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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话 修罗场不是一晚就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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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真妹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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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做什么?」

兔羽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看着在接吻的我们。

「这、这是!」

我亲吻的对象不是妻子兔羽,而是她的妹妹狮子乃妹妹。因为一九六○年代跟穿女仆装的狮子乃小姐相爱时──当时的感情支配了现在的我们,兔羽才会看到嘴唇相碰的我们。

「等我一下。」

她转身离去。可是很快就回来,手里握着一把大大的铁锤。

「杀、杀了大吾后,我也会去死。」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兔羽直盯着我。

「你听我解释!」

「别担心,不会痛的……」

「真的吗!你要用铁锤揍我耶!」

「按ZR+L使出蓄力攻击。按ZL+X使出铁虫丝招式……」

不行。这样下去会遭到部位破坏。不对,是会死。

(得想办法让她听我解释才行!)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和平解决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

「咦?」

狮子乃妹妹站到兔羽背后。

「嘿咻。」

「嗷呜。」

她用高速手刀攻击兔羽的脖子,瞬间敲昏了兔羽。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用暴力压制暴力,这场骚动借由最不和平的解决方式落幕了。

「……姐姐做事莫名干脆,我别无他法。」

狮子乃妹妹抱住眼冒金星、失去意识的兔羽。

「大吾先生,我们来套话吧。」

她神情镇定,泰然自若。明明不久前还跟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现在却用与平常无异、清澈如冰的双眼冷静地凝视我。

「我和你什么都没做。纯粹是姐姐作了奇怪的梦。」

「……我不认为兔羽会相信。」

「只要我们坚持这个说法,就会变成事实。她又没证据。」

好可怕的国三生。

「实际上,我和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呀。」

「……」

「对吧?」

我有点惊讶。我们刚刚还置身在那么激昂的情感洪流中,这名少女却一口否认那个事实。我实在没办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过──

「……嗯。是啊。」

什么都没做──只能这么说了。因为我是有妇之夫,我爱着兔羽。尽管确实有一股冲动强烈地刺激我们,依旧万万不可被它蛊惑。

(难道狮子乃妹妹是为了我和兔羽……)

才抢先提议把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吗?若是如此,她真的好厉害。我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烦恼,根本没心思顾及其他事情。

「我和你上辈子好像互有好感。」

「……是啊。」

我觉得那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一九六○年代──因蓝色陨石而灭亡的地球,我爱上了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深爱着她。

「可是,那终究是过去的事情。」

「……」

「还是说大吾先生要抛弃姐姐选择我?」

「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呵呵。嗯,我想也是。我认识的『大吾少爷』肯定会这样说。」

我们将兔羽送回房间。她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头上有好几只小鸡在飞来飞去。不过这个人昏倒的样子跟漫画一样耶。

「那就采用这个说法了,有问题吗?」

狮子乃妹妹看着兔羽的睡脸轻声低语。

「……这样就行了吗?」

「是的。我们之间有着神奇的缘分,仅此而已。前世跟现在的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的相处模式不会有任何改变。」

「……」

「大吾先生,你怎么了?你该不会觉得我现在还对你有意思吧?」

「咦咦!啊,没有啦。」

看我这么慌张,狮子乃妹妹轻笑出声。

「笨蛋,你太自恋了。」

有什么办法。老实说,我现在也还对她有好感。因为当时我是为了她而活着。我真心爱着她。

「男人就是那种生物吗?」

狮子乃妹妹面不改色地歪过头。的确,听说女性比较不会对过去的恋爱有所留恋。有点寂寞──这样想不行吧。

「姐姐就麻烦你照顾了,大吾先生。」

她笑了笑。带着相信我的表情。我必须回应她的信任。

「知道了,我会努力。」

「呵呵。首先得安抚姐姐就是了。」

「……感觉会很累人。」

「没办法,谁教你要亲别的女人。」

她说得对,我无法反驳。

「不过──」

她把手伸向我的手,停顿了一下后轻轻摇头,把手收了回去。

「──我是你的家人。因为我是她的妹妹嘛。所以,你有烦恼、遇到麻烦的时候,记得马上来找我。」

啊啊。这名少女真的是好厉害的人。她真的只是国中生吗?远比我成熟、理智、温柔。深爱着她,也被她深爱着的那段时期,令我感到非常骄傲。

「而且,我也是共犯。」

她遇到麻烦的时候,我应该也会不惜一切伸出援手。那是我的义务,以及强烈的欲望。我想给她幸福。绝对要。

「你要怎么跟姐姐说?」

「据实以报。」

「你们绝对会吵架。搞不好还会更严重。」

「……我想至少对她诚实以待。虽然已经来不及了。」

「对呀。已经来不及了。」

狮子乃妹妹微微一笑。

「很像你会做的事。笨拙且思虑不周的傻瓜。」

──说什么呢。

(我很努力。我很努力了。)

回到房间剩下我一个人时,我摆出胜利姿势。

(勉强修正好路线了吧?)

我的作战计划是在身边守望姐姐和大吾先生的恋情,在他心中占走无可取代的位置。然后等他们两个分手,再慢慢攻略他。

所以,我原本并没有打算做那种事──

(……我和他……接吻了。)

我在只铺了一床棉被的空旷房间中,依依不舍地抚摸嘴唇。第一次跟男性接吻。我反复回味,以免忘记那个触感。因为肯定不会再有这种经验了。这是……不该有的幸福。

「……大吾先生。」

我呼唤他的名字,同时抚摸嘴唇。想起他那蛮横且热情的吻,感觉到身体逐渐发热。啊啊,不行。真的不行。无法维持冷静。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下半身阵阵酥麻,扰乱思绪。好像要做出失常的行为了。

(大吾先生的命定之人──是我。)

我们上辈子两情相悦。不仅如此。

(那个……吻的触感──)

只不过是嘴唇碰到一下,那强烈的震撼就让人觉得脑浆被搅成一团,电击劈啪劈啪地窜过全身。虽然我是第一次接吻,那大概并不寻常。

「……绝对要抢过来。」

我想起以前有一首歌的歌词写着「恋爱是战争」。那么战争是什么呢?不拟定策略,单凭勇气和爱战斗才不叫战争。最大限度地善用手中的资源,仔细观察对手的优点和缺点,将绝对会赢的战力投入在绝对会赢的地方。既然恋爱是战争,少女就应该是冷静的指挥官,而非一兵一卒。

(不过,这个状况是个好机会。)

姐姐和大吾先生之后八成会吵架。又或者讨论什么事──例如谈和好吧?足够让我乘隙而入。

(不能急。)

其实我很想立刻去大吾先生的房间,继续在顶楼的那个吻。如果能再让他拥入怀中,得到温柔体贴的吻……到时不只接吻,更进一步的事情也──

「烦、烦恼退散!」

我拍打脸颊。冷静点,千子狮子乃!要理性行动。

(我的目的不是跟他谈少女漫画般的恋爱。)

那是什么?我战胜的条件到底该如何设定呢?

我──只思考片刻。瞬间为自身的肤浅感到头痛,同时下定决心。

(……生小孩。养小孩。把孩子养大到能够独立。等到我和他变成老奶奶和老爷爷……我想为他送终后再离世。)

我稍微觉得,如果能达成那个目标,要我当个冷静的指挥官也没什么大不了。

「豪豪豪豪豪豪豪豪豪豪冷……」

我坐在位于中华街山下町公园的长椅上瑟瑟发抖。十一月的横滨很冷,深夜的中华街只有小猫两三只,城市鲜艳的色彩被夜色覆盖。

「……大吾,我来了。呃,你的脸色还真差耶。」

晃着双马尾的娇小女性──颜熙涵从黑暗中出现。她还是老样子,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在那之后,昏倒的兔羽醒了过来,气呼呼地把我赶出家门。我穿着轻薄的居家服,连钱包都没带,只带着智慧型手机就出来了,于是朝这位女性好友求救。每个人果然都该有一位好朋友。

「我很想问发生什么事,可是……」

「豪豪豪豪豪豪豪豪豪冷……」

「在你冻死之前,先找家店进去吧。」

不久前我们会直接去萨莉亚,可是萨莉亚现在深夜时段不开了。这是个明智的抉择。取而代之我们来到横滨体育馆附近的希腊酒吧。

「居然亲国三生,你越界了喔。」

熙涵跟希腊人老板点了利口酒和几道菜。我肚子不饿,不过她似乎直到深夜都在工作,打算大吃一顿的样子。

「然后你就老实跟妻子全招了?被赶出家门,马上就面临婚姻危机?」

「简单地说,就是这样……」

熙涵发出粗俗的笑声。她用餐具戳着地中海料理,同时愉悦地接着说:

「我就知道!我说大吾,像你这种人啊,想要一般的幸福或婚姻,从根本上来说就不可能。到头来注定会毁灭一切,那就是你的命运。永远得不到幸福,总有一天会凄惨地死在路边!度过无趣的人生!」

「你……讲得真过分。」

「放心吧。我也是。我们是一丘之貉。」

无法成为正常人,终将毁灭一切。颜熙涵这名女性,一言以蔽之就是如此。活在当下又具有破坏性,我想没几个人比她更不适合稳定、平凡之类的词汇。

「……那你还建议我去找新对象。」

「一定要的啊。因为我最喜欢看你落魄的模样。」

「咦?这家伙笑屁啊?她的奸笑能不能染上绝望的色彩呢?」

「Schadenfreude──『幸灾乐祸』的德文。如果是认识的人,这场蹩脚戏就更有趣了。喜剧不就是越惨越好看吗?」

我的挚友性格依然扭曲……

「顺便问一下,为什么要跟兔羽全招了?狮子乃妹妹不是叫你跟她套话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不就行了?」

──在那之后,我向清醒过来的兔羽坦承了一切。前世的记忆、我们的关系,以及我亲吻狮子乃妹妹的理由。她冷静听完后,握紧大铁锤说「你走开。因为我现在并不冷静」,我便逃出房间。

「……我想诚实面对妻子。」

「哈!无聊的伪善者!所以你会每次都跟妻子报告你在她不在家的时候自慰喽?我边听在DLsite上买的NTR系音声作品边用前列腺按摩器高潮了──有人会想知道这种事吗?跟妻子报告这个,她也只会感到困扰。」

「我懂你想表达的意思,可是那异常具体的例子是哪里来的?」

「咦?没啊。就昨天晚上的我。」

「……………………」

呃,我该作何反应?好困扰。原来是你的亲身经历啊。不想知道。真的不想知道。

「怎么样?很困扰吧~」

平常完全没有女人味的女性朋友的自慰报告,实在不想听。

「所以呢?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对狮子乃妹妹出手。你是无法忍耐不碰小女生的臭萝莉控,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可是你的优点就只有异常的忍耐力不是吗?」

「……说来奇怪。」

我向熙涵全盘托出。一九六○年代的梦。我和狮子乃妹妹上辈子是一对。她跟我在同一时间梦见同样的梦。我们不受控制地被对方吸引。

「哦~」

出人意料的是,本以为会被嘲笑,熙涵却正经八百地吁出一口气。

「不知不觉演变成这么奇怪的情况了啊。」

「你愿意相信吗?」

「毕竟我们认识这么久嘛。你没有有病到会在这种时候扯那种无意义的谎吧?除了忍耐力,憨直也是你的优点之一。」

熙涵拿出好彩香烟,熟练地点燃。

「前世啊……嗯,我们来提出几个假设看看吧。」

「比如说……?」

「第一个,催眠。」

「催眠怎么可能。」

「喂喂喂,别听到催眠就这样瞧不起它。」

颜熙涵喝了口酒,又抽了口烟,让两者于口中混合。

「你听过舞蹈狂热现象吗?」

「……那是什么?」

「又称为舞蹈瘟疫。从七世纪左右到十八世纪,主要发生于欧洲的一种集体歇斯底里。例如法国的圣特拉斯堡好像就曾经发生过村民集体开始跳舞,无法停止,人数越来越多,最后力竭而亡的事件。」

「……什么鬼,好恐怖。咦?是真实事件吗?」

「没错。」

跟发生在日本的「这样很好啊」事件很像吧──她接着说。

「人类的大脑没你想得那么可靠。因为某些外部要因造成的刺激产生误会,以为那才是真相,失去正常的判断力。」

「……话虽如此,催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英国的心理魔术师达伦•布朗,似乎就凭靠暗示让别人杀过人。」

「什么!」

「不是真的杀人啦。可是他成功让被施术者产生杀意,并且采取行动。Netflix上有达伦•布朗的《逼迫》,去看一遍吧?不过那个比起催眠,更接近同侪压力就是了。」

「可是,我和狮子乃妹妹的梦一模一样耶?那也是催眠吗?」

「共享梦境并不罕见。波士顿大学的神经学教授帕特里克•麦克纳马拉就介绍过许多『共同梦』的案例。特别是关系亲密的两个人,好像更容易梦见同样的梦。除此之外,听说MIT也在制作用催眠术控制梦境的装置……」

「又不是科幻小说!」

「科学进步得比你的想像力还要迅速喔。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哟?虽然猫型机器人还得花一些时间,车子都会在天上飞了──暂且不论成本。」

总而言之──她低声说。

「狮子乃妹妹和你因为某种外部要因(催眠、暗示)梦见同样的梦,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命定之人,这也是合理的假设之一吧?」

经她这么一说,变得一点都不罗曼蒂克,或者说毫无诗意了。不愧是讽刺家颜熙涵,跟心怀梦想的少女截然不同。

「然后下一个……是平行世界说吧。」

「平行世界?这我也知道。」

「一九六○年代的另一个世界是平行世界,你们共同拥有,或者说继承了那个世界的那个记忆。」

「……不是前世吗?」

「不。就我听来,一九六○年代的世界,文明远比我们现在的世界更进步吧?至少不会跟我们的世界是同一个。」

「嗯……是这样没错。」

我基于直觉称之为「前世」,可是仔细一想,这样讲也挺奇怪的。一九六○年代的世界,文明等级远高于我们的世界。也就是说,那里反而是未来的世界。

「集团催眠、平行世界的影响,或者是……轮回转世也可以。总之,理由要多少有多少。虽然终究只是无聊的胡言乱语。」

「你真习惯这种话题耶。」

「对啊。谁教我最近一直在帮超自然系杂志写稿。」

熙涵的工作是写手。暴力团的报导、风俗店的纠纷,以及超自然系文章,什么委托都接的好用写手。虽然文笔马马虎虎,笔速却快得惊人。

「老实说,我是抱持怀疑态度的神秘现象狂热者。其实我觉得前世设定扯到不行,世上的案例绝大多数都是胡诌的。」

「喂喂喂,你的态度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如果对象不是你,我会一笑置之。又不是战争症候群(八○年代的次文化现象。杂志的读者投稿专栏全都在寻找前世的战友,或者募集一起阻止世界末日的转生者)!」

呃,我哪知道。我是九○年代出生的。话说熙涵不也是吗?这家伙怎么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啊?我懂了,纯粹是她很宅。

「瞎扯了那么多,我想表达的是──」

「嗯。」

「不管你讲的话有多荒谬,我都会用无聊的胡言乱语帮你拗出一个合理的说法相信你,所以这种事给我早点找好朋友商量啦。」

「……」

「你啊,太习惯独自承担烦恼了。又不是轻小说的主角。」

「……你该不会在安慰我吧?」

「是啊。不过也有点不爽。那么有趣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因为很幼稚对吧?」

「啥?我们什么时候变成大人了?」

颜熙涵大笑着吐出烟雾。她讲话尖酸刻薄,性格也差劲透顶,扭曲到了极点。然而正因如此,我们才能成为朋友。

「……谢啦。」

我咕哝道,熙涵露出看到翻过来的虫子一般的眼神板起脸孔。

「恶心。」

「感谢你,我的挚友!我们的友情永远不灭!」

「闭嘴。」

「友情的力量无限大!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加一可以是两百甚至两千!」

「去死。」

基本上她讨厌跟人称兄道弟,所以听不习惯这种热血的友情宣言。看到她摆着一张臭脸,却害羞地脸颊泛红,我笑了出来。

「那么我的挚友,给我一点建议!我该怎么跟兔羽道歉!」

「喂她吃消除记忆的药不就得了?」

「……一大早就下跪不晓得行不行。」

「难说喔。表现得太卑微,人家说不定会嫌你烦吧?」

至少我确实背叛了她、伤害了她,我必须多少补偿她一些。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呢?

「……还有,熙涵,关于你刚才说的……」

「怎样?」

「前列腺按摩器不是用来刺激男性前列腺的玩具吗?女性要怎么用啊?」

颜熙涵嗤之以鼻。

「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耶。」

「啥!」

今晚朋友让我稍微得到救赎了。

我的名字叫做千子兔羽。是千子家的正式继承人,超有钱的千金小姐。优点是长得好看。遇事习惯逃避。不会处理问题。身为人类的能力是最差等级。废物中的废物。

(遇到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办啦。)

目前,虽然高中就跟喜欢的大哥哥结婚很好,我的亲妹妹前世好像跟他是恋人,被命运连系在一起。

「大家早──♪」

我神采奕奕地打开教室的门。旷课仔跟嗑药一样兴奋登场,导致教室里的人瞬间愣住。可是我完全不会在意这种事(因为跟我又没关系),便无视其他人快步走到朋友身边。

「咦,阿兔,你怎么了?一大早心情就这么好。」

「美美~~!你听我说!我最近结婚了,可是我丈夫昨晚跟我妹接吻了!」

班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旷课仔某一天精力十足地来上学,不但已经结婚,丈夫还快被国中的妹妹抢走。人类这种社会性动物听了,不可能有办法故作镇定。

「你的人生还是老样子乱七八糟耶,阿兔。」

「我想!跟你!吐苦水!」

「嗯──我承受得住你的怪谈吗?」

总而言之,上完早上的课后,我在下课时间稍微被老师叫过去讨论学分的问题(不交一堆报告好像就会留级),到了午休时间,和美美一起到顶楼吃饭。

「唔喔~好冷、好冷。」

拥有健康小麦肌的她,晃着柔顺的褐发拿出毯子取暖。我则装好露营用的携带式瓦斯炉,开始加热作为午餐的关东煮罐头。

「美美,我跟你说。」

「你为什么会带着关东煮罐头……连瓦斯炉都有……算了,一有事就吐槽这女人,只是浪费时间。」

我将至今发生的各种事情告诉她。仍未消化完毕的「丈夫和妹妹前世就是命定之人」这部分也巧妙地避而不谈。

「我很想叫你放弃那种渣男,可是──」

「可是?」

「我也喜欢坏男人。我只看得见你被榨干的未来。」

「咦咦!你怎么这么靠不住!」

这孩子的确是重度外貌协会。偶像也好,艺人也罢,她喜欢的人大多都是会传出丑闻的帅气肉食男。

话说回来──

「『也』是什么意思啊?我对那种坏男人完全没有半点兴趣。我喜欢的反而是温柔善良的人。」

「咦──?不觉得很无趣吗?」

「不会呀,被喜欢的人温柔对待……很刺激。」

「啊,我的理智线要断了。」

「呵嘿嘿。」

稍微晒了一下恩爱。不对,现在不是晒恩爱的时候!

「一般来说,会花心的男人就别要了。至于我个人的喜好,让花心男变得除了我以外再也看不上其他人最爽快。」

「你等级太高了啦。」

她得意地笑了笑。她还是长得跟模特儿一样漂亮,身材又高挑,那信心十足的台词非常适合她。光看外表的话,我也完全有资格在偶像团体之中站主位,可是那种台词我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问题在于──」

美美拨弄金发,看起来有点难以启齿。

「你丈夫自不用说,你妹的问题更大吧?」

「……唔。」

「正常人会对姐夫出手吗?」

「……对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有点支吾其词。我对狮狮的感情过于复杂,我不认为其他人有办法理解。我烦恼了一下该如何解释,缓缓开口:

「我……不太气狮狮。」

当小三?要说的话的确不太好。

(可是如果大吾说的前世是真的,我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方。)

更重要的是──

「我很爱狮狮。」

「啊──你们两个是唯一的家人对吧?」

「是没错。不过不只是因为这样。我是个妹控,最喜欢妹妹了。比任何人都还要喜欢。而且啊~而且──那孩子也一样。」

「哦~」

「我也是狮狮世上最喜欢的人。我们都最喜欢对方了。所以,该怎么说……」

啊,真的好难解释。

「就算会被她杀掉,我大概也会笑着死去。」

「……」

「她大概也一样。就算被我杀掉,也会觉得无可奈何吧。」

我明白这种感情不正常。可是,我和狮狮确实都有这种感觉。正因如此,这次她被大吾吻,我也不怎么气她。

「什么鬼。好恐怖。」

「对啊。」

「所以是怎样?丈夫被妹妹抢走也没办法?」

「不,这我不能接受。因为大吾是我的。」

……我说不出口这种话。

「这样的妹妹也很可爱喔。」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什么东西啊我完全无法理解。」

「是这样吗?唉哟,我孙子武丸老师写的《杀戮之病》这本小说里面,就出现了亲生儿子杀了人,还是一直包庇他的母亲呀?简单地说就是那样。」

「……会不会说得太简单了?」

我和狮狮正好相反。就像镜中的倒影一样。可是,唯有这一点应该相同才对。

「所以──?你想怎么做──?斩断丈夫吗?」

「认真的吗?可是尸体要怎么处理?」

「我叫你斩断的是这段关系,不是他本人。我干嘛叫你杀人啦。别小看现代社会,我可是从小学开始就透过文部科学省规定的道德课程,学习正确的道德观。」

哎哟,我只是开玩笑的──我笑着打马虎眼,没告诉她昨晚我立刻就冲去拿大铁锤。不然会吓到她。

「大吾他……该怎么说……该怎么说…………唉。」

「哇,你对他超有留恋。」

「……也不是留恋。」

「结果你还是喜欢他耶。」

讲白了点就是这样。即使他是跟我妹妹接吻的花心男,即使考虑到这一点,想到与他共度的时间,以及未来能够与他共度的时间,就觉得实在「斩断」不了。好不甘心。

「啊──唔──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好啊……」

「总之,先跟他谈谈吧?」

「这是我最不擅长的科目!」

「啊……因为你马上就会坏掉嘛。」

「不要把我讲得跟百元商店的玩具一样!」

我确实很容易冲动行事。容易抛弃理智,只遵循本能行动。然后发生意外,顺利死亡。毕竟我一直过着这样的人生嘛。呜呜。

『──千子兔羽同学。』

突然被叫到名字,害我吓了一跳。

「咦?」

「嗯?是校内广播耶。」

带有回音的声音传遍校内。屋顶上没有扩音器,八成是从楼下开着窗户的教室传到这里来的。

『千子兔羽同学,有你的访客。请立刻到校门前。』

到底怎么了?我一头雾水。而且要去的地方还不是教职员办公室,而是校门前?我对那位访客的身分毫无头绪,从顶楼俯视校门。

「呃。」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前。驾驶是我认识,留着灰色胡须并身穿潇洒西装的老爷爷。然后站在车门前的则是──

「……姑、姑婆。」

我最不擅长应付的人。千子家实质上的头头,超级女强人。不仅如此,她旁边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他是个梳着油头,相貌端正的人。

记得他是……?

「──工藤刃先生?」

我的前未婚夫工藤刃。虽然正确地说,还不能叫他「前」未婚夫。

早上十点左右,我回到上海庄。这个时间兔羽应该也起床了,可以跟她谈谈……我如此心想,她却不在房间。我还考虑到她搞不好会把行李带走,只留下一间空房的可能性,因此看到她的包包还留在房间,我稍微放下心。

「……她跑哪里去了?」

去找朋友吗?我先传简讯告诉她想要跟她谈谈,然后冲了个澡,好让因为睡眠不足及混乱而乱成一团的大脑清醒过来。本来想小睡片刻,我却异常清醒,根本睡不着。

「……总之先来工作好了。」

不该因为我急着找她谈就催促兔羽。现在应该没有什么我能做的。我跟平常一样,开始打扫公寓。

「呼哇~啊,大吾,早安~」

从老旧公寓房间走出来的金发少女,散发跟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华丽气质。宛如宝石的蓝眼让她看起来像个公主,服装却是角色扮演风的旗袍,形成冲突的风格带来一股廉价感。她是我的朋友兼上海庄的房客──琳格特•晓•霍恩海姆。

「早安。怎么回事?今天起得还真早耶。」

她基本上从早到晚都在工作,因此早上很难看到她。

「我整晚没睡。昨晚我们抽……大……不对……红茶。对。比赛喝红茶喝到天亮。没错。啊~英国是红茶之国,红茶最棒了~」

「我不会深究的。」

「英国是福尔摩斯之国。」

「就说我不会深究了吧?」

我可不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嗜好是什么。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兔羽在深夜跑来跟我借大铁锤耶。」

「原来那是你的东西吗!」

琳格特哈哈大笑。

「哎呀~还以为你会被杀掉。能活着见面真是太好了呢~」

「那就别借她啊。」

「当时红茶的效果刚好发作了嘛。」

「是红茶吧!是红茶对吧!」

不行,再跟这家伙聊下去太危险了。

「啊,两位。」

或许是听见吵闹的交谈声,狮子乃妹妹从房间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整整齐齐。

「大吾先生,大危机。姐姐被掳走了。」

「……咦?」

「听说她被抓进了工藤刃先生的车子里。」

「……被带到哪里了?」

「千子家在逗子市的别墅。」

掳走?什么意思?狮子乃妹妹将别墅的所在地告诉我。我用智慧型手机调查位置,二话不说飞奔而出。

「我去一趟!」

我什么都没想。没时间去想。

「等等……大吾先生,不要急……」

「哇!」

我脚底一滑,从楼梯上摔下去。

「……你的脚还没好,小心点。不过现在讲也来不及了。」

我在傻眼的琳格特和狮子乃妹妹的目送下冲出公寓。

──我和琳格特小姐看着大吾先生急忙跑出家门,面面相觑轻笑出声。

「呵呵。那个人总是很拼命,看着真有趣。」

「冷汗直流,脸色苍白。虽然这样对他不太好意思,我不小心笑出来了。」

听见姐姐被人掳走,大吾先生立刻冲出公寓,如同一名骑士要去拯救身陷危机的公主。不过我有点羡慕就是了。

「所以?有几成是真的?」

「什么意思?」

「因为工藤先生是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的律师吧?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人。再说目的地是千子家的别墅,不就是你们的老家吗?」

「我没骗人呀。」

(姐姐真的遇到了危机。)

因为她超怕姑婆,与工藤先生无关。被带到别墅也是事实。因为那个人丢下一堆事不处理逃走了,该做的事情堆积如山。她大概正在被好好教训吧。

(希望大吾先生一切顺利。)

他们得和好才行。因为就算他们在这种时候分手,我也不觉得我和大吾先生会真的在一起。反而只会觉得尴尬,导致这段关系自然消灭。

慢慢拉近距离,冷静不要急。最后赢的人会是我。唯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狮子乃妹妹,工藤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人喔。会自掏腰包捐钱给医院,支援孤儿院。」

「哇~那么棒的人吗!咦?远比大吾优秀。」

我差点忍不住反驳,努力闭上嘴巴。

「不过,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是兔羽小姐的未婚夫?他感觉应该有其他对象呀。」

「那是因为──」

该怎么说呢?毕竟是外人,应该要注意用词。不过,解释起来稍微有点困难。我稍微想了一下,决定不关我的事,随便用一句话说明。这种对别人不太有兴趣的部分,或许是我的坏习惯。

「──他是个有病的变态。」

「狮子乃妹妹,你讲得太直接了。」

逗子市的桑折山庭园住宅区,是神奈川县内首屈一指的高级住宅区。

「……唔喔──好壮观。」

我──御堂大吾走下公车,跟乡巴佬一样东张西望。远离市中心的这个地方,看得见广阔的蓝天与广阔的大海。湘南的空气清新宜人,跟中华街那种满是资讯量的繁华市街截然不同,就连时间的流动速度仿佛都变慢了。

「我看看,千子家离这里……」

这一带很明显都是自己开车居多,有着自己的驾车习惯。离公车站也有一段距离的样子。我凭借狮子乃妹妹告诉我的位置资料,前往千子家。从这边走过去似乎要十分钟。

(用跑的差不多两分钟吧?)

没时间用走的了。我穿着破破烂烂的运动鞋拔足狂奔。

「啊……您就是御堂──」

突然,我听见有人呼唤我。而且那个人疑似穿着轻飘飘的女仆装。不,不可能。大白天的逗子市,怎么可能有女仆在路上走。这里又不是秋叶原或日本桥。

(兔羽,等我……!)

我更加用力地踩在地上,开始奔跑。

「喵啊!等等……!」

尽管一瞬间听见了声音,我的妻子正面临危机,我没空停下脚步。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在逗子市的高级住宅区全速狂奔。带着毛茸茸大型犬散步的贵妇愣了愣,我毫不在意地继续大步奔跑。

「呼……呼……等……大……先……!」

后面好像有人在追我,不过那肯定是错觉。

「……~~吾!……~~吾!」

背后好像有人在大喊,不过那肯定也是错觉。

我在逗子市的街上狂奔数十分钟,却没有抵达千子家。

「这里是哪里?」

我看着海面起起伏伏的湘南大海调整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这种地方。千子家应该在深山才对。

「……呼……呼……大、大吾先生……」

「咦?」

「呼──呼──呼──呼──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呕恶。」

气若游丝的女仆满身是汗,气喘吁吁地干呕。

「您……您就是……御堂大吾先生,对不对?狮子乃小姐……吩咐我……呕恶恶恶恶!呼──……呼──……」

「你、你先喘口气。要不要坐这里?」

「让您操心了……呼──呼──……唔……好、好想吐。」

「我去买点饮料给你喝~~!」

「呼──活过来了──♡」

「……不好意思,我完全没发现你在后面追着我。」

不会、不会──她将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露出沉稳的笑容说。

「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是服侍千子家的费婉•雷耶斯•弗罗勒斯。狮子乃小姐和兔羽小姐受您照顾了。」

「啊。我、我才是一直受到她们的照顾……」

拥有漂亮的淡褐色肌肤的女性潇洒地对我鞠躬。我也跟着有样学样。

「你的日文讲得真好。」

我不小心说出日本人会反射性对外国人说的常见台词第一名。费小姐没有不高兴,笑脸迎人。

「谢谢称赞。我已经在日本待二十年了。」

「啊,这样啊……不对,咦?二十年?」

费小姐表面看来年纪跟我差不多。在日本待了二十年,那么她今年到底几岁了?

「我今年三十七岁。」

啊,她跟我说了。话虽如此,完全看不出来她三十七岁了。是因为她的肌肤水嫩,又有点娃娃脸吗?真想不到比我大十岁。

「费小姐是千子家的……女仆,对吧?」

「是的。原本是奶妈就是了。」

「奶妈。」

「狮子乃小姐和兔羽小姐都是由我带大的。」

这么说来,我曾经听兔羽说过,她母亲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是奶妈跟真正的母亲一样把她养大。

「我的名字叫做御堂大吾。我跟兔羽结婚了……对不起,没有先到府上打声招呼。」

「不会、不会。你就是大吾先生呀?」

费小姐眯起眼睛盯着我的身体。

「呵呵。居然长这么大了♡」

「咦……?」

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尽管我非常好奇,现在没什么时间可以花在这上面。

「那个,不好意思,我要去找兔羽──」

「我知道。往千子家的路有点难走,没人带路的话有点难找到。那么大吾先生,我们一起走吧。」

费小姐温柔地笑着,我跟在她后面迈步而出。

千子家的别墅盖在能俯瞰大海的小丘上。

「呼……呼……上坡和楼梯太多了……用走的很累……」

「不好意思,害你这么累。」

「不会……我要迎接的可是兔羽小姐的丈夫,这不算什么。」

她的双手于胸前并拢,表示自己很有精神。这个动作很少女,可是被汗水浸湿的衬衫贴在丰满的胸部上,导致淡色胸罩的颜色透了出来。我急忙移开视线。

「哇……好大。」

看到眼前的千子家,我忍不住赞叹。眼角余光瞥见费小姐的脸颊微微泛红迅速遮住胸部,肯定是错觉。

「真的是豪宅耶。」

桑折山庭园住宅区是有大量豪宅的区域,千子家的等级又比其他豪宅高出一阶。时尚却感觉得到悠久历史的巨大宅邸十分有格调,不会让人觉得在炫富。我这种穷人应该一辈子都无缘享受。

「今天姑婆和工藤先生都在。」

听见「工藤」这号人物,我立刻绷紧身子。我在网路上看过他的长相。他的五官深邃,散发沉稳的气质,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帅哥。

(他对兔羽还有留恋吗?就算这样,如果他敢对她做什么……)

我大概没办法原谅。我握紧拳头。

「哎呀哎呀,男生就是这样呢~♡」

女仆笑咪咪的,害我的气势减弱了一些──

「那么,请在这边稍待片刻。」

我走进屋内,坐到巨大客厅的巨大沙发上。房子的外观是日式,所以我本来以为内部装潢也会是日式,天花板却挂着巨大的吊灯。这个空间对于一介平民来说超级不自在。

(幸好有费小姐陪我……!)

原本的计划是抵达千子家就疯狂按门铃,没人应答再闯进屋内叫着「来人啊!」,夺回兔羽。我怎么这么单细胞,好可怕。

(是狮子乃妹妹请费小姐来找我的吧。)

她应该猜到我会强行杀到千子家,不如说连路都找不到,才会派救兵过来。那孩子真的既聪明又温柔,我诚心尊敬她的这部分。她是认真想帮助我和兔羽吧。

「……你就是御堂先生吗?」

背后的门打了开来。站在那里的男人身材跟我在网路上看到的如出一辙,是个梳着油头、戴着淡色太阳眼镜的浅黑色男子。

「──工藤刃……先生。」

「……原来如此。看来你认识我。」

他低沉的声音嘹亮却平静。明明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印象,却带着凶狠的表情注视我,仿佛在对我施压;眼神则有如草原上的马。

(他那么瘦,肌肉倒是挺结实的。他有在练格斗技吗?)

更重要的是,我透过那自信的态度,感觉得到他的人生历练。这叫做看惯修罗场的男人的气势吗?我的朋友玉之井社长也拥有同样的魅力。

「──御堂先生。」

工藤呼唤我,眼底闪过一道光。

(干嘛?该不会要说我配不上兔羽──)

我握紧拳头。与此同时──

「拜托你!绝对不要放走兔羽小姐啊啊啊啊啊!」

他放声呐喊,向我下跪。

「请用,这是大吉岭红茶~♡」

费小姐为我和工藤先生送上红茶,语尾还加上爱心。高级茶杯中的高级红茶冒着蒸气。

「御堂先生,我一开始还以为事情闹大了。」

「什么意思?」

「我想说,终于得上法院帮那个人辩护了。」

「『那个人』是指我的妻子吗……?」

「对。我听说了。盲婚。结婚后把对方封锁。真的谢谢你没有报警。我满心只有对你的感谢。」

怎么回事?跟我想像中的发展差好多。

「你不是兔羽的未婚夫吗?那个,呃,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欢呼都来不及了!这样我就自由了!真的谢谢你!」

工藤先生感动落泪。

「我一点都不想结婚。很遗憾的是,结婚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有缺陷的过时制度。搭建婚礼这座名字听起来很好听的断头台,再靠『永恒的爱』这种肤浅的宣传词刺激庶民的侥幸心态,因而产生的扭曲制度。」

「可、可是,结婚后可以一起分担育儿压力……」

「我反对把结婚和育儿扯在一起。你不觉得建立在人类的道德观上的制度并不合理吗?成为一个人的父母,要背负非常重大的责任。人类却不用考试也不用上课,就能轻易创造新生命,比考驾照还简单(从手续上来说)。就我来说,这种行为并不道德。如果真的要为人类的幸福着想,所有的小孩都应该借由人工授精来制造,再交给适当的机构扶养。由人类扶养人类可谓荒谬至极。人类该培育的,是名为法律、制度以及社会的巨大怪物。」

这个人是怎样?

(他有病。)

跟工藤先生冗长的理论形成对比,三个字就足以表达我的感想。

「可是我听说是你把兔羽掳走的。」

「因为那个笨女人把所有手续全都扔给我办,该让她确认的文件统统没办法处理,尤其是遗产问题,甚至害千子家爆发流血冲突。我只是为了拯救人命,采取适当的措施而已。这样千子家的纷争应该就能稍微平息了。」

原来如此。原因简洁易懂,让人不得不接受。

(全是我妻子的错耶。)

不过身为迷上她的男人,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可爱啦?不对,这部分我大概护航不了。

「工藤先生,你不想结婚,又不喜欢兔羽,居然还跟她订婚。」

「……我家的人没办法反抗诗子小姐。」

「诗子」小姐?是谁啊?我感到疑惑,对坐在旁边的费小姐使了个眼色。于是,她仍旧笑容满面地为我解答:

「千子诗子小姐,是兔羽小姐的姑婆。」

工藤先生露出参杂佩服与敬畏的表情。

「她真的很可怕。不愧是只身在战后的东京打拼过来的人。当初因为GHQ财阀解体,导致渔船用的冰块不足,无法保存生鱼而缺乏粮食时……噢,这件事不能外传。」

「那是什么东西?我超好奇的。」

「总之她很可怕就是了。那个人动动手指,就能让我家灰飞烟灭。」

工藤先生瑟瑟发抖低声咕哝。这个人好像是在几近被威胁的状态下,勉强跟兔羽订婚的样子。什么嘛,这下我稍微放心了。

「那么,大吾先生,再次拜托你了。我是千子家的法律顾问,跟千子家姑且算是远亲。也就是说,我们未来也会成为亲戚。虽然我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我、我才要请你多多关照。」

唉呀,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好人耶。我竟然还觉得他有病,好丢脸。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正派人士嘛。

「唉呀?我记得工藤先生有对象呀。我见过一次。」

费小姐低声说。工藤先生则叹着气摇头。

「我们分手了。大概在一年前。」

「唉呀呀,真遗憾呢。不过为什么会分手呢?」

「我有点撑不下去。」

「因为个性不合之类的问题吗?」

「──不。是我真的觉得人类很恶心。」

骇人的发言令我当场愣住。

「不如说,我基本上不喜欢碳基生物。那个名为皮肤的物质,其柔软触感太让人不舒服了!在本质上来说没有意义的宇宙中,拥有神经和可悲的思考能力也很讨厌。人类跟人类结合会诞生人类,不觉得很恶心吗?只要张开嘴巴就会一直发出刺耳的声音,说起来那股味道有够难闻,生物特有的生命气味。腐败的尸体还更香呢。还有生物拥有的爱、勇气、想像力,以及体贴人的心情。我没办法适应那种东西。你想想,石头和水不就只是静静存在于此吗?那样就好。不如说,我们很久以前应该也是那个状态,为什么不知不觉间获得了私欲与执着之类的能力呢?这或许是生存竞争的结果,可是我好像会排斥那种不自然,或者说奇怪的生物。」

然而这人滔滔不绝地阐述恐怖的个人观点。

「好厉害。有这种观念的人居然跟人订婚了。」

我不禁感叹。

「说得没错。所以我很感谢你,御堂先生。真的让我捡回一条命。真的真的谢谢你拯救我脱离地狱。」

费小姐一脸为难地露出苦笑。

「要是两位真的结婚,工藤先生会不会死掉呀?」

「不会。」

浅色太阳眼镜底下是坚定的视线。

「我讨厌生物,却不讨厌自己。不对。是自我否定太『没效率』了。喜欢自己或讨厌自己,就我看来是无聊的自慰行为。我可以理解觉得自己很可怜的心情,但是我不会否定自己,更遑论主动放弃自己的人生,我绝对不会去做这种事。不管陷入多么艰难的困境,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语毕,他喝了一口红茶。他口才这么好,果然是律师这个职业使然吗?能一直阐述如此恐怖理论的人,我还真没看过几个。

(「他有病」。)

没什么好丢脸的。这人有病。尽管他讲的话,我连一半都无法理解,至少我感觉得到他的内心有多复杂。

「改天一起去喝酒吧,工藤先生。」

「好啊,这个提议不错。我很乐意。」

我下意识开口邀约。因为他很有趣嘛。遇到这种怪人就会想当朋友,是我从小到大的习惯。看熙涵这个挚友就知道了。

「费小姐,夫人请御堂先生过去。」

另一位女仆低声说。这栋房子好像固定会有三位女仆在里面待命。我站起身来。

「呼,好紧张。」

「不用担心。好了,我们走吧。」

兔羽似乎被关在自己房间处理文件。也就是说,我杀到千子家完全是白费工夫吧。可是来都来了,得跟千子家的人打声招呼才行。

听说千子诗子是个恐怖的女强人,没问题吗?

(我明显配不上这个家族的家世。)

可是婚姻生活注定要跟对方的家人相处,我得努力得到他们的认同才行。

我敲了敲门,门后的人立刻回答「进来」。费小姐笑咪咪地转动刻着马头的门把。

「初次见面,我叫──」

御堂大吾。话还没讲完,那位高龄女子就打断我说话。

「御堂大吾对吧?嗯,我听人提过你。这样啊,就是你啊。哦……原来如此。她喜欢这类型的男人啊?」

女强人──千子诗子。鼻梁高挺,目光锐利。从略显松弛的皮肤和脸上的深纹判断,看得出她年事已高,不过她散发的生命力过于强大,难以推算实际年龄。只有她在的那个空间气氛有点凝重,是个存在感强烈的人。

「不好意思,一直没来打招呼。」

「无妨。反正她八成没告诉你家里的位置吧?因为她是秘密主义者,从小到大都没变。比起这个──」

诗子小姐接着说:

「听说你还对狮子乃出手了?挺有种的嘛。」

「呃,那是……!」

「不用解释没关系。现在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小的时候,如果有男人说他今晚要去跟其他女人睡觉,其他男人都会一脸羡慕,女人则会贪婪地看着他。唉,或许是因为那里是深山的乡下地方吧。」

「诗子小姐是乡下出身的吗?」

「对啊。不过那里已经废村了。我十三、十四岁的时候,经常有隔壁村的男人花两小时爬过一座山来找我睡觉。有一次有三个男人撞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我倒是笑得很开心就是了。」

「……这、这样啊。」

以前那个年代真不得了──!道德观、贞操观念以及伦理观,果然跟现在大不相同吧。

「用不着对别人的恋爱指指点点吧?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每个人都只能在某个伤痛中成长。」

诗子小姐哈哈大笑,接着点燃老旧的烟管。穿和服的她用时髦的烟管抽烟的模样,照理说很不协调,却异常合适。

「我还以为您肯定会说『我才不会把兔羽交给来路不明的狗男人』。」

「噗哈哈!喂喂喂,费,你听见了吗?他说自己是狗男人。」

费小姐露出尴尬的笑容。诗子小姐接着说:

「千子家是名门。原本似乎是小田原藩的大人物的家族。我也不清楚就是了。总之,里面一堆啰嗦的人。不过我认识我丈夫时,在浅草的展览小屋扮演蛇女。像这样,用尾巴轻轻抚摸男人的下巴,就能听见愚蠢的欢呼声。这角色可适合我了。如果你是狗男人,我就是蛇女人。远比空有自尊心的贵族子弟来得好。」

这位女士比我想像得还要豪迈。其实我隐约已经猜到,但是真的远远超出我的想像。

「我挺中意兔羽的。」

「是这样吗?」

「其他人都骂她骂得毫不留情,嫌她不负责任、一下就会逃避、没毅力、精神脆弱,最好去寺院修行一下──」

(我的妻子真的被骂得好难听……)

「──她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有点害羞又有点高兴地低声说,简直像在跟人聊孙女的好奶奶。透过那转瞬即逝的表情,我好像看见了她对兔羽的感情。

「现在的她确实心灵脆弱,又喜欢逃避,让人看不下去。不过那家伙被逼入绝境时,大概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还要强大,坚持奋战到底。我觉得她的内心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精神力,纯粹是她做事太得要领,才会倾向往比较轻松的方向逃避。假如真的被困在无路可逃的死胡同,她可是就会露出本性喔。」

「……」

「所以我才希望她赶快结婚,生个小孩变得像样一点。她真的只有在想逃避什么的时候特别有行动力,特别会动脑筋。」

费小姐在背后咯咯笑着。

「说起来不想结婚的话,在找奇怪的软体前先跟我说不就得了?只要讲清楚她有正当的理由,我又不是不会体谅。」

「因为您质问人的时候很容易以理服人。兔羽小姐是凭感觉生活的人,您一直问她原因,她的大脑就会当机。」

「怎么?意思是我太吓人吗?」

「是的♡」

费小姐毫不畏惧,笑咪咪地在语尾加上爱心跟雇主讲话。不愧是代替母亲养大兔羽和狮子乃妹妹的人,好强。

「总而言之,你照自己的意思做就好。我没有要拜托你什么,只不过我也不会特别偏袒你。除非你证明自己有相应的价值,这样要我多偏心都可以。放手去玩吧。」

她咧嘴一笑。千子家的大人物──千子诗子的「偏袒」,肯定是财经界的名人再渴望不过的祝福。她在问我「我有那个权利,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跟兔羽一起建立家庭。想给她幸福。现在……我满脑子只想着这件事。」

「好了、好了,我只是故意逗你的。既然如此,你走吧。」

「咦?」

「有个傻瓜正在走廊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肯定是想找你吧。」

我回过头,门后确实传来「咚」的一声,紧接着是转身逃往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好快的逃跑速度。怎么想都只有可能是她了吧。

「谢谢您。我先告辞了。」

我微微低头,接着马上冲出房间。身后传来费小姐和诗子小姐的笑声。

从后面追上来的费小姐告诉我兔羽的房间在哪里,我敲响她的房门。

「兔羽,是我。我想跟你谈谈,就跑过来了。」

「……」

我隔着房门听见她的呼吸声。

「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没有回应。她应该听得见,却不肯回答。

「兔羽,对不起伤害了你。我喜欢的人是你,真的。」

丈夫和妹妹接吻,自然会大受打击吧。我能做的只有跟她道歉。如果有其他我能做的就好了。

「我要开门喽。」

「……唔!」

感觉得到她在门后倒抽一口气。我打开房门──

「……你锁门了吧。」

门把只有发出转动声,并未发挥原本的用途。

「这种时候就轮到我出马了♡」

费小姐拿出钥匙,在我开口前迅速开锁。

「唔!」

喀嚓──房门立刻重新锁上。

「啊,喂,兔羽小姐,逃避也改变不了什么吧!看您要打他耳光、分手还是复合,怎么样都可以,请您好好面对。」

「……~~唔!」

费小姐再次打开从内侧锁上的门。

「喂,又把门锁上了。我不是在跟您玩喔。啊,又锁上了!妈妈生气了喔。你要闹几小时才甘愿──」

「冷、冷静点,费小姐。」

费小姐每开一次门,兔羽就会从里面再锁上一次。看来她非常不想见到我吧。毕竟对象是兔羽,她真的很不会处理这种人际关系的摩擦。

「没关系,我会等到兔羽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可以催促她。因为百分之百是我的错。然而,远比我更加了解兔羽的费小姐理所当然地说:

「不可能。这孩子一辈子都做不好心理准备。她是一旦决定逃避,就会逃到天涯海角的类型。因为她顽固又笨拙。直接人间蒸发这种事,她不是做不出来喔。极有可能随着时间经过越来越尴尬,演变到最差的状况时直接半句话都不肯说,然后再一个人躲起来哭。所以,你要强势一点。」

「……我很想反驳,却无法反驳。」

「你是她的丈夫,所以她逃得多快,你就要追得多紧喔♡」

尽管费小姐高速开锁试图把兔羽抓出房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她八成已经很习惯兔羽的这个个性。

「好了,请您适可而止,兔羽小姐!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御堂先生可是跑过来的喔!看他这么拼命,我都有点吓到──」

喀嚓──房门轻易打开,干脆得令人错愕。

「……跑过来的?」

是兔羽。黑发轻轻摇晃。她打开房门,穿着我第一次看到的制服,瞪大眼睛注视我。

「兔羽,我──」

「好了,大吾,你先告诉我,你是跑过来的吗?」

「不、不是。我先搭电车,再转乘公车。」

「不会吧。所以你从公车站跑到这里?」

兔羽牵起我的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被她拉进房间。兔羽的房间。里面到处都摆满了布偶与可动式模型,比想像中更有平民气息,或者说亲切感,我有点高兴。

「唔喔!」

我被撞飞到床上。

「小费,我不太懂这种事,希望你帮我看一下。」

「咦?咦咦……!我确实是您的妈妈没错,可是、可是,要监督您的第一次,我实在不够格,不如说好尴尬!可是我有点想尝试看看……!」

「少装天然了。这个。」

兔羽抓住我的裤管,强行把它卷起来。

「噫!」

我听见费小姐倒抽一口气。

「我马上去拿急救箱!啊,不对。医生。还要找医生来!」

她立刻冲出房间,缀有荷叶边的裙摆于空中飞扬。

「……你是白痴吗?你骨头裂了耶,还用全速跑步。」

兔羽看着我肿成蓝紫色的脚,带着哭腔低声说。

「啊……没事啦。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骗人。你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现在也看起来随时会痛得哀号,怎么看都不只是骨折。这么……可怕的颜色,我从来没看过……」

我很擅长忍耐和硬撑。老实说,我觉得我的伤势一点都不重要。我比较想知道兔羽现在是什么心情、什么状态。

「那不重要。兔羽,关于昨晚那件事──」

「怎么会不重要!」

「……唔!」

「我不喜欢这样。你……为什么要……!」

兔羽低下头,将说到一半的话吞回去。她紧盯着瘀血变成蓝紫色,跟周围的肌肤形成对比的腿。

「兔羽,我喜欢你。」

「……!」

「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我,回到我身边吧。」

我深深一鞠躬。看到我这样,我知道兔羽愣住了。说实话,总觉得有更好的做法。可是我的头脑不好,所以只能像这样鞠躬哀求。这个状况令我感到焦虑。除了向她传达心意,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又不是因为讨厌你才回老家。」

「……嗯。」

「话说昨天才发生那种事,我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

「……嗯。」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就一个。我希望你老实回答。」

兔羽做了个深呼吸,把手放在胸前。

「──你喜欢狮狮吗?」

她用颤抖的声音,缓慢且冷静地轻声询问。我屏住呼吸。啊啊,多么直指核心,没有一丝多余的问题。我试图思考,嘴巴却比大脑更快采取行动。

「……喜欢。」

「这样啊。」

她笑了笑,高高举起拳头。

「给我咬紧牙关,你这个混帐东西──!」

那个姿势实在太美,我不小心看呆了。完美无缺,跟教科书一样的Jolt反击拳。那就是她的大绝招擅长招式。

「呜嘎!」

拳头命中我的脸,使我当场倒地。兔羽喘着粗气,同时轻轻摩擦拳头。她紧盯着我。

「大吾。」

「……嗯。」

「我比较重要吗?」

「对啊。」

这样啊──她喃喃说道。同时一脸很痛的样子摸着拳头。

「……我还没办法说要原谅你。」

兔羽用圆滚滚的大眼看着倒在地上的我。

「不过我就回去吧。」

她牵起我的手。

尽管我说了要回家,由于丈夫的脚伤势严重(这辈子真的没在人类身上看过这么恐怖的颜色),我们请医生来家里为他诊断完之后,便直接坐计程车前往医院(因为医生说他的状况不太妙)。

「姐姐。」

我在医院的大厅等待,有着一头跟医院再适合不过的纯白长发少女,从远方匆匆地跑了过来。那个人当然是大家熟悉的我可爱的妹妹。

「狮狮,这边~」

「我拿大吾先生的健保卡过来了。」

大吾先生呆呆的,一听说我被掳走就冲出家门,连钱包都没带。公车和电车是用智慧型手机的电子钱包付款。他真的好傻。

(……话虽如此,我有那么一点高兴。)

嗯──少女心真复杂。

「所以,你跟大吾先生和好了吗?」

「嗯,算是吧。还有点不爽就是了。」

人类没有厉害到这么容易就一笔勾销。

「不过我不太擅长生气。」

我不知道该生气到哪种程度,立刻就会跑去拿大铁锤。一直生气又会很累,总觉得已经够了。

「那么身为姐姐,我还想听听妹妹的辩解。」

「……我想也是。」

不愧是狮狮,真是冷静如冰的女人。亲了姐夫,居然还有办法面不改色。

「对不起,姐姐,破坏了你们的夫妻关系。」

「……到底是怎样?大吾跟我说了什么前世。」

「虽然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大部分是事实。」

这样啊。老实说我还没办法相信「前世」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可是狮狮这个现实主义者都这样说了,搞不好是真的。

我想起人鱼护理师哭着跟我说了些什么的梦境。狮狮和大吾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我只是电灯泡。不过,我立刻将这段记忆从脑海中驱散。

「那么你……」

──心脏好痛。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

「喜欢大吾吗?」

狮狮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轻笑出声。

「并没有。」

我当场愣住。因为她的语气实在太自然了。

「我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和他都作了奇怪的梦,然后跟身体被操控一样做出那种事而已,其中没有任何感情。」

「……真的吗?」

「嗯。所以,我再次向你道歉,姐姐。不过请你不要介意。那跟感冒烧坏脑袋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她语气冷静地低声说,表情仍旧没有一丝迷惘。我认为她没有骗人。因为如果她在说谎,我妹妹的演技就跟奥斯卡影后一样好,说不定将来可以去当间谍。

「嗯,这样呀。该怎么说,我稍微放心了。」

「对不起。」

我向一脸担忧的妹妹展露笑容,以告诉她我没在生气了。而且我真的很不会生气。尤其是对妹妹。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不过──」

所以,最后让我测试一下。

「──因为大吾说他喜欢你。」

我盯着她的眼睛。

「……大吾先生……那样说……?」

「嗯。」

好了,你会作何反应?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和一举一动,以免漏看任何一丝异状。

「……姐姐,我劝你快点跟那种人离婚。」

「呜喵?」

「他都有你这个妻子了,还讲那种不得体的话,实在不可取。那种人配不上你。」

「……是这样吗?」

「是的。真的太夸张了。我真的有点生气。」

狮狮愤怒地碎碎念。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居然想测试妹妹,我为自己感到羞愧。

「他肯定也误会了。因为那个梦真的很奇怪。」

「……」

「不过梦境终究只是梦境,睁开眼睛就会消失不见。」

现实主义者的妹妹对幻想嗤之以鼻。

「这样啊。」

「是的。」

我内心的疙瘩因此消除。

「狮狮,我跟你说。」

「怎么了?」

「我啊,想正式跟大吾同居。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打算搬进他家。」

「……这样啊。恭喜。」

「你也要一起来。」

「咦?」

她惊讶得睁大眼睛。这个表情跟猫咪一样,总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我们是唯一的家人嘛。」

「……」

「小费当然也是家人,可是我们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对吧?」

「……不过……你们是新婚夫妇……我太碍事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因为看看我这个个性,要我一个人跟大吾同居,难度未免太高了。我绝对会逃走。或是因为压力过大而秃头。所以狮狮也一起来,我反而会感激不尽。

「我从小就决定总有一天要搬出去住。而且就算搬出去,也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

「……你原来是这样想的?」

「对啊。」

我害羞地移开视线,接着听见她的笑声。

「我们果然是姐妹呢。我也是这样打算。姐姐搬出去住的话,八成会独自搞砸一堆事流落街头,到时得由我来照顾。」

「什么!」

「未来的事情没人说得准吧?我们一定会常常大吵架。因为我们的性格正好相反。不过就算这样,我依旧觉得我们应该不会分开。」

虽然意思有点出入,我们确实在想类似的事情。尽管有无法释然的部分,我还是很高兴。我们果然是姐妹。到哪里都一样。

「作为代价──」

她神情严肃。

「请你做好房间隔音。如果晚上听见声音,我一定会吐。」

「什、什什什什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你都结婚了,事到如今在怕什么?夫妻做那种事再正常不过。」

「喵呜……」

我妹妹是怎样!远比姐姐更成熟耶!

(我本来还想说要和大吾分房睡。)

是不是有点太胆小了呢?大吾好像又会傻眼。不过,我不知为何挺喜欢看他傻眼的。要不要试着提议看看呢?毕竟光是跟他同床共枕,我绝对会紧张得睡不着。

──我、大吾和狮狮三人要同居。

(感觉会很开心呢。)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扬起嘴角。

于是,我──千子狮子乃跟姐姐说「我要去厕所」,起身离开。

(得快点到没人的地方。)

快要压抑不住狂跳的心脏了。兴奋与紧张使我反胃。我快步冲进洗手间,找了一间没人的厕所进去,锁上了门。

(──大吾先生说喜欢我?)

真的好傻。那个人太傻了。干嘛老实──我的身体抖了一下──说他喜欢我。当着妻子的面。当着姐姐的面。

(傻的人是我。)

大吾先生喜欢我。可是他选择了姐姐。因为他更喜欢姐姐。因为胜过对我的喜欢。也就是说──

(……我是可悲的丧家犬。)

即使如此,他说他「喜欢」我这件事实,仍然让我的身体产生了下流的反应。没有喜欢到会想娶来当老婆,对朋友的「喜欢」。然而我就像拿到饲料的狗一样,不顾形象地狂摇尾巴。啊啊,自己不堪的模样真的好可笑。

(大吾先生说他喜欢我。大吾先生说他喜欢我……)

身体热得连自虐的时间都没有。

(……我也……喜欢你。)

真希望我敢说出口。可是我办不到。我拼命将这句话吞回腹中。

「好险。」

真亏我有办法在那个状况下装出扑克脸,真是惊人的精神力。要不要就这样每天开发自己新的可能性呢?

(我、姐姐和大吾先生三人要同居。)

该怎么说,从各种角度来看都很危险。那个建议太恐怖了。因为这代表我时时刻刻都能待在他身边。希望我不会忍不住。更重要的是,我会被迫在旁边看姐姐和大吾先生放闪。我的精神撑得住吗?搞不好会因为压力过大而秃头。不过──

001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我握紧拳头,使劲按在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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