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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随风而逝 4、梦乡

轻快的驴蹄声停止后不久,拉比莎所在的奴隶专用牢笼里分发到了食物。拿到由数种豆子煮成的简汤,与坚硬干涩的圆面包之后,所有人在昏暗的牢笼内不发一语地咀嚼起来。

“………………没味道。”

不是好吃或难吃的问题,而是完全尝不出味道。拉比莎尽管有点排斥这样的汤和面包,晅因为饥饿难耐,也只好乖乖吃下了这些食物。

(现在是在哪里呢?)

她一边将硬邦邦的面包浸到汤汁里再勉强咽下,一边思考着。

直到刚刚为止,行进方向左侧的帐幕间都照进了斜阳的红光。由此推测,这列队伍应该是往北走吧。

(贝姆以北是完全未知的世界。如果是去有圣园支部的城镇就好了。)

唔呣呣~拉比莎苦着脸沉吟。总之,必须设法趁隙逃脱才行。

身旁传来叩咚声响。转过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的少女把自己的盘子放到拉比莎的脚边。盘子上还留着一半的面包和汤。

“你要吃码?”

拉比莎发现少女朝自己投以漠无感情的视线,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盘子与少女的脸。她是想把自己的份分给自己食用吗?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是吗?”

少女冷淡地点了点头,端着盘子经过拉比莎的面前,摇晃身体踩着蹒跚的步伐朝牢笼角落移动。地板后方的左侧角落开了个不知用途为何的四方形小洞,可以直接看到地面。只见少女缓缓走近那里,将盘内的东西全数倒进洞里。

“你……你在做什么!”

拉比莎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大声责备少女。

“怎么可以扔掉食物!”

“你不是说你不要?我也不要,所以只好扔掉了。”

少女皱着鼻头,一脸讶异地看着拉比莎。

“那你可以再问其他人啊……”

“我早就问过了,大家都说不要。”

听到这个回答,拉比莎总算理解少女为什么会瘦成皮包骨。

“你总是像这样只吃一半吗?为什么……”

少女冷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回到原位,接着不发一语地在拉比莎旁边坐下。不管拉比莎再怎么烦人,她似乎都无意改变位置。

“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掉喔!”

拉比莎开始担心起来,忍不住提醒少女,但少女还是抱着双腿,坚持无视到底。

不久后,一名女子出现在牢笼外,她从窗格缝隙间回收餐具,顺便叫拉比莎。

“金发的,过来一下。”

听到这个以女性来说非常慑人的粗鲁嗓音,拉比莎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

(终于要开始练跳舞了吗……?)

女子从窗格缝隙间唐突地伸手进来,手里握着一个肮脏的布袋。

“这给你。虽然是奴隶,但只要好好工作,就能拿到钱存进这个袋子里。等到存满一整袋钱以后,要不要用那笔钱替自己赎身是你的自由。想要药或额外的食物,就用自己赚到的钱买吧。不过禁止购买武器。听懂了吗?”

女子将袋子塞给拉比莎,一副不接受任何发问地离开了。

“钱?拿得到钱吗?”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拉比莎一脸茫然地盯着手里的布袋。

“没那么简单就可以拿到,要非常努力工作才行。”

一阵沙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转头一看,只见一名头发几乎掉光的中年女子低着头,自言自语般地嘟哝着。

“想要钱,就得跟大家长约定自己要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然后达成才行。怎么可能不开口就有钱拿?条件很严苛的。想要存满一袋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过去有人存到钱替自己赎身的吗?”

“这个嘛,变成尸体离开的,我倒是知道。”

(变成尸体……)

拉比莎打了个寒颤,悄悄观察起那些蹲着的女子。仔细一看,所有人身边都放着跟拉比莎拿到的类似的布袋。有的鼓有的瘪,看起来存了最多钱的人,是那个扔掉一半食物的少女。

拉比莎拿着布袋回到原位,少女立刻把手伸向自己的袋子,想要藏到背后。从褐色头发间露出散发着幽光的眼眸。

(何必那么提防我呢?)

拉比莎感到有点哀伤,弯腰坐了下来。明知道没用,拉比莎这是想跟年纪相仿的少女讲讲话,于是便开口了。

“不但把人当奴隶,还要我们赚钱替自己赎身,真过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走呢?那些家伙难道完全无机可乘吗?要是想逃走就会被杀掉?”

就算不断发问,两人间依然弥漫着一股沉默,她心想果然没用,半死心地看向隔壁,忍不住吓了一跳。只见少女以野兽般的锐利眼神看着自己。

“你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少女将嘴埋在抱着双腿的手臂里,喃喃说道。

“从这里逃走又能怎样?只会有更糟的事等在后头不是吗?”

(咦……)

还有比当奴隶更糟的事?

拉比莎张着嘴一脸僵硬,这时牢笼前方的门碰一声打开了。

“下来,要工作了!那边那个金发的就不用了,乖乖待在这里吧!”

嘴边留着胡渣的男子一怒吼,女子们便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在一旁待命的其余男子见奴隶下车,拉着她们的手不知要将她们带到哪里去。

拉比莎隔壁的少女也站起来,瞪着拉比莎警告她“要是敢碰我的钱就要你好看”,然后才踩着摇摇欲坠的步伐走向出口。

拉比莎目送着少女离去,只见少女的上半身颤颤窥巍地摇晃着。

摇摇晃晃……

“啊!”

少女忽然膝盖一软瘫倒下来,拉比莎在千钧一发之际从背后抱住她。

“你没事吧?别逞强!”

少女一脸惊惶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拉比莎,想要挣脱她的手。

“你现在很虚弱吧?这种状态再去工作会死的。”

“少啰嗦,放开我。”

“喂,瘦子,要来就快,要休息就付钱。”

听到胡渣男讲话一点也不替少女的身体着想,拉比莎不假思索开口说道:

“你没看到她倒下来了吗?这孩子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不要强迫她!”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想休息的话,只要付钱就行了。”

“开什么玩笑!强迫别人当奴隶还……”

“别说了!跟你没关系吧,放开我!”

少女挤出微弱的力气想要推开拉比莎。拉比莎不曾看过这么瘦的人。那么粗糙的伙食只摄取一半的量,当然会这样了。

(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掉!)

“快一点,我们也是很忙的。”

男子不耐烦地说道。原本还兴致索然地看着两个少女争执,片刻之后忽然灵机一动似地扬起嘴角。

“喂,金发的。既然你这么想让那个瘦子休息,那就换你代替她出场吧。这样表演就不会缺人,瘦子也可以免费休息。”

“什么……好,知道了。我去。”

“你说什么!”

看到拉比莎一副交易成立,撇下自己就要往出口走去的样子,少女拚命仲长了手想要抓住她,指甲划过她的背。

“别闹了!不要自作主张!”

但是,事情已经没有少女插嘴的余地了。男子拦住少女,碰的一声关上门,少女抓着窗格,一边吐口水一边嘶吼着:

“混帐东西!像你这种看了就教人火大的女人,去死吧!”

拉比莎任人在脚上绑上皮绳,困惑地回头看着背后的少女。虽然不认为少女会感激她,但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会换来如此辱骂……

“因为那个瘦子跟我们的大家长约好要连续出场五十次,而且一个人赚到一定金额以上的钱。”

中年男子拉着拉比莎的手,走着走着突然提到了这件事。

“我记得今天就是第五十次呢,真遗憾,这下酬劳泡汤了。”

(咦……)

拉比莎当场说不出话来,中年男子看了她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

混帐东西,去死,去死,混帐东西……

背后的叫骂声渐渐变得微弱,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中年男子领着拉比莎来到另一辆篷马车。

“哦,有新人要出场吗?咦~代替瘦子?哦——”

一名浓妆艳抹、穿着俗艳的妙龄女子接手之后,拉比莎就被人拎着脖子,拖进了有数名女子在待命的篷马车内。拉比莎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女子们就已经动手剥光她的衣服,让她换上舞娘装扮,同时大声议论着:

“印象中今天不是第五十次吗?那个瘦子这下子功亏一篑哪。”

“真亏她不接客还能赚那么多。不过也是经过我教导之后变得稍微会跳舞了嘛。”

“不过,也没人想碰那种皮包骨的丫头吧。”

“傻瓜,她故意的。那家伙因为不想接客,就把食物扔掉,好让自己不发胖。”

“那张脸要是圆润点还满能看的。也不想想要是肯接客就能轻松赚到钱了,小鬼就是小鬼。”

真猛哪、小鬼就是小鬼、可真行啊。

在女子们口沫横飞、七嘴八舌地聒噪下,拉比莎独自发着呆。

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她在恍神之际,被换上了一套出奇暴露的服装,随即遭到否决:“不行,扁平身材穿成这样根本不能看。”接着,又被迫换上了使用大量薄布的鲜艳衣裳。

“嗯,金发的比较适合这套。”

女子点头赞同的话语让拉比莎赫然回过神来,等一看到自己脖子以下的模样,她当场说不出话来。

桃色薄纱飘飘摇曳的抹胸,配上长度虽然够、正中央却开了一道很高的衩,一走路就会露出整条腿的同色腰布。手臂虽然包着跟抹胸相同材质的轻飘飘薄纱,但肩膀到胸口一带是裸露的,就连肚子也整个露出来。

“居、居然要我穿成这样见人!”

女子们不理会脸红大叫的拉比莎,按住她的头,开始替她化妆、弄头发。

“这头金发遮起来太可惜了,以后要留长才好。”

“她实在不适合化妆耶,还是化淡一点好了。”

“反正这家伙也没女人味,弄成中性气质搞不好会比较受欢迎吧?”

“而且还没胸没屁股的,那样也好。我在竞争同行的表演帐蓬看过这种的。”

拉比莎没有余裕听她们七嘴八舌地品头论足,转眼间就被装扮完毕,推出去加入其他舞娘的行列。

系住双脚的皮绳让她的脚踝很不舒服。

“这个要是不拿掉,不就不能跳舞了吗?”

拿掉这个就能够逃走了……拉比莎抱着一丝期待,不假思索开口询问身旁的女子,不料却换来一句冷淡的答覆:

“奴隶都是这样跳舞的。那样客人也会比较喜欢。”

一看周围,发现奴隶们的确个个都被皮绳系住双脚。

话虽如此,似乎不是所有人都是舞娘。只见头发稀疏的中年女子与奴隶中年纪最小的少女依偎在一起,穿着比先前的衣服还要肮脏的破布,实在不知道她们究竟要做什么样的表演。

拉比莎一脸搞不清楚状况地张望着,这时一群人开始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巡回表演团似乎是在离城镇有段距离的沙漠地带落脚,进行用餐和更衣等准备。不需要细目凝视,就能看见前方一座灯火通明的城镇浮现在夜色里。

(怎么办?顺着情势发展来到这里了……)

随着城镇灯火逐渐逼近,不安也持续扩大,拉比莎的脚步开始落后,以致不时被后面的人用手催促着。就算悄悄地低声呼唤法纪鲁,还是感觉不到一丝风之伊弗利特出现的迹象。

(怎么办……)

全身彷佛都变成了心脏似的,心跳声非常响亮。

自己即将在完全没受过舞蹈训练的情况下,以对她来说形同裸体的装扮,在入夜的陌生城镇的人们面前,站上不曾看过的巡回表演团舞台——

她的指尖发麻,裸露的膝盖抖个不停。

在设置舞台的帐篷前招揽客人的吆喝声,已经清楚传到耳边了。

“太阳色、头发的、男装……少女?”

那名商人对着满手各形各色戒指的宝石吹气,用布擦拭着,从各种角度欣赏,发现一点灰尘就赶紧吹掉,再用布擦拭,欣赏一番后,终于面向这边回答:

“这个嘛,你也知道我们商队规模十分庞大,要调查看看才会知道。”

“……啊啊,是吗?那么,能不能请您帮忙调查一下?”

杰泽特嘴角抽搐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展现笑容。

“要调查也行啦……”

肥胖的富商老爹这回取出了指甲锉刀,开始一根一根地磨起指甲。

“不过,应该是没有喔。你也知道我们商队经手许多贵重品,要是碰到盗贼可就惨了。所以我一向交代底下的人不许捡人。你想想看嘛,万一是盗贼的同党不就伤脑筋了吗?这种事经常发生吧。而且我们的人都非常地忠实——”

所以应该是没有喔。不过,要调查也行啦……看着老爹边这么说边吹掉指甲屑,还以可疑的眼神看着自己,杰泽特真的很想将他那颗圆滚滚的头踢得远远的。不过他还是拚命忍住冲动,在鞠躬说完“请您调查看看”后,便迅速告辞了。

“开什么玩笑!那个油滋滋的老头子!混帐!”

杰泽特等离开富商的帐篷,走到连守卫也看不到的地方时才破口大骂,接着甩了甩右手背抹了抹附近的石墙。

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会面的富商老板,一见面就说什么“我就喜欢刀客的手”,还以黏答答的手指摸着他的惯用手,也难怪杰泽特想动粗了。要不是武器在入口处被没收,杰泽特早就拔刀了。

“……看样子,也不是那些家伙。可恶……”

杰泽特用力咂了下舌,站在区隔城镇的石墙阴影下仰望幽幽发光的月亮。

他循着在砾漠发现的车轮痕迹,在薄暮笼罩时终于抵达这座城镇,然后四处拜访疑似带着驴子从南方过来的商人。

这个镇没有平常就在这里定居的居民。每隔一段期间,商队固定在这一带往来的时期一到,在这里搭帐篷的商人便自然形成市场镇。那就是这里——歇荷奴镇的运作方式。商人聚集在这里进行交易或是交换资讯,度过各自的时光,然后再度启程。

(是途中看错了车轮痕迹吗?但不管是商人或旅行者都没道理不来这里啊……)

嘴里嘀咕着各种可能性,杰泽特决定再度走访整个城镇,确认有没有遗漏掉的商人。要是这样还找不到人,就表示当初假设拉比莎被人捡走是错误的。

(比较麻烦的情况是,捡到的人隐瞒拉比莎的存在。)

遗憾的是这种可能性非常高。的确有人表面上装成善良的商人,背地里却从事贩卖人口的勾当。对这种人来说,拥有罕见的太阳色头发、长相在未来大有希望的拉比莎极可能成为绝佳商品。倘若是在昏迷状态下被抓,或被下药控制住的话,当然不可能自行逃脱了。

(用精灵啊,拉比莎!)

杰泽特挥去脑海中不吉利的想像,恳切希望拉比莎用精灵。

之前杰泽特费尽唇舌再三告诫拉比莎不许随便用精灵、尤其不许在镇上用、因为看不见所以不许用等等。以往这么做是正确的——为了保护拉比莎自身与周遭人的安全,这么做很重要。如今却陷入这种情况……

(一定要用啊,拉比莎,拜托你……)

不管是吹走几座帐篷、破坏几面墙壁都没关系。所以——

杰泽特沿着石墙回到城镇入口,准备再度迈步前进。

哇——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夜色眼眸转过去一探究竟,眼前是灯火辉煌的巡回表演团帐篷。

(巡回表演团也是趁现在大捞一笔啊。)

他们没有土地、拥有异于沙漠之民的祖源与独特人生观,不仅是在这座中央沙漠,不管到哪里都是受人鄙视的存在。就连歇荷奴这样特殊的城镇都不允许他们进入,只能在镇外搭设表演用的帐篷。

尽管如此,他们对商队与沙漠之民来说,是少数能提供娱乐的珍贵存在,这也是事实。连那些平常鄙视巡回表演团的人一旦看到帐篷搭起,便会成群涌入,情不自禁地沉醉在他们精湛的歌舞表演之中。

受到快活的欢呼声吸引,得知巡回表演团到来的商人也开始鱼贯移动。

(妈啊,时机还真不巧。大家都往这边来了。)

尽管皱着眉头,杰泽特遥是奋力抵抗着涌向表演团帐篷的人潮前进着。

篝火照得通明的舞台上,数种色彩各异其趣地舞动着。

舞者双手拿着上色的大根鸟羽,时而衔在嘴里,时而往外抛去,再眼明手快地掬起来跟隔壁的舞者交换,绝不会让它掉到地上。

此刻跳舞的不是奴隶,而是巡回表演团一家的年轻人。这是沙漠少有的男女混合激烈舞蹈,其中还加入了空中旋转、抛人之类的特技动作。

“好厉害!”

拉比莎蹲在幕后等待出场,甚至忘记自己已沦为奴隶,忘情地朝演出者投以极力赞赏的眼神。

音乐停止,舞者退场,这次改由体型矮矮胖胖的大叔慢条斯理地独自上场。从招徕客人的小弟摇身一变成为主持人的男子对着观众席大喊:“圆圆吞咽男登场!”

(啊,是那个车夫!)

站在舞台上的,是驾驶奴隶囚车的男子。他双手拿满了细长的直刀,在关注着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拉比莎眼前,开始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演。只见他缓缓地仰头张大了嘴,开始将刀子一把接着一把地往自己喉咙里插。

“咦?咦、咦!?噫!”

那幕影像实在太具冲击性,拉比莎瞪大眼睛,忍不住捂着嘴别过脸去。连观众们有如哀号的叫声她都不想听,拚命以肩膀和空着的手捂住耳朵。

(那是什么?那样怎么可能没事呢!)

过了一段时间,拉比莎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才战战兢兢地转过头。这时候,男子正好将最后一把刀从喉咙里抽出来。

“啊啊!呜呜呜~”

拉比莎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痛了起来,不禁以双手按住喉咙。本以为总算结束而打算松懈下来,却看到男子从主持人手中接过点燃的火把。就在拉比莎浮现不好的预感准备移开目光之际,只见男子开始将点燃的火把放进嘴里。

“呜哇哇!”

看到拉比莎一个人抱着头大惊小怪,周围的女奴纷纷投以惊讶的眼神。

“你是下下一个出场喔。没问题吗?”

扮成舞娘出场的奴隶,包含拉比莎在内一共有三个人,其他两人比拉比莎年长许多。两人都穿着妖艳的舞娘服装,也化了妆,跟在牢笼时相较简直到若两人,看起来充满魅力。不过双脚当然陈旧系着皮绳。

“唔,嗯。只要照刚刚教的步骤跳就行了吧?”

“这个嘛,今天应该那样就行了。”

由三名奴隶表演的跳舞项目,名称也直截了当地取为“奴隶舞”,特色是除了音乐以外,再配合说书者讲述故事。说书者会告诉听众这些舞娘是如何走过苦难路途,成为奴隶的。可说是时而插科打哗、时而赚人热泪。

有兴趣或是感到同情的觊众可以直接赏钱给中意的奴隶,若是有意甚至还可以包下那名奴隶一整晚。就这两点来说,算是一种另类的表演项目,同时也考验着舞者——亦即奴隶本身的功夫与机智。

(只能想办法度过难关了。)

拉比莎边在脑海中确认其他人教她的“最起码反覆这么跳就对了”的舞蹈动作,边做好心理准备。既然都来到这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囫囵吞咽男不知何时退场的,现在登场的是一名浑身缠绕着绳子的男子。

(是挣脱术之类的表演吗?)

拉比莎觉得这次应该可以放心观赏,于是打超精神仔细观看演出。但总觉得那些绳子看起来不太对劲,好像动来动去的……

再仔细一看,原本以为是绳子的东西,竟然是好几条细长的蛇。

“噫!”

薰香的气味,与教人窒息的拥挤闷热。

灿灿燃烧的篝火炽热无比,炭屑与火花不时飘落,掉进手里的金杯。

舞台上,让好几十条蛇缠着身体出场的男子凭着一根直笛的音色,随心所欲地操纵那些蛇,命令它们一瞬间从身上掉落,又再度爬上身。

“呵呵呵,偶尔看看这种野蛮的表演也很愉快呢。虽然我喜欢的是舞蹈。”

装饰过多的油腻腻老爹摇着羽扇,有点恶心地笑着。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在老爹隔壁嫌恶地垂下肩膀的青年,跟金杯里面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哦,怎么啦,莱勒小弟?如果是担心太阳色头发的男装女孩,我的侍者现在正在各商队的帐篷中寻找,大可以放心唷!”

“是,感谢您的协助。”

因为实在不想被这个老爹喊自己的名字,于是化名为莱勒的杰泽特皮笑肉不笑表达了稀薄的感谢之意。

(要忍耐。这个老头的协助的确是求之不得。)

没错。不管这个富商的企图是什么,只要能找到拉比莎,就不用再看他的脸色了。

杰泽特和涌向巡回表演团的人潮逆向前进时,偶然与这个富商老爹错身而过,还被他给叫住。

“哦,刀客小弟,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太好了。不嫌弃的话,我招待你坐我准备的位子。可以在最好的位置欣赏表演喔。你会去吧?”

来来,请往这边走。见护卫围上前来,杰泽特连忙表明自己接下来还要继续找拉比莎,无法一起去。老爹听了以后,一双细眼睛发出幽光,略微思考后向杰泽特提议:

“一起看表演的这段时间,我的侍者可以借你喔!只要报上我的名字,找不到的东西也找得着。所谓的商人伙伴就是这么回事。”

杰泽特听了,只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确,比起来路不明的杰泽特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问人,请这个知名富商的侍者去探听要有效率多了。这种富商通常也精通黑市商人的管道,而世上确实存在着只有商人之间才能得到的资讯。

“……那就、麻烦您了。”

虽然百般不愿,但有一试的价值。

无视于隔壁传来的缠人视线,杰泽特始终摆张臭脸,顾着注视橙色的舞台。手里虽然握紧金杯,但他根本无意喝下这种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的酒。这是紧急时泼人用的。

舞台上的舞蛇人最后吹奏着不可思议的音乐退场了。

男主持人跳出来,大喊下个表演项目的同时,休息的乐队也重新拿起乐器。

“接下来的奴隶舞,据说卖点就在于舞者真的是女奴。还真野蛮哪。”

嘴上虽然说野蛮,老爹看来倒是非常开心。杰泽特心神不定地含糊回应,偷看着背后。人实在太多了,根本看不见出口一带。

(看来就算老头的手下找到拉比莎。也要等表演结束后才能联络得上了。)

略显哀戚的音色响起,男子们的情绪高涨了起来。应该是舞娘登场了吧。杰泽特只顾着伸长脖子看后面,周围的护卫嫌碍事地瞪着他。

于是他只好放弃,再度面向前方。

(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要是不赶快找到,天知道会在哪里碰上什么事……要是放着不管,八成会干出预想不到的事吧。)

杰泽特一边叹气,一边看向舞台——

“噗哈!”

他当场喷笑出来。

酒从摇晃的杯子稍微溅出,滴到了腿上。

“哦哦,要不要紧哪?”

杰泽特甚至忘记拨掉老爹抚摸自己背部的手,死命盯着舞台看。

出场的三名舞娘中,由舞台看过去最左边那个。

映着照亮舞台的篝火火光,那头太阳色头发毫无疑问就是——

(拉、拉比莎!?)

“哦,原来你喜欢那种丫头啊。哦,因为那个丫头也是太阳色头发嘛!”

老爹随着杰泽特的目光看去,一脸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哈哈。这个嘛……”

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杰泽特也一脸僵硬地点点头。

(那家伙在干什么啊!)

没想到她竟然在这种地方碰上这种事,完全超乎预想范围。

杰泽特陷入脑袋一片空白的状态,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舞台。

舞台上的拉比莎穿着非常暴露的桃色服装,不仅皱着眉头,一脸苦恼的表情,而且还四肢不协调地做出某种难以理解的动作。

(那个……该不会是、跳舞吧……?)

既然是出场当舞娘,当然是跳舞,但杰泽特一瞬间认真思考着。

周围那些吹着口哨、大声嚷嚷的男子也在色眯眯地逐一打量过舞娘以后,将视线停在拉比莎身上,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喂,那个动作究竟是代表什么?”

“她想召唤什么出来吗……”

异国的诅咒吗?各种臆测在场内满天飞,杰泽特察觉这样的气氛,当场低头。

(为、为什么我要尝到这种羞耻?)

每当周围嘈杂起来,杰泽特就有一种“对不起,我们家孩子没教好”的感觉。

“呵呵呵,那个奇怪的舞蹈是什么呀。真有趣,哎呀,我中意她了。”

吵死了老头,小心我踹翻你。杰泽特嘴里喃喃嘟哝着,试着要冷静下来。

(没想到竟然是在巡回旅行团里。想要和平地解决这件事,最好的方法是买下拉比莎然后直接开溜,但……身上没钱。况且我也不想跟这个老头借钱。)

天知道对方会要求什么回报。虽然可以蒙骗过去,但如果跟人脉广大的富商为敌,接下来会非常麻烦,因此杰泽特也想避免这么做。

万一真的有哪个家伙想买下拉比莎,杰泽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赢过对方。

(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不用担心吧。)

杰泽特看着生硬地抬起头,一脸诡异眼神,似乎在跳舞的拉比莎。

周围的人不知为何,开始对这名绽放异彩的舞娘出现了同情的声浪。

“舞……舞姿虽然奇怪,不过长相还不错嘛。”

“嗯,对啊。而且发色也很稀罕,表情是痛苦了一点,不过还满可爱的。”

“应、应该是很紧张吧。你看,舞也渐渐熟练起来了……”

两个舞娘往右转身时,就只有最左边那个手忙脚乱地往左转。

咕噜……

基于跟性感无关的念头,男子们吞了吞口水。

对杰泽特来说,有如考险般的漫长时间总算过去了。不久男子们开始投掷赏钱给中意的舞娘,竞争共度一晚的权利。

就在他思索着该如何救出拉比莎,同时不忘注意观察周围情况时,隔壁的富商老爹突然尖声怪叫了起来。

“呵、呵、呵,抱歉啰各位,这些奴隶我全包了。”

“啊?”

杰泽特也情不自禁地发出怪叫声,接着转过头去。

“等、什、你说什么……!”

本来以为这家伙应该没问题,岂料竟是最大的伏兵。

看着出声抗议的杰泽特,老爹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一脸满足地笑着。

“呵呵,我当然没有碰那种小丫头的嗜好。因为明天受邀参加一场熟人的宴会,于是我就想到可以送奴隶舞当作见面礼。”

啊,你的确是没有那种嗜好。不管怎样,杰泽特还是觉得一阵晕眩。一旁的随从对着主人说道:

“主人。那样的话,必须连同乐师也包下来才行。”

“哦,对喔。那么,干脆包下整个巡回表演团吧。只要明天一天就好了。”

“是。行情大约是这个数字……”

“先预付一半。他们应该不至于逃走,不过今晚还是监视一下。”

“是。”

随从拎起装满货币——就算杰泽特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拚得过那个金额——的袋子,前去眼巡回表演团交涉。周围的男士们早已无心竞争了。

“呵、呵、呵。差不多要结束了吧?但愿你想找的女孩已经找到就好了。”

(刚刚已经被你这老头包下来了好吗!)

杰泽特握紧拳头,用力按压自己的大腿。

那个奇妙的奴隶其实就是我在找的人……如果坦白说了,这个富商肯无条件放了拉比莎吗?

(不可能,这家伙再怎么说都心怀不轨。)

必须想个方法,让拉比莎跟自己都能平安无事地逃脱才行。

就在杰泽特专心思考时,最终表演顷目结束,观众开始闹哄哄地离开帐篷。

侍者钻过人群奔向富商,附在他耳边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听完报告后,富商摆出一张怜悯的表情看着杰泽特。

“真是遗憾哪,就目前调查的结果,没有那样的女孩喔。当初是约定在看表演的这段时间进行调查,所以现在我的侍者要退下了。不过要继续搜索也行喔?我说莱勒小弟,今晚你就到我的帐篷……”

老爹开始死缠烂打地游说了起来。

杰泽特灵光一闪,脑中浮现了某个计划。

与其说是好主意,不如说是鬼主意吧。尽管如此,已经豁出去的他决定放手一搏。

“不,不用搜索了。”

老爹似乎没料到杰泽特会一口拒绝,顿时目瞪口呆。

“咦?不用?我说刀客小弟,这应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弃的事吧……?”

“请问您明天要前往参加的宴会,是在哪个镇举行呢?”

“比这里更北边的赫斯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要吗?呐?”

“是吗?那就祝您玩得尽兴。”

杰泽特无视不知所措的老爹,草草结束了话题。

“承蒙您热心相助,帮了找很大为忙。那么找先告辞了。”

杰泽特单手置于胸前,轻轻点头致意后,奉送油腻腻老爹一抹爽朗的笑容。

※  ※  ※

叩、叩。这阵有如硬物敲击石板的声响,让卡耶尔清醒过来。

墙上凿的数个小窗照进了一缕缕的月光。

门帘的另一边有人的动静。

(跟白天的女人不一样。)

那是更小、更微弱的人类呼吸声。

卡耶尔打算按兵不动,等着看对方要采取什么行动。不久之后,呢喃般的细微声音透过皮帘传来。

“……尔……耶尔。”

卡耶尔惊讶得倒抽一口气,忍不住竖起耳朵。

(什么?)

“你醒着吗?卡耶尔……”

卡耶尔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注视着门口。

那是一名老妇人的声音。是洋溢着慈爱、拥有孩子的女人的声音。

(怎么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有声音那么慈祥地呼唤自己。不可能——

尽管如此,卡耶尔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张开,发出声音。

“妈……”

“妈!”

女人严厉的声音,将卡耶尔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中。

“怎么,是你啊……”

“妈,请你不要在半夜里随便走动!”

“你在生什么气啊?这么凶。已经天亮了,得叫沙那尔起床才行。”

“啊啊……又在作梦吧。对不起,我不该凶你的,妈。现在还是晚上……”

门帘另一边,白天的女人与老妇人的说话声逐渐远去。

不久,有个人再度接近房间。

“对不起喔,把你吵醒了吗?”

女人稍微掀起门帘,一发现卡耶尔醒着,便走进房里。

“刚才是我母亲。她最近就连醒着的时候,都会像那样作梦。”

“她是在叫谁的名字?”

卡耶尔无意跟对方亲昵地交谈,但是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低声这么说了。哦。女人在月光下点头应了一声之后,稍微低下头。

“沙那尔,那是她儿子的名字。也是我弟弟。”

(……沙那尔是吗?)

不是卡耶尔。

他嘴唇泛起一抹自嘲的浅笑。女人继续说了下去。

“几年前他发下豪语说要成为大商人,就离家去闯荡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之所以离不开这个村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因为母亲希望弟弟不管何时回来都找得到人,所以坚持不肯离开……母亲要是看到你,一定又会作梦的。梦到沙那尔回来了。”

真伤脑筋呢。女子说完偏着头微笑,走近卡耶尔。

“会不会冷?要水的话,不用客气尽管说喔?”

女子伸手要把歪掉的毛毯盖好,卡耶尔打掉她的手,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她。

“在作梦的人也包括你吧?”

“咦……”

“我不是你弟弟,别这么亲昵。”

女人仿佛受创般睁大了双眼。

“……是啊。对不起。”

她摸了摸被打的手背,转身回到黑暗中。

过了片刻,等人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后,卡耶尔才自己动手将毛毯拉正。

他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在耳中回忆着怀念的声音。

——卡耶尔。

本来以为再也听不见。然而,他却在那一瞬间相信奇迹发生了。

(真蠢!在作梦的人其实是……)

活在梦中的那个老妇人是幸福的吗?

卡耶尔一反常态地思索起这种事来。

※  ※  ※

拉比莎感觉右手一带弥漫的暖意窸窸窣窣地动起来,因而清醒过来。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在阴晦且空气沉滞的牢笼内的黑暗。

拉比莎往右边看,捕捉到了在些微月光照耀下的少女眼眸。

应该是为了抵御夜晚寒冷的空气,不自觉地依偎过来睡着了吧。骨瘦如柴的少女才跟拉比莎对上眼,就一脸不高兴地别过险,粗鲁地拉走自己的毛毯。

“等一下。”

拉比莎立刻出声叫唤。有件事最想问她,就等自己回来时早已入睡的她醒来。

“你应该很生气,但是请你听我说。虽然我惹你生气,但现在的我无法道歉,因为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拜托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褐色头发晃了一下,惊讶的眼眸从缝隙间看着拉比莎。

为了避免吵醒其他奴隶,拉比莎就着夜色,低声说道:

“起初我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因为我不知道今天是你达成约定的第五十天。可是我总觉得,就算自己早就知道这件事,应该还是会阻止你的。”

少女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拉比莎,拉比莎也隔着黑暗看着她。

“因为当时你那样下去真的会有危险。就算上台了,也一定会倒下。”

拉比莎噤口不语,等待对方的答覆。

沉默半晌后,少女拖着毛毯靠近拉比莎。就在拉比莎觉得会不会太近了时,少女近距离地凝视着拉比莎的眼睛,喃喃说道:

“……看来你这个人意外地坏心眼。虽然长得一副连虫子也不敢杀的模样。”

在蕴藏着野兽般凶光的眼眸注视下,拉比莎忍不住往后缩。她开始感到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那么坏心眼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拉比莎的心情,只见少女忽然扬起嘴角。

“不过还差得远呢。我此你更坏心眼,而且残酷。”

少女嗤嗤笑着,咚的一声靠在牢笼的墙壁上。这是拉比莎第一次看到她笑。

“其实我早就心里有数,以这种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上场表演。我本来打算靠意志力努力撑完的,没想到却被你搞砸了,所以我才藉故发火。不过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不甘心,也非常恨你,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你怎么做。有意见吗?”

少女怱然收起笑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拉比莎反射性地摇摇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讲话的同龄少女。

=这么说,你已经不生气了?”

“嗯,不气了。毕竟单方面的憎恨很空虚。”

少女点点头,边说着“啊——啊”,边将手枕在头后面。

“好像有点过火了。我应该是属于易胖体质。只顾着要瘦下来,却一点也没发现身体出毛病。谁教我早就习惯饿肚子了。”

“请问,那果然是因为……不、不想接客的关系吗?”

拉比莎不好意思地询问。少女瞥了她一眼,点头说道“那也是原因之一”。

“身体轻盈一点的话,舞姿也会比较好看吧。既然要跳就要跳得好看。”

拉比莎惊讶于少女积极的想法,不假思索地追问道:

“你不讨厌被迫当奴隶跳舞吗?”

“我讨厌当奴隶。但是他们教我以后,我就喜欢上跳舞了,所以我要赎身。”

少女那双褐色眼眸燃起热情,坚定地看着远方。

“我要抢在所有人之前替自己赎身,然后成为一流的舞娘,加入这一家。”

“这一家?”

拉比莎忍不住提高音量,连忙以手捂住嘴,悄声询问少女:

“这一家把你当成奴隶使唤,你竟然还想成为他们的一员?为什么……”

“吃饭时我也说过了,你之前应该是过着相当幸福的人生吧。”

尽管语气显得无言,但少女的眼神已经不再蕴含敌意。

“虽然说是奴隶,但其实这里已经算不错了。不仅有食物吃,只要努力的话还有报酬拿。我呢,是被家人卖到这里来的。”

“被……被家人?”

“对。因为辛苦栽培的作物碰到盐害全部死光,生计陷入困境,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想到别的地方去,也没有钱打点行李。就在这种恶劣状况下,这一家的人刚好经过。于是家人就把我卖了,这才有钱能够打点行李。”

少女对愣怔地注视着自己的拉比莎,满不在乎地直说了。

“当时真的很艰苦,所以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就算变成了奴隶。”

“怎么会……难道你们没向其他城镇求助吗?比方说,迦、迦帛尔?”

“迦帛尔?哦,那个讨人厌的镇啊。”

少女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拉比莎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但为时已晚。

“当然求助过啰。一直一直求他们让我们一家迁居过去。你知道迁居迦帛尔需要审查吧?因为志愿者众多,所以要等很久才会轮到自己。听说盐害受害者或生活困苦者会优先处理,苦等了四年之后,终于等到审查官来我们家,没想到却当场遭到拒绝。说是因为我们家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块土地、是第几代家族的证明不足。我真想宰了那个表现得很同情的混帐审查宫。我们家的田在那四年间早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原来是这样啊……”

拉比莎一脸错愕地喃喃自语着。

再次感受到不抱任何疑问住在迦帛尔的自己有多么无知。

“而且啊——少女有如乘胜追击般,继续对拉比莎说着:

“虽然巡回表演团的人称我们为奴隶,但他们本身在沙漠就是被蔑视的对象。我以前和家人住在村里时,也很轻蔑巡回表演团,要沙漠人民邀请那种人进家里,跟家人平起平坐,终究是办不到的吧。”

(啊啊。)

听了少女的话,拉比莎有如脑中的迷雾散去一般,想起了梦中看到的儿时景象与父亲当时所说的话。

为什么巡回表演团不来迦帛尔?父亲给了拉比莎一个答案。

那是因为不配啊!

(因为不配……)

——不仅是罪犯,连弱者也一并排除,这就是迦帛尔的答案。

为什么不配,拉比莎其实并不清楚原因,但却“哦”一声,毫无疑问地点头同意了父亲的话。

假使巡回表演团不配的话,那么被卖给巡回表演团的这个少女呢?

将少女卖给巡回表演团的那一家人呢?花钱向巡回表演团买女人的沙漠之民又怎么说?

看到拉比莎忽然沉默下来,这次换少女一脸诧异地询问:

“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怪人一个。难道是在同情我吗?”

“不是。就像你说的,我真的过得太幸福了,该说是无知吗……我愈来愈不明白该相信什么才好了……”

拉沙比静静地说道。少女兴味盎然地盯着她,忍不住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嗤笑。

“什么嘛~很简单啊,只要相信自己就好了!”

少女以大拇指比着自己单薄的胸膛,拾起下巴。

“老是借用别人的想法才会感到迷惘。请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吧。”

“——对喔,的确是这样没错。”

“先说好,刚刚那是我的想法,所以对你来说也还是别人的想法。”

“啊……对、对喔。可是我真的这么认为,不行吗……”

“……我不是说过我很坏心眼吗?你真的是个怪人耶。”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拉比莎,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他们总是叫我瘦子,但其实我的名字叫琦纱。你呢?”

“虽然他们都叫我金发的,但我其实是叫拉比莎。”

“拉比莎是吗?我们最后一个字都念‘沙’呢!”

很困了,该睡啰。琦纱这么说完就依偎过来,右手又开始稍微暖和起来。

尽管不知所措,拉比莎也跟着靠向琦纱。感觉比刚刚更暖和了。

隔天早上,琦纱将送来的餐点吃得干干净净,得意地将空盘秀给拉比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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