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来探病了。
这是足以用晴天霹雳形容的大事件,但也仅只于此,并未唤来台风或引发天灾。我依然持续被宫城叫去她房间。
与感冒前没有任何不同。
即使进入十一月,她依旧在我身边。
不过这样的日子当中,仍发生了一些预料之外的事。
在考完期中考后的现在,宫城还是认真地念着书。
她给我看的期中考成绩虽然不足以跟我以同一所大学为目标,然而成绩并不差,若是她的志愿一定考得上,所以我本以为她会说不要再念书了,但她一如以往地继续念书。
毕竟是考生,念书倒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她原本很不喜欢耗费多余心力在念书上,却花了比维持现有成绩更多的心力念书,这景象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我咬下一片从便利商店买来的洋芋片。
你改志愿了?
对于我今天在这里问她的问题,宫城冷淡地说:「我没改。」
我从放在桌上的袋子里再拿出一片洋芋片。
「宫城,张开嘴巴。」
尽管不知道她超乎必要地继续念书的原因为何,但我把洋芋片拿到苦恼地瞪着课本的她面前。
「我自己吃。」
许久之前我买洋芋片过来时,她说了同样的话,自己吃下洋芋片;今天则像是仿照那天的行动,从袋里取出洋芋片,放入口中。
「吃这片啦。」
「不用。」
她立刻否定我的话,明显地摆出不高兴的表情。
要是硬把她的嘴巴撬开,丢洋芋片进去,她一定会生气。
她对没感冒的我很冷淡。
要是我今天也感冒,同样发着烧,她应该会对我更温柔吧。实际上,记得感冒的我对宫城说了相当任性的话,但她没有真的生气。尽管前提是「身为病人」,不过一想到她也会温柔地对待我,就让人感慨万千。真希望她能对不是病人的我也温柔点。
「才不好,我要喂你吃,张开嘴巴啦。」
虽然把洋芋片拿到宫城嘴边,她却迟迟没有张口。
宫城像只讨厌人的野猫,总是不顺着我的心意行事,一靠近她就会逃跑,伸手便会被咬,留下的几乎都是很痛的回忆。
尽管如此,在我感冒的日子,纵使冷淡如她只是一时兴起,却仍说要为我做些什么。即使仅限那天,但在看到那样的她之后,我便抱着期待。
「宫城。」
我把那片薄得跟纸没两样的马铃薯最终下场抵在她的嘴唇上,她一脸打从心底感到不悦的样子,张开了嘴。
一边想着真是难得,我一边将洋芋片塞进微微张开的双唇之间,薄脆的零食立刻从指尖消失。她皱起眉头,像是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
不枉我特地买来──虽然这么想的同时,我也觉得要是她能吃得更开心一点就好了,不过这份不满被她从我手上吃东西这件事给抵销。这可不是在喂养她,却让我想再多喂些东西给她吃,甚至让人开始觉得如果继续喂她吃洋芋片,即使毕业,她也会因为想要食物而跟我碰面。
我又拿起一片洋芋片,送到她嘴边。
「来,请用。」
还来啊?尽管没这么说,但要说她脸上写着这句话也不为过。她望着我,一脸不情愿地张开嘴。
洋芋片靠近,而后随着轻快的声音消失。
我的手指顺势按上宫城的嘴唇,她皱起眉头。
虽然表情看起来很难说愿意接受这行为,我的指尖仍沿着她的唇形滑过,接着她像是在吃洋芋片似的,咬了我的手指。
这在预料的范围内,不过很痛。
之前来这个房间时,我也因为摸她的嘴唇而被她给咬了,今天却依旧刻意买洋芋片来做这种事,理由非常单纯──因为打从感冒卧病在床的那天以来,我跟宫城就没再接吻过了。在那之后,只要做出感觉会发展成接吻的行为,她就会像这样明显地拒绝我。
「宫城,很痛耶。」
她没把这句带有希望她能住手意义的话给听进去,牙齿更深地陷入我的手指。
「既然要动嘴,不如舔我啦。」
这样说着的我用被咬的指尖碰了她的舌尖,手指这才总算从她的牙齿中解脱。
「不舔我吗?」
「不要。」
她冷淡地说,视线落到笔记本上,在解到一半的问题后补上几个字,翻阅课本。
只要喂她吃洋芋片,她就会连我的手都一起吃。
喊痛的话,她会咬得更用力。
叫她舔我,她则会放弃继续咬我。
总之不会听我的话。
无论是好是坏,她都会做不同于我所期望的事。
感觉她的反应很明显。
我却不知道她一直逃避接吻的理由。
暑假结束后,我们有过一定程度的自律,但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曾在学校接吻,在这个家里也接过吻,事到如今明明没什么好抗拒了,她却不肯接受我。
不晓得宫城为何如此顽固地想戒掉接吻,问她也一定不会回答我,即使硬要问出原因,也只会被她以命令禁止问问题作收。
她总是这么奸诈。
尽管没有到无论如何都想跟她接吻的程度,但我并非完全不想跟她接吻。况且她不但不让我吻,还要确认项炼的存在,一下命令无权拒绝的我解开第三颗扣子,一下摸我的胸口,对我为所欲为。当然,我说想碰她也不让我碰,交换条件同样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
她不该因为感冒就温柔地对待我。也不该接受我吻她。正因为她那天没像平常那样抵抗,我才会直到今天仍对她抱有期待。
「宫城。」
我戳戳她的肩膀,要她转头面向我。
「干嘛?我在念书。」
接着把手指塞进她嫌烦地动着的嘴里。
「舔我啦。」
话一说完,她便咬了我的手指。
好痛。
牙齿咬着手指的力道比刚才更强。
我用空着的那只手抚摸她的脸颊,一路摸到耳后。
拉扯耳垂后,她放轻咬我手指的力道,我以指尖按住她的舌头。
「不是叫你咬我,是舔我。」
这并非命令。
我无权要她服从我,这充其量只是请求,所以她要再咬一次也行,要抓住手腕,把我的手指拔出来也可以,她有权这么做。
然而她哪个都没做,听从我的请求。
温热的东西贴上指尖。
舌头抵了过来,缓缓滑过。
黏膜碰到手指,带来具体而鲜明的感觉,使神经集中在濡湿的部分上。
温度明明没那么高,却让人觉得指尖烫得像是烧起来。感觉彷佛受到宫城的体温诱导,温度逐渐累积在我的身体里。
我缓缓拔出手指,触碰她的嘴唇,结果食指到第二关节都被舔了。
宫城要是听到一定会生气,所以我没说出口,但总觉得这种时候的她很煽情。
以前也曾像这样被她舔过手指。
然而当时并不觉得煽情,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不同于以往的眼神看着她。
我再度用指尖抵着她的嘴唇,打算顺势将手指塞进口中,她却粗鲁地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拉开。
「够了吧?」
宫城说道。即使隔着制服外套,也能感受到她用指甲刺我。
「假如我说还不够,你会再舔我吗?」
「仙台同学,你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命令我吧?」
「我知道。」
老实地同意宫城的话后,她放开紧紧抓着我手臂的手,随即从套着鳄鱼盒套的面纸盒里抽出两张面纸。
「擦干净。」
我依言用她递来的面纸擦拭自己的手指,再把面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漂亮地投篮成功。而她彷佛等待着这刻,开口说道。
「换仙台同学舔我的手指了,这是命令。」
她的指尖抵在我的嘴唇上,我用舌头碰触手指,代替「好」的答覆。
一如宫城刚刚所做的,我让舌头缓缓滑过,直到食指的第二关节处。
用力抵上去,能感觉到坚硬的骨头。
我轻咬了一下。宫城试图把手收回去,我抓住她的手,吻上手臂。
有些在意现在的我在宫城眼里是什么样子。
她看着我想些什么?有什么感觉?
实在好想窥探她的内心。
「仙台同学,够了。」
她语气冷淡地说,抽回了手。
但我拉住她的手,咬起指尖。
顺势含住她的手指后,鳄鱼被推到我的锁骨附近。
「我说够了。」
宫城不停把鳄鱼推来,我放过她的手指。
「还可以再继续喔。」
我夺走鳄鱼,抓住她的手,再度将嘴唇靠近手指,然而被抓住的手马上就溜走了。
「不用继续,停下来。」
「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你有点──」
「有点?」
「没事。」
她没告诉我讲到一半的话后续是什么,强制结束话题。
「把鳄鱼还我。」
我按照宫城的话把套着盒套的面纸盒递给她。擦完手指后,她不是把鳄鱼而是把垃圾拿给我。
「刚刚没说完的话要说完啦。有点什么?」
接过纸团后,我将它丢进垃圾桶,可惜这回投篮落空,我起身捡拾垃圾。
「仙台同学是变态。」
「那绝对不是刚刚没说完的话吧?」
我重新坐回宫城身旁,摸了摸她拿着的鳄鱼的头。
「喂,宫城,刚刚那样舒服吗?」
「你很烦耶。我要念书,不要说话。」
我很清楚。
宫城绝对不会表示很舒服。
尽管如此,我依旧想着──如果她这样想就好了。
◇◇◇
汉堡排调理包与即溶汤包──
从我手中吃下洋芋片的宫城端出的晚餐,一如往常是无须费心准备的餐点,我们和平常一样吃下那些东西。
她会询问我要不要吃过晚餐再回家,但从未问起要不要留宿,因此吃过晚餐后我就回家了。
宫城会对我说的话跟不会对我说的话早有定论。
倘若硬要分类,她对我说的话大多很冷淡,拜此之赐,我总是被她给否定,却认为这就是宫城,也觉得她这样就好了。
──直到上个月感冒为止。
我停下正抄写着黑板上文字的手,望向时钟。
距离午休还有五分钟。
我在笔记本上画了只鳄鱼,视线再度移回黑板上。
距离最后和宫城碰面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九月时因为暑假的余韵,总觉得毕业典礼还有很久;十月忙着应付校庆和期中考,没空思考剩下多少时间。然而进入十一月后,毕业典礼突然成了切身相关的事。以天数来看,距离毕业仍有一段时间,可是中间有寒假,第三学期又有一半以上的日子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到校。
时间所剩无几。
这样一想,我就想问些宫城不会对我说的话。
都怪那场感冒使我知道她也能温柔地对待我,变得相当贪心。
我让画在笔记本上的鳄鱼背上长出面纸。
钟声很快就响了,老师宣告下课。收好课本和笔记本的我朝羽美奈的位子走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羽美奈,我要去福利社,你们先吃吧。」
「好,可是你的便当呢?」
「今天没有。」
耳边传来她随意地说着:「这样呀。」我回了一句:「那我走了。」拿起钱包。钻过成排的课桌椅,正打算走出教室之际,我听见羽美奈大喊而停下脚步。
「叶月!帮我买草莓果汁,等等再给你钱。」
「我也要。」
麻理子也跟着说。我抬起手回答。
「OK~」
她们要买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随口答应,一边盯着教室内往外头走,结果撞上了什么。
「哇!」
「未注意前方」这句话浮现脑海。
尽管没有走得很急,但我没有看着前面。
「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一边道歉,一边跟撞到的某人对上视线,发现是我见过的人。
「我才该道歉。」
宇都宫舞香──
宫城不仅常常提起她的名字,她也总是和宫城在一起,所以我很清楚她的长相,但对她而言,我不过是以前的同班同学,毕竟彼此并非熟稔得会向对方搭话的交情,于是我挑了句无伤大雅的话。
「没事吧?」
「我没事。」
她简短回答后便继续往前走。
而我也不能就这样驻足,便迈步朝目的地前进。
学校的内部构造非常单纯。
走廊是笔直的,一侧是窗户,对侧则是成排的教室,能走去的地方仅限于此,说到午休时间会去的不外乎厕所或福利社。不管怎么想,宇都宫的路线目的地都跟我一样。
「那个……我是二年级的时候跟仙台同学同班的宇都宫,还记得我吗?」
方才默默走在前头的宇都宫停下脚步,突然开始自我介绍。
「当然记得。」
我经常听宫城提起宇都宫。
但这话不可能跟她说,所以我回了个安全的答案,跟她一起往前走。
明明是她主动搭话的,却没再开口,就这样默默走着。可能是因为撞到之前的同班同学,目的地又一样,她觉得不好什么都不说才会自我介绍吧,结果却演变成更令人在意沉默的状况。
然而我同样无话可说,彼此只得静静地走在走廊上。
由于要去的地点相同,事到如今也不方便拉开距离。
我很怕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空白时间。
假如对象是宫城,就算一直保持沉默也不会让人在意,但是换成宇都宫我就撑不住了。完全不认识的话另当别论,倘若认识,我就会想说点什么。说是这样说,然而我跟宇都宫的共通话题屈指可数,所以能说出口的话当然已经决定好了。
「宇都宫,你要考哪所大学?」
抛出很符合考生身分的话题后,她回答了一所离我的志愿没多远的大学。
「哦……我也要考外县市的大学呢。」
她问起是哪所学校。告诉她大学名称后,我又说:「要是考上,说不定会在那边遇上呢。」延续这个有限的话题。
「那志绪理……呃,二年级时一样跟我们同班的宫城志绪理,也想跟我考同一所大学,所以──」
「咦?」
我忍不住出声,打断宇都宫的话。
宫城志绪理。
随着不用反问也很清楚的名字一起听到的话完全出乎预料,让我停下脚步。
宫城应该是要考本地的大学啊。
──为什么?
「咦?呃……咦?」
宇都宫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看来我发出的声音好像比自己所想的更大声。
「啊,对不起,只是想说原来宫城的成绩还满好的啊~」
尽管这话说来有些失礼,但我想不到其他话能带过这个尴尬气氛了,这也没办法。
「因为她最近好像很认真在念书。」
虽然不到觉得我很可疑的程度,不过宇都宫一脸疑惑地回答。
我想她只是为了打破沉默才会提起宫城,也同样只是因为我的反应超乎预期才会吓一跳。就这样带过这个话题,避免再度提起宫城,便能让这件事作为抵达福利社前的闲聊而落幕。
我迈开停下的脚步。
在走廊上往前走了一步后,我的嘴巴彷佛配合着腿,自作主张地动了。
「宫城真的要考那里?」
「因为说得突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不过她说想报考。」
「这样啊……」
「……那个……仙台同学跟志绪理是朋友吗?」
我们方才应该是在闲聊才对,宇都宫却像是在察言观色地压低声音。我望向她的脸,或许是因为紧张吧,表情有点僵硬。说不定她就是想问这件事才向我搭话的。
「为什么这么问?」
我笑着反问。
(插图012)
「因为之前在走廊上和志绪理相撞的氛围,以及在走廊上擦身而过之际,仙台同学似乎不时会看着志绪理。况且你也曾把志绪理叫出去过,我才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
总觉得她相得敏锐,观察入微。
我不记得自己有盯着宫城,然而擦身而过时,视线确实会飘过去,也曾跟她四目相对。即使约好在学校不往来,彼此在校外却有着以「深刻」形容也不为过的关系,因此无关乎个人意愿,我的身体会自然地做出反应。
「我们不是朋友喔。之前会叫她出来,也是因为老师要我去叫宫城而已。」
我面带笑容地这么表示,稍微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是我多心了吗?」
自言自语般地说完后,宇都宫说:「我先去买果汁了。」朝着自动贩卖机走去。我跟她没有要好到会一起走去自动贩卖机,于是先去买了三明治,再连同羽美奈她们的份买了果汁,走回教室。她们正热烈地聊着关于男朋友的话题。
午休时间和羽美奈她们一起吃午餐还满开心的,一想到再过几个月就听不到这些没意义的聊天内容,多少让人有些寂寞。但今天她们的对话之于我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既不觉得开心,也不觉得寂寞。
我只有随便应声,咬着三明治。
完全没听说宫城要考外县市的大学。
我曾想过要是同一所大学不行,附近的大学也是选项,却又觉得提了也会被冷漠拒绝,所以没对她说过。她却不知何时决定跟宇都宫报考同一所大学──离我要考的大学没那么远的学校。
不对,事情还没成定局。
她只是有可能会报考,还不确定。
然而从考试后她仍认真念书的状况研判,宇都宫的话应该是真的。既然是这样,宫城之所以不揭露这个事实,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也代表报考那所大学的理由不是我,而是另有目的。
尽管觉得她选择外县市大学的理由要是我就好了,不过想和宇都宫上同一所大学更有说服力。
唉,除此之外也没其他理由了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和宫城的交情没有到会誓言要上同一所大学,纵使上不了也要上邻近的大学,约好一直当朋友的地步。她不仅划出了界线,表示彼此目前的关系只会持续到毕业,也不让我吻她,应该没有即使毕业也不想跟我分开的念头吧?
假使有不想分开的对象,想必会是宇都宫。比起只是同班过又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的我,她选择宇都宫根本没有哪里不对。
没错,这很正常。
但一点都不好玩。
宫城跟宇都宫是朋友,关系不在这之上,我没打算怀疑这件事。
而我和宫城虽然并非朋友,却在与宇都宫不同的意义上成了「亲昵的关系」。尽管如此,宫城依旧选择了只是普通朋友的宇都宫。这个事实倒不至于让人不爽,胃却绞痛起来。
三明治不太好吃。
我的味觉出了问题,竟然会觉得宫城做的──正确来说是宫城拿去加热的东西就是了──端出的那些感觉很不健康的食物更好吃。
咽下干燥的面包,喝了一口买来的奶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我看向萤幕,宫城传了一如往常的讯息过来。
我想在她家以外的地方聊聊。
犹豫了一下后,我传了跟平常不一样的讯息给她。
『放学后来音乐准备室,我等你。』
上完所有课之后,仍然没收到她的回应。
原本我就认为宫城一定不会回覆,这并不奇怪。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朝音乐准备室走去。
◇◇◇
宫城说不定会来,也有可能不会来。
虽然校庆后找她过来时她来了,可是想到那天我所做的事情,她不来的可能性比较高。
可是……
要是宫城来了……
今天从宇都宫那里听到的消息……
我想问她。
──总觉得不太舒服就是了。
胃是不痛了,胸口深处却闷闷的。
脑中浮现的全是负面的念头,心情开朗不起来,感觉就像是看着只疼爱姊姊的父母而钻牛角尖,只会涌现各种悲观的想法。
这样的我很不好。
花了不少脑筋,机灵地待在班上还不错的位置,享受不错的校园生活──那样的我感觉快消失了。
吸气,再吐气。
我静静走在不是很大的音乐准备室里。
即使选择外县市大学的理由与我无关,宫城仍选了与我要考的大学相距不远的学校。
不管理由为何,比起远,近当然更好。
单纯地这样想就轻松多了。
尽管不想主动承认,但我不希望跟宫城分隔两地,对于她选择和宇都宫上同一所大学,我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畅,彷佛走在浅灰色的世界里,不过把重点放在「近」这个字上比较好。只要她就在离我没那么远的地方,彼此的关系理应不会彻底断绝,一旦这么想,总觉得我就能容许一定范围内的事。
反正我也没办法立刻整理好所有心情。
既然如此,比起主动坠入绝望深渊,不如选择某种层面上更好一点的思考方式。
我说服了无法接受的自己,想办法让心情转往好的方向,这并非什么坏事。
然而仍有其他问题。
我所认识的宫城很不老实。
即使要她告诉我报考哪所大学,她也绝对不会说吧。我也不想搬出宇都宫的名字,要是提起她,感觉宫城一定会说:「只是找她商量而已,没有要考。」全力否定这件事。
话是这样说,但若不提及宇都宫,实在很难确认今天听到的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
即使如此,我依旧不想放弃。
但要是宇都宫把午休时发生的事情告诉宫城──
宫城打算和宇都宫考同一所大学。
倘若宫城意识到我知道这件事,事情就棘手了。她就算对宇都宫说:「我还是去考本地大学好了。」也不奇怪。
脑中想不到什么愉快的事。
唯有问题在脑海里闪啊闪地发着光。
我停下一直在准备室里走来走去的脚步。
看向时钟,来到这里后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她可能不会来吧……」
再等也就五分钟。
或许是因为十一月也要过了一半,冬天就快来临,音乐准备室有点冷。这里不是该长时间等人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就算是宫城,也不会让我等上个三四十分钟才对。希望如此。
我走近放着乐器的架子。
望着入口。
闭上眼睛再慢慢打开后,门静静地开了。
说不上短,但也说不上长的裙子映入眼帘。
不高兴地皱起的眉头。
没说半句「我来晚了」或「抱歉让你久等了」这种贴心的话。
宫城默默地接近。
半长不短的头发随着步伐晃动,她在我前面一点的位置停下脚步,一脸嫌麻烦地开口。
「说好在学校不说话的约定呢?」
她以书包重重敲了一下我的腿。
「想守住约定的话,你遵守就好啦。不过你也没遵守,表示约定根本不重要吧?」
「我要回去了。」
用比室温更低的语气说完后,她立刻想打道回府,我开口叫住她。
「等一下啦,我是真的有事才叫你过来的。」
「反正一定是什么无聊事吧?不用在这里,在我家讲就好啦。」
尽管嘴上抱怨,她依旧把书包放到地上,看着我。
「因为我不想被你命令。」
我灿烂地笑着说,她回以一个露骨的不满表情。
「有事要说就快说。」
我要说什么,又该怎么说呢?
直到现在仍然没整理好思绪,即使再想五分钟,我也不觉得自己能整理好。
但凡事情扯上宫城,我的脑袋就惊人地无法运转,结果还是只能像平常一样,直接抛出问题。
「……你的志愿是哪所学校?」
「你说有事就是要问这个?」
「对。」
「我说过很多次了。」
「毕竟大学又不是只能报考一所,我想说你搞不好还有其他想考的地方。」
「没有。」
答案一如预期,我用手指弹了一下装有乐器的盒子。
大学的话题是宫城不会对我说的事情之一。
虽然很想追问下去,可是我也明白她不会回答。
我想知道的事她总是不告诉我。
没有方法能确认宇都宫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考一下嘛。现在说不定能考上更好的大学,难得你都认真念书了。」
尽管觉得行不通,我还是试着从宫城口中套出想知道的答案。
「你很烦耶,别再提这个话题了。」
「我在这里不会听你的命令。」
「这不是命令,要是想说,你就一个人说到满意为止吧。我无话可说,要回去了。仙台同学等等到我家来。」
她单方面地结束了对话。
虽然早就知道,但我依旧觉得她很冷漠无情,也知道要是再继续延伸这个话题,她只会以更冷漠的态度相对。然而死到临头仍不肯放弃的我,不想让她就这样回去。
「你没有想跟朋友上同一所大学吗?」
我很想说出宇都宫的名字当成具体范例,却还是把她的名字给吞了回去,封在胃里。
「……你突然说什么啊?」
「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吗?想跟感情要好的朋友上同一所大学。」
「这么说来,你今天有和舞香说话吧?」
宫城没回答我的问题,微微皱起眉头反问我。从她的反应研判,宇都宫应该有把碰到我的事情告诉她,既然如此,我就不能装作没听到宇都宫的名字,硬是推进这个话题。
「你问宇都宫的话,我在前往福利社的途中有遇到她。」
「你跟舞香说了什么?」
「她问了我之前把宫城叫出来的事情。」
「就这样?」
「就这样。她有说什么吗?」
「她跟仙台同学说了一样的话。」
「这样啊……」
看来宇都宫没跟宫城提起大学的事。
所以我别再继续追问下去比较好。
让话题就此结束,便不会演变成麻烦事了。
尽管心知肚明,心里却仍有个念头想继续说下去。
「你满意了吧?我要先回去了。」
宫城打算拿起放在地上的书包,我反射性地抓住她的手。
「干嘛?」
不悦的声音传来。
「要不要再聊一下?」
「不要。要聊的话,回去再聊也行吧?」
「是没错啦……」
我知道。
却不想放手。
握得紧紧的,想让抓着她的手与她之间没有任何空隙。
她的手比我在感冒那天牵着的更冰凉。
即使有两个人在,音乐准备室依然很冷,手摸起来会冰冰凉凉就是因为这样,我的手想必也很冰。说是这样说,但我不是为了暖手才抓住她的。
「仙台同学,回去再说。」
「再待一下啦。」
要是放手,我又会好一阵子牵不到她的手了,想到这里就不想放开。
想牵手、想多碰触她。
我没办法好好处理这些心情。
我想这是因为都是宫城在碰我。
也觉得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说。
「宫城。」
我呼唤她的名字,往她靠近一步后,她甩开我的手。
「我不会跟你接吻。我要回去了。」
「我什么都还没说耶。」
可能是回想起我过去在这里做过的事情了吧,她的声音冷漠万分,但我只是想再多碰碰她,并非想要接吻。
「你接下来有可能会说啊,这只是先发制人。」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碰你而已,因为你平常也总是在碰我嘛。」
「用『也』太奇怪了吧?我才没碰仙台同学呢。」
我解开了在学校不会解开的衬衫第二颗扣子。
拿出项炼给她看。
「你不是一直都在摸这个吗?」
宫城每次叫我过去,总会要我让她摸平常藏在衬衫底下的项炼。然而就算我想摸同一个地方,也会被命令给制止。
「那是在摸项炼,不是在摸仙台同学。」
「即使如此,你依旧连同项炼一起摸了我,所以让我碰你啦。每次都只有你碰我,太奸诈了。」
我又走近一步,朝她的脸颊伸出手。
将掌心贴上她的脸颊后,可能是手很冰吧,宫城吓得抖了一下。我顺势让手滑过脖子,解开她的领带,然而在我解开她的衬衫扣子前,手臂就被抓住了。
「你很变态耶,住手啦。」
她语气强硬地这么说,拉开我的手。
「宫城的命令在这里无效。」
「也是。我买下的是在我房间里的仙台同学,不是学校的仙台同学。」
「知道的话就老实点,别乱动。」
「可是你也一样,无权在学校对我做什么。」
「你之前明明让我吻你耶?如果吻你都可以了,让我碰一下也行吧。」
说出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事实后,宫城面有难色地重新系好领带,随即以不带感情的语气说。
「……想碰我的话,你就做点相对应的事啊。仙台同学很喜欢交换条件吧?」
「倒不是喜欢,不过──交换条件是什么?」
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像样的条件。
尽管如此,我依旧询问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