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香去上的是一般课业辅导的补习班。
仙台同学上的则是考生冲刺班。
这两种补习班,爸爸都说如果我想去,他会帮我出补习班的课费,但我其实不太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
不管哪个班,都是要去加强课业的。
我只有这样的认知。
我对两者都毫无兴趣,也知道自己频繁地叫得去补习的仙台同学过来不太好。所以我决定一周找她过来一次就好。
之前我只要那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就会找仙台同学过来,不过现在只是有点不愉快的话,我会忍下来。
虽然上周她回家之后,我就做了这样的决定,但我已经想找她过来了。
「什么都不想做。」
我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唉」地叹了口气,坐在我对面的舞香笑着说道。
「因为志绪理是今天的活祭品嘛。太衰了。」
「你真的很不走运耶。毕竟哆啦桥今天看起来心情超差的。」
亚美在舞香旁边,说出老是穿着蓝色衣服的高桥老师的绰号。我听着两人的话,想起刚上完的那堂课,抱怨起已经离开教室的哆啦桥。
「他不要把怨气都发泄在学生身上好不好?真的是烂透了。」
大家都知道负责上世界史的哆啦桥只要心情不好,就会迁怒在学生身上。今天他在开始上课之前就已经气呼呼的,眉头深锁。
我一点也不想被他点到。
尽管我这么想,但他就这么刚好点到我。我回答不出他那充满恶意的问题,被他唠唠叨叨地念了一串。最后还刻意指名我,说了一些挖苦人的话以后,才返回教师办公室,害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已经想回家了。」
我一边把课本和笔记本收进抽屉一边嘀咕时,亚美开口提醒我。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下一堂是体育课。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我知道。」
我拿着运动服起身。
我们三个人要好地一起踏出教室,走在走廊上。在我们「啪哒啪哒」地踩着室内鞋,往体育馆前进时,舞香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用一句「话说回来……」带起了话题。
「志绪理,你手臂受伤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最近看你很常摸手臂。」
「……我有喔?」
「你现在也在摸啊。」
舞香的话让我的意识集中到手臂上。
我的手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会不自觉按着之前仙台同学留下痕迹,但现在已经消失的位置。
「真的耶。」
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完后便松开了原本按着手臂的手。
上周仙台同学留下的吻痕没有残留太久。还不到两天,痕迹的颜色就慢慢变淡,原本泛红的痕迹变回淡淡的橘色,与我同化。我不记得自己在那段期间里有一直摸手臂。现在也是,要是舞香没有提起,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怎么会?为什么?
这样简直就像我希望痕迹能留下一样,我不喜欢这样。
「喂~志绪理,你忘记动脚了喔?」
亚美很适合那头让她显得很有活力的短发,如同她给人的印象,她力道十足地拉起我的手臂。我原本有些游离的意识回到身体上,开始慢慢动起停下的脚步。
「被哆啦桥恶整,让你这么大受打击喔?」
舞香「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背,笑着问道。
虽然不是这么回事,但我没有开口否认。
我一边被亚美拖着往前走,一边问舞香一件我之前就想问的事。
「对了,舞香。你觉得去补习班很累吗?」
「要说累的确是很累,毕竟要一直去到考完大考为止。啊,志绪理也想要报名吗?」
「我没有要去补习喔。」
「如果有兴趣,来报我们这里吧。这里的补习班老师上课简单易懂,还不错喔。」
舞香推荐她自己在上的补习班给我,讲得好像那里是她家开的一样。我虽然没特别想加强课业,不过跟舞香去上同一间补习班,或许会比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好吧。
那要是我跟仙台同学去上同样的考生冲刺班──
我脑中浮现既没有打算要实现,也不可能成真的念头。我急忙把这念头从脑海中抹去。如果问我比较想去报名一般课业辅导班和考生冲刺班,那肯定是课业辅导班。
不过我现在根本没想要去补习就是了。
「我考虑看看。」
我给了热心邀我去补习的舞香一个模棱两可的答覆,看了看前面,发现走廊尽头有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一如往常地引人注目呢。」
亚美没有明说,但我马上就意会到,她指的是正在朝这边走过来的茨木同学那一群人。
里头当然也包含了仙台同学。
她们走在走廊的正中央,彷佛在宣称学校是属于她们的。
「就是啊。」
舞香小声地回应,退到走廊边边。
前面传来女孩子们高声谈笑、嬉闹的声音。
随着茨木同学等人的声音接近,我跟仙台同学四目相对。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我们马上便擦身而过了。
虽然学校很大,但三年级的校舍就是这一栋,仙台同学又在隔壁班,所以我还满常像这样碰到她的。不过即使我在走廊上碰到仙台同学,也不会跟她说话或是挥手打招呼。因为我们原本就是这样说好的,我对此也没有任何不满。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我却有股彷佛有什么小东西黏在身上的异样感。总觉得心情不太舒畅,很郁闷。再加上哆啦桥对我迁怒的事,让我又想找仙台同学来我家了。
不过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已经决定如果只是讨厌的小事,还是先忍一忍。
「对了,你们知道吗?」
视线原本追着茨木同学她们而去,看着后头的舞香突然转向我们。
「听说有个篮球队的二年级学弟跟仙台同学告白了。」
舞香小声说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八卦后,亚美兴致勃勃地反问她。
「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应该说那个学弟是谁?叫什么啊?」
「据说是刚开学没多久之后的事。学弟好像叫山田。」
舞香说的话让我回溯起自己的记忆。我没听仙台同学说过有篮球队的学弟向她告白的事,她也从来没有提过跟那个叫山田的学弟有关的话题。
说穿了,我连山田是谁都不知道。
我跟仙台同学的交情没有好到什么事都会告诉对方,也不是那种会聊起恋爱话题的关系,所以其实有很多跟她有关的事情我都不清楚。即使如此,从舞香口中听到我所不知的仙台同学情报,还是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那学弟不是满帅的吗?」
亚美用比平常更高的声调说道。
「咦~也还好吧?」
「是吗?志绪理你觉得呢?」
亚美在意想不到的时间点把话题抛给我,让我停下脚步。
「……你问我觉得怎样,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谁耶。是说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是上同一间补习班的女生告诉我的。」
舞香不假思索地说完后,又开始说起了其他八卦。
仙台同学今天得去补习,就算找她,她也要明天才会来。
我觉得太频繁地找她过来也不好,却还是在体育课结束后,传了一如往常的讯息给了仙台同学。
◇◇◇
「抱歉,昨天没办法来。」
仙台同学一进房就先开口道了歉。
「我们说好的,没关系。」
当她说要补习的日子没办法来时,是我说她隔天再来就好的。我昨天传出去的讯息,也是在知道她当天来不了的前提下传出去的。而仙台同学也依照约定在隔天,也就是今天过来了。她有遵守我们讲好的规矩,所以没有问题。
「给你。」
我把事先准备好,跟参考书和平板电脑一起放在书桌上的五千圆交给她。
「谢谢。」
仙台同学简短回答后,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收起薄薄的纸钞。然后跟我一起看着书桌上的桌历,开口说道。
「马上就是黄金周了呢。」
「明明才刚放完春假耶。」
「宫城该不会不喜欢放假吧?放春假之前你心情也不太好。」
仙台同学并没有说她为什么觉得我心情不好,但我想她一定是想到我泼了她一身汽水的那一天。
「因为就算放假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啊,很无聊。」
我没有说自己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只说了我不喜欢放假的原因。
「放假很好啊,找个地方出去玩不就得了?」
要说我在黄金周有没有安排活动,那确实是有。
我、舞香和亚美三个人约好了要一起出去玩。不过我没必要特地告诉仙台同学这件事。我盖住桌历,戳了戳她的手臂。
「仙台同学,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我这不是命令,但仙台同学仍乖乖地伸出手。不过她伸出的手还被制服给包得好好的。
她明明就知道。
我态度强硬地告诉尽管知道我想要什么,却不肯照做的她。
「卷起袖子。」
「是是是。」
仙台同学没诚意地说完后解开袖扣,将衬衫连着制服外套的袖子一起往上卷。我抓住她的手臂。
在手腕和手肘之间,接近正中间的位置。
我仔细凝视着仙台同学的手臂,这时她开口了。
「比我想像的还快消失。你的呢?」
如她所言,我找不到我留下的红色印记。
「很快就消失了。」
「脚上的瘀青也是吗?」
「消失了。」
跟她留在我身上的吻痕不同,脚上那块因为用力撞到而造成的瘀青,比手臂上的痕迹花了更久的时间才淡去,不过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不论是我的手臂还是脚,内出血的痕迹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就算跟人说之前这里曾经留有内出血的痕迹,对方也不会相信吧。
仙台同学的手臂也跟我的一样。
变得像是从未发生过上周那些事。
我抚摸她那只被我抓着的手臂。
光滑柔顺,摸起来很舒服。
──要是我再将嘴唇贴到这手臂上呢?
如果我命令她不准移动手臂,就可以再次留下吻痕。我用力按住原本留有吻痕的位置附近。这样按当然不会留下痕迹。当我的指尖用力,又按了一次同样的地方时,手就被她抓住了。
「你还想留下痕迹喔?」
仙台同学这么说,彷佛看穿了我脑中的思绪。
「不是。」
我简短回应后,她放开了我的手。我摸了摸她的手肘附近。
不知道是骨头还是筋。
有某种硬硬的东西。
我用像是在确认触感的方式摸着她的手,接着朝着手背的方向抚摸过去。来到她的指尖后转向,从掌心顺着血管一路往上摸。
「你这样摸我会痒。」
仙台同学如此说道。她的指尖抽动了一下。尽管如此,她仍没有抽走手臂,我便继续让手指在她滑顺的肌肤上游移。做着这种事,让我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何找她过来了。
从舞香口中听到我所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让我有种喉咙被紧紧掐住的窒息感。虽然不到生气的程度,心里仍觉得不是滋味。
那现在呢?
我抬起目光,眼前的仙台同学跟在学校时一样,脸上挂着温柔和善的表情。
我想看的不是这样的仙台同学。
我用指甲抵着她滑嫩的肌肤。我在手指上施力后,指尖埋进她的肌肤里。
「你的指甲戳得我很痛。」
仙台同学嘴上虽然这样说,却没有甩开我的手。
「篮球队的男生长得帅吗?」
我其实不想问这件事,但是舞香她们说的话还残留在我的脑海里,害我脱口问出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为什么提到篮球队的男生?」
「据说那里的人跑来告白。」
「你是说跟你告白吗?」
「……你这是明知故问吧?」
我知道仙台同学就是这种人。对我有点坏,如果我不下命令,她有时候会刻意不照我想的去做。
我在指尖上又多施了点力。
仙台同学微微皱起眉头,强行拉开我的手。
「我拒绝了。」
她没有否认有人向她告白的事,只低声告诉我结果。
「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又不喜欢他,也没空跟他交往。」
「交往的时间那种东西,只要挤就有了吧。」
「我不但要去补习,还要来这里啊。」
仙台同学一脸嫌麻烦的样子说道,摸了摸留在手臂上的细细爪痕。
「如果你不用去补习,也不用花时间来这里,就会跟他交往吗?」
「不会。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他吗?而且你不用担心,我也会以你为优先的。」
「我又没有拜托你这么做。」
我轻轻踢了一脚在我眼前刻意露出微笑的仙台同学。
「哇,你很没教养耶。」
「比你好。」
虽然她现在没有躺着,但我不想被一个会懒散地躺在别人床上,连裙底风光都快要被人看光的人这样说。
「你是在嫉妒那个篮球队的男生吧?我知道啦。」
仙台同学这话说得轻佻到彷佛长了翅膀那么轻,并放下袖子遮住手臂,然后坐到了床上。
「说什么蠢话?」
尽管我从她那开玩笑的语气就听得出这不是真心话,但不呛一句回去我实在不甘心。我不知道连舞香都知道的事情。我只是对于仙台同学完全不打算要跟我说这种事情的行为,觉得有些不高兴罢了。
这才不是嫉妒。
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铺。
心情阴晴不定。
从升上三年级,叫仙台同学舔了脚的那天开始,我就有点怪怪的。仙台同学透过舌尖传来的体温,就这样滞留在我体内,没有消散,所以我只好像对待朋友那样对她。说不定跟她一起玩游戏、随便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残留在体内的奇怪感觉便会消失。我虽然这样想,却没办法像对待朋友那样对她。
现在也是。
我没办法像跟朋友聊天一样和她说话。
我到底想要怎么对待仙台同学呢?
随着我们一起相处的时间变长,我也越来越不懂了。
我变得越来越迷失那个当初只是想要命令她的目的。
只要跟仙台同学在一起,某种看不见的、黏在身上的事物就会逐渐增加,让我心底深处感到浮躁不安。不仅无法平静下来,自己甚至变得不像是自己。这种不明确的心情,如果能像桌上的汽水一样「波波波」地冒泡、消失就好了。
我呼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窗户另一侧的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我从书包里取出现代国文的课本,塞给仙台同学。
「命令。下床,朗读这个。」
「课本?」
仙台同学露出疑惑的表情,在我身旁坐下。
「对。」
我起身,脱掉制服外套和袜子,松开领带,一股脑地往床上躺。一直在想些根本不用去思考的事情,让我有点疲惫。
「你为什么不是要我朗读漫画或小说,反而挑了课本?」
仙台同学随手翻阅着现代国文的课本说道。
「代替摇篮曲。因为有催眠效果。」
我醒着的话,就会说一堆没必要说的话,让我后悔。
要是昨天仙台同学能来,我应该就会顺着找她过来的气势,跟她谈很多事情吧。可是过了一天之后,到了今天,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问些什么了。真要说起来,不过就是有人跟仙台同学告白而已,我根本没必要找她过来。
「竟然把课本当成摇篮曲,老师听到会哭的喔。」
仙台同学说完后便转过身来,用课本的书角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那要怪老师上课太无聊了。」
我「啪」地打了她的手臂做反击,一道捉弄人的声音传来。
「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可不好喔。」
「要你管。快点念啦。」
「我会念啊,可是你睡着之后我该怎么办?」
「就算我睡着了你也要继续念。」
「总觉得这样连我都会想睡耶。」
仙台同学用毫无干劲的声音说,维持坐在地板上的姿势,把上半身趴在床上。
她的手碰到我的侧腹部,感觉很痒。
我起身,拉了拉仙台同学的浏海。
「你不可以睡,要醒着。」
「是是是。」
「是」说一次就够了。
即使我这样说,仙台同学还是会回答两次,所以我不会命令她「说一次就好」。相对地,我催她:「快点朗读。」之后,她才挺起了身子。
「我知道了啦。」
她简短回应我。
然后我便听到了舒服的声音。
当我们二年级同班时,我经常听到她的声音。我很羡慕她在课堂上可以那样顺畅地朗读课本,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样朗读。今天她也用清澈的声音,正确无误地将课本上的文字转化为声音。
我彷佛被喜欢的毛毯给裹着身体,听着这道能让我平静下来的声音,闭上了双眼后,被隔离在漆黑的世界中。我翻身面向墙壁那一侧。
在一片黑暗之中,只听得到仙台同学的声音。
简直就像是在放春假前的教室里。
仙台同学的声音让印刷在课本上的字句流进我耳里。比老师更为柔和的声色吸引了睡魔前来,我的意识逐渐远去。
等我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别说打瞌睡了,根本是沉沉睡去。
我没有作梦。
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几个小时,才醒了过来。
安静的房间,我的脑袋逐渐变得清醒。
现在几点了?
我缓缓起身,想看一下时钟。然而在看到时钟之前,仙台同学的脸便抢先映入眼帘。
「就跟你说不可以睡了。」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她已经在我身旁发出熟睡时的平稳呼吸声。
我们没有靠近到会贴着彼此的程度。
因为仙台同学人睡在床的边边,我跟她之间有一道缝隙。
她脱掉了制服外套,还穿着袜子就睡着了。领带松开,衬衫一如往常地解开了两颗扣子,化着淡妆的五官端正,用漂亮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摸了摸仙台同学的脸。如果她醒着可能会生气,怪我这样会弄花她的妆,但现在她什么都不会说。我滑动指尖,在她的嘴角停下。
这手指曾碰过她的唇。
也曾碰过她的口中。
比脸颊还柔软的舌头触感又再度复苏。
我想起仙台同学用湿润的舌头舔舐我流出的血那件事。她的舌头压在传来阵阵刺痛的伤口上,非常温暖。我的伤口当然不会因为仙台同学舔过就不痛了。可是她遵照我的命令,吸吮并咽下我的血,脸上露出了不太好看的表情,让我觉得相当愉快。
虽然伤口被她咬的时候,那股痛楚实在是太过强烈,让我这愉快的心情马上就消失了。
我的手指从嘴角滑过,来到嘴唇中央。
柔软得像棉花糖。
我轻轻地按了几下她的嘴唇。
仙台同学没有反应。
「你说点话啊。」
我想听听她的声音。
想听她反驳我的声音。
我现在听不到平常那个会阻止我的声音,所以没办法停下手上的动作。
从嘴唇到下腭。
然后再往下。
我的手指抚过脖子,来到锁骨,可是仙台同学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样子。如果我的手指再往下一点,就能直接碰触到她叫我不可以留下吻痕的位置。我犹豫了一下,让手指在锁骨上顺着骨头往肩膀滑过去,当我的手掌正好按在衬衫下面的内衣肩带上时,她的体温变得更高了。
仙台同学明明差不多该醒了,却一动也不动。
我看着她的脖子。
她叫我不能留下吻痕的另一个位置。
我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我挪开放在她肩上的手。我没有解开她衬衫的扣子,把脸凑进她的脖子后,一股或许是洗发精味道的甜甜香气扑鼻而来。
我不是第一次闻到这股香味。
仙台同学有来的日子,晚上枕头都会散发出同样的香气。
我把脸贴得更近后,那股香气也变得越来越明显。我的心跳微微加速。
在耳朵稍微下面一点的位置。
我用嘴唇轻轻碰触,心跳声在脑中回荡着。我像是想要忽略那些「噗通」、「噗通」的声音,用力把嘴唇压了上去。我轻轻咬下,柔软的触感传来,我连忙抬起头,往后退开。
我擦拭嘴唇。
用力地擦。
在我拼命擦拭,像是要把刚刚的事情抹去,当作从未发生过时,有人拉了拉我的衬衫。
「你在做什么?」
我听到这有些迷茫的声音后往旁边一看,只见仙台同学微微张开了眼睛。
「没什么。」
我没好气地回答。
「啊,你一定是想做色色的事情吧?」
我觉得她没有发现。
仙台同学睡着了。
她这才醒来,不知道我刚刚做了些什么。
──应该是这样才对。
「才没有。」
听到仙台同学带笑的语气,我清楚地回答道。
「你的脸很红喔。」
仙台同学这么说,把手伸了过来。
我的脸颊没有发烫。
尽管心脏还有点吵,但是我的脸八成不红。
她的手碰到我的脸颊。比平常更温暖的手心令我反射性的往后退。
咚!
「好痛。」
回荡在房里的,是我撞到背的声音。我忘了我身后就是墙壁。不过撞了这一下的冲击,反而让我的心脏平静了下来。
「你说我脸红是骗我的吧。」
我出口抱怨趴着的仙台同学。
「你居然没上当啊。」
「别说这个了,你为什么睡着了啊?」
我轻轻踢开仙台同学的脚,因为她违背了我要她继续念书的命令而责怪她。
「我看你睡着之后就觉得好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睡着了。现在几点?」
被她这一问,我看了看时钟,确实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快八点了。」
「我还想再睡一下。」
「起来啦。」
我又踹了仙台同学的脚一下。她这才慢吞吞地起身,露出原本被她压在背后的现代国文课本。
「仙台同学。」
「嗯?怎么了?」
「折到了。」
我拿起刚才被仙台同学压在身下的课本给她看。应该是被她的背给压过的封面上,出现了一条干净俐落的折痕。
「啊~对不起。因为我念到一半就睡着了。真的很对不起。」
仙台同学一脸歉疚地向我道歉。
「没关系啦,反正只是课本,无所谓。」
课本能保持原样当然是最好,但折到了也无所谓,反正也只会用一年。不过仙台同学好像很在意。
我听到她又说了声:「对不起。」
「反正马上就用不到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折到的地方压平回去,将课本放到枕头上。
我没那么喜欢念书,也没什么动力准备大考。无论课本有没有折到,我都不打算积极运用它。
「下次我会补偿你的。」
在课本上压出折痕的犯人很歉疚地说道。
「就说没关系了。」
我不知道她打算要做什么,但说要补偿我什么的,感觉也有点麻烦。课本根本不值得她特地补偿我。
比起那种事,我还比较在意我跟仙台同学之间的距离。我的房间很宽敞,可是床铺没有房间那么大,所以我们靠得非常近。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跟她再保持一点距离。
「可是折到的毕竟是封面啊,还是会很在意吧。」
跟我不一样,仙台同学似乎很在意折到的课本,有些不满地说道。
因为背后就是墙壁而不能再退后的我,只能稍稍往旁边移动。
「我不在意。」
「就算宫城你不在意,我还是会在意,所以我会补偿你。」
一旦我们的对话陷入这种各说各话的状态,仙台同学基本上是不会让步的。她跟我一样,会想要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而且因为她的个性比我原本想像的更守道义,所以她应该是真心想要补偿我,也多半会付诸实行。
「你想做什么都行,不用太认真。」
不过就是课本封面,为此浪费时间争论也很没意义,所以我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就这么办。」
我不知道仙台同学打算怎么办,但她也简单地用一句话作结,然后轻轻踢了一下我的脚。
「那宫城,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要吃过晚餐再回去的话,我就去准备。」
「要不要吃晚餐喔?」
仙台同学带着看起来不像是在认真思考的表情「嗯~」了一声,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一样,动手扣上了一颗扣子。
我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看她解开衬衫的第二颗扣子看过好几次了,然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重新扣上那颗扣子。
她不同于以往的行为让我僵住了。
──她果然发现了。
不对。
我摸仙台同学的脖子时,她还在睡。
所以她应该没有发现才对。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扣上衬衫的扣子?
我的心脏好痛,像是被人给揪住了一样。
早知道就不要做那种事了。
因为仙台同学不是我的朋友,更不是情人。
那不是我该对睡着的仙台同学做的事情。
如果是在她醒着的时候那样做就好了。如果是在我命令仙台同学不准动的情况下,就算我做出那种行为,也不会被追究。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
「宫城,你的眉头皱得很夸张喔。」
仙台同学指了指我的脸。
「你的表情超严肃的耶。要不要照照镜子?」
「不,不用了。」
比起照镜子,我更想逃离这里。不过我也不能突然走出房间。
「你今天不叫我做吗?」
仙台同学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边举起双手伸展身体,一边问我。
「叫你做什么?」
「叫我舔你。」
「不要。」
今天不适合做那种事。
「这样啊。」
明明是她自己开口问的,仙台同学却兴趣缺缺地回答,接着摸了摸我的脚。她从我没穿袜子的脚尖一路摸到了脚踝。在我因为她温柔地抚过我皮肤的指尖让我觉得很痒,打算缩回脚时,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
「放开我。」
听我坚决地这么说,她乖乖地遵从了我的指示。但是她的指尖马上又不安分地往上滑去,抓住我的裙摆,还很自然地想顺势掀起我的裙子。
「你不要这样乱来啦。」
我抓住她的手,开口抗议。
「我只是想确认你腿上的瘀青是不是真的消了。」
「那早就消了,有什么好确认的?而且不用掀也看得到吧。」
「说得也是。」
仙台同学甩开我的手,碰触我的膝盖。
说想确认瘀青是不是真的消了,她却连看都不看。
她用以指尖画着圈,抚摸我的膝盖。
她摸我的方式很奇怪。
让我觉得背上一阵发毛。
有点恶心。
「你根本没在看瘀青啊。」
仙台同学依然慢慢地摸着我的膝盖。
「我不要继续摸比较好吗?」
她嘴上这么说,仍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现在立刻停下来。」
我态度强硬地说。
可是仙台同学还是没停手。
她的指尖从膝盖往下滑去,来到脚背上。像我命令她舔我的脚时那样,继续摸着我。手指沿着血管滑过脚背。这感觉很像有蚂蚁在皮肤上爬来爬去,让我觉得不太舒服。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认真地阻止仙台同学。我深吸一口气,并在吐出这口气之后,抓住并拉开仙台同学的手。
「够了。真的别再这样做了──你这是在报复我?」
因为我在她睡着时碰了她的脖子。
我以为她这是在报复我那时的行为,才会这么问。
「报复什么?」
仙台同学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但我分辨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是她看起来莫名地开心,让我有种她在刻意惹怒我的感觉。
「不是报复就算了,手给我。」
我没等她回答便抓住她的手。
「这是命令吗?」
「是命令,所以照我的话做。」
「你又想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了?」
「不是。」
我解开她衬衫上的袖扣,卷起袖子。
朝着仙台同学的手肘和手腕之间……
也就是我之前留下吻痕的位置,一鼓作气地咬了下去。
狠狠地。
我用力到几乎要咬破皮肤的程度,仙台同学推了我的额头。
「等一下,这样真的很痛耶。」
我因为她使劲推着我的额头而抬起头后,她继续抗议地说着。
「太扯了吧。真亏你感这么用力咬别人耶。你是有什么毛病?」
仙台同学一边抚摸着自己的手臂,一边放下袖子。
「让你补偿一下折到我课本的事啊。」
「你不要擅自决定补偿方式啦。」
「有什么关系?反正齿痕这种东西很快就会消失了。」
我之前做过的事最好全都消失不见。
而且这既然是命令,那不管我做什么,仙台同学都没资格抱怨。而且她应该也不是真的在生气。
我们之间就是这种关系,所以这样就好了。
「你刚刚那样咬真的很痛耶。」
仙台同学忿忿不平地说。
「毕竟这有一部分是要惩罚你乱来啊。」
「比起宫城你平常对我做的怪事,那明明就不算什么吧?」
仙台同学从床上下来,用略为不满的语气说道。
和平常一样。
我看到她不悦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