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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随风而逝 5、沉默的舞姬

在赫斯这个宁静的农业小镇上会突兀地盖着一幢跟镇的规模不太相称的大豪宅是有原因的。

很久以前,名为肃肃拉的一族人看中了从西边山脉涓滴流进这块土地的地下水,而这个镇就是肃肃拉一族倾财开垦,栽培小麦成功后发端的,镇里的居民几乎都是当时他们雇用的工人的子孙。

肃肃拉一族现在依然向务农的居民徵收若干税金作为田租,另一方面,则是跟知名富商深交往来,继续维持豪宅里的富裕生活。

因为拥有这样的背景与实绩,肃肃拉家的人基本上受到镇里居民的信赖与尊敬,但居民并不清楚肃肃拉家是如何与富商加深交情的。

肃肃拉家今天一大早就很忙碌。

因为主人重要的客人似乎会在下午抵达。为了准备宴会而动员所有佣人,有的准备料理、有的装饰房间,为了今晚的盛事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种忙碌时刻,要是有个俨然是受雇前来的舞娘出现,毫不迟疑地进入屋内,不管是谁看到都会认为“哦,那是某个人安排的舞娘吧”而不以为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不过,还是有勤快的佣人叫住那个舞娘。

“喂,那边那个舞娘,你会不会来得太早啦?”

出声的男子在舞娘回过头的一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一头乌黑长发飘逸地散开,身高以女人来说非常高。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避免暴露,只见她穿着长而宽松的衣服,但从那优美的体态与饱满的胸部形状,可以想像布料底下的匀称身材。

舞娘挺拔的鼻梁正对着男子,竖起食指,轻轻在自己的唇上比着。

“怎么?要我闭嘴吗?你……”

男子看到舞娘缓缓摇头的眼神,彷佛深受吸引般闭嘴了。

只见舞娘握住自己的脖子,嘴巴开开阖阖之后,在眼前比了个摇手的动作。

“思?难道……你发不出声音?所以不能讲话?”

听男子这么问,女子欣然点头,嫣然微笑着。那一瞬间,男子脑中完成了舞娘尽管不能说话却尝尽千辛万苦,努力练就舞蹈才能,终于能够受雇来到这场私人宴会表演的感动故事。

是吗?看来你吃了很多苦啊!男子一边点头,一边好心地将那个舞娘带到表演者的休息室去。

驴车挽辊挽地一路颠簸摇晃着,巡回表演团一行人总算抵达赫斯镇,是在沙漠居民差不多该从午睡醒来的时候。

一群男子在牢笼停止摇晃后不久,跟昨晚一样前来迎接奴隶。

跟昨晚不同的是,从牢笼放出来的,只有包含琦纱在内的三名舞娘与拉比莎。

“我们已经非——常明白你没有跳舞的才能了。”

中年男子在拉比莎的脚踝绑上皮绳,不知何故痛切地对她这么说道。

“因为昨天让你露了脸,所以今天也不得不带你来了。但是听好,千万别跳舞喔!你只要乖乖地帮人斟酒就行了,听清楚了吗?”

被迫穿上跟昨天同样服装的拉比莎一边瘪着嘴,气呼呼地想着“就算求我我也不跳了”,一边跟其他奴隶一起前往那栋白色大豪宅。

“真讨厌,暴发户品味。居然在小不隆咚的镇盖这种豪宅。”

琦纱一边在押解下前进,一边偷偷地跟拉比莎咬耳朵。拉比莎心里想着这跟迦帛尔的议会堂好像喔,忍不住心头一惊,露出一抹含糊的笑容。

虽然巡回表演团整个被包下来,但是富商似乎真的只要奴隶而已。除了奴隶舞娘与几名乐师以外,没有任何一家的成员来到镇上。

(啊,这该不会是逃走的好机会吧?)

拉比莎发现现在巡回表演团一家的耳目很少,开始重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宴会结束后一定就是晚上了,到时候或许就能摸黑逃走……)

虽然要跟有缘结识的琦纱分开有一点不舍,但既然有机会,就没理由放过。

(杰泽特应该也已经知道我不见了。)

陶口忽然窜过一阵心痛如绞的感觉。

(他知道我不见了……会怎么做呢?)

是不是来找我了?就像上次掉进蝎子坑那样。

(……不可能。杰泽特很忙,根本没空顾我一个人,而且之前我说了那种恩将仇报的话。应该会派其他人来搜索……)

拉比莎垂下眼帘,赶走脑中天真的想法。

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时大意的自己也有责任,只能想办法自行脱困了。

“……法纪鲁。”

拉比莎深深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喃喃说出这个名字。

忽然间,一阵浓密的风拂过拉比莎的后颈。

“咦?”

拉比莎感觉到些微风之伊弗利特的气息,寄予期待地仰望天空,但——

“金发的!不许东张西望!”

一家的人用力按下她的头,硬是要她面向前方。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抵达那栋大豪宅的入口。

“你们是巡回表演团的吧?上面已经交代过了,乐师就在大厅准备,舞娘去休息室。”

态度傲慢的门房这么交代着。拉比莎等人依照指示进入宽敞的宅邸内,在佣人带领下穿过围绕中庭的回廊,经过一楼中央部分的大门扉之后,进入旁边窄廊里成排房间的其中一间。

一进入室内,四个奴隶不约而同为之哑然。没想到竟然已经有人先到了!?

“是个别请来的舞娘吗?”

琦纱皱眉这么说道。只见房里放置的三张长椅中,一名疑似舞娘的女子占据了其中最大的一张,睡得正熟。

(咦?)

拉比莎忽然有种奇妙的熟悉感,忍不住盯着那名女子的睡脸看,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她。

以圆靠垫当作枕头披散着乌黑长发睡觉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有人来了,慵懒地睁开眼睛,接着环顾奴隶的脸,最后视线停在拉比莎身上,直起身来。

女子轻轻一鞠躬,按着喉咙,瞒巴一阵开阖之接,在跟前摇了摇手。

“……难道你不能说话?”

看懂手势的琦纱这么问道,舞娘点点头。奴隶们见状,总算解除譬戒,分别在其他两张长椅坐了下来。

“居然给奴隶这么好的房间,真大方哪。”

琦纱环顾房间,赤脚触碰着地毯这么感叹。拉比莎一边点头同意她的话,一边偷偷观察那名低着头的舞娘。

(这个人的脸,我果然好像在哪看过……)

拉比莎搜寻记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应该只是那头黑发让人想起艾雪吧?

神秘的舞娘冷不防地抬起头,看到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拉比莎的心跳瞬间加速。

下一秒,女子便弯着上半身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头黑发随之晃动。

“啊,你没事吧?”

距离最近的拉比莎才站起来拍她的背,舞娘就神色痛苦地揪住了好心的拉比莎……应该说是用力抓住拉比莎的手拉向自己。

拉比莎感到不对劲,立刻想要抽身,耳边却传来悄然低语声。

“……去外面。”

(咦——?)

拉比莎不知所措地看着舞娘的脸,但她却边咳嗽,边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踩着非常虚弱的步伐——偏偏抓着拉比莎的手又抓得非常牢——开始蹒跚前进。

“欸,要不要紧啊?”

“唔?嗯,我猜她是想呼吸外面的空气吧。马上就回来。”

拉比莎只能勉强对担心的琦纱挤出这些话,就被对方拉出了房间。

黑发舞娘依然没放开拉比莎,而是快步朝着窄廊更深处走去。

“那个,要去哪?像这样擅自乱闯不好吧。”

起初还好言好语的拉比莎,看着走廊尽头,似乎是宅邸最深处的圆形中庭映入眼帘时,也忍不住粗声粗气起来。

“站住,你到底是谁?虽然装成不能讲话的样子,但你刚刚明明讲……”

拉比莎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随即被拉进巨大的大理石柱与墙壁之间。

事发突然,拉比莎不禁全身绷紧。一阵无奈的嗓音从她的头上落下。

“真是的,你居然到现在都遗认不出我来,我真有点意外啊。”

依然被捂住嘴的拉比莎大吃一惊,仰望着那名舞娘的脸。

有如月明夜空的深蓝色眼睛。那个颜色,再加上这个熟悉的声音——

“唔唔呣、唔唔唔!?”

“嘘——”

舞娘竖起食指按着嘴唇,等迅速瞄过周围以后,她——不对,他终于放开了拉比莎的嘴。然后促狭似地扬起嘴角。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有精神嘛,拉比莎。”

“杰泽特!你怎么会扮成这样!”

“哼哼,相当出色的美女吧。”

拉比莎差点吓破胆地小声嚷嚷着。扮成舞娘的杰泽特对着她自豪地拨着头发,耸了耸肩膀。的确是个相当出色的美女。

一头笔直的黑色长假发配上夜色眼眸营造出一股神秘的氛围,被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就连拉比莎也忍不住想要栘开目光。不过再仔细一看,全身上下其实有很多部位都显得颇为粗壮。

拉比莎因为很在意眼前突起的胸部,姑且试着询问:

“不过,那个胸部到底是怎么弄的?”

“喔,我用头巾动了点手脚……有需要的话欢迎参考。”

“不必了。”

“说的也是。”

两人同时将目光放远,看往不同的方向。

最初的惊讶过后,拉比莎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刚在震惊之余虽然有过愚蠢的对话,但自从跟杰泽特大吵一架之后,两人其实已经好几天没讲话了。不过……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脱口而出的疑问,不知是否因为交杂着期待与不安的关系,听起来出奇地刺耳。在那双夜色眼眸静静注视之下,拉比莎忍不住移开视线,仓皇改口:

“啊,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为什么这里……”

她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声在耳朵里鼓动着。

(你是来救我的吗?)

虽然很希望是这样,但不可能——

拉比莎咽下口水,下定决心提心吊胆地开口询问:

“难、难道,你…………………………………………:是来救我的?”

最后那几个字真的很小声,而且她迅速说完以后就闭上嘴巴,低下头去。

——被问到像这样要说过分的确很过分的问题,杰泽特在内心踉跄了一下。

“嗄?”

杰泽特不自觉发出非常凶的声音,看到拉比莎一脸胆怯才忍住没有回嘴。

(这家伙难道以为我是出于兴趣或娱乐才扮成女装,然后潜入有钱人家?)

原本想说至少赏她一个无言的白眼,不料却失败变成苦笑。

(……算了,这就是拉比莎啊。)

杰泽特伸出手,稍嫌粗鲁地抓住拉比莎太阳色的浏海,抬起她的睑。

“别闻这种废话。不然我来这里还能干嘛?”

“因为我……那个,之前曾经说了很过分的话。”

“哦,就是那个‘谁拜托你了,以后不许再多管闲事’对吧?”

“唔唔~~”

拉比莎听到自己当初讲的话不禁为之语塞,杰泽特则是冷哼了一声。

“既然不是闲事,不用你拜托也可以管吧?”

他的表情转为严肃。

“总之,就是……我也一样说了过分的话。就当作是彼此都太年轻气盛吧!”

杰泽特喃喃说完后,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听到这句老成的台词,拉比莎顿时眼眶泛泪。

(原来他已经不生气了!)

真不敢相信只是理解这点,居然就让自己松了一口气。

至今累积的不安化作眼泪大举涌向眼角,即将夺眶而出。

只觉得因为耿耿于怀而逃避和解的自己好像笨蛋一样。

“喂,怎么了?你很害怕吧——对不起,这么晚才来。”

看到拉比莎又低下头去,杰泽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别这么说。对不起,又增加你的工作,谢谢你来救我!)

拉比莎很想这么说,但她实在讲不出这么长的句子。

“我没事。”

“骗人,你现在快哭出来了吧。”

“……这是真正的砂目。”

“要是没擦好的话,妆会掉得乱七八糟的喔。面向我这边。”

听到这句话,拉比莎脸色部发白了。

(偏、偏偏在打扮成这副德性的时候!)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自己现在化着平常不化的妆,穿着暴露的舞娘服装。

她突然觉得再也待不下去,当场别开脸,没理会杰泽特伸过来的手。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连镜子都没有还想要自己来?你还揉,面向这边。”

“就说了不用嘛!我要把妆卸掉了。”

“为什么?明明这么适合你,太可惜了。”

(……咦!)

拉比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绷紧神经提防这是新的取笑花招。

杰泽特却在此时突然切换为锐利的眼神。

接着不由分说捣住拉比莎的嘴巴,她在发出无声叫喊的同时被塞进更隐密的地方。不久之后,她也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意思就是,我方可以直接接收所有人也没问题啰?”

“就是这么回事。巡回表演团那边,一定有办法可以让他们接受的。”

是两名男子窃窃私语的声音。虽然被柱子挡住看不见,不过由音量以及方向来研判,他们应该是在圆形中庭对侧的回廊那边。

“哎呀,感激不尽。看来这期应该也能笑着见老主顾了。”

“呵呵呵,这么讲虽然有点现实,不过还请您在那位老主顾面前帮忙美言几句。”

“那当然,今后还要请您多多关照呢。”

从衣物摩擦声听来,两人似乎互相拍了拍肩膀又握了握手的样子。

“不过,人家说东西的价值因地而异……那种东西在西边山脉的另一边,真的用来当作药吗?”

“对。在这一带因为迦帛尔作威作福的关系,说到高价的药就是辛姆辛姆。不过在另一边,说到高价的药就是人类的内脏了。”

拉比莎和杰泽特大吃一惊,不发一语地面面相觑。

“哎哟,可真教人不敢领教哪。这么说来,那些奴隶丫头马上就会被晒成人干啰?”

“不不不,这种事我也一样敬谢不敏。到时候会用药迷昏她们,活生生地送过去,之后就全权交给对方处置了……”

“原来是这样。话说回来,您告诉我这么大的生意……”

“我是看您也精通地下交易才告诉您的,千万可要保密喔!”

“那当然。看来今晚会是一场增进彼此情谊的愉快宴会哪。”

您说的是。呵、呵、呵……男子们发出让人听了就觉得不舒服的笑声,朝着大厅离开了。

(唉~原来如此,竟然暗薮这种阴谋啊!这下可麻烦了……)

杰泽特按着额头仰天叹气。等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才看向拉比莎。

果不其然,拉比莎惨白着一张脸,浮现了想说的话一箩筐的眼神看着杰泽特。

“你、你听到刚刚的话了吗?糟了!要赶快通知其他舞娘逃离这里才厅!”

只见她以一副不出所料的慌张模样,说着不出所料的话,而且迁带着深信“杰泽特必定也认为应该要这么做”的眼神。

杰泽特试着做最后挣扎。

“喂,我刚才说过我是来救你的吧?”

“嗯,你来得太好了!听了刚刚的话我更加这么觉得。”

“按照预定计划,我打算带着你直接从后门逃走。”

“是吗?趁现在的话,或许能带其他舞娘过来。”

拉比莎忽然一脸认真的眼神,一扫先前的惊慌失措,挤开杰泽特,先观察四周后才从柱子后面跳出来,开始迅速地往原路走回去。

“我们走,杰泽特,快呀!”

拉比莎转身催促,虽然想跑却被皮绳绊倒,最后只好不甘愿地以小碎步前进。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啊?”

杰泽特垂下头叹了口气,也以猫一般的步伐追了上去。

他一方面觉得事情变麻烦,一方面又对拉比莎如同预料中的反应感到放心。

(如果只有我听到刚刚那件事的话,现在早就逃走了。)

这么想着的他,内心蒙上了淡淡的阴影。

尽管自己心里也同情那些奴隶的命运,但因此就去救她们是不合理的!杰泽特不由得这么想。要知道自己过去杀了多少人!

他讨厌好心助人的自己,讨厌想要救人的自己散发的伪善气息。

尽管每舍弃一次就累积在心里的黑暗非常恼人,但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

拉比莎总是很轻易地就能赶走那股黑暗。

每当那双光彩夺目的眼眸注视着自己,就觉得她好像是在对自己伸出援手。

拉比莎的天真无邪有时是不经大脑的,所以总是会激怒人、惹恼人,教人烦躁、看不过去。

但是,自己就是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

(明明是来救她的——)

却觉得自己才是迷路被找到的那个人,杰泽特忍不住苦笑着。

拉比莎突然停下脚步,一脸伤脑筋地望着杰泽特。

“不妙,已经没空逃走了。”

杰泽特的视线越过太阳色的头顶,只见负责带路的佣人正把奴隶一个个从休息室叫出来。佣人一发现拉比莎与杰泽特,当场挑起眉毛。

“你们怎么随便离开房间!要上场了,快过来!”

“伤脑筋,原本想通知大家现在的情况……”

两人一边慢步走过去,一边小声地交头接耳。

“对了,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用伊弗利特啊?”

“我想要用啊,但却没办法用。”

“什么?算了,这件事等一下再说。”

佣人跟舞娘群愈来愈近,杰泽特再度假装咳嗽,弯身装作倚靠拉比莎肩膀的样子,嘴唇几乎不动地附在她耳边低语:

“你放心,有些事只要我们两个合力就办得到对吧?比方说——”

他悄悄地告诉拉比莎几个可能性。

两人以眼神交换了共犯般的笑意,便混进舞娘的行列中。

“你们刚刚跑去哪里了?”

琦纱一脸疑惑地问道。拉比莎没回答,而是附在她耳边悄声说着:

“琦纱,待会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要相信我,相信我跟后面那个舞娥。”

琦纱的表情更加疑惑了,她轮流看了看拉比莎跟杰泽特之后才重新面向前方。

(我一定要帮助所有人逃出去!)

拉比莎在心里下定决心,同时感觉到自己虽然处在这种状况下,但情绪却异常地高昂。不安与紧张感也逐渐淡去,浑身充满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深信接下来一切都会很顺利。

拉比莎略微往后仰望,刚好看到扮成舞娘的杰泽特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纵向细长的大厅里到处放置着烛台,明亮得宛如白昼一般。大厅最里面的位子挂着由上等纱制成的顶篷,体型福态的富商老爹与看似这家主人的削瘦男子并排坐在一起。

在大厅左右两边,看似双方亲属的男子们各自围坐在一盘盘的料理边。端着饮料的佣人夹杂在其间,像柱子似地排排站着。

舞娘一行人踏过酒红色的地毯,走到混杂着口哨与喝采声的大厅中央。

“是奴隶舞!”

彷佛以男子们的喧哗声为开端,乐师开始演奏音乐。

“你要跳舞吗?”

拉比莎忽然听到杰泽特在背后这么低声询问,一脸慌张地摇了摇头。于是他便推着拉比莎的背脱离行列,走向挂着顶篷的主客席。

“哦哦,快来帮忙斟酒呀!”

两人被敞醺的主人欣然大悦地迎过去,拿着酒瓶随侍在侧,拉比莎是负责胖富商、杰泽特则是瘦主人。

(呃……只要倒酒就好了吧!?)

拉比莎像年轻人在宴席上替老年人斟酒那样,在富商的空杯里倒酒并劝酒。

“请用。”

“哦,你今天不跳那个奇怪的舞啦?”

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富商满脸通红,笑嘻嘻地问着。拉比莎尽管脸颊抽搐,依然尽力在一旁陪着笑脸。

“对,我昨天只是替人上场而已。”

“哦——我并不讨厌呢,那个很像诅咒的舞蹈。”

“哈哈哈,您真是爱说笑。”

“不对、不对,我是说真的喔,真的很像在诅咒人呢!”

拉比莎内心受创的同时,奴隶们的舞蹈仍精彩生动地持续上演着。舞娘们配合说书人搭配乐声讲述的故事,在轮到自己表现时奋力一搏地激烈舞动着。

其中以琦纱的魅力最为出众。连脚上系的皮绳都成为增色的道具,见骨的腹部柔柔弓起,褐色长发与浅黄色腰布一同飘扬、华丽地旋转着。

(好漂亮!)

拉比莎经常忘记自己现在是侍女,整个人看得出神。不过这段时间富商也同样看得十分入迷,所以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琦纱誓言要替自己赎身。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办得到吧。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成为一流的舞者。成为一个不把各种蔑视——不管是巡回表演团或前奴隶身分——放在眼里的舞者。然后,总有一天两人或许会再相见也不一定。

到时拉比莎会在哪里呢?塔拉斯伐尔?迦帛尔?还是其他不知名的地方?

哪里都好。不管在哪里,只要想办法见面就好了。就算是在迦帛尔也一样。

(不能在这种地方结束!)

拉比莎偷偷瞪着一旁的富商与干瘦的主人。

漫长的表演结束了,在男子们发出的粗野喝采声中,舞娘退场与乐师群同席。这时换杰泽特站起来。

他戴上喑哑舞姬的假面具,大胆地绕到主人的位子前。

“嗯嗯?怎么,这次换你跳是吗?”

主人神情荡漾地问道。杰泽特微笑着点头,跪下来优雅地朝前方伸出双手。并拢伸长的手指前方,是放在主人身旁护身用的弯刀。

(啊,难道是——)

拉比莎意会过来,将身体往前倾。杰泽特打算以这个表演开出一条血路。

“嗯?喔喔,是刀舞呀?来,拿去用吧!”

主人骨瘦如柴的手才刚握住身旁的刀,便遭到意想不到的人物拦阻。

“那样不好吧,居然随便将刀子交给别人?”

拉比莎心头一惊,定睛注视着隔壁的油腻腻老爹。尽管暍到满脸通红地享受着宴会,但仔细一看,那双细长的眼睛却蕴藏着绝对大意不得的光芒。

(不要突然发表这种正经意见啦!)

拉比莎在心中大喊着,惊慌失措让她不自觉地看着杰泽特的脸。

“不过是个连话都不会讲的舞娘耶?何必这么警戒。”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就是这样才能活到今天的。”

“可是刀舞应该值得一看吧。”

“只要准备羽毛、团扇之类的代替品不就好了?”

(怎么办?如果这是关键场面的话……)

拉比莎一时拿不定主意,杰泽特突然转身面向她。

他略微挪动下巴指着富商,夜色眼眸有所期待地闪着光芒。

(果、果然要我来!?……唔唔,可恶!豁出去了!我做就是了!)

拉比莎从肚子里挤出惊人的决心与耐力,并顺着这股冲劲朝富商的手扑去。

“商人先生!”

富商本人就不用说了,就连大厅里本来作壁上观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面对全场出乎意料的反应,拉比莎自然畏缩起来,决心也化为一张白纸。

“呃……那个……”

拉比莎冷汗直流,以眼角余光向杰泽特求助,这才发现他仍继续向主人娇滴滴地(!)央求着。

富商见拉比莎僵住,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再度转过头。

(不行!要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行!)

拉比莎脑袋一片空白,有如受到驱使般再度抓住富商的衣服。

一定要做出非常不像样的丢脸举动才可以——!

拉比莎决定撇开自尊心,屈辱让她羞红丁脸,只见她双眼湿润地恳求着:

“是、是是是是、是这样的!我……我讨厌血腥话题。请看着我……”

她的话愈讲愈小声,身体也跟着发烫。为了避免引起戒心,不说“看这边”而是“看着我”会不会太过火了?她忍不住在意起这样的小事来。

(啊啊……希望杰泽特没听到刚刚的话才好!)

不知是幸或不幸,这个举动发挥了唤起富商醉意的效果。

这名老爹对小丫头没兴趣,对少年倒是有点兴趣。而好死不死的,拉此莎的外表看起来又像极了少年。

“哦哦——仔细一看,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哪?”

黏答答的圆滚滚手指头伸了过来,滑过拉比莎的脸颊与下巴。

(噫!)

一股跟掉进蝎子坑时不相上下的恶寒窜过背脊,拉比莎彷佛全身被磁铁吸走股猛然抽身,没想到富商的手臂却意外地长。

那只手搭住拉比莎裸露的肩膀,让她无法顺利逃脱。

“呵、呵,皮肤好光滑,不错嘛!”

“啊唔哇哇哇……”

又不能拍掉富商的手大骂不许摸,拉比莎只能呻吟了。

就在她感到头昏眼花之际,大厅的气氛再度沸腾起来。

借到刀子的黑发舞娘已经开始跳舞了。

拜此所赐,富商转移了注意力,拉比莎总算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被那支舞给吸引住。

(啊啊——是战斗舞。)

跟之前在月光下看到的那次比划一样,称之为舞蹈似乎稍嫌粗野的打斗动作,观看者的血液会为之骚动、战栗,但却又美丽得不可思议。

武术高强者的动作有时会让人联想到舞蹈。杰泽特当然不曾学过刀舞,所以他想像着看不见的敌人,与其战斗,藉此表演舞蹈。

不管是喝醉的男子还是艺人。就连佣人都一脸陶醉地注视着黑发舞娘的舞姿,仿佛想都没想到那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动作。

杰泽特在大厅中央起舞的同时也绕着圆圈,逐渐接近主客席。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了拉比莎的附近——

两人四目相接的瞬间,拉比莎知道时机到了。

原本是顶篷的层层白纱轻飘飘地从视野上方缓缓落下。

在逐渐阖上的风景中,拉比莎看见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烛台上的火。”

拉比莎确实听到杰泽特的声音这么说,于是便大叫着:

“燃烧殆尽,纳珥!”

刹那间,掩盖视野的白纱幔有如闪光般发亮了。原来是放置在大厅各个角落的烛台火势同时加剧,急剧产生了光芒。

没有人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多数人都暍醉了,剩下极少数清醒的人都是被雇来的佣人,而能下达命令的两个人在主客席跟纱幔格斗着。

杰泽特将拉比莎拉近自己身边,一边割断她脚上的皮绳,一边迅速低声说道:

“再用水精灵,在桶子里面。”

“我想想……化成雾,玛卜!”

四周放置的桶子里装着未经煮沸的冷却用水,杰泽特刚刚一边跳舞一边确认过里面有水精灵。接到指令的水化成雾在大厅内扩散开来,所有人都陷入有如置身在白云里的状态。

“好,这样大家就看不见了!快逃吧,杰……你在干嘛?”

拉比莎转过头去,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目睹了杰泽特踢着某样被纱幔包住的浑圆物体。他一脸冷酷可怕的表情,嘴里还喃喃说着“这只猪”之类的话。

“不,没什么。记得肩膀要先擦干净喔。”

“肩膀?”

“要走啰,拉比莎!”

两人在混乱中奔跑着,很快找到在离出口最近的下位发愣的奴隶,杰泽特替他们割断脚上的皮绳,拉比莎则是出声催促着:

“快逃,再继续待在这里会被杀掉!这里的主人想要把我们当成药卖掉!”

隔了几拍之后,琦纱率先站起身来对着拉比莎点头。

“我听过人类可以作药的传闻。我们快逃吧!我还不想死!”

原本吓得全身僵直的乐师听到这句话,终于理解眼前的情况,一脸惊慌失措地冲到了外面,其他舞娘见状也似懂非懂地紧跟在后。

乱哄哄的不只是大厅里面,就连外面也一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杰泽特看到门房与卫兵闻声赶来,尖着嗓子大喊:

“有贼呀!快进去里面抓贼啊!”

什么!?主人被杀就等着失业的他们一窝蜂冲进大厅。同样的光景就这么重复了二、三遍,其中当然也有人怀疑杰泽特。

“站住!我记得你不是不能说话吗!?”

“哎呀?有这回事吗?”

偏着头、以袖子掩嘴呵呵笑的黑发舞娘看起来虽然很有魅力,但声音却十分低沉。男子愣住的同时,杰泽特的手肘也如电光石火般地击中对方的心窝。高举双手化作墙壁挡住整个过程的拉比莎随即大声喊道:

“不好了!这个人被贼打伤了!”

一有别的男人跑来,两人立刻将不省人事的男子塞给对方,然后装作一副恐慌样,一路尖叫着再度跑走。

“哼哼,刚刚的即兴演出还不赖嘛。”

“今天一天就能出师了吧?”

两人边聊着,一看到有人出现就夸张地大声嚷嚷着“有贼呀!”,表情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摆明了是在憋笑。

“又被怀疑了喔!尖叫的工作就交给我,杰泽特你还是闭嘴吧!”

“这么愉快的事情……不对,有什么办法呢,谁教恐慌这种现象是集体发生的。”

“我看你根本就乐在其中吧!?”

“你才是!”

这时,前方再度出现了勤快的佣人。

“等一下!你们几个,在骚动结束前不许出去外——”

并肩齐跑的两人瞬间交换了目光之后,稍微错开时间加速了。

“对不起!”

“放过我们吧!”

“呜咕噢!?”

拉比莎率先街上去引开佣人的注意力,迟些靠近的黑发舞娘则是一拳打进他的胸膛。默默向瘫在地上的可怜佣人谢罪之际,两人终于跑到了屋外。

太阳早已下山,沙漠漫布着开始零星露脸的星星与微温的空气。

“喂,难道你想回去当奴隶吗!?”

拉比莎不假思索地跟着琦纱跑,杰泽特赶紧拉住她的手。她叫了一声回过神来,修正了奔跑的方向。她犹豫着该不该通知其他奴隶一声,数度回过头去。

(没办法,现在的我根本救不了她们。对不起,再见了……琦纱。)

那名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自己似乎能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拉比莎跑了几步之后再度回过头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只见琦纱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停住,接着转过身来笔直地注视着拉比莎。

琦纱手插腰,扭转单手举到头上,摆出了舞蹈最后作结的姿势。我会成为一流舞者的——她彷佛这么说着。

那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她很快就跑开了。

(谢谢你,琦纱。)

她大概是在表示自己会自力更生地活下去,以免一个人逃走的拉比莎为了这件事感到痛苦。

“怎么了?”

“没有,没事。”

希望有缘能够再相见。拉比莎在心里这么祈求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

不知不觉间她和杰泽特两人手牵着手,直到穿过赫斯镇,踢着沙漠干燥的沙子,看见在洼地等待的两头里固之后,才放开彼此的手。

不过,目前还没有余裕为成功逃脱一事而高兴。杰泽特迅速脱掉假发与舞娘的服装埋进沙里,再换回库库背上载的本来穿的衣服。拉比莎则是用一大块布裹住身体,两人便骑上里固出发了。

拉比莎用布确实裹好身体,整个人蜷缩起来,紧紧贴在手握缰绳的杰泽特背后。这样万一被追兵发现时,也能坚称“这是行李”。

就在前往歇荷奴镇的路程过了一半的时候——

始终不发一语的杰泽特突然以严肃的口吻开口说话:

“虽然我知道这种时候这么做很不像话。”

“怎么了?”

拉比莎仰起脸,从布底下探出耳朵,好听清楚杰泽特说的话。

杰泽特稍微转头看着拉比莎,像在忍耐什么似的,脸颊不住抽动着。

“我现在有股冲动想要放声大笑。”

停了一秒之后——

视线交会的两人再也忍不住,同时大笑出声。

两人在奔驰的里固上捧腹、流泪,笑得东倒西歪。

“真搞不懂!我干嘛要那么认真地扮女装啊!”

“我还是第一次那样尖叫个不停!”

或许是因为顺利脱困而松懈下来的关系,两人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好滑稽,再也压抑不住不断涌上的笑意。

笑意又再度挑起新的笑意,完全停不下来。总之,两个人笑得非常开心。

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一起笑了。

“呼……好、好久没有这样笑了……”

“我、我也是。笑到整个人累栏了……”

里固夫妇看这些人类气喘吁吁地疲软下来,朝他们投以不以为然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周遭已经彻底转暗,夜空有如涩着镜子碎片般闪耀着光芒。

“对不起,杰泽特。”

就在两头里固渐渐放慢速度,变成一般步伐时,拉比莎喃喃说道。

“前阵子……那些话都是骗人的。我真的很高兴你来救我。”

杰泽特边感受背后的暖意,边仰望星星确认他们现在的位置。

“我想要有所贡献,因为我总是受人帮助。可是你却叫我回迦帛尔,所以我很不甘心。总觉得意思好像是不需要我。”

拉比莎以额头顶着杰泽特的背,轻轻闭上眼睛。

“所以……我并不是想找你吵架……”

拉比莎早就忘记开端是什么了。就像杰泽特说的,两人彼此彼此。

就这样闭着眼睛片刻之后,她听见杰泽特轻声说着:

“跟你在一起时,我就会觉得很快乐。”

拉比莎闻言立刻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

“所以,我需要你。对不起,之前不经大脑说了那种话。”

呢喃般的低沉嗓音静静地传达到心底。

一股暖意在全身轻柔地摊敞开来,拉比莎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就算点头对方也看不见,但只是那么做就已经尽了全力。

(唔……)

拉比莎忍不住以双手紧抓着身上的布。

竟然这么轻易就高兴起来,总觉得很不甘心。杰泽特好狡猾。

“对了,这个还你。”

感觉有东西抵在头上,拉比莎仰起了脸,惊讶地看着垂在眼前的银胸饰,连忙伸出了手。

“这是在哪找到的!?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掉在沙漠里,多亏它才能找到你。”

“原来是这样!太好了……!”

拉比莎将胸饰抱在胸前好一会儿才兴冲冲地戴上。断掉的部分似乎已经修好了,因此链子变得比较短。

“啊啊,你还帮我修好了呀,谢谢你!对了,既然你又救了我一次,这次换我送你东西当谢礼。送什么好呢?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拉比莎紧抓着杰泽特的衣服往前探身,兴高采烈地询问他。

意外的提议让杰泽特歪着头,望着喜孜孜等待回应的太阳色眼眸半晌。

接着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一只手放开缰绳伸向拉比莎的头。

他以指尖卷起一束金线般的头发,望着拉比莎的眼睛说道:

“可不可以给我这种颜色的编绳?”

拉比莎表情一愣陷入思索,接着浑身僵直,最后则是整个人往旁边一倾。

“哇!”

她叫了一声连忙缩回脖子坐正,脸爆发似地迅速染红。

(咦?他刚刚说什么?)

心跳变得比里固的步调还要快上许多。

(要不要告诉他那种事在迦帛尔具有特别的意义?可是,要是他跟我说他知道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啊,不过他要是知道就不可能会那么说吧?)

还是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这种颜色的编绳?难道是我听错了?或者他只是在取笑我?瞬间思考过一过之后,拉比莎决定以最平和的方式应对。

她装作没有听到——

“……啊,但是不知道礼物是什么的话会比较开心吧?我还是自己想好了!”

我刚刚差点从里固上摔下去呢。哈哈——她还刻意在后面加上这句话。

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取笑,但杰泽特什么也没说,拉比莎总算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刚刚说过不能用伊弗利特对吧?”

“啊,对对对,没错没错!是这样的……”

拉比莎紧抓着全然不同的话题,从被卡耶尔掳走开始,将详细情况告诉杰泽特。

“……不过,我记得刚刚叫他的名字时,好像有一点点反应。”

“要不要现在试试看?”

拉比莎点点头,努力静下心来,试着呼唤风之伊弗利特的名字。

过了一会之后,感觉得到大气中混进一阵浓密的风,撞了过来。

“怪了,风精灵一下子聚集一下子散开……很不安定。”

拉比莎发现在杰泽特纳闷的声音里面,参杂着别的微弱声音。

‘契……主啊……’

“法纪鲁?”

明知道看不见,拉比莎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着。

‘折腾……终……回复到……旦……混在……’

虽然断断续续,意思又不清不楚,但拉比莎耐着性子听完后总算大致了解。

“听起来好像是说,不小心跟撒旦混在一起了的样子。”

“混在一起?是因为你要伊弗利特去撞卡耶尔的沙暴吗?”

“除此之外没别的可能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不能那样,对不起,法纪鲁。”

‘真是……这样对待吾……偏偏……是那个撒……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风之伊弗利特啰哩啰嗦地抱怨了一顿,弄得拉比莎无言以对就消失了。

“唔唔……明明就喜欢阳气,为什么这么爱抱怨呀……”

“喂——打起精神——”

见拉比莎筋疲力竭,杰泽特对她投以“睡着会死喔——”的无形声援。

不久之后,市场镇·歇荷奴的灯火终于出现在眼前。

两人先慰劳两头里固,再跟喝酒喝到半夜的衣物店老爹交涉,用舞娘服装交换拉比莎要穿的衣服。

之后他们找到提供旅行者使用的帐篷投宿,秋风扫落叶般做完——像是吃点简单的东西——这种最起码该做的事情后便早早就寝,准备明天再回去。

既然已经救出拉比莎,在回到同伴身边前,应该没有任何事需要担心了。

※  ※  ※

那一天,他偶然经历了两个重逢。不,或许该说是必然吧。

他最初寻找的是卡耶尔。那个随性的首领从昨天起就没回据点。

卡耶尔过度使用撒旦,若因此而倒在某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塞伍特便到附近的村庄与城镇去找人。

白天,他在最初造访的城镇经历了当天的第一个重逢。

那座偏僻城镇隐约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无法确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以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空气中充满了不安与疑惑。

他在那种气氛的中心见到了过去的同伴——那些逃出沙岚旅团的前成员。

“原来你们会合了……居然在别的地方再度聚首,还真是讽刺呢!”

见到好几张熟面孔,塞伍特不掩惊讶,坦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无依无靠的,要一个人活下去简直是难如登天啊。那么塞伍特,你呢?你也终于要加入我们的行列了吗?”

男子们满面笑容地表达了欢迎之意,然而塞伍特却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但是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我很开心……那就是你们现在的巢穴吗?”

塞伍特以目光指着镇外一栋半朽的陈旧仓库。他看到前旅团团员与一些陌生男子在那里频繁出入。

“你们加入了别的盗贼团吗?”

尽管认为不可能,不过看到这么多生面孔,他还是姑且一问。

“怎么可能?我们迎合其他人要做什么。”

“不过……”

“这只是在演一出戏。我们想要干一票大的。”

前旅团团员的红发男子勾起嘴角一笑,附在塞伍特耳边迅速说道:

“其实我们从满久之前就开始聚集反迦帛尔的反抗份子。还散布了某个传言。”

“……传言?”

“那些家伙就是听到这个传言才来的。”

男子一脸得意,将那个丝毫不掩对迦帛尔恶意的传言内容告诉塞伍特。

“沙漠人民相信了吗?”

“出乎意料地一下子就传开了喔。应该是原本就有所不满了。你不觉得,迦帛尔那帮人被自己视为次等镇民斗垮时的表情很值得一看吗?这正是复仇。”

“……恒愿不会连累到沙岚之镇才好。”

“万无一失啦。在我们的设计下,众人的矛头只会指向迦帛尔而已。”

“你要带头领导这场斗争吗?”

“怎么可能!”男子摇着一头红发,笑了笑。

“我们只负责煽动。而且合适的带头者也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只要放着不管,自然就会替我们引发冲突。到时候看是要隔岸观火、或是狠狠报他一箭之仇都好。趁乱大赚一笔也是不错的选择,美好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他舔了舔嘴唇,周囤的男子也大声附和着。从他们的模样看来,红发男子似乎扮演统筹角色,而且已经建立起一定的地位。

已经脱离组织获得自由的男子们再度集结,共谋起事——

塞伍特目睹这个情形,眉头蒙上了一股忧愁。

简直就是换了一个首领的沙岚旅团啊。也不想想卡耶尔正因为身为首领而无路可逃,发了狂——

(……不,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塞伍特因为自己的伤感而苦笑着,并送给前旅团团员几句饯别的话。

“祝你们成功。是在近期之内起事吗?”

“就是明天了。今天会先集合人员,等明天再带着武器前往迦帛尔。”

“喔……还真赶哪。”

“容易激动似乎是沙漠人民的特征。”

相对地,不要急遽冷掉就好了——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俏皮话。

(明天沙漠即将产生大变动。)

得知镇上这股紧张气氛的真正原因,塞伍特的脑海里浮现了两名青年的睑。

卡耶尔与杰泽特面临这个状况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得快点找到卡耶尔才行……)

塞伍特想起此行的目的,和过去的同伴道别。

“塞伍特,你不跟我们一起来吗?”

对方在他临走之际这么劝诱,但他微笑推辞后快步离开了。

(那些家伙应该会合力活下去,已经不用再替他们担心了。)

就这点来说,自己还有时时刻刻要挂心的首领在……

到了夜晚,他在最后前往的城镇听到了有关第二个重逢的消息。

那个叫赫斯的镇,在当晚因为一起骚动而搞得人心惶惶。

“听说有刺客去了主人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塞伍特开口询问,某个男性居民这么回答他。在赫斯镇提到主人家,指的便是肃肃拉家那栋白色的豪宅。

“据说是个擅长用刀的舞娘……现在已经派居民四处去搜索了。”

塞伍特既不感兴趣,也无意再听下去。不过,那名男子不知是否想叫塞伍特帮忙搜索,只见他拿出分发的通缉画像执意要告诉他。

“你看,一头黑色长发配深蓝色眼睛,以女人来说个子很高。有没有看过?”

看到塞伍特摇摇手准备走开,男子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

“啊啊,要不然金发的女孩子也行。有人目击到她跟那家伙一起逃走。”

塞伍特原本打算无视到底,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金发、太阳色头发,那在沙漠是非常罕见的发色。再加上深蓝色眼睛——有如夜晚一般。

“你刚才说对方擅长用刀是吗?”

塞伍特转头询问,男子以为他终于肯帮忙,身体往前一探点了点头。

“好像是。听说她先跳了一支精采的刀舞,再趁隙砍过去。”

“然后呢?”

“之后好像就突然冒出火啊雾啊之类的,主人家的人曾说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总之,隙最后的目击者表示,两个人好像是往那个方向跑掉了。”

塞伍特蹙眉,朝男子指的方向走去。男子似乎在背后说了什么,但他毫不理会。

(突然叫出火跟雾……如果精灵使在的话就有可能吧?)

出了镇再走一段路,便可看到大地凹陷,出现了一个洼地。因为高度落差颇大,要是有人进入洼地,从镇上应该是看不到的。塞伍特走进洼地,思索片刻。

脑海浮现了杰泽特与今年担任使者的少女。

(假如那个舞娘是杰泽特的话……)

塞伍特想象自己就是杰泽特,开始思索着。

杰泽特因为某个缘故,扮成舞娘潜入豪宅拯救少女。他在事前当然做好了逃亡的准备——也就是里固。没有地方比这片洼地更适合停放里固了。

顺利引发骚动,逃到这里的他们立刻跳上了里固……不对。

“首先必须要解除变装。会暴露行踪的东西绝对不能留在身边。”

塞伍特喃喃说完后,四处走动着,以脚粗鲁地翻搅沙子。他绕着圈子不停地踢散地面,重复几次之后终于让他找到了。

状似人类毛发的东西从沙子缝隙间露出来。是一顶黑色的长假发。

“解除变装后逃亡。会去哪呢?在这附近,而且方便回到沙岚之镇的地方……”

塞伍特面朝南方。如果是市场镇歇荷奴的话,骑着里固赶路半夜就能抵达。

塞伍特不假思东地展开行动。他跳上镇外的里固,一路朝着歇荷奴疾驰。

(为什么我会追着他呢?)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舞娘不见得就是杰泽特啊。

彷佛有股强烈的预感驱使他这么做。只要杰泽特动,卡耶尔就会跟着动——卡耶尔会为了逼杰泽特而行动。实际上卡耶尔也真的行动了。他就是有这种预感。

(或许能因此得知卡耶尔的去向也说不定。)

不久便抵达进入假寐的歇荷奴,塞伍特逐一探访旅行者投宿用的帐篷,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客人。杰泽特在守夜人这么呼唤并打开帐篷入口之前,就已经睁开眼睛。在这种简易旅舍过夜时,他总是随时保持警戒。

“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吗?”

杰泽特将目光扫向睡得正甜的拉比莎,下意识地抓起刀子小声问道。

“是的,很抱歉。不过有人说想见您。”

“把他打发掉。我想不到有什么人会来这里找我。”

考虑到对方可能是追兵,杰泽特立刻这么回答。但守夜人依旧不放弃。

“我看这么大半夜的,也拒绝过啦。可是对方坚持说有急事,我也很为难……我想想,是一位叫塞伍特的人,他说只要讲名字您就知道了。”

“塞伍特?”

略为思考之后,杰泽特带着刀站了起来。的确,既然对方报出这个名字就不能不去。就算那是圈套也一样。

杰泽特快步走出个室后穿过外侧的帐篷,一看到伫立在眼前的怀念知己。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塞伍特!”

“好久不见哪。”

塞伍特将松开的头巾挂在脖子上,跟以前一样完全没变,眼角展露了一抹和蔼的笑容。一瞬间,杰泽特大半的警戒心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对,一个人。我在找卡耶尔,然后偶然发现到你。我们到那边说话吧。”

塞伍特示意要到镇外去聊聊,杰泽特对留下拉比莎一事感到迟疑,不过他判断应该不会花太久的时间,于是便点头同意了。两人一起走向入夜后变冷的沙漠。

“我在北边的镇听到某个舞娘的传闻,就猜到可能是你们。”

走到离镇上一段距离时,塞伍特率先开口说道。

“你们这次的行动是不是跟卡耶尔有关?那家伙从昨天起就没有回来了。”

“没错,卡耶尔对拉比莎……对使者下手,只为了引我出来。”

杰泽特简单说明了从拉比莎那里听来的有关卡耶尔的言行,咬着嘴唇。

“塞伍特,卡耶尔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杀我吗?这是要折磨我而已?”

“卡耶尔的目的啊……”

塞伍特轻轻吐气,脑海里想起据点荒凉的景象。

在没有人影的寂静空间里,首领的灰色长发飘扬着。

沙尘迷蒙的风景中,卡耶尔独自一个人。

杰泽特返回故乡,身旁有使者少女。

离开旅团的人周围有不变的同伴。

全部都是从卡耶尔手中溜走的事物。

(卡耶尔……你果然是在等待杰泽特……)

塞伍特回想起那些夜里,卡耶尔任风吹拂、望着天空的模样。

卡耶尔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懂杰泽特为什么会叛离,自己的目的无法达成,而旅团也渐渐瓦解了。

如今,他的动力只剩下憎恨——

塞伍特停下脚步,侧身面向杰泽特。风缓缓地吹起衣角。

“还记得吗?你刚成为旅团团员时,是由卡耶尔负责教育的。”

“……对,我记得。”

听到塞伍特突然讲起往事,杰泽特有点讶异地望着他,不过还是老实点头。

不单是成为旅团团员以后,之前在沙岚之镇一无所知地过活的时候,卡耶尔也曾多方面照顾杰泽特。

杰泽特以前看到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就会怕,动不动就哭。连在那个温馨的小镇里面,都是最柔弱胆小、最难照顾的小孩。

因此而让人敬而远之的他,仍旧一如既往关心他的就是卡耶尔。

一方面应该是因为卡耶尔也稍微具备了跟杰泽特一样的能力,看得见精霞。就算撇开这层因素不谈,卡耶尔本来就很照顾人,而杰泽特很仰慕那样的卡耶尔。

年纪相差一岁的两人就像兄弟一样,总是在一起。

“卡耶尔时时刻刻都担心着你,担心你在这个严酷的世界会不会马上就死掉了,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加严格、严厉地对待你。”

杰泽特皱着眉,目光刻意避开了喃喃诉说着的塞伍特。

“我并没有因为那样就怨恨或憎恨卡耶尔。现在也一样。”

“对,你既不怨恨也不憎恨卡耶尔,但是你却因此而离开他。”

杰泽特一脸惊讶地转过头,塞伍特的乌黑凤眼顿时射穿他的眼眸。

“——为什么?我认为卡耶尔是因为不懂这点而挣扎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塞伍特?”

杰泽特紧紧踩着脚下的沙子,观察着塞伍特。

“你想让我跟卡耶尔和解吗?”

“……很遗憾。事情并没有简单到能够和解的地步。”

塞伍特轻轻地吐出这句话,垂下双眼。

谈论梦与希望的阶段早就过去了,所以卡耶尔才会怀抱着孤独与狂气。

自己能够为他做的事,就只剩下一样了。

“做个了断吧,杰泽特!”

塞伍特动作自然地将手伸向腰际的刀,杰泽特并没有遗漏这个举动。

“不管你怎么想,那家伙是不可能和解的。那就是所谓的胜者的从容。”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

“现在的卡耶尔是孤独的。曾是心灵支柱的母亲死去,你也离开了,旅团团员又一个个逃亡,卡耶尔只能藉由憎恨你来填补孤独。”

“塞伍特不是还在吗?有你跟着卡耶尔。”

“很遗慨,进入旅团后才认识的我并不属于卡耶尔的原始风景。对那家伙而言,我象征着战斗吧。母亲、你、以及他自己,沙岚之镇那个安和世界就是支撑那家伙心灵的全部——所以卡耶尔才会离不开你。”

流畅的金属声响令杰泽特全身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在第一时间也立刻拔刀应对,并以脚掌确认站立位置。真是教人悲哀的天性。

“很久没陪你练习了,要不要来此划一下?杰泽特。”

塞伍特呼唤他名字的同时,人已经逼近到眼前了。

“唔……塞伍特!”

随着铿一声擦刃声响,杰泽特奋力往旁边跳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意义,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塞伍特在沙上滑行着,从摆出架式到挥刀,很流畅地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那副沉着冷静的身手,毫无遗漏地也为杰泽特所继承。

与退后避开战斗的杰泽特交刃几次之后,塞伍特忽然笑了起来。

“还是一样哪,杰泽特。你应该早就已经超越我了吧?”

杰泽特默不作声地固守防卫。他不想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决斗。

“那些离开旅团的人现在正要引发新的动乱。”

塞伍特突然不带感情地叙述起来,身体动作依然没有半分破绽。

“据说是要集合反迦帛尔的反抗份子引发暴动,到齐的武装集团明天就要前往迦帛尔了。”

“什么?”

在赫斯镇听到的有关迦帛尔的负面传言,瞬间涌上杰泽特的脑海。

“难道那个传言是那些家伙……!”

“你不应该轻易露出破绽的。”

一对银闪现光芒,发出喀锵的尖锐声响后双双弹飞。

塞伍特再度缩短稍微拉开的距离,一脸若无其事地对着杰泽特笑。

“放任那些家伙逃离旅团的是我。如何,这样还无法跟我战斗吗?”

彷佛要裁掉杰泽特说不出话来的空白一样,塞伍特欺身逼近了。杰泽特不假思索地扬起刀,不料腹部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令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抱歉,我的首领是卡耶尔。”

杰泽特最后听到的是这个难以判读感情的沉着声音,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杰泽特,杀了这家伙。

听到卡耶尔刻意压抑的声音,杰泽特知道,啊啊,又是那个!

在他眼前的是微弱地哭叫着的婴儿。

双脚不听使唤,他当场瘫倒。全身瑟缩着,完全站不起来。

动手。快呀!

严厉的灰色眼眸仍然紧盯着,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我不要!为什么?听到自己重复着这两句话,卡耶尔的眼神更加严厉了。

要是你不动手的话,总有一天死的会是你。

我不懂!为什么杀害这么弱小的存在,自己就会得救?

……好吧,够了。

卡耶尔以自己的短刀贯穿了那个小生命,几颗鲜红飞石溅起后飘舞着。

杰泽特忍不住瞪大眼睛,大叫着。但从喉咙进出的那个叫喊却不成声。

就算你不动手,这家伙也注定要被杀,想要尽早结束就快点动手杀掉。

到底要重复几递你才懂?卡耶尔边说着,边笔直走向杰泽特。

只不过是延到下次而已,外加你要进蝎子坑接受惩罚。

杰泽特的领口被揪住,眼看就要被拖走了。他拚了命地哭着抵抗,但没有用。看到卡耶尔那张鬼气逼人的面孔,其他团员只敢站在远处围观而已。

你要憎恨,杰泽特,憎恨沙漠那些家伙!

卡耶尔痛打不住哭喊抵抗的杰泽特,用力抓住他的身体怒吼着。

憎恨那些将我们跟家人拆散的家伙!憎恨那些甚至忘记这个事实的家伙!

耳边听着那个声音失声怒吼,杰泽特总是想着:啊啊,卡耶尔也在哭。

——所以,自己才会无法憎恨卡耶尔。

“客人,快起来呀!”

杰泽特被一名仓皇失措的男子摇醒,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已经变亮了。

“啊啊,太好了,我还以为又死人了!”

“又?我……”

自己躺在投宿的帐篷里面。上腹部传来阵阵闷痛,他将散置在身旁的刀与头巾拉近,这才发现应该睡在隔壁的拉比莎不见了。

“拉比莎……睡在隔壁的家伙呢?”

“我进来的时候,这个房间就只剩你睡在这里了。”

不祥的预感袭向全身,还没完全清醒的脑子里断断续续浮现了昨夜的光景。

“你刚刚说死人是怎么回事?谁死了?”

“昨晚的守夜人。”

男子一脸哀戚地垂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本来以为是窃贼,但没有客人受害。您的行李要不要紧哪?”

行李怎样都无所谓,重点是拉比莎不见了。

‘抱歉,我的首领是卡耶尔。’

他想起塞伍特当时说的话。答案很明显。

“可恶!”

杰泽特跳了起来,发现拉比莎原本躺着睡觉的地方摆着几颗石头。只见小砂岩集中在一处,在隔一段距离的上方放着拳头大的白石头。而隔着这两处有一段距离的右方,则是踞坐着暗色的石头……灰色的石头。

(意思是要我去据点吗?)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杰泽特也只能苦笑了。因为怀念而大意,不仅傻傻地跟过去,还多嘴说出卡耶尔的动向,也不想想自己跟塞伍特的立场早就不一样了。

(他说过武装集团今天就会前往迦帛尔……)

昏过去之前获知的真相。来,你要选哪边?感觉就像是被人这样考验。

(意思是要镇上还是拉比莎,要我选一个是吗?塞伍特……!)

咬得臼齿发出喀哩一声,杰泽持踢飞灰色石头,奔向了马护和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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