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子兔羽轻浮地笑着,盘腿坐在我的房间。
「这是所谓的修罗场吗?日式修罗场?」
「琳,快录影。拿智慧型手机、拿智慧型手机。」
琳格特跟熙涵在房间外面偷看,我迅速把她们赶出去。琳那家伙不是要工作吗?她不久前还在酒吧上班,现在却已经在当偷窥犯。
「……姊姊!」
狮子乃妹妹瞪向兔羽。兔羽流着冷汗移开视线。
「大吾,原来你有Switch啊。下次一起玩漆弹吧~」
真的假的,她竟然给我装傻。
「姊姊!」
兔羽左闪右闪,狮子乃妹妹则怒气冲冲。
(隐约看得出她们的相处模式……)
狮子乃妹妹想必一直被姊姊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欺骗人家,还抛下一切溜之大吉,真是千子家之耻。」
「……狮狮,你今天也好可爱喔。」
狮子乃妹妹的视线结冻了。变成绝对零度。
「大吾先生,有没有长棍?前端最好有尖刺。」
「冷静点。」
我怎么可能会有附带尖刺的棍子。有的话未免太可怕了。
「狮子乃妹妹,可以让我跟兔羽两人独处一下吗?」
本来我应该更生气,跟兔羽抱怨个一两句也说不定。可是看到气得跟狮子一样的狮子乃妹妹,我反而异常冷静。
「啊,我明白了。那我去叫车搬运尸体。」
「不要企图谋杀姊姊啦!」
兔羽大叫,狮子乃妹妹则用锐利如猛兽的视线瞪向她。
「开玩笑的,姊姊……不过请你不要忘记我有多么生气。」
狮子乃妹妹转身离去。
(……她生气的时候真恐怖。)
我重新面向兔羽。
(胸部好大……!)
注意力差点被那个部位吸引过去,我拍拍脸颊驱散邪念。
「啊,大吾,你刚刚在看我的胸部。」
「我才刚把邪念赶跑,可以请你不要讲出来吗?」
兔羽抛了个媚眼挺起胸膛。这个女生怎么这么轻浮啊?
(插图009)
「所以,到底怎么了?」
「嗯~」
「为什么要从那么高的大楼跳下来……」
「啊,你问的是这个?」
「还有其他可以问的吗?」
兔羽先是嘀咕道:「有啊。」才接着继续说:
「我为了逃离那个烦死人的未婚夫骗了你……不跟我谈这件事吗?」
「喔,也对,还有这件事要谈。」
「我在法律上明明是你的妻子,却把你封锁,逃避面对你。」
「……仔细一想,真的好过分啊。」
假如我把她告上法院,是不是会赢啊?但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大概不擅长把心力花在那种事情上。我想做更没意义的事。
「不过我还是想先问你为何要跳楼。你被卷入什么危险事件中了吗?」
「咦?」
「好像有人在追你吧?不要紧吧?」
「………………」
兔羽紧盯着我,彷佛在观察我的表情。她的眼神平静如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跟互动动物园里的小马有点像。
「……你真的是大吾耶。」
她脸上浮现真心的笑容。
「咦?什么意思?」
「没事。只是觉得你跟电话里的那个人一样。」
我也有这种感觉。兔羽就是这么目中无人。带着轻浮的笑容,无所事事。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跟雾气或云霞一样捉摸不透。
──这些都跟电话里的「兔羽」如出一辙。
「那个呀,我会跳楼只是因为看见奇怪的幻觉。」
「啥?」
「最近我会看见穿护理师服的人鱼幻觉。我想逃避面对它。」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
「……你真的是好可怕的妻子。」
竟然看见幻觉。如果是因为躲债,我还比较放心。
「啊,我没有吃奇怪的药或蘑菇啦。我想大概只是过劳。」
她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我倒是非常担心。就算原因是过劳,那不就代表你的身体状况非常差吗?可是比起这个,她似乎还有话想说。
「那么──」
兔羽别过头,一脸为难的表情低声说:
「要离婚吗?」
「什么?」
「因为你讨厌我了对吧?应该不想再看见我这种人渣吧?啊,或者去法院告我诈欺,诉请婚姻无效会不会比较好啊?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啊~」
确实有这么一个问题。我回想起来,顿时觉得心情沉重,可是我们绝对需要好好谈谈。我移开视线,同时搔搔头。
「你不是需要结婚证书吗?」
「咦?」
「等你那边的事情全部处理完再说。反正我短期内八成交不到女朋友。」
「…………」
「只不过不要封锁我啦。我又没有讨厌你。」
我看着兔羽的脸小声说。她盯着我,看起来快哭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露出那种表情,不禁为之语塞。
「你为什么……」
她神情扭曲,就像试图拼凑出一句话说:
「你为什么……这么善良……」
我稍微笑了笑。总觉得有点高兴。她果然──是「兔羽」。是我认识的她。跟她聊天所花的上百小时,并没有浪费。
「打扰了~」
熙涵忽然闯进房内。兔羽吓得身体一颤,我则早有预感她会进来,因此叹了口气。没有事情瞒得过这家伙。
「差不多该走喽,笨蛋。」
熙涵抓住我的肩膀,硬拉我站起来。
「咦?干嘛?要带他去哪里?」
熙涵不耐烦地皱眉,回答兔羽再正常不过的疑问。
「这家伙骨折了,必须送他去医院。」
「咦?」
「脸色差~成这样,还流了一~身汗……唉,硬撑也该适可而止吧?」
接住从天而降的兔羽时,我的脚骨折,腰也扭伤了。本来想先跟兔羽好好谈谈,之后再偷偷跑去医院……但我确实快撑不住了,痛得要命。老实说,我连自己走路都有困难。
「我帮你叫计程车了,走吧。」
我在熙涵的搀扶下迈出步伐。
「那、那个……咦?」
兔羽一脸担心地伸出手。
「别担心,不是什么重伤。改天再慢慢聊吧。」
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她肯定会解除我的封锁。跟她实际见过面后,不知为何我明确地感觉到,「兔羽」就是「兔羽」。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下次见。」
兔羽一个人被留在小小的房间里。
■
我──千子狮子乃独自待在房间,心神不宁。
(姊姊跟大吾先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以他们的个性来说,应该不至于吵起来。大吾先生傻傻的,应该很讨厌吵架;姊姊是个胆小鬼,八成会在吵起来之前就逃走。
(……果然会离婚吗?)
这是最中庸的可能性。
(这样的话……大吾先生会变成单身吧。)
变成跟谁都能结婚的身分。因此我也……
(呃,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竟然用那种眼光看待刚跟姊姊离婚的男性,太肮脏了。身为一名品格端正的人类,不该这么做。再说我对大吾先生又没有意思。
(尽管那个「梦」确实令人在意──)
西元一九六○年代的我,在别人家当女仆,手臂里收纳着穿孔枪,跟长得像穿护理师服的人鱼AI一起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弄得满身泥巴。是个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梦境。没有连贯性,确实是梦该有的样子。
(那场梦里面的大吾先生……小小的好可爱。)
我小小的主人。我都那个年纪了,还是被他吸引住。我想当时的我一定喜欢他。都从梦中醒来了,对他的爱意却依然在内心萦绕不去,害我一看到他就心跳加速。
(我知道这一定是错觉。我明白。我很清楚。尽管如此……)
──生春卷、越南煎饼,还有牛肉河粉,是一九六○年代的我常做给主人吃的料理。我从来没做过菜,还是努力回想小时候的味道,为他下厨。我想起大吾少爷非常喜欢那几道菜,总是吃得津津有味。
(现实中的我明明从未进过厨房。)
为什么有办法煮得那么熟练呢?难道那一切……
(那是梦。一定……是我在作梦……)
若非如此──我会很伤脑筋。
(万一那就是我们的「前世」?万一我的「命定之人」是大吾先生?)
大吾先生跟姊姊结婚了。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关系。即使没有真爱。
「狮狮~我可以进去吗~?」
声音从门后传来,我透过鱼眼确认来者的身分。
「姊姊。」
开门一看,熟悉的高挑女性站在那里。她的美带有魄力,仍旧连我这个同性看见都会倒抽一口气,彷佛只有她在的那块区域是扭曲的。
(……我怎么可能有胜算。)
相较之下,我长得这么矮。皮肤和头发都是奇怪恶心的颜色。
「这附近有地方可以填饱肚子吗?便利商店也行。」
姊姊的肚子叫了一声。
姊姊在米兰炖饭上洒了一堆起司粉,好不健康。
「所以,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我置身于萨莉亚特有的氛围中,用饮料吧的咖啡润喉。尽管横滨中华街有不少餐厅,由于这里是观光区,店家很早就关门了。这个时间还在营业的店屈指可数,我们便来到附近的萨莉亚。
「比起这个……」
我盯着她看……不如说是瞪着她。
「请你不要给大吾先生添麻烦。」
「咦?」
姊姊惊讶得眨了眨大眼。
「怎么了?你居然会讲这种话,真难得耶。」
「会吗?」
「因为你基本上对其他人没兴趣吧?」
经她这么一说,我无言以对。确实如此。若是平常,姊姊对别人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和大吾先生不同,不会如此轻易干预他人。
「只是因为他对我有恩。一宿一饭之恩。」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真烂。世上最了解我──千子狮子乃的人,就是我的姊姊──千子兔羽。反之亦然。
「你还是一样讲义气耶。」
「因为我不像你一样那么轻浮。」
像我们这种个性完全相反的姊妹,应该没几对吧。头发纯白的我,头发乌黑的她。完美主义又有洁癖的我,享乐主义又随便的她。喜欢的电视节目也好,喜欢的歌手也罢,没有一处相同。
我们的差异实在太大,从来没有互相理解过。可是,我们很珍惜这些差异。因为无法理解绝对不只有坏处。
「……大吾是什么样的人?」
姊姊用吸管搅拌青绿色的哈密瓜汽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才认识两三天,又没深聊过。我对他一无所知,没资格谈论这个人,发表太多意见有失礼节。
(一九六○年代的他,我倒是很了解。)
我为这荒谬的误会露出苦笑,同时开口说:
「一本正经的人。正经得让人觉得笨。」
「嗯。」
「对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是个滥好人。」
「这样呀。」
「还有……」
我有点支支吾吾。不知为何,这一点我不想跟姊姊说。想把这份心意当成只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过一旦承认,我可能会崩溃,所以我努力说下去。必须说下去。近乎于一种义务。
「……很温柔。我甚至怀疑他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大吾先生总是对我很温柔。只有这点是确定的。
「后面怎么都补上一句坏话。」
姊姊笑了笑。有什么办法,我不想在她面前说他的优点。
「姊姊,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的表情有点困扰。真难得。这个人总是笑嘻嘻的,不会在他人面前展现情绪。简直就像真的在为别人烦恼。
「发生什么事了吗?」
「算是吧。」
我一头雾水。她接着说:
「……我还以为见到大吾后,会被他赏一巴掌。」
「太天真了。如果这样就能解决问题的话,你反而该谢天谢地。毕竟这种事情可是会闹上法院。」
姊姊笑着说:「狮狮真严厉。」我大概无法原谅她的所作所为。然而我的心情又还没整理好,难以严格定义这种情绪。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苦笑而已。」
她用平静的声音轻声说:
「……我还宁愿他直接打我。」
我隐约察觉到,姊姊八成会这样想。因为她不是会害怕皮肉之苦的人。可是她真的胆小过头,只会逃避面对人心。
「姊姊,别再接近大吾先生了。」
「咦?」
「你也不想牵扯上更多麻烦吧?没有勇气继续深入吧?」
大吾先生很温柔。是我的恩人。我不想再给他造成困扰。
「狮狮,你怎么了?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我们截然不同,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正因如此,我们从来不会对对方做的事有意见。那是我们尊重对方的方式,是舒适的距离感。
「你也明白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吧?」
姊姊用笑声回答我。
「到底是怎样?哈哈哈──你该不会迷上大吾了吧?」
她笑得彷佛在讲难笑的老笑话。彷佛在讲「幽浮把牛带走了」这种无厘头的都市传说。
「狮狮,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把我杀了。」
我不禁苦笑。
「你的被害妄想太严重了。」
「别把我说成夸大妄想症患者。」
「实际上就是吧?你这个不相信人类的神秘主义者。」
「哈哈,你有资格说人家吗?没朋友的冷血人类。」
我们互相攻击,立刻相视而笑。我和姊姊有太多缺点,所以相处起来才令人安心。那就是我爱她的理由,她想必也一样。
「姊姊,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是想骗大吾先生,企图利用他吗?」
「对呀。」
「既然如此──为什么每晚都要跟他讲电话?」
怕麻烦的你,狡猾又聪明的你,极度避免跟人接触的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姊姊面不改色地别过头,摆出漠不关心的态度挖了口米兰炖饭。
我看到这一幕深深体会到,我们果然是姊妹。
■
我坐在开回公寓的计程车中叹气。
「竟然要打石膏,太小题大作了。」
「你的骨头可是裂了耶,怨不得别人吧,大吾?」
熙涵边滑智慧型手机边回答我。我望向萤幕,她正在刷手游。是少女拿枪战斗的游戏,最近常在广告上看见。
「谢谢你陪我。」
这次换成她叹气。
「你喔,要是我当时没出来把你抓走,你打算怎么办啊?」
「『忍耐』!」
她轻轻戳了下我的头。其实就算有止痛药,变成紫红色的脚依然在阵阵发疼。不过比起脚伤,我现在有更该烦恼的问题。
「……我之后该怎么办呢?」
我对好友吐露丧气话,她嗤之以鼻。
「想聊恋爱话题的话,拜托去找琳。每个问题她都会给你错误的答案。」
「别这么说!我只有你可以依靠啊~!」
熙涵不耐烦地看着我。
「换成是我,会跟她澈底断绝关系。想成是被狗咬,赶快走出来。」
「……我想也是……应该要这么做吧。」
她观察我的眼神,然后喃喃说道:
「你对她还有留恋吧?」
「唔!」
「我就觉得她是你的菜!你就~爱那种类型嘛。性格恶劣的女人!」
「说、说她性格恶劣未免太难听了吧?而且茜(前妻)又不是那种人。」
「是没错。」她这么说着,并且皱起眉头。
「你……内心渴望被人玩弄……你是被虐狂啦,被虐狂。」
「好了,闭嘴。」
「你学生时期在情趣用品店买下用来刺激龟头的跳蛋,吓死我了。」
「呃、呃,我只是要买朋友的生日礼物,不、不是我要用的……」
青梅竹马就是这一点麻烦。小时候的黑历史都会记得一清二楚。
「回归正题,给我点建议吧。」
「嗯~那我就分享一下我在NY学到的。」
她透过计程车的车窗欣赏横滨的夜景。
「不是有人说『顺从内心的想法』,或是『与其不做后悔,不如做了再后悔』吗?」
「嗯。」
「那都是唬烂的。」
「怎么?你曾经后悔过吗?」
「当然有喽。到头来,要不要去做只能自己思考,没有正确的答案。会失败,也会后悔。没有人会去采访丧家犬,如今的风气是勇于挑战才是王道。就连五岁小孩都懂,人生那么复杂,哪可能简单到用一句废话就能解释……」
颜熙涵露出自嘲的笑容,视线移到智慧型手机上。
「等等,你讲完了吗?结果你想表达什么啊?」
「给别人建议这个行为本身──以及向别人寻求建议的人──都没有意义。」
这句话狠到不像朋友该讲的。
「随心所欲地活着,随心所欲地去死。本质上来说,我们只能做到这些。」
这愤世嫉俗的论点,很符合她的作风。那是我应该无法拥有的信念。我不讨厌挚友的这种个性,所以才能跟她相处到现在。
「说不定是因为人生没那么简单,我才想找个人在一起。」
「你还真~废。」
她微微一笑,之后开始滑智慧型手机。
我回到公寓,在熟悉的房间喘了口气。
(今天真是波澜万丈,从早到晚发生了好多事……累死我了。)
我迅速脱掉长裤,从冰箱里拿出啤酒。
「呀!」
身后的声音使我回过头──是兔羽。
「……原来你是四角裤派。」
「呀──!」
这次换成我尖叫了。我迅速穿回长裤。
「你、你还在我房间喔!我还以为你肯定已经回去了。」
她甩动乌黑的头发望向窗外。
「我们现在好歹是夫妻。」
「……是没错。」
「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聊过要同居吗?」
「是没错。」
「你的脚不是因为救我才骨折吗?」
「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嗯~步步逼近?」
兔羽明明带着亲切柔和的笑容,我却看不穿她的想法。跟总是板着脸,情绪起伏却很明显的狮子乃妹妹相反。
「──我打算直接住进这个房间。」
兔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笑着说。我跟石像一样当场僵住。
(咦?什么意思?她的心境怎么突然改变了!)
因为昨晚我还被她封锁耶。我不是被她骗了,夫妻生活到此为止吗?不,等一下。她要住我房间?住在这个小套房?跟如此……美丽的女性同居?这个……该怎么说,就是……会不会太突然了?
「我完全没作好心理准备耶。」
她咧嘴一笑。
「我也是~」
原来你也是吗?
「我第一次住男生的房间。我没交过男朋友,怕得膝盖都在抖,还是处女。」
「亏你有办法直盯着我讲出这种话。」
好坚强的心灵。
「……可是我好歹还是你的妻子,那是我的义务,或者说权利。」
「呃……这是那个吗?赎罪之类的?」
「嗯────硬要说的话……差不多吧……?」
你根本没自信嘛。所以是怎样?真的莫名其妙。看我一脸疑惑,兔羽害羞地移开视线。
「因为……你说你没有讨厌我。」
「对、对啦……我说过。」
「那么,你还喜欢我吗?」
她问得这么直接,害我惊慌失措。之前也说过,这个人的个性和脸超符合我的喜好,老实说我根本忘不了她。如果还有机会,我想好好把握。我知道这样很没男子气概,可是!可是!咦?可以吗?我可以顺水推舟吗?
「……意思是,你还愿意跟我过结婚生活吗?」
她的表情突然恢复平静。
「我又没说想跟你离婚。」
「你封锁我了耶。」
「……那是……因为……可以说发生了很多事。」
很多事是什么事?好奇归好奇,现在应该问更根本的问题。
「兔羽,你喜欢我吗?」
她神色自若──不对,瞧她脸都红了。兔羽在拼命掩饰情绪。如今回想起来,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始终在伪装表情。
「总、总之!没~关系吧!我们是夫妻嘛。大吾,你不想跟我住一起吗!」
你在恼羞成怒什么啦。我非常不知所措。到底该如何是好?不过,我隐约明白一件事。
(这样好像不是完全没希望……?)
本以为兔羽完全就只是想骗我,对我没有感情。可是看这情况,似乎并非如此。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她跟我结婚,不是为了跟「未婚夫」分手的借口吗……?)
想不通。尽管如此,我觉得现在拒绝她不对。
「可以啊。因为我们是夫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兔羽小声回答:「OK。」语气平静,神情镇定,脸颊却红通通的,这一面很可爱。
「那么大吾,我们赶快……」
「赶快什么?」
「一起洗澡吧。」
我的妻子真的很不简单。
在动画或电视剧里面的洗澡场景常听见的「叩咚──」声到底是什么呢?我在更衣室瑟瑟发抖,兔羽则面不改色,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站在那里。
「来,大吾,先从上面开始脱,手举高──」
「喂、喂,真的假的?兔羽,你现在是认真的吗?」
她像小兔子一样歪过头。
「因为是我害你骨折的嘛。要是你自己洗澡滑倒就糟了。」
「那个,很羞耻耶。」
兔羽露出傻笑。
「我也是~」
这家伙是无敌的吧。
「我就直说了,不觉得很色吗?我会羞耻到死,心脏跳得好快。」
「……我看你很从容不迫啊。」
「哪有。我怕羞怕到电影里的床戏都会直接快转。」
她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咪咪。好神奇的女性。
「啊,不过大吾,既然要同居,希望你遵守一条规定。」
「什么规定?」
「禁止做色色的事。」
「咦?」
「你那是什么反应?难道你打算尽情发泄?」
呃,是没有,但我当然对此保持强烈的期待。毕竟我是男人。
「……因为……我还没……作好心理准备。」
她面红耳赤。看到她的反应,我隐约察觉到。
「兔羽,你该不会……」
「什么?」
「意外地胆小?」
「什么?我哪有那么废。」
「我可以碰你的胸部吗?」
「你你你你你──」
兔羽羞红了脸,和我拉开距离。
「……放马过来。你发动攻击的瞬间,我会用跳跃重拳打碎你的下巴。」
我脸不红气不喘地伸出手。
「喵────────!」
兔羽哭着逃跑。
(……她怎么这么怕人。)
我逮到这个机会急忙脱掉衣服,然后泡进浴缸。
「呼。」
泡在温暖的洗澡水里,这次真的松了口气。石膏不能碰水,因此我将腿伸出狭窄的浴缸。浴室的门紧接着打开,黑发于眼前摇晃。
「……你为了把我赶走,故意吓我对吧?」
「呀!喂,不要进来啦!」
「竟敢把妻子当成害兽一样赶走,你什么意思?我是浣熊吗?」
「封锁丈夫的妻子有资格说吗?」
「等我一下喔。」她轻声说道,走向洗手槽。脑中浮现疑惑的瞬间,我听见那里传来衣物的摩擦声。真的假的。这女人该不会在脱衣服吧?
(慢着、慢着,我还没作好心理准备啦!)
浴室的门「喀啦」一声打开。
「至少让我帮你擦背吧,大吾。」
「……你怎么穿成这样?」
「啊,这件潜水衣吗?它干得比较快。」
为何会有那种东西?至少穿个泳装吧。不过这个发展我有点猜到了──我产生各种想法,吐着气泡沉进浴缸。
说到人类睡觉时会用的东西,就是大家熟悉的棉被。
「这边到这边是我的领土,敢越线就开战喔。」
兔羽身穿可爱的睡衣,却毫不掩饰戒心,对我低吼。
「……既然你那么警戒,当初何必说要住这边呢?」
「因、因为……我依然是你的妻子嘛。夫妻就是要一起睡觉。」
妻子──她愿意以我的妻子自居。
「可是,没有妻子会把棉被列为领土吧?」
兔羽到底为何要住进我家,老实说我一头雾水。她愿意细心照顾我,我很感谢就是了。
「兔羽,我先跟你说,你现在就算被我怎么样,也没资格抱怨。」
「我、我会报警。」
「……你要怎么跟警察说?丈夫趁你睡觉时上了你吗?」
「啊呜呜呜。」
她的眼珠子在打转。这个人好不擅长辩论。
「放心,我不会那么做。在你下定决心前,我都不会做让你害怕的事。」
「……大吾。」
她盯着我的脸。
「──你真的被我迷得团团转耶。」
「咦?」
「对不起,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我实在太可爱了……我懂。」
「…………」
「我那么自作主张,你还对我这么温柔。我可是把你封锁,还企图逃避面对你一辈子的女人喔?看来你超级喜欢我呢。好可怜……」
我看最好认真教训我的妻子一次。
「可是,我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会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结婚!所以再~陪我任性一阵子吧,拜托!」
「好强人所难的要求。」
话说「是不是真的要结婚」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结婚了啦!你在法律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对、对啦。那个,是没错。我是你的妻子。」
兔羽拨着浏海。如同小动物的动作异常可爱,导致我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简单说来就是违抗不了她。
「……我先关灯喽。」
「嗯。」她小声回应,背对着我钻进被窝。我们的脚趾碰到了一瞬间,我感觉到她吓了一跳。身后传来的呼吸声急促又不规律,大概是在紧张。她八成是第一次跟男性同房。
(为什么都怕成这样了,还说要住我家呢?)
越想越莫名其妙。不过我绞尽脑汁──想到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我可以──」
「嗯?」
「可以姑且……把你当成妻子吗?」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室内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外面的醉汉在嚷嚷。她始终没有开口。这阵沉默持续了约一分钟,接着她忽然咕哝道:
「你愿意这样想的话。」
我们之间的距离感还捉摸不透。有很多必须讨论或决定的事情。
可是,我们说不定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