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早安……啾。」
温柔的声音。心爱之人的声音。脸颊感觉到柔软的触感。我睁开眼睛。
「呼啊~早安,狮子乃小姐。」
我一坐起身子,便发现高挑的女性穿着轻飘飘的女仆装站在房间角落,目光冰冷。她的名字叫做──千子狮子乃,是半年前开始服侍我的女仆。
「早安,主人。」
三个月前,奶奶将身体澈底转移到网路上后,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起初我因为要跟这么漂亮的人一起生活吓得要命,现在已经习惯了。
(咦?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我的脸颊。)
是错觉吗?狮子乃小姐站得那么远,照理说碰不到我。不过我真的感觉到有柔软的物体碰到脸颊。
「我明明跟您说过九点要吃早餐,您又睡过头了。」
「其实我八点就醒了,在等你叫我起床。」
「……哦?」
狮子乃小姐冷冷地看着我咕哝着说:
「所以您醒着吗?刚才,那个,我进房间的时候。」
「啊,不是……我有睡回笼觉,所以睡着了。」
「这样啊。」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半年前,我救了被虫人追捕的狮子乃小姐。之后我将她带回家治疗伤势,奶奶得知她在找工作,便雇用了她。
「狮子乃小姐,你今天也好美。」
我──爱上了她。
「您还没睡醒是吧?」
我每天都在追求她,她总是用冷淡的视线无视,我们持续过着这样的生活。现在是一九六二年的秋天,我当然知道这种幸福的日常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再一年左右,地球就会灭亡。
人类在这里──横滨市能够生存的区域,只剩下横滨港未来的地标大厦。得知世界即将灭亡,地球陷入一团混乱,情况往比想像中严重数倍的方向恶化。原因基本上在于保全公司的抗争激化。
掌握横滨的组织「沛达格古(老师们)」、「S•G•H(Servants of Great Hydra)」和「中庸骑士团」的斗争越演越烈──污染了横滨的街道。
只由AI组成的「老师们」四处散播存在论病毒,将许多物质改造成不存在的概念。「S•G•H」为了与之对抗,把奇美拉僵尸放到街上,将敌我双方剥皮剔骨。如今保护地标大厦的,是少数的「中庸骑士团」。他们信仰最为普遍的价值观,即存在的连续性。也就是──生存。
「狮子乃小姐,你最好澈底转移到网路上。」
我在地标大厦的小房间中看着横滨的街道。
「这里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崩坏。现实世界太危险了。」
许多人类和AI已经放弃肉体,活在网路世界里。地球崩坏后,应该也能继续在半永久性地于宇宙中奔驰的「银河列车」内持续生活。我提议过好几次,狮子乃小姐却跟平常一样拒绝。
「不可以。婆婆给了我那么多薪水。」
「我一个人没问题啦。」
「呵呵,小孩子说什么大话。您一个人甚至连起床都有困难。」
狮子乃小姐还留在现实世界里,是因为我的关系。先天体质导致我无法在网路空间形成意识,数据化的神经没办法跟思绪连接在一起,好像是一千万人才会出现一个的罕见体质。
「狮子乃小姐……我喜欢你。」
「这样啊。」
「所以,我希望你平安无事。」
她冷冷望向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可是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她不是真的不在乎。
「主人,我不是为了你才留下。因为人生充满挫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尽管如此,我从未想过要逃到网路世界。」
「那是……为了什么?」
「我想活着。早上吃面包,晚上喝一杯威士忌,这样就够了。如果死期到来,去死就行了。拼命求生,然后死去,那就是我的骄傲。」
狮子乃小姐露出平静的微笑。这番话听起来像在拒绝人,然而我知道,其中也蕴含她的真心。我们一如往常在公寓的其中一间房间吃早餐。她很会用调合机──用食丸调合食材的烹饪机器──经常做故乡的料理给我吃。
『早湾──♪』
突然穿过天花板出现的,是穿护理师服的俏皮人鱼──Sena。她笑着抢走我在吃的越南煎饼。
『哇──!这东西超好吃!狮子乃,你的厨艺变好了耶──!』
狮子乃小姐扔出手中的叉子,将Sena的脸刺成蜂窝。
『呀──!不要破坏我的纹理啦!』
「跟你讲过好几次,不要打扰我们吃早餐了吧?不遵守礼节的人就要赶出去。」
『……别因为我妨碍你们两人独处,就恼羞成怒嘛。』
全身投影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恢复原状。
「早安,Sena。」
『哎哟~大吾,你今天也好可爱喔~?别管那个冷冰冰的老女仆,要不要来当护理师姊姊的弟弟?』
「Se、Sena……好近,你靠太近了……」
Sena把脸凑到我感觉得到她呼吸的距离,搔弄我的耳朵。她的脸立刻被狮子乃小姐扔出的叉子贯穿。那把叉子甚至擦过我的脸颊。
「呀!狮子乃小姐,这样很危险!」
「十分抱歉,但我认为一早看到AI的胸部就露出好色的表情同样违反礼节。」
「我、我没有。」
「……原来只要是女性,您谁~都可以啊。」
狮子乃小姐眯眼看着我。罪魁祸首Sena则奸笑着大嚼越南煎饼。
『对了,狮子乃,食丸已经完全没了喔。』
「这样啊。」
狮子乃小姐神情镇定,但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已经将据点迁移到网路世界的人权保护团体,应该要再等两个星期才会送物资来。
「我去找。听说川崎站的传送门还在运作。」
「那可不行。」
她用锐利如猛禽的视线瞪向我。历久不衰的魄力令我心脏冻结。
「我来想办法。」
「你要怎么想办法……」
狮子乃小姐就像要让我放心一般微微一笑。
■
吃完早餐,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更衣。
(主人今天也吃得津津有味。)
刚开始我得花一段时间才能穿好轻飘飘的女仆装,现在则澈底习惯了。明明以前没办法早起;明明从来没下过厨;明明除了穿孔枪的用法,没有比得过别人的地方。他却乐于被我照顾。
(……我可以这么幸福吗?)
我的人生无聊又平凡。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在泥巴里打滚,靠吃厨余或动物的尸体维生。一发现自己的才能便将它发挥到极致,哪里有赚钱的机会就去哪里,做了数不清的坏事。
因为那对我来说已经是日常生活,分不清好坏。
(那孩子却愿意对我展露笑容。)
只属于我的小主人温柔且正直,总是很可爱。每当他呼唤我的名字,空虚的内心就会被填满。每当他深情地注视我,我就觉得自己会当场融化。令人心痛欲裂的情绪,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主人……我爱您……」
『咦?狮子乃小姐说她爱我?』
「呜喵!」
听见主人的声音,我回头一看,Sena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开玩笑的啦。』
我操作奈米晶片,着手将她解除安装。
『呀──!不是啦、不是啦!开个玩笑嘛~!』
「跟你对话的时候都会头痛,为何我要跟这种东西相处。」
『讲这种话~我们是好朋友耶~』
Sena轻戳我的肩膀。身为全身投影,却连触觉都有办法重现,真是太嚣张了。
『你真傻耶。干嘛不回应他的心意,说你也最喜欢他呢!』
「……」
我瞪向Sena,她笑咪咪的,泰然自若。
「没关系,维持现状就好。这样才对。」
我没有资格回应他的心意。而且,这样比较好。
「因为世界快要灭亡了,万物都会消失不见。」
『嗯。』
「迟早会消失,却答应要跟自己在一起,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
『一副不是为了自己的态度很难看喔。你只是会怕吧?』
Sena笑了笑,我也忍不住笑出来。因为我知道,原因在于我太过弱小。我害怕失去什么。我换上穿旧的衣服,接着迈出步伐。
地标大厦的上层是空气力学车的停车场。我坐上格外破烂的其中一辆车,用生体认证发动引擎。
「等一下!」
「咦?」
空气力学车开出去的前一刻,一股重量压在背上。他抱紧我的腰部,我们驶向横滨的天空──与崩坏的世界不相衬的蔚蓝天空。
「主人!您在做什么!」
「不能让女生独自外出!」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女生」?明明比我小。明明只是个小孩。明明连比腕力都赢不了我。明明早上没办法自己起床。
「就算你现在调头放我下来,我也一定会跟上去。」
「……唉。」
这个人性格倔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听劝,骂他也没用。我作好觉悟。必须保护这个人才行。至少在这个世界灭亡前。
「绝对不可以离开我喔。」
「嗯、嗯。谢谢你!」
──而且,说不开心是骗人的。
说单独行动也不害怕,同样是骗人的。
你的体温从身后传来,温暖我冰冷的身体。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我使劲踩下空气力学车的油门,接着穿过云间。
「唔!」
感觉得到主人在背后倒抽一口气,大概是因为这个高度可以清楚俯瞰横滨。横滨站被巨大的立方形复合体淹没。时间扭曲,光线歪斜。那些立方体中,一秒被压缩成十万年左右的时间。留在车站的人真可怜。
伊势佐木长者町被形似小蚂蚁的某种物体堵住道路,像肉丸子一样。我仔细观察。那些东西是聚在一起的人类。头下脚上的人类互相啃食、挣扎。
东京湾突然隆起。从海底浮上的,是高度四百公尺的罐装蜗牛。伴随时空扭曲的现象出现的那个东西,会随机将有智慧的生物关进瓶子。瓶中立刻装满AI、人类和人工牛,被蜗牛柔软的肉融化。
「……真没想到世界的终结会如此惨不忍睹。」
主人看着下方喃喃自语。
「唔!」
安装在我脑内的奈米晶片滋滋作响。
「主人!我们被盯上了,绝对不要放开我喔!」
我粗鲁地转动空气力学车的把手,以不规则的轨道行驶,如同于空中翱翔的蜻蜓。某种物体随着「呼!呼!呼!」的呼啸声擦过我们背后。
「狮子乃小姐!上面!」
黑影遮蔽阳光,罩住我们的机体。我仰望上方,映入眼帘的是全裸巨大的老婆婆。她松弛的皮肤随风飘荡,瞪大眼睛看着我们。
全长约三十公尺左右吧?推测是「S•G•H」制造的其中一柱人工恶魔。
「主人,请您帮我驾驶!」
我将把手交接给他,启动穿孔枪。
(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护主人──)
我的内心只有这个念头,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
我们将空气力学车停在横滨中华街的狭长型漆黑建筑物前面。
「呼。」
短短五分钟的车程就遇到这么多事,想抵达川崎站肯定不可能。网路上的情报显示,关东大部分的都市都已经崩坏了。
「中华街……真安静呢。」
主人环视周遭。街上没有半栋倒塌的建筑物,老实说很和平。
(看来「他们」处理得不错。)
八成是拉拢了「警卫公司」。我们走进屋内,穿西装的小鳄鱼前来询问用意。我告诉它我的名字,它便允许我进入内部。
「主人请在这边等我。Sena,有异状的话马上通知我。」
『OK~那么大吾,跟姊姊一起卿卿我我吧?』
(我看真的该把这家伙移除了。)
在鳄鱼的带领下,我来到这栋建筑物的上层。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走廊上,漆黑色的门扉打了开来,一名女性戴着色彩鲜艳的骷髅面具笑着注视我。
『你好,狮子乃小姐。好久不见。』
一如既往的合成音。沙哑的少女声,如同老旧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
「你好,莎辛。好久不见。」
名为莎辛──在印度的古代语言中有「月亮」之意──的她,是「无限隧道教会」这个宗教的巫女,将我叫到日本的委托人。
「我手边的食材用完了,我想说你应该有办法弄到。」
『我请人从地下街拿过来。你现在住在地标大厦是吗?』
「是的。如果其他人的份也能顺便给我就太好了。」
她面不改色地点头。实际上,的确不是多大的问题。
(约九十年前诞生,由末日准备者成立的宗教──那就是「无限隧道教会」。)
末日准备者是指相信世界终将灭亡,事先为此做好准备的人。他们一直被人嘲笑有被害妄想,可是地球真的要毁灭的时候,没有比这更可靠的团体。
『那么,狮子乃小姐,我们的「丈夫」过得还好吗?』
「……嗯。他人在楼下。」
我低声说完,莎辛沉默了几秒。尽管骷髅面具使我看不出她的表情,推测是愤怒的情绪使然。虽然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在这么危险的状况下,把他独自留在外头?』
「不用担心,我会看着。」
『我相信你。毕竟你是肉身世界仅存的A级人物。』
嘴巴上说相信我,语气却听得出来对我的不信任。这也没办法。换成是我也会有同样的心情。
『御堂大吾先生是应该乘上「摩奴之船」的人,你必须尽可能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我知道。」
摩奴之船──印度神话版的「诺亚方舟」。名为摩奴的男子让七位贤者和所有植物的种子乘上大船,躲过淹没地球上所有生物的大洪水神话。
(我的任务是保护御堂大吾,以及──在世界毁灭时,将他交出去。)
相应的报酬已经收到了。起初跟他的相遇是巧合没错,不过在他身边工作是任务所需。
「可是,为何是大吾少爷呢?」
『他是应该留下人类种子──要成为「丈夫」的人。』
「类似亚当和夏娃吗?所以夏娃是你喽?」
『……如果是我,该有多好啊。』
莎辛紧盯着我的脸。
『在世界灭亡时带他到摩奴之船。只有这点,万事拜托喽。』
「你自己来不是比较好吗?」
『要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坐上可疑异教的船?他肯定会抵抗。我不想伤害他。』
说得也是。幸好她的自我认知还算正常。为了达成任务,我必须接近御堂大吾,得到他的信任……起初只是这样而已。
■
夜晚,世界被黑暗吞没。横滨市的发电设施似乎已经故障,避难所的氢电池虽然能产生最低限度的电力,却需要省电。我们盖着毛毯,将用不到的布料和纸张放进大铁罐里面烧,柔和的火光令人心旷神怡。
「世界灭亡的最后一天要做什么,小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类似『想带什么到无人岛』吗?」
「对对对。」
「想吃很多零食。」
「零食?」
「嗯,对。超市不是有卖吗?我没什么钱,既然是最后一天,世界都要毁灭了,用偷的也不会被骂吧?」
「真是暴徒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如此。」狮子乃小姐笑了笑。她的笑容宛如初春的白雪。美丽归美丽,却会在移开目光的瞬间消失。说不定它的美就源自于此。
「您呢?」
「我想跟家人在一起。」
数年前,我的父母过世了。在这个时代,想在肉身世界生存并不简单。没什么稀奇的。狮子乃小姐凝视我的脸,温柔地抚摸我的额头。
「干、干嘛突然摸我?别把我当小孩子。」
「您在说什么呀?瞧您这么小。」
「如果你指的是身高,我跟你差不多。」
她发出颇有大姊姊气质的轻笑声。虽说无法跟家人在一起,有这个人在身边也不错。
「会回嘴这一点就很幼稚。」
「……我认为我们差不多。包括年龄。」
「哎呀,我可是九十二岁的老奶奶喔。」
那是包含冷冻睡眠的时间。假如单纯计算清醒的年数,她应该只跟我差八岁。好吧,八岁还挺多的。
「你为什么要冷冻睡眠呢?身边没有家人或朋友吗?」
「有呀。可是我很冷血,对他们不太有感情。」
她经常说自己冷血来贬低自己,但我实在不这么认为。尽管透过肌肤传来的体温确实偏低,和她一起裹着的毛毯却很温暖。
「……我想要钱。一直很想要。别看我这样,我以前赚满多钱的喔。过得上还算舒适的生活后,依旧在拼命赚取更多的金钱。」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狮子乃小姐盯着火焰轻声说:
「小时候我看过一部电影。当时看老电影比买一片吐司还便宜,所以我会靠有趣的电影分散饥饿感。」
「…………」
「美丽的公主说:『每个人都有命定之人,我在等待我的王子殿下。』一面跟小鸟唱歌,一面晃着轻飘飘的礼服。」
她闭上冰冷的双眸,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所以我很努力。拼了命地努力。即使四肢骨折,即使大部分的内脏都被换成粗劣的廉价品,仍然没有停止工作,没良心的事也做过。要是你知道,一定会鄙视我,再也不肯看我。尽管如此,我还是选择工作。因为──」
柔和的火光照亮她纯白的头发。
「遇到命定之人的时候万一没有礼服可以穿,我会很困扰。我不想被对方觉得,自己很可怜。」
讲完这段话,我一瞬间觉得她像个年幼的少女。好想搂住她的头抚摸,夸奖她很努力,可是她八成会大发雷霆,永远不跟我说话。因此,我将头靠到她跟我依偎在一起的肩膀上。
「……我就不行吗?那个……当你的命定之人……之类的。」
「不行。」
「唔!」
明明她对我的好感这么明显。明明她马上就会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明明她愿意跟我靠在一起,像在依赖我似的十指交扣。
「因为我是个叛徒。我可是想把你卖掉喔。」
我早就知道了。因为你常跟奇怪的人讨论我听不懂的话题,之后必定会用哀伤的眼神看我。详情我当然不得而知。我明白你想利用我。我没有幼稚到会以为你无缘无故就愿意陪在我身边。
「那样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喜欢你。狮子乃小姐,请你跟我结婚。」
「呵呵,你真的好幼稚。结婚要等交往过后再说。」
「世界都要灭亡了,哪还有时间交往。」
狮子乃小姐就像在调侃我般,笑着凝视我的脸。
「──主人,您想娶我为妻吗?」
她语气平静。眼睛美丽得如同红宝石。她在笑,在调侃我,声音却在颤抖,眼神却在动摇。我差点手脚大乱,可是这样不行。
「是的,我想娶您为妻。」
「呵呵,为什么要用敬语?」
她从容不迫地笑着,但我发现她的手指力道加重了。她嗅着靠在肩上的我的头发味道,用脸颊磨蹭。
「那么,请您对我求爱。」
「咦?」
「这是从古至今,想追到女性最为中庸的手段。」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实在太可爱,我绞尽脑汁思考求爱的话语。
「你超可爱的。」
「──这叫求爱吗?」
「你很温柔。虽然平常很冷淡就是了。」
「──唉,这句话有点在中伤我。」
「胸部………………纤细美丽。」
「──看来您想吃我的拳头。」
「跟你在一起,会非常安心。」
「──那个……我也是。」
「我超喜欢你做家事时哼的歌。」
「──我只是个音痴。半点音乐素养都没有。」
「轻飘飘的荷叶边很适合你。」
「──您喜欢女仆对吧?」
「我喜欢你身上甜美的气味。会让人晕晕的。」
「──不、不要闻我的味道。」
「你的头发好柔顺,我可以看一辈子。」
「──……难怪我有时候感觉得到你的视线。」
「我喜欢你坚定的意志,非常帅气。」
「──我只是顽固,不知变通。」
「你露出想哭的表情时,我会想抱紧你。」
「──我是大人,才不会哭。」
「对我太温柔了,这样要我怎么不爱上你。」
「──男生一下就会误会。」
「话说你绝对喜欢我吧?」
「──是是是。好可悲的误会。」
「明明你死都不放开跟我牵在一起的手。」
「──纯粹是因为我怕冷,手指很冰而已。」
「我知道你叫我起床的时候,偶尔会亲我。」
「──我、我没做过那种事。」
「你为什么……这么美呢?」
「──闭嘴。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这已经不叫求爱了。」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我喜欢你。」
「──………………………………」
我碰触她的身体,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推了她一下。她没有抵抗,默默躺在地上,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别过头,脸红得跟苹果一样。
「……喜欢又怎么样?」
「咦?」
「喜欢又怎样?爱又怎样?统统都要消失殆尽了。」
她哭了。跟小女生一样眼眶泛泪,然后看着我。
「我、我能接受自己的死亡。这点小事我一点都不怕。」
狮子乃小姐把手放在我的胸膛,接着用力推回去。
「不过我无法接受最爱的人死去。我死都不要跟心爱之人分开。我希望他不要留在我身边,待在遥远的地方,不要靠近我。不要看我……不要碰我。」
啊啊,真希望我更强一点。真希望我是拯救地球的超级英雄。这样就能抱紧这个人,告诉她我会一辈子守护她。可惜我这个小喽啰能做到的,只有抚摸泪流不止的她的脸颊,这种谁都做得到的事。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所以最后一刻,我想在最近的地方跟你在一起。」
我握紧她的手,以免再度跟她分离,好让我们能够继续在一起。
(……咦?为什么我会说「再度」?)
混入脑中的想法害我愣了愣,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追到这个人。
「狮子乃小姐,我喜欢你。世界灭亡的时候,请你跟我一起度过。」
她盯着我的眼睛,明显惊慌失措、手脚大乱,真是可爱到不行。
「我、我做不到!」
「还不屈服啊?为什么?」
「因为……我有工作要做。」
「工作。」
「世界灭亡的时候,我要把你送上方舟。不对,是叫做摩奴之船吗?我也不知道。那就是我的工作。我不能坐上那艘船。」
我忍不住稍微笑了笑。「工作」。简单地说,仅仅是「先跟人讲好了」。为什么她这么守规矩,脑袋这么僵硬呢?虽然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工作和我,哪个比较重要?」
我试着提出经常听见的奸诈问题。不问得这么直接,狮子乃小姐听不懂。她明显紧张起来,一脸想哭的样子以手掩面。
「……主人……比较重要。」
「唔!」
太好了。终于被我攻陷了吗!我才刚这么想,她立刻接着说:
「可是您应该要坐上摩奴之船。因为这样搞不好有机会活下来。」
啊啊,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啊。温柔又笨拙的她,令人爱怜不已。我决定提出一直放在心上,却因为觉得她会排斥,说不出口的意见。
「一起坐上银河列车吧。」
「那个东西!是给澈底转移到网路世界的AI和人类用的……只能用来争取时间。」
「可是总比待在毁灭的地球来得好。听说那边也有居住区域。」
「……不仅如此,一辈子被关在钢铁制的汽车里面,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以跟你在一起久一点。」
「不要……讲这么幼稚的话……」
你明明一天到晚笑我幼稚,太狡猾了吧。狮子乃小姐不怎么重视自己,大概是连要坚强求生的念头都不会产生的人。所以,她八成对银河列车毫无兴趣。纯粹活着,然后等待死亡,就是她的信念。
「──跟我一起活下去吧。真的没办法的时候再去死就行了。」
她依然神情忧伤,思考片刻后轻笑出声。
「什么啦。」
我也觉得自己在讲歪理。有什么办法呢?活得开心,死得开心。最后只会怀着无聊的后悔,一同沉睡在坟墓底下。在那之前,我只想握紧心爱之人的手,相信自己不是一个人,陷入长眠。
「我喜欢你,狮子乃小姐。」
「…………嗯。」
「不要『嗯』……我想听见你的答覆。」
「呜喵。」
我握住身材高挑的她柔软的手心,将她压在地上,柔顺的头发如同纯白的花瓣散开。她在鼻尖能与我相碰的距离,用微弱的声音呢喃:
「──我也喜欢您,主人。我爱您。我的一切都将奉献给您。」
我感觉到心脏用力跳了下。狮子乃小姐露出少女的笑容凝视我的眼睛。我们都知道等等会发生什么事。额头相碰,她的呼吸吹在嘴唇上,甜美的香气害我的大脑差点当机。
我将嘴唇凑近她的唇──
『叮咚叮咚──不好意思,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打扰两位。插播一则最新消息。』
地面震动,强风拍打窗户发出巨响。理应被黑暗吞没的夜晚,闪耀着蔚蓝的磷光。狮子乃小姐马上起身,紧接着望向窗外。
「唔!」
──横滨的街道被蓝光笼罩。是陨石释放的粒子。不对,奇怪。我没听说陨石是蓝色的。轰隆、轰隆、轰隆、轰隆。世界毁灭的声音传入耳中,地函开始扭曲。
「主人!」
她抓住我的手飞奔而出。横滨地标大厦快塌了。她在歪斜的地面上奔驰,然后一抓住我的飞行鞋,便从窗户跃向夜空。
「绝对不要放手!」
狮子乃小姐在横滨的夜空中狂奔。虽然我被她用公主抱抱着,却没时间抱怨。世界要灭亡了。陨石异常的重力即将毁灭地球。
我凝视夜空。
映入眼帘的是一艘巨大的船。
巨大如山的船一面收集蓝色陨石释放的磷光,一面于漆黑的夜空中航行。我意识到那就是「摩奴之船」。蓝光是典型的传送门光芒。利用巨大陨石的重力,硬在次元撬开一个洞。
(──那颗陨石不是碰巧砸向地球,而是有人设计的。)
制造那艘船的人──正在使用那艘船的人,想毁灭这颗地球吗?
『你们好,狮子乃小姐、我们的「丈夫」御堂大吾先生。那里很危险,请两位快点过来这边。』
站在船头的,是戴着鲜艳骷髅面具的少女。我抓住狮子乃小姐的肩膀,她轻声叫我不用担心。
「你好,莎辛!不好意思,我要跟你解约。」
『解约?为什么?』
狮子乃小姐瞬间哀伤地瞥了我一眼,可是目光马上转为坚定。我最为迷恋的,就是那坚定的意志及觉悟──她放声呐喊:
「因为这个人是我的命定之人。」
蓝色的巨船猛然劈开夜空。
■
世界灭亡了。
──不对,正确地说是在灭亡途中。西元一九六二年,横滨被灾厄吞没。
「主人,请到这边。」
我牵着小主人的手。虽然他说他身高跟我差不多,在我眼中就是比我小。我那位只属于我的小主人。
「狮子乃小姐,你真的好傻。」
「主人才傻。」
想从那艘蓝船「摩奴之船」手下逃离绝非易事。不知为何,指尖的穿孔枪启动不了,我怎么都想不通理由。我们遍体鳞伤,断掉的骨头也不少。可是,主人的伤势比我更加严重。
(这个人太温柔了。)
不得不承受伤害的人是我才对,却一直是这个人受伤。
「哇──!世界真的要灭亡了!」
「趁黑夜迎来终焉前!快去追御堂大吾────!」
空气力学车在背后疾驶,是「无限隧道教会」的信徒。我用小刀解决掉了几个人,他们却穷追不舍,毫不畏惧。真是符合狂信徒身分的可贵精神。
(怪物在哪里?奇美拉僵尸呢?沛达格古的虫人呢?)
某种意义上来说,横滨变得和平多了。八成是传送门光芒的影响。存在不稳定的现象,在庞大的能源面前会无法维持形体。
「主人!」
一辆空气力学车启动珍贵的简易传送门,怀着玉石俱焚的觉悟逼近,我抱着他冲进草丛。虽然我们在千钧一发之际逃掉了,状况并没有好转。
「狮子乃小姐,别管我了,你一个人逃走就好。还有银河列车的车票吧?」
「笨蛋。」
我一瞬间差点理智线断裂。这个人是怎样!是你说要一起活下去的。是你说要一直在一起的!事到如今就算叫我自己逃掉,你要我如何是好?早就来不及了。
「请您别再说『一个人』这种话。我不怕子弹,世界末日也不放在心上,我从未害怕过受伤或死亡。」
不过──我抓住他。
「要是跟您分开,我会坏掉。」
主人,您知道吗?我的人生真的悲惨到了极点,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我活着的理由,跟无聊的笑话一样。可是,我想保护你。一秒也好,想跟你在一起久一点。为了这渺小的爱,我挤出所剩无几的勇气。
我们持续卖力地奔跑。甩掉追兵,不时被眼角余光瞥见的怪物残骸吓到,尽管如此,依然不断朝希望前进。拼命求生,拼命求死,就和往常一样。
「主人,您看。」
我们抵达一座小丘。跟「她」应该是约在这里见面才对。然而,到处都找不到她。没有半个人。空无一物,就只是块适合欣赏世界灭亡的高地。
「哈哈哈。」
我笑了,当场瘫坐在地。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可是,感觉并不差。)
拼命求生,努力到了最后。因此,接下来要做的只剩等待死亡。主人靠在我身上席地而坐。这样很好,这样就好。
「对不起,主人。」
「……没关系。我反而很高兴。」
「为什么?」
「因为最后可以跟你在一起。」
真是的。直到最后都想向我示爱,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油嘴滑舌的孩子了?我怀着不满瞪向他,他便害臊地笑了。
「我爱你。」
「……您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装什么成熟。」
超可爱的。老实说直接命中我的喜好。
「我想说都最后一刻了,要来个帅气的收尾。」
「不是最后。」
他使劲握住我的手。尽管有点痛,这不构成我拒绝他的理由。
「──因为我们被命运连系在一起。即使会在今日死去,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
我不想让他感觉到一丝恐惧。虽说讲这种话毫无意义,我还是想让他怀着希望。而且,那也是我的希望。
(来世也请让我握住您的手,让我说爱您。)
我百感交集地看着他。
「下次见面的时候,请您一定要娶我为妻。」
对了,最后我有一件事不太满意。
(可以不要吊人胃口,快点吻我呢,笨蛋主人?)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接吻。我不希望由女性主动,想让王子来吻我。我用眼神向他要求,听见尖锐的「嗡──」的声响。
那是空气力学车的引擎声。我们进入戒备状态,悠闲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狮子乃妹妹──!大吾──!我来晚了,对不起──!』
身穿护理师服的人鱼,打扮十分俏皮的AI骑在巨大的机车上。
「Sena!你太慢了!」
我骑上飞天摩托车,让主人坐在后面。
银河列车因应地球的灭亡紧急发射,室内静寂无声。为人类建造的客房中只有我们。或许是因为没有澈底移动到网路世界,却想苟延残喘的肉身世界居民,只剩下我们两个。
开玩笑的。纯粹是不在同一个空间吧。毕竟银河列车如此巨大。
「这列列车不晓得会开到哪里。」
主人疲惫地说。
「记得是往可能可以供生物居住的行星。」
不过我们大概没机会看见。这列列车会花上数百万年横跨宇宙,想必是一趟漫长得吓人的旅程。可是如果是跟主人一起,感觉还不赖。
「请您留在这里,我去调查医务室的位置。」
全身是伤的主人轻笑着点头。
银河列车全长两百八十公里,记得某个地方应该有生物的居住区。
「好了。」
走道上回荡着银河列车微弱的运转声,以及我的脚步声。我搜寻地图,寻找梯子的位置,从车厢连结处打开顶部的舱口爬到室外。为了等待像我们这样的人上车,银河列车目前还只在离地约十公里的地方行驶。
「……你好,莎辛。」
『对不起哟,突然叫你过来。』
站在车顶的,是戴着骷髅面具的少女。她传送了好几次讯号给我,叫我到这个地方。我不能逃避。
「为什么又跑来这种地方?」
因为银河列车拥有反重力力场,即使列车高速行驶,也感觉不到风压。这列列车半径数公尺内的范围,都维持着跟地球类似的重力。
『因为在里面的话,搞不好会伤到大吾。』
蓝船已经被抛在遥远的后方。是因为飞行能力低落吗?
「我不懂。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何要企图带走主人?」
我不认为是诡异宗教的教义所致。我从她身上看不见狂信徒特有的眼神和语气。她的目光依旧平静,轻声呢喃着说:
『──如果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由「命运」决定好的,你会怎么做?』
我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是某种譬喻吗?不对,她看起来相当正经。
『我看不顺眼。跟善意或正确与否无关,就是看不顺眼。假如有东西把我们当成人偶操控,我想将其破坏。』
「真是无聊的愿望。」
『哈哈哈。是这样吗?』
莎辛的口吻不知不觉变了。这恐怕才是她的本性。
「我对命运没兴趣。吃得到美味的食物,喜欢的人能待在自己身边,这样就够了。」
我感觉到莎辛倒抽了一口气。感觉到她的身体涌现沉稳的怒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些反应,因为我不擅长顾虑他人的感受。尽管如此,也有我能够敏锐察觉到的气息──那就是决斗的预感。
『我果然跟你聊不来,狮狮。』
莎辛从怀里取出小小的握把。她在空中挥下那个东西,巨大蓝色锯子的轮廓便应声浮现。我从来没看过那个东西,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武器。但我并不害怕。基本上,我从未有过那种感觉。
(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我没有害怕过。字典里不存在恐惧一词。
(可是,唯有主人会被夺走一事──令我恐惧不已。)
所以我才不想爱上他。为了渺小的爱,挤出所剩无几的勇气。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件事。我深吸一口气,拿出被油脂弄钝的小刀。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压低姿势躲过莎辛的袈裟斩,由下往上刺出小刀。小刀刺中她的右臂,她却没有痛得呻吟,而是放开锯子。我惊讶得停止思考一瞬间,她则用空出来的左手殴打我的脸颊。
「唔……!」
出乎意料的攻击令我失去平衡。比想像中俐落数倍的动作,以及习惯争执的战斗方式。莎辛没有停止追击脚步踉跄的我。
(这个等级不只是擅长打架的小混混。我明明都把身体和神经都改造成战斗专用了。)
我向后跳跃跟她拉开距离,以重整态势。莎辛捡起掉在地上的锯子,将它指向我。蓝色锯子如同火焰般摇曳。
『呵呵,只不过是力气大了点,跑得快了点,就觉得自己有两把刷子?』
「……唔!」
『你少了点赌上性命的决心。』
她瞬间拉近距离。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挥下来的锯子,她利用挥动手臂的反作用力,立刻反手往上砍。利刃撕裂我的肩膀,肌肉断裂的骇人声音传入耳中,我连痛得哀号的时间都没有。
「呃啊……!」
『结束了!』
莎辛横向旋转,试图利用离心力将我一刀两断。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刺耳的「铿」的一声响起。是我想用手掌挡住锯子,整只前臂被一分为二的声音。幸好是机械手。若是肉身,我应该会连同身体被砍成两半。
「别小看……」
我拼命用鲜血淋漓的手握紧小刀。
「我的伤痕──!」
我使劲全力,将刀尖刺向莎辛的眼窝。但她扭转身体,闪了开来。骷髅面具裂开,露出底下的真面目。
『……………………』
──莎辛的脸被块状杂讯覆盖住。
少女的脸布满黑白色的四角形,宛如劣化的旧影片。彷佛只有那块区域的光线,被世界的程式错误扰乱。就像故障的萤幕一样。
(这个人是全像投影?怎么可能。还是AI?纹理?不对,是活生生的人类。)
裂开的面具底下流出鲜红的血液。
『你~看~到~了~……说笑的。』
莎辛像在开玩笑似的扬起嘴角,用空着的那只手扭转我的手腕,将小刀击落。
「唔!」
她踹了下我的腹部,害我痛得蜷缩在地。莎辛举起锯子。
『再见,狮狮,我的朋友。下辈子也要和睦地一起吵架喔。』
我看见了死亡。就在这时,有人爬到车顶的脚步声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咦?』莎辛回过头。是主人。年幼的他面无血色地看着我们。我想叫他快逃,却因为胸口刚遭受重击,发不出声音。我努力试图挤出声音,脱口而出的却只有呻吟声。
『不要……别看我……!』
莎辛用手遮住自己的脸,没有给我最后一击,也没有攻击主人。仅仅是跟少女一样,一直捂住脸。
(到底为什么?)
我不知道原因。因为我不理解他人的心情,不擅长好好跟人沟通,也不擅长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不过,有件事我很清楚。
『呃!』
──在生死关头移开视线,被杀也怪不得人。我用被砍成两半的尖锐右臂,刺穿她的胸膛。鲜红血液于夜空中飞溅,我感觉到如假包换的血肉触感。莎辛连站都站不稳了,却死都不肯将遮住脸的手拿开。
『……啊啊──又是我输了吗?』
血流不止的她踉跄了一下。在空中行驶的银河列车上,这个行为足以致命。
『下次我会赢,宝贝。』
莎辛的脚绊在一起,从列车上坠落。我茫然凝视这一幕。这个结局太令人错愕了。我输给了她,最后却赢了。这也就是幸福快乐的大结局?
──然而我真该想到。
在场有个温柔至极、过于老实,而且性格直率的少年。看见有人从空中坠落,会反射性跑去救人的他。
『咦?』
主人抓住莎辛于空中飘舞的手。不要。正当我准备放声呐喊的时候,那里已经一个人都不剩。受到重力的吸引,他们一起掉下去了。虽说这里还在平流层的范围内,离地可是超过十公里。
蔚蓝陨石从天而降的天空下,只剩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