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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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褐色大地的尽头出现黑色人影时,有谁预料得到现在的事态呢?
「唔……」
男子趴在地上,抖动唇瓣,微微转动眼睛。
同伴伏在自己身上死了,从他侧腹不断渗出的鲜血在地面晕开,他挣扎伸出的手即将碰到掉在前方不远处的鸟笼。
笼里的白鸽拚命拍动翅膀,想躲开那不祥的气息。
「出来、出来啊……!」
男子转动眼睛环视周遭,发出沙哑的声音拚命呢喃。
出来、飞啊,就靠你了。
男子忍痛伸长手。颤抖的指尖勉强构着变形的笼子,一点一点地将其拉近手边,拖拉推挤出小小的沙子山。
他打开笼子,手一伸向鸽子,鸽子随即激动地抵抗。或许是因为手上的血渍,但他没有余裕擦拭。
鸽子被拖出笼子后,立刻一溜烟地朝天空飞去。身上烙印着不祥的红色纹样,笔直朝迦帛尔的方向飞去。
——红色,那个男人的头发也是红色的,彷佛早已溅到鲜血。
被砍伤的背疼痛不已,送走鸽子的掌心依然不断流出温热的血。
为什么我们会……
尽管内心这么喃喃自语,但理由显而易见,因为他们是迦帛尔的使节团。
来袭的盗贼亲口这么挑明。不会错的。
『虽然想说的话很多,不过总之长话短说啦。』
对方一边说,一边往后抚平火红的头发,这名唯一没有蒙面而暴露相貌的男子,提着吸附最多鲜血的大刀,喋喋不休。
『要恨就恨迦帛尔,这是警告他们休想忘记「沙岚」……啊,搞不好已经没有人听得到了?』
听到他这么装傻,周围物色行李的男子们发出下流的笑声。
『算了,在同伴尸体下苟延残喘的家伙,仔细听好了。我们「沙岚的后继者」,是一群被这片沙漠遗忘的人。弱势者、被不断剥夺赖以生存的食粮者、遭世间排挤者……那就是我们。可别误会了——』
他淡淡地宣言,口吻冷静无比。
『大义在我方。好好记清楚了。』
(居然说他们是仗义行事……?)
不分战斗人员与非战斗人员,甚至不理会投降之意就大开杀戒,这叫做义吗?男子的指甲无意识地抠抓干涸的大地。
周遭只听得到风声。看样子盗贼似乎已经离开了。
他的手使力试图从绵软的同伴身体底下爬出来。
「唔、啊啊……!」
伴随着抽痛一点一点地移动,好不容易背上变轻了。
方才自己所身处的空隙发出咚沙一声,沉默的同伴倒伏在地。他的后脑勺就像石榴一样裂开,那是红发盗贼见猎心喜挥刀的结果。
一股彷佛胃被挤压出来的感觉,让男子仓皇仰望天空。鸽子确实飞走了吗?
还有其他同伴幸存吗?得去找幸存者才行。可是,一点也提不起劲。
迦帛尔的援助会来吗?
自己还能活多久?
* * *
拥有为沙漠带来甘泉的圣树·辛姆辛姆的圣地迦帛尔,这天即将举行睽违半年的镇议会。
(真是的,光是促成这次议会就费尽千辛万苦……)
面对响彻讲堂穹顶的鼎沸人声,哈迪克悄悄扶额。
迦帛尔实质指导组织——圣园,现在处于最严格的监视下,还能够主宰这场集会,无非是因为他们煞费苦心,说服死脑筋的水利协定议会重要人士理解这次集会的目的。
众人天真无邪地以为这是迈向独立的第一步,他们欢喜的模样固然令人高兴,但想到至今的辛苦与今俊的苦难,哈迪克很难开怀地笑,反而不禁想要苦笑。
「看来人大约到齐了。差不多该开始了吧,哈迪克。」
圣园园长从旁低声说道,哈迪克点头,双手握紧拐杖站起来。
「是,园长。那么我上台了。」
美丽的年轻人轻甩蕴藏太阳光辉的发丝,表情凛然一步一步前进的身影,让讲堂的嘈杂逐渐安静下来。
(虽然事前已经大致私下协调完毕,但要让大家理解,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尽管这么想,但哈迪克胸中的不安一点也没表现在脸上。他朝群众微微一笑,简单问候之后,立刻切入主题。
「跟去年这个时候相比,迦帛尔有了巨大的变化。变化有好有坏。相信各位也怀着前所未有的种种不安度日。」
「毕竟生面孔变多了,税也变重了……」
「水利协定议会还要继续监视吗?」
听到哈迪克所言,居民与附近的人面面相觑。大家果然都很不安。
「首先,为了达成共识,请容我确认迦帛尔的现状。」
哈迪克看着一张张凝视自己的面孔,缓缓道来。
为了保护只要接触人类的负面感情就会枯萎的辛姆辛姆,圣地迦帛尔以往采取入城限制,同时在其他城镇设置圣园支部,在中央沙漠稳居特别地位。
这座没有监牢、没有饥馑荒旱的美丽城镇,过去犯下了残酷的过错,并透过部分居民之手隐瞒。如今事迹败露,圣地的崇高形象犹如发出巨响般瓦解。
然而幸运的是,辛姆辛姆现在依然挺立,没有枯死。
那彷佛成为象征,长年渗透人心的迦帛尔的权威,如今依然残留在人心。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发挥完美的魔力。
要是就这么紧抓住古老的权威不放,不久迦帛尔将会凋零吧。
话虽如此,尽管需要反省之处甚多,但迦帛尔确实保育了辛姆辛姆,圣地的荣誉与历史也不可能轻易抛弃。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为了克服这个困难,今天我们要向各位提议一项计划。」
重新说明迦帛尔目前面对的问题后,哈迪克悄悄地深呼吸。
「相信也有人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在还没发现辛姆辛姆以前,迦帛尔是座繁荣的商队都市。」
他慎重地斟酌用词,企图让每字每句感染现场所有人。
「后来水源枯竭,城镇的繁荣衰退,等到发现辛姆辛姆以后,为了避免与外界交流,于是商队路线消失了。原本经过这里的商队全部流向曼纳,曼纳就如各位所知,发展为那样巨大的都市。」
似乎有许多居民是第一次得知这项事实,感叹声此起彼落。
「在曼纳,是由几间有力的商家互相牵制,经营城镇。不仅无谓的限制很多,而且没有互相竞争的城镇,所以税金很高,似乎有不少商队抱持不满。据说也有人抱怨,要是能够通过迦帛尔,旅行天数与费用就能够更少。也就是说……」
哈迪克屏气凝神,视线拂过注视台上的众人头顶一遍以后,他肯定地断言:
「不管从历史或现实看来,迦帛尔都早已拥有成功发展为商队都市的条件。」
讲堂内鸦雀无声。
——让迦帛尔转型为圣地兼商队都市重新出发。
这就是哈迪克怀抱的迦帛尔复兴理想图,是他得出的一项结论。
(只要迦帛尔成功转型为商队都市,周遭村镇也会活络起来。人、物资与金钱将会流通,再也不需要特地到远方城镇讨生活或行商。工作机会也会增加。)
要将原本是孤高消费地的迦帛尔,打造成带动周遭发展的商业据点。
这项方案跟以往的方向极端不同。保守的居民想必无法马上适应,效果也不会立即显现,还会引发强烈反弹声浪吧。
但哈迪克认为,不做到这样,迦帛尔就无法脱离现况。
(为此,我从好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无论如何都希望获得赞同。)
他写信拜托杰泽特调查曼纳内情,也是事前准备的一环。
杰泽特的回信展现了超乎预料的收获与敏锐洞察力,让哈迪克大吃一惊。
『——最后,我要说句话。虽然是多管闲事,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完全仿效曼纳。曼纳和迦帛尔的文化相异太多;另外,还要小心有人妨害。』
杰泽特洋洋洒洒地写下比当初要求更为详尽的曼纳资讯后,给予上述忠告。
(只是拜托他提供曼纳情报而已,居然轻易看穿我的计划……)
哈迪克忽然在讲台上分心,微微噘起嘴。
(真是的,他才几岁啊,也太狂妄了。)
发现自己在心里闹别扭,哈迪克忽然觉得好笑,噘起的嘴唇随即展露微笑。
就算众人把哈迪克夸得再优秀,终究也只是在迦帛尔成长的大少爷,直到杰泽特提醒之前,他作梦也没想到要提防外来的妨害。
(我应该老实承认,能够借助他的力量,让人信心大增。)
在狭隘的世界中长大的自己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今后还会碰到不少需要仰赖他的情况吧。
「虽然你说要将迦帛尔打造成商队都市……可是,到时候辛姆辛姆会怎样呢?」
哈迪克发现有几个人提出疑问,于是回神应对。
「要是有那么多人未经审查就靠近,辛姆辛姆会累的。而且其中可能有坏人,万一辛姆辛姆枯萎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现阶段已经规划好方法,区分圣地与商队都市的机能。」
「再说就算拥有以前的路线,事到如今还有商队愿意过来吗?要怎么通知商队,迦帛尔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了?」
「关于这点,其实目前已经展开实验性质的行动。」
彷佛是对方正好提了个好问题似的,哈迪克微微前倾说道:
「圣园与镇议会已经派遣使节团,前往据说在古老时代有过交流的南方外沙漠的都市调查路线与地域,就等他们的报告……」
哈迪克边说边感觉到背后乱哄哄的气氛。
只见同僚园丁从讲台后方的通道深处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
跟转头的哈迪克一对上眼,他便着急地喊道:
「哈迪克,不好了!鸽子……!」
似乎说到一半才发觉现在是集会时间,于是就此打住,跟坐在讲台旁的园长咬耳朵。表情紧绷的园长跟哈迪克打暗号,集会暂停。
「发生什么事了?」
哈迪克走下讲台问道,同僚惊慌失色地告诉他:
「是坏消息,哈迪克。使节团的鸽子回来了。」
「鸽子?可是,行程应该还不到一半才对……」
「鸽子身上沾满血,可见放飞鸽子的人受伤了!」
「血……」
哈迪克喃喃自语,倒抽一口气,他彷佛听到自己全身失去血色的声音。
小心妨害。杰泽特警告的声音犹雷在耳。
(不对,是不幸碰到了武力在他们之上的盗贼吧。怎么可能会是……)
派遣使节这件事一直都在私下进行,万一真的传入反对计划的人耳中,目前毕竟还在编织梦想的阶段,对方不太可能特地出手。但是:
「——总之,立刻派人救援!」
绿袍顿时匆匆忙忙动了起来,其中——
某名男子独自茫然注视着其他园丁同伴脸色铁青交谈的景象。
他静静地倒退,混入人群中,随即转身快步离开现场。
他脱下绿袍,前往迦帛尔最大的市场。市场中央的广场一角,从某时候就搭起了雄伟的帐篷。
里面最初是开珍奇小屋,但最近也不见人招揽生意。
如今主要作为『占星之徒』——这支古老民族开学习会的场地,用以传授迦帛尔人新的智慧。
男子熟门熟路地避开正面入口,进入帐篷旁的通道。
他掀起出现在眼前的门帘,冲进恍如夜色的黑暗中。
里面有个宛如剪影的人物,静静坐着等待男子的到来。
「似乎有人袭击了那支使节团。」
不等影子说话,男子毫不迟疑地开口。
「这是怎样的指引?迦帛尔果然因为毁灭了成对黑暗,背负着相应而生的宿命吗……」
「没错,无须着急。」
影子动也不动,发出有如雾霭的声音。
「从部分看清全貌是很困难的。不要动摇,接受命运。」
「不过,您以前说过,变革的时刻近了。」
「我的确说过。但是,知道那个时刻的人不是我。」
影子有时候会以冷淡的语气说话。男子早就明白这点,丝毫不觉惊讶。
「既然不是您,那么究竟是……」
「有位尊贵的大人统率我们,继承星星的意志。我们正在等待那位大人。」
影子似乎感慨万千,微微抬起头来。
「等待那位大人下达托宣的时刻……」
* * *
少年踩稳黄色大地,斜举小把弯刀。
「看我的……喝啊啊!」
尽管双手紧握,刀尖还是摇摇晃晃,少年挥刀劈开眼前的空间。
「你在砍哪里?」
说时迟那时快,裹着头巾的后脑勺被人打了一下。
「杰、杰泽特!怎样啦,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惊愕转头的亚里耶看到背后那双剑拔弩张的夜色眼眸,仓皇把刀藏在背后。耍帅的糗样被看到了,令他感觉很丢脸。
「从你把那把刀斜斜架在身前开始。亚里耶,你这家伙没照我的话做吧。」
「咦?哪有,我有做好不好。真的啦,我都乖乖照做了!」
被杰泽特双手环胸冷眼睥睨,亚里耶一边把刀收回刀鞘,一边拚命主张。
「伸展运动和跳跃,伏地挺身、仰卧起坐五十下,像这样单手轮流拿刀跑步,接着是腰上佩刀跑步;做完以后,拔刀收刀二十次。记得要在宽敞的地方小心慎重练习。」
「那么,你完成了多少?」
「呃——……」
蓝眼朝杰泽特相反方向游移,从这点看来,可能连一半都不到。杰泽特眯着眼,冷若冰霜地说:
「我无所谓啦,随你高兴吧。」
听到杰泽特说这种话,亚里耶不禁感到慌张。亚里耶从以前就不断拜托杰泽特指导他练刀,直到最近杰泽特好不容易才答应了。要是现在遭到放弃,至今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即使亚里耶还没付出多少努力……
「谁教你日复一日都是让我锻链体力跟做同样的动作,当然会觉得腻啊。」
但是,要他乖乖认错也很不是滋味,所以就姑且表达不满试试。
「不能让我做点更像练刀的事吗?你完全不教我招式和架式,也不肯示范给我看……」
看亚里耶嘀嘀咕咕地抱怨,一阵沉默以后,杰泽特轻轻叹气。
「先说好,如果你想学那种东西,不要找我比较好。」
「咦?」
「虽然招式和架式能透过观察模仿学习,但我并不属于任何流派,所以,就算想教也一无所知。」
「是吗?那不是最基本的动作吗?」
「我可没受过那种正统教育。」
杰泽特这么说的同时,似乎发觉自己的态度真的太冷淡,只见他搔搔耳后,环视附近后,捡起一根点火用的树枝。
他拍掉多余的枝哑,用树枝敲敲肩膀,抬了抬下巴命令亚里耶。
「喂,你稍微架起刀看看。照你的想法做就好。我现在用这根树枝,像这样……」
只见杰泽特拿着树枝的右手缓缓向前伸出,一度绕着身体移到左下方以后,以同样缓慢的动作斜斜挑向右上方。
「像这样弹开你的刀,你就努力别松手了。刀鞘不必拿掉。双手或单手都行,选你觉得可以的方式就好。」
意思就是要测试他的腕力吧。亚里耶这么想,于是乖乖地架起刀。只要不松手,或许就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好,我绝对要撑住!)
就算对方是杰泽特,武器毕竟是树枝,就算这把刀很小,但也好歹是真的刀,不可能被弹飞,只要牢牢握紧就行了。
亚里耶把脚打开与肩同宽,微微半蹲,双手握紧刀柄。杰泽特看了以后悠哉地点头,左脚稍微往后缩,侧身站立。
「那么我要上罗。」
就如先前的宣告,杰泽特一边放低身体,一边随意把树枝移到左边。
「来吧!」
亚里耶斗志高昂地防备,他越过刀瞪着杰泽特的脸……
不料夜色的眼眸突然变得冰冷。
(……咦?)
亚里耶被视线所囚,惊愕的瞬间,杰泽特的身形移动了。他直盯着亚里耶踏出一步,划破空气斜斜扬起手。
「哇!」
亚里耶吓得整个人一晃,回过神来时已经退缩,踉跄地倒退两、三步。
半举在胸前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物。
刀保持原位飘浮在空中——不是,刀竟然抓在杰泽特手里。
「咦?为什么……」
亚里耶这么问的同时,发现树枝掉在他背后,终于察觉真相。
杰泽特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弹刀。他把树枝移到左边之后,悄悄扔到背后,接着扬起空手——
「……这下懂了吧?就算记得招式,实战时像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杰泽特兴味索然地这么说,同时冷淡地把刀还给亚里耶。
亚里耶愣怔地张大嘴巴,战战兢兢地观察杰泽特已经往其他方向看的眼睛……太好了,已经恢复正常,就跟往常一样。
(我……我还以为会被杀掉……)
额头渗出汗水,汗湿的触感让亚里耶松了一口气。
搞不好自己求教了一个不得了的高手……
「不必一开始就一心想着打倒对方。」
杰泽特趁亚里耶松了一口气时把手放在他头上,就这么转起他的头。
「首先学会怎么逃跑吧。就算刀法很差,只要逃得够快总有办法的。」
「哇!哇!住手啦!我头昏眼花了!」
「像这种时候就是。」
「你这个人!」
亚里耶尽管抗议却无法挣脱,头又被转了一圈,这时他发现杰泽特身后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
「拉比莎~!杰泽特欺负我~!」
看到亚里耶可怜兮兮地伸出手,杰泽特也跟着侧身。那的确是拉比莎。
「喂——!你们两个都过来——!」
她一边要两人过去,一边飞也似地抵达两人身边。
指尖挑开黏在额上的太阳色发丝,拉比莎手叉腰,表情颇为得意地打哑谜。
「现在来厩房就保证看得到好东西。你们猜那是什么?」
「好东西……这个时期说到厩房……」
杰泽特和亚里耶互看一眼以后,面向拉比莎同时回答:
「「马护和库库的小孩?」」
「答对了!我刚刚去厩房看,已经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难掩欣喜,拉比莎举起双手高喊万岁,还眺了起来。
马护和库库是拉比莎的里固,那对夫妇在塔拉斯伐尔产下第一个孩子。
「是吗?恭喜恭喜!生产意外顺利呢。名字已经决定好了吗?」
「嗯。从马护和库库各取一个字,就叫库护拿!」
「库护拿?话说里固在小宝宝的时候,应该很可爱的是吗?」
「你在说什么,里固就算长大了也很可爱好吗?总之,看了就知道了。来,走吧。」
拉比莎兴高采烈地拉着两人的手要去厩房。看她兴奋得像是亲戚有喜,原本兴趣缺缺的杰泽特也自然流露微笑。
「杰泽特看过里固的小宝宝吗?」
拉比莎突然转头仰望,杰泽特吓了一跳,立刻捣住窃笑的嘴,同时别过眼去。
「我吗?这么说来……我真的没看过耶。不过,那就像是成年里固的缩小版吧。」
杰泽特不小心回了没情调的话,拉比莎不知为何陷入沉默。
他转回视线一探究竟,只见若有所思的太阳色眼眸正盯着他看。一对上眼,她就突然咧嘴一笑。
「呵、呵、呵……」
「怎、怎样啦?」
「亚里耶也是第一次吧?真期待呢——」
拉比莎亲昵地拍了拍亚里耶的背,显得非常高兴。
杰泽特摸不着头绪地看了看两人,忽然发觉了某件事。
「奇怪?拉比莎你是不是缩水了?」
听到杰泽特奇妙的发言,拉比莎和亚里耶同时转头。两人的个头看起来一样高,记得以前亚里耶还比较矮一点。
「应该说是我长高了吧,杰泽特!」
「是啊,抱歉。没想到你居然会长高……」
「你这家伙今天特别没礼貌!」
「这么说来,的确是呢……」
拉比莎抬起手,从自己的头顶滑向亚里耶的头顶,不由得感叹了起来。
「最近亚里耶被杰泽特猛操,还开始训练骑里固,当然会长高吧。」
「嘿嘿!不久就会超越杰泽特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你只有架子和口气已经比我大了。」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俗话说大人有大量……」
三人叽哩呱啦地再度迈开步伐,这时一道僵硬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他们。
「杰泽特。」
所有人同时转头,眼前是前沙岚旅团成员哈金。
迎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三人视线,哈金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
「抱歉,打扰你们聊天,不过杰泽特你能不能马上过来?有事商量。」
「好,没问题。」
那大概是急事吧。只见杰泽特毫不犹豫地点头,朝拉比莎轻轻举起手。
「亏你还特地来叫我,真是抱歉,事情就是这样,之后我再过去看。」
「啊,嗯……」
看拉比莎点头,杰泽特再举手一次,就追着哈金的步伐离开了。
(气氛有点凝重……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了啦,拉比莎,你要目送那家伙到什么时候!赶快带我去看库护拿啦!」
被亚里耶用力拉扯,拉比莎慌忙面向前方。
厩房前的人比平常多了一点。现场聚集了听到小里固诞生的消息,好奇地跑来一探究竟的零星人潮。
平常不怎么擅长应付里固的亚里耶本来抓着拉比莎,战战兢兢地走进厩房,但一看到蹲在母亲旁边的小里固,顿时发出感叹,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哇嗅!颜色好漂亮!」
目睹这个反应,拉比莎露出了连她自己受称赞时都不会展现的陶醉笑容。
「就是说吧?很惊讶吧!」
刚出生的小里固,毛色跟成年里固明显不同。
成年里固为浅褐色,全身参杂黑褐色的斑纹,小里固则没有斑纹,浑身包裹着看起来十分柔软的白毛,某些角度甚至泛现紫色光泽。
「哎呀,拉比莎小妹,你真有福气,这身毛皮可是相当值钱喔。」
似乎是来看热闹的从迦帛尔来的大叔,笑咪咪地过来攀谈。
「刚出生的里固嘛,就算没这么漂亮也同样是宝,不过这个小家伙就像这样,白毛上看起来好像泛着紫色的油光对吧?这个色泽愈明显,毛皮就值钱。只要找对地方卖,价钱可高了。」
亚里耶本来入迷地看着在母亲舔舐下显得十分幸祸的库护拿,一听到这句话,霎时瞪大双眼。
「咦?拉比莎难道想把这家伙卖了做毛皮?」
厩房里的其他人也一齐注视拉比莎,拉比莎慌忙摇头。
「怎么可能。虽然有些人会视毛皮好坏那么做,但我可没有意愿。大叔你别乱讲话。我已经帮它取好名字了!」
「咦,是吗?真可惜啊,这个颜色只有刚出生的几个星期……」
「你还说!我要生气罗!」
大叔大概只是耍耍嘴皮子,只见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溜掉了。
「真是的。怎么样,亚里耶,非常可爱吧?」
「嗯,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我看它动来动去的,不断从鼻子里发出声音,是在做什么呢……」
「它是在闻周围的气味。里固很厉害喔,闻过一次的味道就不会忘记。现在它或许正要记住亚里耶呢!」
「我吗?」
经她这么一说,就好像真是如此,真是不可思议。
那身毛比成年里固还长,拥有不可思议的光泽,乌黑的眼珠从毛底下很不可思议地凝视着亚里耶。它从鼻子发出哼声,好像在确认对方是谁。
「可以摸吗?」
「嗯。它已经喝过初乳,而且库库很亲近人,我想没问题的。」
得到许可后,亚里耶战战兢兢地一伸手,库护拿就毫不畏缩地扭头磨蹭。
「你看,拉比莎,就算我摸它,它也不抗拒喔!」
「啊,那是……嗯,太好了。它是想跟亚里耶做朋友吧。」
因为小里固是公的,所以这是出于本能的威吓行为——但是,像这种扫兴的话还是别说吧。拉比莎决定蒙混过去,亚里耶眉飞色舞地仰望着她。
「我好像喜欢上这家伙了!等到我会骑里固的时候,这家伙也能够载人了吗?」
「亚里耶进步的速度可能比较快,里固要三、四年才算成年。」
「三、四年吗……拉比莎,假使到那时候我骑里固的技巧已经很好了,你就把这家伙让给我!」
「咦?」
意想不到的请求让拉比莎睁圆眼睛,亚里耶见状,立刻惊觉失言。虽然他有口无心,但开口要里固或许真的太没分寸了。
「啊,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只是说说而已啦……」
亚里耶啊哈哈干笑,把手缩了回来。
里固是沙漠人民重要的财产,就算亚里耶再怎么不谙世事,至少也知道那不是可以随便据为已有的东西。
(不过,假使这个小家伙真的成为自己的,我会非常努力照顾它……)
虽然嘴上说是开玩笑,神情却非常难舍地凝视着库护拿。
拉比莎起初愣了一下,但看到亚里耶那副表情就立刻察觉,亚里耶是真的喜欢库护拿。她撑着下巴,静心思考。
(亚里耶早晚会离开这里,去找姊姊法提吧。到时候他会需要里固,而我或许也会面临不一样的状况……)
她和杰泽特谈过,现在亚里耶会努力学习刀法和里固骑术,应该就是为了那个目的。一想到几年后他们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就突然觉得寂寞起来。
虽然不至于从此再也见不到面,但沙漠广大严苛,什么事都说不准。至少送他库护拿当作饯别礼,希望藉此留下羁绊……
「……好啊,亚里耶。等到你会骑里固以后,库护拿就送给你。」
「咦……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亚里耶大叫,吓得库护拿摇了一下耳朵。
「真的。所以你要跟我一起照顾库护拿,学习怎么对待它幄。」
「唔、嗯!……谢谢你,拉比莎,我会加油的!」
亚里耶兴奋得脸颊涨红,马护和库库一起凑近打量他,表情彷佛在说「这是将成为吾儿主子的人吗」。
另一方面,被哈金叫去的杰泽特,正赶往圣园支部的帐篷。
(来叫我的人是哈金,就表示事情牵扯到迦帛尔吧。)
最近在塔拉斯伐尔,跟迦帛尔有关的事务都交给哈金,跟沙岚旅团有关的问题则交给霍雷普整合,基本上杰泽特两边各插一脚,因应需要提供意见或负责执行。
虽然稍嫌奔忙,不过依他的个性,不兼顾双方决不罢休,所以杰泽特并不以为苦。
「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杰泽特随口一问,只见沉默寡言的哈金稍微迟疑一下后,随即口气沉重地告诉他:
「哈迪克以私人信件的形式来函了。看过内容以后,约西卜连络我。」
(哈迪克?……话说前一阵子,我才回覆了关于曼纳的情报。)
杰泽特自认回信内容不仅没有敷衍了事,而且相当诚恳。虽然最后好像不小心多嘴了,会不会是关于那方面的事呢?
继哈金之后钻过圣园支部门帘的杰泽特停住了,本来以为里面只有约西卜,没想到霍雷普也一起等在那儿。
杰泽特愣住,似乎正好看完信的霍雷普把信递给他。
「我也刚来。你先看这个。」
看样子似乎不只是牵扯到迦帛尔这么单纯。
总之先阅读信函的杰泽特,只看到开头就被内容吸引住了。
(迦帛尔的使节在南方沙漠被『沙岚的后继者』袭击了……!?)
他抬起脸,只见其他三人都面有难色。
「这是怎么回事?『沙岚』应该……」
「是啊,应该在曼纳北方的沙漠一带活动才对。先前派遣的同伴也是这么报告的;但是,令人吃惊的事还在后头。」
受催促继续读下去的杰泽特,就如霍雷普所言,更加吃惊了。
——根据奇迹生还者所言,对方主张他们这次的袭击是仗义行事,责任在迦帛尔,要迦帛帆休想忘记『沙岚』——
哈迪克以端正的字迹写下这句话,杰泽特反覆看了好几遍。
(话中暗示对迦帛尔的憎恨,而刻意用了『沙岚』这个字眼吗!?)
「……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哈迪克也立刻联想到沙岚旅团吧,所以才寄信过来,希望直接交换意见。」
纣西卜沉声说道,同时环视在场的前旅团成员。
「当然做此联想的人,不只哈迪克而已。信函之所以采取私人信件形式,我想是因为目前迦帛尔正在议论对塔拉斯伐尔的官方应对。」
「我发誓,我们没有与『沙岚的后继者』接触。」
霍雷普开口,表情苦涩不堪。
「先前派遣的同伴已经查出,他们以北方沙漠为主要行动范围,似乎拥有多个据点。他们只对富人出手,抢到的财宝会分给穷人,有义贼之称,这似乎也是事实。但是,同伴目前还没有与他们直接接触,我们不可能串联。」
「是啊,我相信迦帛尔也没有武断地怀疑。但是这毫无疑问是非常敏感的问题,所以……」
「在奇妙的误解产生前,双方要开诚布公地直接对话对吧。」
杰泽特再把信看了一遍,归结自己的想法以后抬起头。
「直接当面讨论这点我没有异议,但地点是问题吧?虽然哈迪克提议使用以前秘密会议的地点,但那里距离双方都有一天半的路程。」
「有问题吗?我觉得不管就时间还是距离,那都是最便捷的选择。」
「问题可大了。有谁能保证,这支迦帛尔派出的使节团不会被『沙岚』袭击?」
杰泽特打开天窗说亮话,让约西卜睁圆了深绿色眼眸,陷入沉默。的确是这样没错。
「假使前往参加机密会议的使节团再度遭到袭击……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哈金严肃地低语,霍雷普也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同时看向杰泽特。
「我方前往迦帛尔赴会比较好。」
「是啊。而且,这或许是我们能够确实与『沙岚』接触的机会。」
哈金与霍雷普都挑了一下眉毛,稍微思索以后,表示理解。
「原来如此。要利用这次机会吗?」
「不好意思我听得一头雾水……」
约西卜举起手表达心中的疑问,杰泽特以浅显的方式向他补充说明。
「听他们的说词,如果说这次的袭击纯属偶然也未免太过巧合。搞不好迦帛尔那边潜伏了密探,走漏派遣使节的消息,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听到这句话,约西卜瞬间皱眉,但立刻转念同意杰泽特的看法不无道理。
「现在迦帛尔的确是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
「所以我们或许可以伪装成迦帛尔的使节团,再次出击。如果『沙岚』又出现,不仅可以更加肯定密探的存在,我方也能够因此接触他们吧。」
「原来如此……是要利用这个方式吗?」
确认约西卜理解,哈金做了总结。
「就算要照那个方针行事,还是得多召集一点人手,从长计议比较好。」
「那么我先行准备,会议结束后就回函给迦帛尔。」
众人点头,立刻分头展开行动。
(啊——懒洋洋的。一点也不觉得吃了东西……我看明天一定会睡过头……)
吃完晚餐的几个小时后,终于自由的杰泽特打着大呵欠准备就寝,却忽然在前一刻改变心意,前往厩房。
(谁教拉比莎那个家伙拚命吊人胃口,不看一眼怎么行……嗯?)
因为厩房很暗,本来还以为没有半个人在,没想到里面有三个人影晃动。
不必定睛细看就知道对方是谁,熟悉的窃窃私语声传来。
「你看,那就是库护拿喔,黎度。」
原来是拉比莎和亚里耶挑没有灯光的时候,带黎度来了。
附近不见乌尔哈的身影。他几天前出了远门,还没回来。
「我是第一次看到小里固,跟成年里固长得很不一样呢。」
「嗯,很可爱吧。毛非常软喔,要不要摸摸看?」
「要摸可以,可别太粗鲁喔。这个小家伙将来会成为我的。」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你的罗。」
「唔,对啦,现在还不是……总之,不许粗鲁喔!」
拿下蒙眼布的黎度盯着库护拿看,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被轻轻抚摸额头,小里固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喔,黎度,你对待里固真有一套耶。库护拿觉得很舒服,很高兴喔。」
「是吗?……里固小时候真是可爱呢。」
这么说完,黎度好像微微展露笑靥。
总觉得好像看到了非常稀奇的东西,杰泽特不禁眨了眨眼睛。
这么说来,黎度主动说出好可爱之类的感想也很稀奇。或许只是受拉比莎他们影响……她是不是只要拿掉蒙眼布,就会变成普通的孩子呢?
就在杰泽特漫不经心地远远关注时,很快就被拉比莎发现了。
「啊,杰泽特!工作做完了吗?快点快点,趁库护拿睡着以前过来!」
然后亚里耶也跟着发觉,迅速转头,和拉比莎一样招手要他过去。
「听说这个小家伙的毛,品质非常好!白天迦帛尔来的大叔这么称赞过。他说白毛泛紫,色泽愈明显,卖的价钱愈好!你不知道吧?」
「可是现在是晚上,又看不见。话说黎度看得见吗?」
「我无法判别那么细微的颜色。真可惜。」
「等我会骑里固以后,拉比莎答应要把这个小家伙给我!对吧,拉比莎?」
杰泽特转眼间就被拉进他们的圈子里。
被拉比莎和亚里耶左右夹攻,滔滔不绝地说明,最后他感觉彷佛连自己都全程目睹这头小里固诞生似的,真是惊人的洗脑效果。
等到库护拿依偎着母亲入睡,四人才一起离开厩房。
「也得通知哥哥库护拿出生了才行。我要拜托约西卜寄信的时候顺便加上去。」
送黎度回帐篷后,听到拉比莎兴高采烈地这么喃喃自语,杰泽特想起自己即将被派遣到迦帛尔去。
「啊,那么要不要我帮你转达?近期内我要到迦帛尔工作。」
「咦?你要去见哥哥吗?好好喔,杰泽特,我也想见哥哥!」
「别搞错了,我也不是自愿想见他的……」
「我也想见拉比莎的哥哥!他非常漂亮又温柔吧?」
我有自信比杰泽特更讨人欢心,要不要一见面就喊他哥哥呢……听到亚里耶说出这种话,杰泽特忍不住斜眼质疑他。
「虽然他的确长得很美形……」
杰泽特想起跟拉比莎一模一样的太阳色头发与眼眸,嘴里不小心这么补充道。
(不过要是以为他只是个漂亮的大哥哥,可是会遭遇不测的喔。)
明明散发出那么优美的气质,行事却十分激烈。
(迦帛尔商队都市化,只是想想也就算了,居然要付诸实行……)
拉比莎和亚里耶挥手钻进各自的帐篷内,杰泽特目送他们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回想他发觉这点而受到冲击时的往事。
杰泽特能够察觉哈迪克的意图,是因为当初不懂哈迪克为何在意曼纳,而反覆思索的关系。虽然信上不小心写得像是轻而易举就看穿了一样,但要是没有线索,他肯定想不到。
这是他不加矫饰的感想:他觉得哈迪克很厉害。
(但是我不想输。)
即使撇开他是拉比莎哥哥这点,对抗意识照样作祟。
我也看得见相同的世界,我们旗鼓相当——他忍不住想要这么主张,就不小心在信上大放厥辞。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回想起来,杰泽特以前也曾遇过一次这檬的男人。当时的激昂感和现在的感觉非常相似。
(……对了,不知道哈迪克几岁了?)
杰泽特之所以冒出这个疑问,是因为突然想起以前与那个男人的对话。
『你倒是说说看你几岁了!』
那时候两人刚认识,还很警戒对方的杰泽特口无遮拦地这么一问,他却反问杰泽特的年纪。杰泽特一简短回答十四岁……
『十四岁吗?那么我就是三十四岁。』
『……「那么」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大你二十岁的人说的话,你就会死心乖乖听话吧?』
潇洒地说完并笑起来的他,那张脸无论再怎么高估都只有二十多岁。
那家伙是跟哈迪克截然不同的类型,个性非常随便。
姑且不论好坏,杰泽特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事情。虽然这句话绝对不会告诉他本人,但杰泽特很感谢他。
(真怀念,改天去拜托他吧。)
因为他并非过着定居生活,所以没那么容易见面,不过等到事情都处理完毕,去找找看也不赖。到时候跟拉比莎一起去吧。
「……啊——看来只能加油了。」
杰泽特向后伸伸懒腰,举目尽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然后钻进了他该入睡的帐篷。
* * *
每到夜色深沉,所有星星出现的时间带,就会忍不住到外头走动,是他的老毛病。
既不是嗜好、也不是习惯,更不是什么仪式。
「总裁阁下。」
从背后的黑暗中传来呼唤,伊拉斯微微掀起白色兜帽并转头。
裹着漆黑长袍的男子恭敬地俯首。据说黑色是神圣的颜色。
不惜融入黑夜抹灭自我,他们就这么想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吗?
「总裁阁下,迦帛尔的一般徒想向总裁阁下请示。」
男子静静等待回应,伊拉斯朝他浮现一如往常讨人欢喜的优雅微笑。
「他们想知道时机何时成熟,想听正巫女殿下的托宣,是吗?」
男子惊讶地仰起脸,用力点了好几下头。
「没、没错,我们赫萨的教义,已深入渗透迦帛尔。那支盗贼也频频动作……大家都很期待。」
「『沙岚的后继者』是义贼喔。」
伊拉斯委婉订正,浅浅微笑。
「请安心,正巫女殿下的托宣,近期内一定会在大家面前下达。」
「哦哦……那么,正巫女殿下所在之处已经有着落了是吧?」
「至少已经知道随从与保守派老人连络的地点。现在我们的同志正在追查他的行踪,正巫女殿下所在之处自然也会曝光吧。」
「没想到乌尔哈竟然……他不配当随从。」
男子想必在长袍下皱眉蹙眼,他语带嫌恶。
「总裁阁下听到传闻了吗?他当随从是违反规矩的,那家伙……」
「被传闻摆布,是绝对要不得的行为。」
伊拉斯缓缓摇头,教训比他年长的低级祭司。
「既然是赫萨,就必须思考眼前的现实意味什么。」
「我、我失礼了。」
男子退后一步,仓皇地深深低头致歉。年轻总裁微微一笑。
「这次谢罪使你的心恢复均衡。而方才一连串言行是你必经的过程。」
「是、是的……!」
男子想必感动至极,他提高声调回应,回到黑暗中。伊拉斯没有目送他离去,双唇维持着浅笑,望向天际。
自己的行为确实有其必要性——被阶级比自己高的人认同便会感到喜悦。赫萨的心理看似复杂,其实非常单纯,只是因为人们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罢了。
那么只要认同就行了。要得到人心很容易。
即使不是赫萨亦同。那个红发盗贼想必也一样,只不过他跟赫萨比起来,自我意识似乎过强了……
「没知会我一声,就主动到南方采取行动吗?」
伊拉斯仰望天际喃喃自语,在长袍深处微微鼓动喉咙。
「好啊,那就对了,制造更多的纷乱吧。」
眼前熠熠生辉的满天星斗,在他看来毫无生命感,显得十分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