……他简直就像是一个绝望的,带来绝对死亡的死神。
数分钟前。
一式走出学生会的教室,和杏树两人——一起看着校园和远处的城镇风景。就在这时。
“……我一直,监视着你的全部。”
死神。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了。
男人仿佛一直在等待着攻击的时机,不知观察了多久。……男人的表情及其存在本身展现了过分安静的杀意。
杏树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充满杀意的男人正在靠近。
不断逼近的威胁使得杏树不禁屏住呼吸,低下了头。
……然后。
杏树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的眼神锐利而充满戒备地穿过一式……直至一式的身后。
一式回头看去。
天台的入口处。
门敞开着。
那个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紧接着,杏树说道。
“……是‘魔物’。”
“我能感觉到气息。”
杏树像是躲避什么一般,在一式的背后缩起了身体。
秋天的天空呈现出鲜艳的酒红色——夜晚悄然降临。
在这个时候,人们开始本能地感到恐惧……。
志摩一式终于见到了追踪二之宫杏树的“追捕者”。
不,不只是“追捕者”。
遇到了更糟糕的存在。
咚咚。
一式心中一阵绞疼。仿佛是心脏在抽搐着。
啊,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过去的记忆渐渐浮现。
……一式认识这个男人。
简直是刻骨铭心。
无法忘却。也不应该忘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一式接二连三地质问着的那个男人,那个死神……
多年前……。、
男人的面容与他夺走志摩磷太郎的生命时并无二致,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唔。……长大了不少呢,人类。差点认不出了。”
——突然间。
男人低语着说出了这句话。
男人的声音仿佛黏在了一式的皮肤上,无法摆脱,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这声音同时也勾起了一式遥远的记忆和幼时的恐惧——……。
“……哈。”
一式猛烈颤抖起来。
一时间分不清正在颤抖着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是整个世界。
一式的脑海中反复浮现出那一天的景象。
志摩磷太郎为了保护那个自大又愚蠢的自己,被这个男人杀害了。
当时。那个幼稚的自己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磷太郎受到了这个男人的致命一击。周围弥漫着谜一般的的腐臭,无论身处何处都能闻到这股恶臭——就像死神一样阴魂不散。
说到底发生这一切都是由于自己的自大轻率的行动。磷太郎成为了我的轻率行为的牺牲品。我深知这一点。我并非想推卸责任。即便如此……志摩一式的人生目标,引领志摩一式的“太阳”是——复仇。我立下了这个誓言,活到了现在。
复仇的目标有两人。
杀害了我的父母的“黑衣人”。
还有这家伙。杀害了志摩磷太郎的,不知名姓的“魔物”。
给一式的幼小心灵刻入了不可磨灭的恐惧的凶手之一。
……完全没想到。
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我的名字是尾上夕夜——”
“……”。“我是‘追捕者’,是死神,”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我会杀了你……是‘魔物’的名字。是 ‘吸血鬼’一族。铭记在心吧。”
“吸血鬼……”
一式重复着这个词。
这个词让一式想起了一件事。
……轰动整个城镇的吸血鬼事件。受害者似乎像是被”吸血鬼”袭击了一样……的传闻。
“…………”
一式皱了皱眉。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男人杀害了志摩磷太郎,是我复仇和讨伐的对象。
他还是杏树的“追捕者”?
现在,他正瞄准杏树,站在我的眼前?
而且还可能是引起城镇骚乱的“吸血鬼”的真凶……?
说实话,我一头雾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混乱。
心烦意乱。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那就是这个男人对我怀有明确的杀意。
而对于一式来说,复仇的对象之一……就在眼前。
“…………”
突然间。
一式想起了带回杏树的那个夜晚。
‘大力少女’——最初针对杏树而来的‘追捕者’
一式理所当然地想着,如果再次被”魔物”袭击的话,对手应该是‘大力少女’。
……但是。
现在,挡在面前的是——志摩磷太郎的敌人。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瞄准杏树?
以杏树为目标的‘追捕者’那家伙,还有‘魔物’……难道不是单个存在,而是有多个存在吗?
还是说,难道。
难道……。
目标是我?
自从杀死了磷太郎的那天开始,这个‘魔物’一直在追寻着我,一直找到现在吗?
从那时候起,一直,一直。数年来,一直在追寻我吗……。
“……不可能”
啊啊。不妙啊。
一式发现自己惊慌失措了。
‘虐杀之夜’磷太郎的临终之日’──这些景象一直在一式的脑海中闪现。
那些无法挽回的事实,如急流般横扫而过。
不行。振作起来啊。看前方啊。
现在的我不再是被保护的一方。这一次轮到我保护杏树免受‘魔物’的伤害……。
没错。我必须保护她。
就像很久以前……磷太郎为了我而做的那样。
明明应该如此的。
明明在理智上,我是心知肚明的。
“……啊”
手在颤抖。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能战斗吗……? 我能做好吗?
我不想再因为自己愚蠢的错误或自以为是导致谁死亡了。
──拜托了,磷太郎。
只要再给我一点点力量和勇气就好。
“…………”
双方已经对峙了几分钟。
一式和‘魔物’的距离没有缩短。双方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和身体,一动不动。彼此都在观察对方是否会出手。
一式的背后是杏树。
一式能感受到她担忧的目光。
‘追捕者’
瞄准杏树,为了把她带回去而出现的人。
如果杏树没有提前察觉,我被从背后偷袭的话──我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及时反应。可为什么对方这样露骨地表现出杀意,却没有进行偷袭呢?这一点仍然令人生疑。特意暴露身形,公开身份,仿佛在特意强调自己的存在的行为也很可疑。
但在屋顶上战斗也算是万幸。
放学后这个地方很少有学生在。几乎不用担心牵扯到与战斗无关的其他人。而且为了安全起见,我还带了一些武器。至少在这方面可以安心──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要努力恢复冷静。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
这个男人的出现这一点……。
说明杏树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至少可以说可能性很高。
应该可以放心了……。
“……啊”
一式甩了甩头。似乎在赶走不必要的思考。
(一切都是未知。有太多理解不了的事情)
正因如此。
(……现在不能胡思乱想,总之必须先专心清除眼前的这家伙)
……现在,再次确认一下二之宫杏树的委托内容。
活捉前来抓杏树回去的‘魔物追捕者’,逼他吐出杏树父亲的下落。这是任务完成的第一步。
‘大力少女’和杀害父母的‘黑衣人’
假设这个男人有着与他们相似的能力。
要制服这样的对手,获取杏树父亲的下落……这真的可能吗?
一式正深陷于思绪纷乱和焦虑之中时。
“…………”
那个男人突然一言不发地脱下了右手戴着的白色手套。
然后,他展示出赤裸的掌心,朝着这边举起。
这个‘魔物’拥有人类无法掌握的超能力。
‘魔物’拥有人类无法对付的超能力。
‘脱下手套’
这是使用超能力的前提条件吧。
“与那些家伙进行对抗时,首先要仔细观察对手”,磷太郎曾说过。在揭示其隐藏力量的本质之前,不允许轻率地接近。
因此,一式要观察“敌人”——
对没带任何武器的男人而言,那双手就是武器……吧?
“大力少女”的能力只是发挥怪力而已。
八年前,杀害了我的父母的漆黑“魔物”能够使触摸到的对象,确切地说是使触摸到的人类爆裂开来。
还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何种能力。
就像那家伙一样,不,甚至更甚——现在,眼前这个“魔物”的能力也迷雾重重。
当时击中磷太郎的致命一击,我当时还太年幼、太弱小,因此没有精力,也没有力量看清它。
一式小心翼翼地行动着。
毕竟我没有任何超能力。
即使我被吹嘘为最强的杀手——归根结底,也只是人类世界中的最强而已。
当然,我并不会轻视自己的生命进行自杀式攻击。
没错。我想要活下去。一式坚定地想着。
这里并不是我渴望的死去之地——
“呼”
一式深吸一口气。
由于根深蒂固的恐惧而不自觉地颤抖的手脚又重新涌入了力量。
要变得更强。
我要在这里了结“复仇”中的一部分——今天,我将克服一直以来的恐惧。
然后。
……比任何人都要长久。
比任何人都要顽强。
绝不逃跑。
我会活下去。
这是我的愿望。
为此。
“……我会全力以赴,杀死你。”
一式拔出了随身携带的战术刀,投掷出去。一式迅速的出手无可挑剔。
然而。
在刀尖即将要刺穿“魔物”抬起的掌心的那一瞬间——
刀消失了。
重量在六百克以上,刀刃长度超过二十厘米的大型匕首……在空中,瞬间消失了。
一式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就像被展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无法破解的魔术一样。
阴险的“魔物”一步一步地向一式走来。
慢慢,慢慢,慢慢地靠近。
……看那样子,他已经以胜利者自居了。
不要小看我啊。
我。志摩一式最厌恶的就是被轻视。
对于“魔物”的无条件恐惧已经被战斗开始的专注所取代。
无论如何,我依然是最强的。专注力掩盖了恐惧。
一式举起手枪——钟爱的格洛克17型手枪,用力地扣下了扳机。
一发,两发,三发,一式接连不断地射击。
一式提前安装了消音器。因此在学校里一式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扣动扳机。
……精准射击。
一击……心脏。
二击……喉咙。
三击……眉间。
分别瞄准要害部位,毫不犹豫地发射子弹。然而……本应被子弹击中的‘魔物’,却毫发无损地继续朝这边走来──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枪击无效?
怎么会。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虽然很难接受眼前的景象,但一式还是发现了一处违和。
一式想起了投掷出去的战术刀在空中消失的情景。隐隐觉得并不是枪击无效。而是射出的子弹无法到达对方……是的,应该就是这样,因为射击的手感很奇怪。
子弹像之前投掷的战术刀一样消失了……? 在到达对方的身体之前,在半空中消失了……。这种过于缥缈的手感,很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为了验证自己的疑问,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一式还是朝那个男人又发射了三发子弹。
手枪消音后仍溢出的微小爆破声连续响起三声。
“…………”
男人。‘魔物’。……死神。什么也没有发生,对方面不改色地继续走过来。
……果然没有效果吗。
原来如此。
子弹没有到达对方。而是在对方的眼前消失──没错,好好想想。这家伙的能力的真相,肯定就在这里。
这个“观察”可能并不正确,但目前的结论就是这样。否则,无法解释眼前的景象。
无论如何,使用手枪进行攻击毫无效果。
……那么,怎么办。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超能力,剩下的手段只有直接进行物理攻击了,面对‘魔物’,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对方离一式只有几步之遥,渐渐进入一式的手脚能够触及的距离──肉搏战的范围内。
一式扔掉了手枪,摆出攻击姿势。沉下腰部,随时准备挥出蓄满力量的拳头。
……但是,对手是一个拥有能够瞬间使刀或子弹消失的神秘力量的超能力者。
轻率地挥出拳头真的好吗。
要是这次拳头消失了呢。
一想到这里,一想到了这里……终于,男人带着轻蔑的笑容悠然地──进入了拳头的攻击范围。
“……唔”
一式没能挥出拳头。
“怎么了。已经结束了吗?”
男人脸上满是恶意的嘲笑。
“人类。人类。……人类啊。这个地球上最弱小……最差劲的东西……一直一直地,十年百年千年地,总是那么自以为是,装出一副伟大的样子……现在我会随心所欲地在地球上来去,行动。然后统治你们。统治你们这群垃圾。……啊,首先,从那不值一提的生命开始吧。被诅咒吧,被诅咒吧。然后死去,痛苦地满地打滚,扭曲地向我祈求爱怜。然后想尽办法来让我感到满足愉悦吧”
男人的手掌缓缓地……靠近了一式。
“……该死”
抱歉,磷太郎。我又违背了你的教诲──“观察”结束了。
这种事。想再多也没用。
与其深思熟虑而止步不前……不如背水一战吧。与其……。
“总之,只有试一试了,不是吗?”
……一式甩开男人伸过来的手,决定首先给他的脸来上一拳。
但是。
……正当一式打算甩开男人的手臂时,那个瞬间……嘶……一式的皮肤突然传来一阵被灼烧的剧痛。
“咦”
一式迅速退后。
“哈──哈哈,碰到了吧,被诅咒了,废物人类。”
男人得意扬扬地说道。
“到手了。终于,掌握了你的生命……”
一式低头看向剧痛不已的手臂。……手臂一片漆黑。散发出令人不自觉就紧皱眉头的刺鼻的恶臭。
这是……。
难道……。
“……腐烂了?”
男人笑了。
“啊……是啊,腐烂了。正是如此。这就是我的‘能力’。你的身体会一直腐烂致死,就像那个为保护你而死的男人一样。你不觉得这样的死法很适合你吗?”
“…………”
“喂,告诉我吧。怎么样。……感觉如何。那种单方面地被掌控生命的感觉。很害怕吧,很可怕吧,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种事情──甚至想要咒骂人生吧。我们一直都……怀有这种想法……嗯?”
“喂。……喂。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唠叨些不知所谓的事情。闭嘴,真烦人。”
一式又拿出一把刀。
这是他携带的最后一件武器。
然后把刀尖……贴在腐烂的地方。
切下去──
好像,只能这样了。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方法。
看到一式狼狈的样子,男人愉快地眯起了双眼。
“白费力气。做这种事也没用。不仅仅是生物,一旦被我碰到了,就已经太迟了。……不,更正一下,应该说是想尝试碰触的瞬间,就已经太迟了。总之,你注定会死。虽然非常非常遗憾啊。你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吧。一旦死了,大家都一样。”
“…………”
说什么太迟了。我能走到今天,可不会糊涂到不假思索地接受敌人的意见。……首先要把能想到的手段都试一遍。
要削掉腐烂的地方,把仿佛要蔓延至全身的腐烂,──削除。
啊,该死。
肯定很痛吧。
光是想想就要哭了。
──忍住。
咬紧牙关。
但是。
“……停、停下来!”
意外的方向传来了制止的声音。
……背后。
“不行……”
呼喊的是杏树。
“如果那么做,血会……,血会流很多的……”
啊啊。
血会……大量地……飞溅出去。
腐烂可能会蔓延到动脉。位置好像有些刁钻。这样下去……可能会大出血。必须做好止血的准备。本来想让杏树帮我治疗的,但看情况不行了……。
“快停下……如果那么做……我……,我……眼睛会挪不开的……”
杏树绝望地喊着。
“…………”
……害怕血。
是什么时候来着……杏树说过的。她是个害怕血的‘吸血鬼’。我犯了这种小错误啊。
止血是无望了吗。
但是,也没有办法。
谁都会有害怕的东西。
“啊啊,是啊。放弃会比较好呢”
男人说道。仿佛在赞同杏树的意见。
“削下烂肉吗。我说过的吧,一切都是白费力气。你只会留下痛苦的记忆,只能看着一切却什么都救不了”
──算了,看你这样也挺有意思的,男人依旧满面笑容。
“接下来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你会痛苦地挣扎,颓废地,悲惨地,孤独地死去。……其实我是希望更早地看到你那个样子的……总之,除非杀了我,否则腐烂的诅咒是无法解除的……腐烂的范围会迅速扩大。由我来决定这个速度。全身的肉腐烂掉落大约需要一个月。现在我稍微放慢腐烂速度。你就饱含痛苦地死去吧。”
一个月。这家伙的话不可信。
要是男人改变主意的话,我的身体也可能一瞬间就腐烂。因此,必须立刻割掉已经腐烂的地方。但是,削掉腐肉的剧痛是徒劳无功?还是有效?不知道。一式必须做出选择。所以……,
“告诉我……”
一式眯起眼睛,向‘魔物’发问。
“……喂,你是我的太阳吗?”
今天,在这里。
这一瞬间。
直面剧痛,鼓起勇气,打倒你……。
“对我而言的‘太阳的时刻’,是吗”
为磷太郎复仇。克服内心深处的恐惧之一。
在用刀切光自己身上所有的肉之前……。打倒‘魔物’尾上夕夜,守护杏树。
这对我,对志摩一式的人生而言可能是最重要的时刻吧……。
一式想到。
这样一来,我就能自信地面对磷太郎了吧。
我战斗了,没有逃跑──总有一天,父母也会为我感到自豪吧。
“喂,你怎么想……? 你是我的太阳吗? 回答我,尾上夕夜。这是相当重要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啊。你终于疯了吗?”
尾上诧异地皱起了眉头。
“…………”
这时一式闭上了眼睛。
然后,深吸了口气。
太阳……。
仰望的那片漆黑的天空中,是否真的有那耀眼的存在呢……。
──咔嚓。
不知何处传来了像是打开电视,调换频道的声音。
“…………”
一式睁开眼睛。
……对不起。
“……杏树。对不起啊。”
一式握着刀的手,开始用力──
“……今天我会做很多你喜欢吃的食物──所以,抱歉。”
请稍微忍耐一下。
“……”
一式拔出刀。
割开肌肉。
真实的疼痛──啊啊,和想象的一样,非常地痛。
……鲜血,喷涌而出。
糟糕。好像伤到了动脉。
赶快……在失去意识之前,必须削去腐烂的肉。失血量很大。在晕倒之前,能够打倒眼前的男人吗?
但是──
不对。
在这个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
最大的问题──不是腐烂的诅咒,也不是大量出血的时间限制──这其中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存在。
正如男人所说的。
……我所做的。
削去腐肉的行为。
只是被剧烈的疼痛所折磨的行为……我一定是冲昏了头。太愚蠢了。不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并不是我,志摩一式的重要的时刻。
“……咦”
身为‘魔物’的男人,似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式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是一片鲜红色──……
“……那、那是什么……”
……──没有东西。
不对。
错了。
不对劲。
男人惊讶的表情看向的……并不是自己的刀。
一式发现男人的视线看向了他的背后。
“呜、呜呜呜呜呜”
“……诶?”
背后……就在正后方,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哈……哈……哈”
耳边传来一股粗糙而温暖的呼吸。
一式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现在就站在我的背后。
一式额头上渐渐冒出了汗。
是什么。
一式无法转身。呼吸变得困难。
非常强烈的恐惧。
急促的呼吸在耳边轻轻拨弄着,一式感觉自己仿佛在被猛兽追赶一般。
──嘻嘻。
响起了笑声。
──嘻嘻嘻。
笑声不是来自背后,而是更远的另一个地方……。
“……啊”
一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刚才,刀刃割开的伤口上──居然有一个婴儿,紧紧地攀附在那。
……一式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脑死机,身体变得僵硬。
──嘻嘻嘻嘻嘻。
婴儿,笑了。
婴儿。除此之外,难以用其他言语描述的东西……无比丑陋……唯独嘴角却像一个卑劣的成年人一样富有情感地咧着……笑着,不断笑着。它的皮肤是莫名其妙的透明……蠕动着的粉红色的内脏一览无遗……咕噜,咕噜,咕噜……它的头部和身体里,充满鲜亮的跳动着的内脏……鲜红的、漆黑的……令人反胃的婴儿,用舌头舔着一式的伤口,贪婪地吮吸着血液。
每当婴儿吸食伤口时──一式都能真切感受到身体内大量的血液被抽取出去。
──嘻嘻,嘻嘻嘻。
婴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舔食的一式的血染红了它的嘴角……咚咚……咕噜……透明的头部中可以看见它的大脑组织在跳动着……。
“……呕呕”
一式要吐了。
什么啊,是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一式挥动着手臂,试图摆脱身上的婴儿──但是没用。甩不开。不仅如此,一式甚至无法触碰它。它是半透明的。就像从地狱爬上来的亡者一样,那个无比丑陋的婴儿,仿佛是灵体一般,无法触摸到。
蠕动,蠕动。
婴儿沿着一式的手臂向上攀爬移动。
目标是一式的脸。……它露出令人作呕的丑恶笑容。用像噪音般的声音低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停、停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
这喊叫声来自那个男人。
“别过来……”
一式看过去。
那个是‘魔物’的男人周围也聚集了许多什么东西。
不仅仅是婴儿。还有男孩。女孩。甚至有野兽……都是半透明,没有实体的……争先恐后地向男人扑去。
“停下……”男人拼命地挣扎……”放开我……”激烈地打斗……”别笑啊……”一片混乱……。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一声惨叫,从屋顶坠落下去。
……男人在试图摆脱蜂拥而至的半透明物体时,用力地扭动身体,挥动双臂……脚下一滑,身体越过了护栏掉下去了。
咔擦。
传来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在如此匪夷所思的结局面前,一式沉默无言。
──呵呵呵呵,呵。
紧紧搂着一式的手臂的婴儿诡异地笑着。一式不禁咽了口口水。
“喂,杏树……?”
杏树,你能解释一下吗?
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吧?
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式转过头。杏树一定知道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毕竟她是身处漩涡中心的人物。
“……哈,哈,哈”
杏树的呼吸显得痛苦而急促──夜幕悄然降临,明亮的月光……似乎是暗红色的……清晰地照出了杏树的异变。
……红色。
她漆黑的头发染成了红色。
头发长长的、不自然地延伸着──刘海处露出的双眼闪烁着深红的光辉──紧盯着一式。
在杏树周围,有一些像黑色影子一样的东西……嘈杂不堪……不停地蠕动着。
嘻嘻嘻,啊哈哈,呵呵呵呵……从蠕动的影子中传出笑声……。
“…………”
一式再次咽了下口水。
……杏树?这个女孩。
这个刚才还因为有很多点心而兴高采烈的女孩是杏树吗?
……这个向我走来,一脸不满足的,想杀死我的……女孩?
不对。不太一样。
……‘吸血鬼’
这个词在一式的脑海中闪过。
紧接着一式想起了引起这座城市骚动的‘吸血鬼暴乱’。
不可能。
骗人的吧。
杏树……。
一式对‘吸血鬼’仅有的了解和过于简单的印象,使得一式无法将面前异变的杏树和吸血鬼对应起来……。
就算这样,啊啊,果然杏树没有说谎──一式的内心有什么东西扎根了。
杏树周围蠕动的影子,逐渐地开始具备形状,呈现出——半透明的,无法触碰到的奇形怪状的生命体。
咯咯地笑着的是谁?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式没有任何理解这一切的相关知识、经验或想象力——但一式却本能地知道,不能就这样放任它们。
首先……首先,我必须阻止可能知道原因的杏树。
……阻止?
做什么……?
怎么做……?
“杏树……”
首先,试着大声地呼唤杏树的名字。
“杏树,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哈……哈……哈……”
杏树没有反应。
她看起来很痛苦,很难受。只能跪在地上粗重地呼吸着……。
透明的生命们开始聚集在杏树身边。它们的目标是杏树的生命……它们似乎想夺取杏树的身体。
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才好。
在这种时候……如果是磷太郎的话。
如果是那个全世界最爱多管闲事的男人的话……他会怎么做呢?他会如何摆脱这个困境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是志摩磷太郎那样优秀的人。
我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
既没有知识,也没有技能。
这样的我究竟能做成什么呢?
……真是令人火大。
做点什么啊。
我对自己的无力深感憎恶。憎恶至极,无法自拔,又气愤不已……一式脚下一软,一个趔趄。
怎么了。
……视线模糊起来。
冷……。身体好冷。
啊啊,对了。是这样啊。
没错。危险不仅是眼前的异常情况——还有必须面对大出血的实际问题。
而且……攀附在手臂上的婴儿……它还在吸取我残存的血液……所以我一定会渐渐失去意识。
“在这种时候……”
我会倒下吗?
“没有帮上任何忙就……?”
人类真是脆弱。
只是少了一点血而已。
只不过稍微失去一点点生命而已。
……明明仅此而已,却无法保护好应该守护的东西。
被磷太郎救过的自己。被父亲救过的自己。
不甘心。
……一式的眼眶逐渐浸满了眼泪。
因为自己的软弱。
因为自己的无能。
……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个小角色。
我永远只能被他人拯救,却根本无法帮助别人──
一式倒在地上。
啪嗒啪嗒……。
这时才发现。
脚下是自己的血液积成的血泊。
啊啊……,人要是流了这么多血,还被奇怪的小孩吸血,那当然,站都站不起来了。
一式苦笑着……。
我要死了吗。居然就要死了吗。
一直以来我还以为自己在临死时会惊恐得痛哭流涕,但是……出乎意料的,我现在相当冷静,内心也很平静……可是,令我无可奈何又无法忍受的是……磷太郎……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我的,这条生命,有价值吗……。
咯咯,咯咯,啊哈哈哈哈……。最后响起的是,是异形的笑声……。
然后,逐渐……。
世界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式君”
有人的声音响起──
还有屋顶的门猛地被打开的声音。
“一式君,我来救你了……”
啊啊……。
我又被救了吗。
吧嗒──(眼泪掉落)
这时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