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了宫城。
距离发生至今不过两周,称不上过了很久,原本鲜明的记忆却急速地变得朦胧不清,不确实到让人甚至想不起她在怀里的触感。
虽然那天她乖乖地待在我怀里,但那种事情想必不会再发生了。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或许该更清楚地把她的触感刻划在记忆当中。
要是记忆也能一并收进五斗柜,跟她的上衣和衬衫摆在一起就好了。
思考着这种事情的我,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真讨厌。
时间离午夜还早,在房间里写习题的我让笔在桌上滚动,越过笔记本,撞上课本后停了下来。
都是因为快要期末考了,坐在书桌前的时间越来越长,总觉得自己一直在念书。不过实际上我的确一直都在念书,所以不是错觉。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加上大学考试这个行事,教人怎么不郁闷?
我不讨厌念书,但还是希望大学考试能早点结束,然而一旦大考结束,我和宫城约好的毕业典礼就会来临。现在的我不希望以后无法再见到她。
我摸了摸她眼下已经不太碰的项炼。
虽然她会透过命令我,或是动手解开第三颗扣子确认跟触碰这条项炼,次数却越来越少。而随着碰项炼的次数变少,要我做饭的次数增加了。
我倒不是希望她碰这条项炼,只是她不碰,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项炼彷佛一旦戴上便脱不掉的诅咒道具,束缚着我,甚至让人觉得都是因为这条项炼,才会害我一直想些无聊事。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斩断这股沉滞的气氛。
接着站起身,稍微拉开窗帘。
看向窗户,只见风正把大颗的雨珠打在上头。
从开始念书前就听到的雨声变大不少,还加上风声,待在寂静的房里不免觉得有些害怕。要是天气再冷一点,把雨都变成雪就好了。
我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机。
这种时候,宫城在做什么呢?
打从第一次造访宫城家到现在,从来没有除了她以外的人待在那个家里。我不知道她父母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总是不在,更不知道胆小如她在这种夜里会不会觉得害怕。
我打开通讯App,找出宫城的名字。
短暂犹豫后,我拨了电话给她。
铃声响了两次、三次,逐渐增加。
当铃声响到第六次,我正想死心挂断电话之际,传来了宫城的声音。
「……仙台同学?」
「嗯,是我。」
「你这时间打来做什么?」
问我做什么也很让人伤脑筋。
说穿了就是明明没事,我却打了电话给她。
倘若据实以告,感觉她会生气。
「因为天气很差,我想说宫城很胆小,应该正怕得发抖吧。」
我尽量轻松地讲出打电话给她的契机。
「我才没那么胆小呢。我只会怕鬼……不对,是恐怖片或连续剧,风雨没关系。」
看来她虽然怕鬼怪但不怕风雨是事实,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对了,那打雷呢?也不怕?」
我想找话题,就顺便问起了等等说不定会打起的雷。
「不喜欢,但不是害怕。」
「不喜欢但不怕啊?」
「……不行吗?」
「倒也没有啦。」
说完这句话后,对话就这样中断了。
如此一来,我实在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只是有一点担心她。
我不打算说出这种话,也没这么想。
大概、应该……没这么想。
却也不想挂断难得打去的电话。
「你现在一个人在家?」
赶在没耐心的宫城嚷着要挂电话前,我填满似乎会变得漫长的沉默,然而手机彼端没传来任何声音。
这可不是什么好问题。
她几乎不说自己的事,就算我问她,也会转移话题。
「……是没错。」
我正要后悔,想说不该问刚刚那个问题时,却听见她微弱的声音。
「你晚上总是独自在家吗?」
「因为我家人几乎不回家。」
虽然曾想过可能是这么回事,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关于家人的事。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回答,然而这很难得。
「两个人都在忙着工作吗?」
「仙台同学,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看来这是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感觉到她想转移话题的气息,莫可奈何的我老实地告诉她。
「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对话旋即再度中断,房里只听得见窗外传来的风雨声。尽管还有其他事情想问,然而要是问起大学的事,可以想见她一定会很不高兴。假如现在说出「大学」二字,她肯定会挂上电话。
未免太不平衡。
感觉只有自己单方面地倾向宫城,找不到平衡点。
可是就算如此感叹,她也只会说想说的话,沉默依然持续。倘若继续这样沉默下去,恐怕不用等我问起大学的事,她就会挂电话了。
实在不想单方面地被挂电话,我于是主动表示。
「看来讲到这里就好。」
那么,晚安。
我本来打算接着这么说,却被宫城给打断了。
「你再说点什么啦。我不是怕,可是外面很吵。」
接在听起来像是借口的话之后,她又补上一句:「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而我马上否定这点。
「没那回事。再聊一下吧。」
「要聊什么?」
「如果不想回答我,你可以不要回答,但你不想让我叫名字有什么原因吗?」
我问出在意的事情之一,算是比较无伤大雅的问题。
「因为只有朋友可以叫我志绪理。」
就觉得应该是这样。
我和宫城不是朋友。
即使预期的答案猜中了,我也不觉得开心。
「成为朋友就可以那样叫你啊?」
面对这一点都不有趣的答案,我再度丢出问题,然而她没有回应,却叫了我的名字:「叶月──」
她几乎没用这种方式叫过我,让我的心噗通一跳。但那只是因为她在奇怪的地方断句,后面接着的是问句。
「──谁会这样叫你?只有朋友?」
「朋友啊,再来是父母吧。宫城也可以这样叫喔。」
「我不是你朋友,也不是父母。」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跟早上会说「早安」打招呼一样,这种时候她会说的话早就决定好了。犹如速食店的固定套餐,否定我们是朋友的话语不曾从她口中消失。
我倒不是执着于朋友这个关系,就算她要否定也无所谓,然而心里依旧不太舒坦。
「仙台同学现在同样戴着项炼吗?」
「戴着啊。」
「你现在摸一下项炼。」
「我自己摸?」
即使她曾单方面地摸过这条项炼,却从来没要我自己摸,让我忍不住反问。
「对。」
「是可以啦……」
由于她说得实在太自然,我就顺理成章地照做了,但现在其实并非她该命令我的时间。然而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我决定遵从她的话。
隔着当成家居服的连帽T恤,我把手放在项炼理应所在之处,轻轻摸了一下,接着跟她说:「我摸了。」结果她马上表示。
「不是隔着衣服,要直接摸。」
「你有在我房间里装监视摄影机吗?」
「怎么可能?所以你根本没有确实摸到嘛,直接摸啦。」
「摸就摸。」
我把手从宽松的连帽T恤下摆伸进去,直接触碰到项炼的链条。大概是因为房间里很温暖,手和链条都不冰。我模仿宫城的行为,手指缓缓地滑过去。
无视指尖感受到的小小抵抗,我朝着坠饰的方向,连同肌肤一起摸着链条。
不会痒,但感觉不像是自己在摸。
总觉得静不下心来,我于是轻轻吐了口气。
「有好好摸吗?」
「有在摸啦。」
都是因为听得见她的声音,害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明明是自己的手指,却有种简直像是她在摸我的感觉。
有点难受。
指尖超乎必要地感觉着链条上小小的凹凸。
「真的吗?」
自手机传出的声音抚过耳朵,敲击着鼓膜。
总觉得好像连宫城的呼吸声都听得到,我用自己的声音掩盖一切。
「要传影片给你吗?」
「不用,你可以不用摸了。」
停下抚摸链条的手之后,彷佛不想让我开口般,她接着说。
「仙台同学,我要挂电话了。」
「好,晚安。」
这么说完后,她以小到几乎要输给风雨声的微弱音量回覆:「晚安。」
◇◇◇
我作了最近一直没作的梦。
感觉很不舒服。
会作梦的原因我知道。
因为我昨天听完宫城的声音才入睡。
梦的起因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一如我在第二学期开始后曾作过好几次的梦。
说得具体一点,就是我梦到暑假最后一天发生的事。尽管也曾梦过现实中并未发生的「后续」,不过今天没有梦到那里。无论如何都很难说是醒来后会令人感到神清气爽的梦,因此被我分类为不太想作的梦。
那是当然的。
和原本的同班同学接吻,掀起她的T恤,直接触碰肌肤,对方也伸手摸我,尽管隔着内衣,却摸了胸──
作了这种梦,怎么有办法开开心心地去学校?
我叹了口气。
跟我抱住宫城的时候一样,只有她的触感渐渐变得薄弱。实在没想到随着感觉消失而越来越少作的梦,事到如今还会再度出现。
搞得好像我很希望那天能够重来,想继续下去似的,让人郁闷万分。就算真的那样想,她也绝不会容许我那么做,况且即使理性比玻璃更易碎,我也无法再做出那种事──应该做不到,所以除了郁闷外别无他法。
我拿起用来代替闹钟的手机看时间,萤幕上显示着差不多该开始准备,否则将会迟到的时间,但我的身体一点都不想动。
真不想去学校。
我盘算着干脆跷课去哪里好了,却又改变想法。
要是学校联络家里,事情就麻烦了。
我打开空调开关,爬出被窝。
「好冷。」
随意撩起不安分的头发,开始进行上学的准备。
刷牙、穿上制服。
打理仪容。我没吃早餐就踏出家门。
可以的话,真不想在学校遇到宫城,却又感觉这种日子偏偏会遇见她,使我的脚步变得无比沉重,然而只要往前走,即使不想,学校也会越来越近。我穿过校门,走进校内。
本以为在前往教室的途中或许会与她擦身而过,但是没有,我平安地来到自己的位子上。这种日子,我总会打从心底庆幸还好自己跟宫城不同班。
我一如往常地走到羽美奈身旁,聊些想要杂志上刊登的衣服、有帅哥演员出演的连续剧让人很失望云云,似乎有内容但又好像没有的话题。
在学校的我会比跟宫城待在一块时说上三倍之多的话。虽然对连续剧的话题没什么兴趣,可是聊衣服和饰品还满开心的。我跟羽美奈对衣服的喜好不同,却不排斥知道有新的店家开幕等情报。
尽管今天没什么兴致聊这些就是了。
情绪低迷的我上了两堂课,拿出运动服。
我不算怕冷,但冬天的体育课属于不想上的那种。
光是移动到更衣室就很冷了,体育馆和操场更冷,即使如此依旧不能跷课,只好和看起来比我更不想上课的羽美奈她们一起走出教室,走过连一丝温暖都没有的走廊,踏进更衣室,把东西放进置物柜,脱下制服外套。
一旁的羽美奈诉说着诸多对体育课的不满。我一边随便应声,一边解开衬衫的扣子。
「叶月,那是人家送你的吗?」
正当我解开所有扣子,打算脱下衬衫之际,羽美奈向我搭话。
我马上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身上会让羽美奈问是不是人家送的东西,除了项炼外没别的了。
「什么东西?」
我装作没发现。
我不打算乖乖遵守宫城那个「绝对不能让我以外的人看到」的命令,然而被看见也很麻烦,是以一直躲避着羽美奈的视线。我今天并非睡不够,也不是太过疲劳,却因为脑中想着梦的事情而一时大意。
我看向身旁,只见羽美奈脸上的表情跟发现有趣玩具的小孩没两样。
确实很麻烦。
「这个──」
她把手伸向项炼。
我反射性地想拍开她的手,但忍了下来。
这时要是拍开她的手反而奇怪。
会让事情演变得更麻烦。
「不用猜了,这是男朋友送你的吧?」
指尖就这么刚好地碰上链条。
不管是谁的,人的手其实没有太大差别,无论温度或是触感都跟昨天自己摸链条时差不多,但她的指尖惊人地令我感到不对劲。至今为止,我从未对她的手有什么想法,现在却不想被碰。
「就说我没有男朋友了。」
我没太认真地说,半开玩笑地轻轻拍了一下羽美奈的手,她做出夸张的反应,看似惊讶地「咦~」了一声并抽开手。我连忙脱下制服,穿上运动服。
「叶月之前在学校不是都不戴这种东西的吗?真的不是男朋友送的?」
「要是有男朋友,他或许会送我,可是不存在的男朋友没办法送我吧?」
「既然如此,那是谁送你的?」
「不是送的。麻理子,你帮忙说句话啊。」
我向在羽美奈身旁换衣服的麻理子求救,她却坏心眼地笑了笑。
「不,那是人家送的吧?你会戴上至今为止都不戴的东西,可见就是这么一回事。」
顺着完全没打算救我的麻理子的话,羽美奈乘胜追击。
「麻理子果然也这么觉得吧?再说这不符合叶月的喜好嘛。」
「没错没错,记得你不喜欢链条偏长的项炼吧?」
向麻理子搭话是个错误的决定,形势太不利了,我陷入难以翻盘的局势。她们的话几乎全是事实,我越是辩解,状况只会更加恶化。
我在学校不会戴饰品,比起长链条更喜欢短链条,现在戴的这条项炼如果不是宫城送我的,毫无疑问不是我自己会戴的款式。
「告诉我们啦,对象是谁?我们学校的吗?」
羽美奈拉扯我的运动服。
「啊~真是的……这是祈愿项炼啦。」
我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服她们,只好随便胡诌一个理由出来。
「祈愿项炼?」
麻理子以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对,就是像个考生该有的样子,祈求能考上的东西。要是链条太短,在学校会很醒目,我才会挑了比较长的。」
「所以是谁送你的?」
羽美奈带着诡异的笑容问我。
「真的啦。」
「今天的叶月找借口也找得太随便了吧?」
麻理子如此表示,羽美奈也接着说:「说出来反倒轻松吧?」
「比起这种事,再不赶快走就要迟到喽。」
开始嫌麻烦的我没否定找借口这点,步出了更衣室,身后旋即传来羽美奈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地说:「她逃走了。」
尽管不讨厌她们两个,我却不太喜欢她们什么事情都要跟男朋友扯上关系这点。
我隔着运动服摸了摸项炼。
宫城为什么会选这条项炼呢?
基于链条长度,我在她房间里解开两颗衬衫的扣子时看得到项炼,但只要扣上一颗就看不到,难道只是因为这样对她来说正好吗?或是多少觉得它有点适合我?实在让人在意。
「体育馆有够冷的,果然还是该跷课才对。」
听到羽美奈那句感觉会被老师骂的台词,我放下摸着项炼的手。
彼此的关系正逐渐出现破绽。
开始在学校被人发现蛛丝马迹,相互做了去年不会做的事。尽管如此,到毕业典礼之前,我想这段关系依旧不会见光,却不知道到毕业典礼之前,我们到底会变成怎样。
我今天不想见宫城。
在作梦的日子见到宫城,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有点尴尬,也因为羽美奈她们害我心情好不起来。
但宫城偏偏会挑这种日子联络我。
所以我在体育课结束后看了手机,看到她传来一如往常的讯息,一点都不惊讶。
◇◇◇
宫城的房间可能是因为有开空调吧,即使脱掉制服外套仍有点热。
尽管如此,还是比冷得让人发抖的体育课好。我解开衬衫的第二颗扣子。
她的视线缠绕在我的指尖上。
原以为她会叫我再解开一颗扣子,结果什么都没说,端了麦茶和汽水进来,放在摊着课本和习题的桌面空隙,坐到我身旁。
她没有命令我。
静静地看着习题。
看来她不打算确认项炼,我稍微松了口气。
今天我不希望她碰我。
否则梦境跟感觉似乎会连在一块,我不想要那样。
然而现在会这么想的只有我,她应该什么都没想才对。全是我的问题,与她无关。
我把梦赶出脑海,翻了一页参考书。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表现得不当一回事,这同样不算什么。
喝了一口麦茶的我拿起笔。
没看参考书,而是看向身旁,结果听到宫城小声地说。
「仙台同学,假如……」
明明是她主动搭话的,话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等也等不到下文,对话的蛋尚未孵化就要断气了,感觉实在不太舒服,所以我询问:「假如?」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她这才沉重地开口。
「这只是假设。」
「嗯。」
「……要是我跟仙台同学报考并考上同一所大学,念了同一所大学,你打算做什么?」
她以听起来不太感兴趣的声音说着。
由于她仍看着参考书,没有抬起头,脸被头发给遮住,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望向她手边的笔记本,或许是静不太下心来吧,上面画了好几条毫无意义的线。
「之前有说过呀,你不记得了?我应该是说如果能一起吃饭,感觉会很开心。」
要是能上同一所大学──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没有明确地思考过自己想跟宫城做些什么,除了一起吃饭这种现在也在做的事之外,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想像。
基于个人的期望,想像她上了大学后就会突然变得率直,跟我一起逛街、出去玩,根本毫无意义,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会实现。要说她有可能会做的事情,唯有疏远我而已。
「若是邻近的大学呢?」
虽然不知道可能性到底多高,但或许会报考邻近大学的宫城语气不变地说,抬起头来。
「嗯,就一起吃个饭吧?」
「根本一样嘛。只有这个?」
「不然也没什么好做的啊。要做点其他的事情也行,然而你一定会说我们不是朋友,所以不要做那些事吧。」
我大概预料得到她可能会说些什么,也猜想只要抢先说出台词,她就会无话可说。这点同样猜中了。
如我所料,宫城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尽管没有用力握紧,她的手依旧稍微抖了一下,不过反应也就只有这样,没有生气。
今天早上作的梦所产生的尴尬刺激着罪恶感,我却不想放开她的手。
究竟是因为作了梦才想碰她?还是因为对方是宫城,才会想要碰她?我在无法判断的情况下摸了她的指尖,手指滑入她的指缝间。那只手好柔软,有点湿润,感觉好舒服。
像这样触碰她,会让我不想只局限于手,想多触碰更多地方,想知道她是否也会跟我作同样的梦。
我用力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回握住我。
不仅如此还想溜走。
「仙台同学,这样我不能念书。」
不希望她主动碰我。
我原本的确是这样想的,但现在已经不认为自己还有那样的念头了。并非由她主动,而是由我主动的话或许就行,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这样,我搞不清楚,却仍想触碰她,继续抓着那想溜走的手。
「没关系,我也不能念书。」
「才不是没关系……做这种事情很有趣吗?」
宫城露出不满的表情。
「还满有趣的。」
「感觉握着我的手一点都不有趣就是了。」
我并非无法理解她想说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握着别人的手自己会觉得有趣。即使如此,我依旧想碰宫城,所以这也没办法。
「有不有趣是由我决定的。况且要是在这里跟你以外的人握手才恐怖吧,你晚上会睡不着觉喔。」
「别说奇怪的话啦。」
她皱起眉头,从我手中溜走,脸上依然挂着一看就知道很不高兴的表情,抓起放在地板上的面纸盒。
「不如握这只手好了?」
她把套着鳄鱼盒套的面纸盒塞给我。尽管没特别想牵鳄鱼的手,但我还是握手了。
与宫城的相比,鳄鱼那个握起来实在短得不太够握的手非常柔软,虽然没有体温,却也不会很冰,所以触感还不错。可是就算握着它的手也一点都不有趣。
比起我,鳄鱼在这个房间里待了更久,宫城可能很喜欢它吧,身上连一点脏污都没有。尽管也曾看过宫城相当粗鲁地对待它,但它还是好好的。
比起恶劣的态度,我也想在某种程度上受人珍惜。
「有趣吗?」
看着抱住鳄鱼的我,宫城冷漠地说。
「好像没那么有趣。」
我摸了摸表情远比主人老实多的鳄鱼鼻尖,吻了一下。
没有体温的鳄鱼与宫城的嘴唇不同,即使吻了也不有趣。如果这是她就好了……我就是如此地摆脱不了梦境。
「别做那种事啦。」
她这么说着,抓住塞给我的鳄鱼尾巴,把它抢了回去。
「又没关系,只是吻一下鳄鱼而已。」
「有关系。」
「你很冷漠耶,找你也不来。」
我拍打被宫城抱在怀里的鳄鱼头,喝了口麦茶。
在音乐准备室那件事之后──说得更详细一点,是距今约一周前──我又在学校里把宫城叫了出来,可是她没有来音乐准备室。
虽然没有告诉我她不来的原因,但我大概想像得到。
想必是之前提出的交换条件不好。
显得莫名谨慎的她铁定是在防范我,觉得我可能会做出比触碰更进一步的事,才不来赴约的。
「那件事之前已经说过了吧?不是有说即使你叫我,我也不会去吗?」
她一脸嫌麻烦的样子。
我并非第一次跟她说起这件事,所以也懂她为什么会嫌烦。
「是没错,可是你没打算要来,就该更早联络啊。」
她没来音乐准备室的那天,过不到十分钟就联络我了,所以其实不到嫌太慢的程度,况且我本来就觉得她不会来。尽管如此,不管抱怨多少句我都觉得不够。
「我联络得已经很早了,也不想再提出交换条件。」
她说出一如预料的答案。
「感觉我对宫城做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嘛。」
「下次说不定就会变成大事啦。」
「不会啦。」
我不敢说自己没有邪念,却不可能做她真的很抗拒的事。
但我也知道自己毫无信用可言,即使这样说,她也不会相信我。现在我也想再多触碰她,做些会让自己失去信用的事情,然而要是再失去信用,可能就连她的手都碰不到了,所以我摸了摸在宫城怀里的鳄鱼头。
「……那你本来找我过去是想做什么?」
她喃喃说道。
「倒没有事先决定好啦。不过……这个嘛~想要你叫我名字吧?」
虽然知道答案会是什么,我依旧说出了小小的希望。
「名字?」
「对,叫我叶月。」
一旦照这样顺利发展下去,就算不是父母期望的大学,我也能获得想要的「大学生」身分,得以离开家人,自己在外生活。
但也就只是这样罢了。
我也觉得自己十分傲慢,却希望能多少改变不肯表态要上同一所大学,也不肯表态要念邻近大学的宫城。
──比方说,变成会叫我「叶月」的宫城。
总觉得小小的变化,会连系着巨大的变化。
「我不要叫。」
「至少叫个一次嘛。」
立刻回答这点一如预测,即使加上「一次」这个条件也没用,同样在预测的范围内。尽管如此,我想着还是可以说说看吧,所以说了,随即不抱期望地望着宫城。
她和我对上眼,又马上瞥开视线。
她低着头……
然后小声地说。
「我才不会叫你……叶月。」
(插图014)
嗯,勉勉强强。
虽然很难说这样算不算数就是了。
当作她叫了我的名字应该也行吧。
早上几乎烂到底的心情也变得好多了。
我从宫城手里抢走鳄鱼,握住她的手。这次她轻轻地回握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