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蓝天为背景,白色与灰斑的羽翼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勇敢地振翅飞舞。
「喔,工作吗?就算被老鹰盯上,也要努力逃走喔——」
杰泽特使劲扬起手臂,用力地伸向天空,对传信鸽们的背影小声说出激励的话。当他意气风发地扭转身体后,左侧腹部突然痛了一下,于是他赶紧放下手臂。
杰泽特悄悄掀起衣服确认,幸好旧伤口没有裂开。
(也是啦,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伤口了,现在就算裂开了,我可是会涂涂口水就放着不管。)
杰泽特松了一口气并把衣服放下之后,旁边有人对他说:
「杰泽特先生,给你,这是今天的信。我看看,除了寄给你本人的信之外,寄给园丁哈迪克先生和商队都市推进委员会的也放在一起,可以吗?」
「嗯,没问题。谢谢。」
收下一叠信,杰泽特道谢之后,鸽舍的柜台小姐对他露出腼腆的笑容。
「那个,找听朋友说,杰泽特先生是从迦帛尔的姊妹都市塔拉斯伐尔来的呀?」
「是啊。」
杰泽特本来正要走人,但因为柜台小姐对他说话,于是他停下脚步,一边看着信检视寄信人一边点头。
「下次你可以告诉我,那是个什么样的城镇吗?那个,我觉得自己身为鸽舍的柜台小姐,应该有必要知道往来的其他城镇的各种事情……」
「啊,那样的话,有一样是从那里来的家伙,我去跟他说。」
「咦?那个、不是那样的……」
杰泽特一边泰然自若地回答并盯着信,一边背对着慌张的柜台小姐往前走。他才想说最近他来拿信的时候,柜台小姐都会和他说些话,原来是那么回事啊。
(抱歉,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是你没有魅力,而是我没有兴趣。)
杰泽特在心中喃喃说着完全不具效果的安慰话,在从小门进入圣园时,就完全忘掉这些事。他前往的地方是哈迪克的起居室。
「叩叩,我是杰泽特。」
「请进。来得正好。」
得到许可进入办公室之后,便看到已经有另外二个客人来找啥迪克。一人是杰泽特不认识的园丁,另一个的长相他很熟悉,是最近长得很快,身高终于超过杰泽特的萨允。他正式从园丁学生毕业,今年起获得园丁助手的身分,所以也身穿绿袍。
「咦?你是不是变小了啊?」
「喔喔,原来身高和态度会成比例缩放啊,学到宝贵的知识了。我先说,我才不小,是你太巨大了。我很普通啊、普通。」
「喔,原来普通也可以自豪啊。学到宝贵的知识了。」
「你们每次一见面就开始一搭一唱,都不厌烦呢。」
哈迪克以受不了的语气插话,他们彼此哼了一声结束问候,这种方式不知为何变成最近的每日功课了。由于哈迪克也明白这点,所以偶尔也会吐槽他们。
「杰泽特,这是要从圣园新派去推进委的人。」
经哈迪克介绍之后,新面孔的园丁向杰泽特低头致意:「请多指教。」
「原来如此,那样刚好。」
「是啊。你从推进委二年前成立之初就与之有关,对曼纳或其他城镇的事务也了若指掌,接下来要请你把各方面的事告诉他。」
推进委是商队都市推进委员会的简称。它是在三年前的悲剧之日过了一年,镇上的机能恢复到某种程度时成立的,为议会和圣园的下级组织。
杰泽特选择待在拉比莎身边而留在迦帛尔,由于他起初担任碧姬一族或塔拉斯伐尔势力的桥梁,主动帮忙重建迦帛尔;因此等他发觉时,他在必须像如此这般,和外部合作的商队都市推进委员会的成立上,也自然而然地处于相关的立场。
话虽如此,但因为他刻意地避免肩负责任的职务,所以现在的他给人感觉是「和各处都很熟,能够处理大部分事务的情报小哥,也就是万事通」的存在。
(感觉和在塔拉斯伐尔时的立场没什么变化,是我的错觉吗……?)
杰泽特有时会反省自己画地自限的性格,但现在的工作做起来很有干劲,因为大多数的事情都有哈迪克当后盾,让他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所以他还挺喜欢现在的状况。
而且,忙碌就不会胡思乱想。
「那,今天有给我的信吗?」
「有这个和这个。这边是给推进委的,不过这也可以放在你这里吗?」
「我待会儿会去开会,我再交给委员长吧。」
把信分配完之后,杰泽特手中还剩一封信。这是给他自己的。
「是塔拉斯伐尔寄来的吗?」
哈迪克一问,杰泽特才发觉他唯独没有确认那封给自己的信的寄信人。杰泽特凝视着卷成细圆筒状的信纸表面,看到个人特定的记号后,他猛然抬头。
「哈迪克,差不多快到午休时间了。我可以先休息吗?」
在各方面立场都十分微妙的杰泽特,大致的工作都由哈迪克分配与监督;报告和商量也是找哈迪克;薪水查核也由哈迪克决定;说得直接一点,他就是哈迪克的部下。拜此之赐,杰泽特很自由。
说到那位哈迪克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现在加入圣园上层,在议会也拥有一席之地,是镇上的执行干部。因为他是商队都市基础计划的起草人,当然也和推进委有关。也因为在三年前的悲剧里,议会议员和园丁的数量大幅减少,现在的迦帛尔,兼任双方与拔擢年轻人的情形十分普遍。
仍然一派优雅,在名义与实质上都有能力推动并理解迦帛尔的上司,很干脆地答应了杰泽特的要求。
「好啊,确实差不多到中午了。我也早点休息吧。」
「谢谢。那,下午见罗!」
杰泽特对三人举起一只手致意,正准备走出房间时,背后同时传来二个声音。
「帮我向拉比莎问好。」
「拉比莎就拜托了喔。」
听了之后,杰泽特在掀起门帘之前转头,苦笑着再度举起手,然后离去。新来的园丁用惊讶的表情问他们两人:
「请问,拉比莎是哪一位?」
听到这个问题,哈迪克和萨允立刻转向他,同时回答:
「是我的妹妹,他的女朋友。」
「是我的好友,那家伙的女朋友。」
飞奔出房间的杰泽特,踏着轻快的步伐穿越圣园的通道,爬上阶梯,来到太阳光洒落的地面。他着急地想早点把手中的信送到。
(有点自大的小鬼寄信来了喔,拉比莎!你每次看到那家伙的信,都会笑得很开心。我们一起看吧。反正信不是寄给我,是寄给你的……)
「喔,杰泽特!己经午休了吗?」
最近已经很熟悉的圣园警卫,好几人聚在一起对他说:
「一起吃饭吧!其实今天鸽舍漂亮的柜台小姐要和我们……」
「抱歉,下次吧!」
向杰泽特说话的男子,对着他随意挥手跑开的背影微微噘起嘴说:
「又是下次,那家伙每次都说下次。」
「哎呀,就别管他了。他和我们不一样,他一定有女朋友啦。」
「咦?不过我没看过像那样的女孩跟他在一起……」
在跑过大马路的途中,杰泽特看到聚集在广场上的孩子们正热情地听着「迦帛尔的故事」。
「之前迦帛尔被称为圣地,然而辛姆辛姆结出的种子数量却愈来愈少,在没有人明白原因的状况下,终于变成一个……」
在下一个转角,年纪更大一些的孩子们也在听同样的故事。
「此时发生的暴动危机,因驻守在北方防壁的园丁道歉而避免了。可是,一年之后,距今三年前爆发了著名的吨沙岚的悲剧』,出现辛姆辛姆几乎枯萎的最糟局势。迦帛尔好不容易才度过这个困境,同时产生应该要回顾暴动危机,反躬自省的想法。从北方防壁的对话所产生的暴动危机,被命名为『乐园的约定』,为了成为不可遗忘的教训……」
杰泽特听到那些话,却没仔细听进去,他朝着铜绿色的门为目标,以轻快的脚步跑了过去。
当他来到目标建筑物的旁边时,正好有两名女性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她们看到跑了过来的杰泽特,一起露出相似的笑容。
「唉呀,杰泽特,你今天早了一点喔。」
「你每天都来,真让人佩服呢。」
是艾雪和她母亲。她们每天都在约定好的时间来到这里,为拉比莎翻身以免发生褥疮,或为她擦拭身体更换衣服。
杰泽特对两人有说不完的感谢。他正襟危坐地低头行礼。
「应该是我要佩服你们两位,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们。」
「没关系啦。拉比莎也想在见到你之前变得干净一点吧。」
「小拉比莎的头发变长了,很育女孩子的样子了呢。说不定比小哈迪克还美喔。那样的话,就是沙漠第一了。」
她们说完之后,杰泽特目送她们离去,接着走入屋里。他用已经完全熟悉的步伐横越明亮的中庭,走上边角磨损、有点危险的楼梯,到了二楼之后,马上就是拉比莎的房间,他走了进去。
在光线不是从窗户直接射进,而是室内白墙反射的间接照明一角,拉比莎一如往常地静静躺在那里,等待杰泽特的来访。
如同伯母所说,拉比莎的头发长得很长,直到背部的一半,两人也把她的衣服换成很有女孩子味道的布料,现在很难搞错她的性别了。
对杰泽特来说,拉比莎当然比哈迪克还美。哈迪克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但拉比莎是女孩。就算五官长得很像,拉比莎仍有男人绝对没有的柔和与华美,也可爱到不管怎么看都不会腻。
「拉比莎,我带亚里耶的信来了喔。我现在就念给你听。」
杰泽特把靠垫拉过来在枕边坐好,像平常一样叫着拉比莎的名字并握住她的手。虽然没有回握的反应,但杰泽特和她说话时,她偶尔会露出微笑。
「呃……拉比莎,你的身体还好吗?杰泽特不好也没关系,只要能把我的信念给拉比莎听就可以……呃,关于我的部分就不念了。我有一个大新闻喔。这阵子我到曼纳去,居然得到和姊姊有关的消息。我跟碧姬说了之后,杰克斯就去帮我做进一步的调查,一族的人们都……哈哈,喂,亚里耶这小子和法提重逢了耶,真是太好了,拉比莎!」
杰泽特轻轻摇着拉比莎的手腕,凝视她的脸庞后,如他所想地,拉比莎笑了。
宛如迎接早晨的花蕾,轻柔绽放似的笑容。看到那笑容之后,杰泽特的心情总是会变得很幸福,同时也感觉到如同被锐利的针刺入胸口般疼痛。
如果这张笑脸可以好好张开眼睛,和自己交谈——
杰泽特察觉自己不禁以忧郁的表情看着拉比莎的脸,他甩甩头。
「……抱歉,我继续念。然后杰克斯叫姊姊的时候会加上一个『小』字,你觉得那是什么意思?他一定在打姊姊的主意喔!姊姊好像也满高兴的,总觉得我变得蠢毙了。下次我要一个人去旅行看看,我想去黎度正在努力的传闻中的星都,当然也一定会去迎帛尔见拉比莎的!所以——」
念到这里,杰泽特不由得停住。
稍微有点踌躇的自己难过了起来,他彷佛挤出声音似地继续念:
「所以到时候你要醒过来喔,拉比莎。我也会带库护拿过去喔。因为它已经长很大了,我想让拉比莎看看我有好好养它……」
信的内容到那里几乎结束了。杰泽特把信摊开放在地板上,叹气后在床上用手撑着脸。
「……少说那种天真的话。要是那么简单就能醒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不经意说出心里的话之后,杰泽特马上感到后悔。自己居然这么没神经。
「抱歉,不是啦。我并不觉得辛苦。你那么努力,累了之后睡久一点是当然的。我会永远、等着……」
杰泽特一边说,一边问自己——可是,不会太久了吗?
永远等下去这句话不是谎书。那并非出自于为了被人大大称赞的决心或觉悟之类了不起的心情,是因为他眼里只有拉比莎,所以那是必然的情形。
只是,好痛苦。
看着只会听自己的话,完全没有回应的拉比莎,真的很痛苦。
外表看来气色很好,像是健康安静地睡着,所以更让人痛苦。
说不定她现在会醒来……他常常抱持着这样的期待,却常常事与愿违。总是、每次、一定。
今天也不行,杰泽特垂着肩膀走出房间时的落寞难以言喻。
可是,不管多么痛苦,杰泽特从未想过不再来见拉比莎。
「发生什么事了?拉比莎……」
执起拉比莎的手,杰泽特一边轻轻弯曲她的手肘运动,一边问着不知问过几遍的话。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你大概为了我,做了什么事。」
虽然没有根据,但杰泽特如此相信。否则不管怎么想,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的自己,如今竟能像这样活蹦乱跳,实在太奇怪了。
如果是拉比莎,只要有方法,不管要做出怎样的牺牲,她都会救自己吧。
认为他很自负的家伙就让他们去想吧。就算没有人明白,他自己也很清楚。
只要知道拉比莎到底做出了什么牺牲,或许就有方法让她醒来。至今,杰泽特用尽手段往各个方向调查,可是最后还是一无所知。
自己做得到的,只有像这样每天来到拉比莎身边,和她说说话而已。
(可是她会笑,表示她听得到我的声音吧……)
那虽然让人痛苦,但同时也是很大的安慰。
「……拉比莎。」
杰泽特把她的手放回原本的位置,伸出手指悄俏滑过她的脸庞。
「你随时都可以放心地醒来喔。」
温柔地说完之后,杰泽特感觉到拉比莎再度微笑了。
「……但是,可以的话,要在我在的时候,在我的眼前。」
差不多该走了。
杰泽特站起来,把手放在床上,静静地弯下腰。
「如果你能回应我的要求而醒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有点任性地自言自语之后,他轻轻吻了她的唇。
杰泽特就那样停住几秒,探查拉比莎的动静,然后从她身上离开,叹了一口气。
(今天还是不行吗……)
「那我先回去,晚上会再过来。待会儿见。」
杰泽特垂着肩膀,像是要把想法甩开似地,以开朗的声音说完之后,转身离开。
他掀起门帘,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无意识地摸了一下怀里,忽然有人对他说:
「等等,杰泽特,你忘记把信带走了喔。」
「啊,这样啊。谢……」
一转头,和太阳色的眼眸对上的那一瞬间,杰泽特的心脏重重地跳动。
拉比莎以手肘撑在身旁,略为起身的状态,看着杰泽特。
她一脸刚睡醒的恍惚表情——睁开了眼睛。
杰泽特呆立着不动,她歪着头身体往前探,把手伸向地上的信。
「亚里耶的信,不是还在地上……啊。」
支撑的手臂滑了一下,她好像要掉下来了。
这一瞬间,杰泽特如条件反射般飞快往前。他让手臂滑过去接住拉比莎的身体,就那样抓住拉比莎的肩膀,凝视着她的脸。
「吓、吓了我一跳,谢谢。总觉得身体没办法好好活动……」
拉比莎惊讶地往下看着自己的手脚,杰泽特用手捧着她的脸,让她面向自己。
那胡桃形的圆眼,颜色令人怀念的瞳孔,吃惊且不可思议地看着杰泽特。
「怎么了?杰泽特……你见鬼了吗?」
——是真的。得到确信的同时,杰泽特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愿望制造出幻觉。可是这双眼睛、触感、声音,全部都是拉比莎。
拉比莎醒来了。
「杰泽特……?」
拉比莎担心似地看着杰泽特,担心似地叫着他的名字……杰泽特感动莫名。
他的手臂环抱着她纤细的身体,慢慢加重力气,像是怕弄坏似地谨慎抱紧她。
「哇……什、什么、什么?」
听到拉比莎慌张的声音,手臂里柔软的触感在转动身体。这一切都让杰泽特觉得可爱极了。
「突、然这样做什么嘛。你不是要回去,晚上再过来吗?不是有工作吗?」
「你听得到啊……?」
杰泽特用沙哑的声音问了之后,拉比莎回答说:「当然啊。」他心底深处有什么松开了。
「……你知道我来见你吗?」
「我说过,那是当然的啊。我们每天都见面吧?杰泽特你啊,就算身体不舒服还是会过来。我明明说不用那么勉强自己每天都来……可是……」
拉比莎支支吾吾地,好像在想什么似地让身体离开杰泽特,然后把目光移开,咕哝着说:
「我、我很高兴就是了……」
她说着,转眼间耳朵变红了。
杰泽特觉得那样的拉比莎实在太可爱了,冲动地紧紧抱住她。
「好难受……」
「抱、抱歉。」
杰泽特慌张地放松手臂的力量,泪腺好像也跟着放松了。
眼泪毫无徵兆地流到鼻头,滴在床单上。
「……拉比莎,我会好好珍惜你。」
杰泽特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三年来一直梦想的事。
「你要每天见我、看着我、和我说话。」
「咦咦?我们不是一直都那样做吗……」
「你要好好地笑,也让我听你说话。」
大概从杰泽特的模样感受到了什么吧,拉比莎在要反驳的途中闭上嘴巴。
「和我一起到外面去,走在我旁边,我们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工作,然后……」
其他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多到像山一样,但却迟迟说不出口。
「——永远永远在一起。」
在声音完全出不来之前,杰泽特至少说出了那句话。
拉比莎困惑地维持被抱着的姿势,虽然她还很茫然,不过……
「……嗯,永远喔。」
她最后像觉得搔痒似地笑了起来,把自己的手臂绕到杰泽特背上。
——在这一瞬间,两人长久的奋斗,终于结束了。
* * *
拉比莎醒来之后过了两年——也就是她以辛姆辛姆使者的身分出发旅行的五年后……
应该每五年会结一次果实的辛姆辛姆,并没有结出种子。
但又过了五年,在拉比莎以辛姆辛姆使者的身分出发旅行的十年后。
迦帛尔的辛姆辛姆结出了唯一一颗,比任何宝石都要珍贵的希望种子。
然后,那颗种子掉到一名青年手中——
* * *
等到发觉时,里固被拉倒,放开缰绳的反作用力让青年飞到半空中。
(咦咦咦,我飞起来了……!?)
尽管因场面混乱感到惊讶,他仍冷静地观察各方面。可怜的里固现在已落入凶神恶煞的盗贼手中,行李也是相同的下场。
迅速翻转的地上,已经看不到史上最烂、最不能信赖的损友。他果然逃走了?那个混帐家伙实在可恶。早知如此,就不选他当使者之旅的随行人员了。哪有随行人员比辛姆辛姆的使者先逃走的?
飞行的力道慢慢减弱,不久变成下坠的速度。如此一来,思考的心情也急速下滑。不,应该后悔的不是选了那家伙当随行人员,而是没有别人可选这一点吧?就算从今年开始改变了使者的规定,没有前例可循所以难以决定,但明明可以从四个人里选一个,自己却只有一个人能选。简直是公开宣布自己没有朋友嘛。
(不过啊——上一任传说中的使者,据说也是两个人出发旅行的——)
因为五年前辛姆辛姆没有结出种子,所以上一任也就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使者在旅行时与那之后的一年里完成了许多作为(虽然也有人说她是干了许多蠢事),不管别人的评价如何,那些对青年而言都是值得憧憬的事。
因为啊,仅仅两人就涂改了广大沙漠的历史,真是帅毙了不是吗!
这近地面了。那一瞬间,他把脑海中浮现的,对友人的纠纷与对憧憬的逃避都摆在一旁,从着地那刹那产生的下一个课题只有一个——要怎么做才能保护装在挂于脖子上袋子里的辛姆辛姆种子不被抢走,并逃离盗贼的魔掌?
逃亡者强而有力的伙伴——里固先生现在已经被抢走了,这么一来……
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就在青年脚底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
「只能靠自己的双脚逃跑了,友情都是混帐啊啊啊——!」
他伸直手指,手臂奋力在腰间摆动。他用的不是膝盖以下,而是抬起脚,彷佛要用脚尖贯穿大地似地开始强劲奔跑。
「站住——!!」
不出所料,盗贼追上来了。而且完全没有体谅他的状况,猛烈地骑着里固而来。青年不禁在心中大叫:笨蛋!你们也看看气氛啊!
(骑着里固去追靠自己双腿逃跑的对象,不是一下子就抓到了吗?那样的话,就没有使用智慧和多名盗贼搏斗之类的精彩情节了啊”)
自己能否制造那样的精彩情节不是问题。通常当事情出现这样的发展时,主角的活跃程度,将决定坏人角色会做出何种愚蠢的失误。自己看过的故事大多是那样的感觉。主角是谁?当然就是自己。本来就是吧?
(我可是辛姆辛姆选出来的使者喔!!)
不是超像个主角的吗?不就好像拥有什么传说武器之类的吗?
然而,唉唉,然而啊——
不知是哪里弄错了,从迦帛尔镇出发的第二天,钱包就被偷了;由于第二天吃了可疑的肉,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都和厕所相亲相爱;翌日出发之后又迷路了,五天里都在观察同样的岩沙漠,在遗失了许多东西的状态下碰上盗贼,随行人员也逃之夭夭,里固和行李被抢,只能靠自己的双脚全力逃窜。
好奇怪。如果这是说书人的的故事,早就该有人伸出救援之手了。
我可是辛姆辛姆的使者耶。
(通常不是都会有辛姆辛姆的护佑之类的存在吗!?)
有东西绊住了脚,青年狠狠往前摔了一跤。他的脸部猛烈撞上地面,一边夸张地喷出鼻血,一边转身看向后面,只见盗贼逼近了。
「哼,你这家伙真难搞。」
(就算有这种照着脚本来的台词,我也高兴不起来啊!)
青年不由得在心中抗议,同时放弃地闭上眼睛。啊啊,结束了。明明是事隔十年才得到的种子,却在这些脏兮兮的盗贼玩弄之下结束了。父亲、哥哥、过世的母亲,对不起。还有辛姆辛姆。损友,你就算了,滚开吧。还有那时候的……
就在他用手掌按住藏在衣服底下的辛姆辛姆种子,在脑海中想起每一个应该赔罪的人的脸时,头部上方传来了盗贼奇妙的声音:「呜啊!」
(……嗯……?)
因为那之后就没有任何人来袭,青年提心吊胆地睁开眼睛。
照着脚本说出台词的盗贼倒在他的脚边。在那四周,其他盗贼也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倒在地上。
「……咦?什么?是神之怒……?」
他不由得发愣地自语之后,在视野的一角看到有东西在动,他把视线移过去。
是一名骑着里固的男子。他手中拿着一个像弯曲的银色棒子的东西,仅仅一人就摆平了朝这里冲过来的盗贼。简直像是在演戏一样。
(好、好强……那个,该不会是,刀……)
青年如此想着,看了四周倒下的男子,他们只是昏倒而已,全身都没有被砍的感觉。该不会是那个「※放心吧,是用刀背砍的」之类的吧?(译注:这句是「神剑闯江湖」中,主角剑心的台词。)
茫然的耳里听到背后传来两匹里固跑过来的声音。青年吃惊地摆好架势转头,然后睁大眼睛叫道:
「伊戴尔!你这混蛋!」
「喔喔,没事吗?不愧是卡修,难怪只有你被选为使者。」
看到缓慢地说着话的胖青年骑在一匹里固背上,被叫卡修的使者青年在地上滚了一圈,鼻血四散,气愤地说:
「什么没事!多亏了你这混蛋拿我当诱饵自己逃走,我可是惨兮兮啊!」
「讨厌啦,你误会了。因为我们不可能打赢盗贼,所以我去找帮手啦。」
「少骗我了!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一般人会认为找得到帮手吗!?」
「所以说啊,我的眼睛不是比一般人好,可以稍微看到精灵吗?因为我看到精灵聚集在一起了喔。所以我想那里应该有人吧。结果真的有。」
「够了!闭嘴闭嘴!这次绝对不原谅你适家伙!」
「你好像说反了耶,卡修。应该是我这次绝对不原谅你这家伙才对……」
「气死我了——!」
卡修激动得手脚乱蹬。此时有人走了过来。
「好了好了,先冷静下来,擦擦鼻血吧?伊戴尔真的找到我们了喔。虽然他现在这副模样,不过直到刚才他都很担心你,脸色苍白呢。」
说话的声音不高而且镇静,虽然口吻很像男人,不过却是女性的声音。卡修看过去,对方在他眼前伸出手,他反射性地抓住后,对方立刻拉他站起来。
从服装上看不出是男是女,是方便骑着里固行动的朴素打扮。头上没缠头巾也没戴头纱,而是披着一大片白色围巾,轻轻围绕着头部。因为阴影的缘故,脸部看不太清楚,不过从对方纤细的体形看来,果然是女性吧?
「谢……谢谢您。请问,那边的男人也是……?」
「嗯,是我的同伴。那是没有开锋的刀,所以不要紧。我们把他们打昏之后会先绑起来,然后再带走。哎,有这么轻松的工作,真是感谢呢。」
对方蹲下来,和卡修望向相同的方向,一边开心似地那么说。仔细一看,除了刚才的里固之外,又增加了二、三匹像是伙伴的里固。她正照着刚才所说的,不停地把昏迷的盗贼绑起来。
「请问,你说要带走,是去哪里……」
「唔,其实是想带去迦帛尔啦,不过那里有点远。因此会带到最近的大城镇去。在中央沙漠从事盗贼行为的人被巡察使逮捕之后,至少得做一个月的无偿劳动服务,这条法令好几年前就有了,你们知道吧?」
「是的……啊,也就是说,你们是巡察使吧!?」
卡修充满憧憬地叫着并看着她的脸,她点点头。
「对。是跨镇界活动,保护中央沙漠安全的组织。所以你的朋友找到了非常可靠的人喔。别对他发那么大火了。」
她从围巾里面看着卡修。看到那双眼睛的颜色,卡修吃了一惊。
像糖蜜沉淀在杯底的颜色……
(不对。现在是因为有影子,看起来才像那样,如果在更亮的地方看的话,说不定是!)
才刚这么想,卡修就伸出手,把她头上的白色围巾拿开。
「哇!?」
一拿开围巾,就出现了彷佛流泄下来的金线——长长的太阳色头发,闪耀地在风中飞舞。
「你干嘛突然这样!」
她以纯粹惊讶而非讨厌的语气说,并伸手按住紊乱的长发。她的眼睛也是相同的颜色。卡修手上仍拿着围巾,茫然地望着那张脸。
(这么罕见的颜色。我记得这个人,是那时候……)
「可以还我了吗?因为我的发色很引人注目,大家都要我别在人前拿掉围巾。毕竟长相被记住就这个职业来说不太好……那个,你在听吗?」
对方困扰似地伸出了手,卡修立刻紧紧握住围巾。
「那个,您不记得我了吗!?发生『沙岚的悲剧』那时候……」
「——喔喔。今年的使者,是个只有搭讪还行的小鬼吗?」
听到背后突然传来心情不太好的声音,卡修没来由地肩膀一震。
他转头的同时,手中的围巾就被夺走了。有人毫不客气地快步走过身旁,当他再度望向女子时,她已经用那条白色的围巾把头和身体一起包住,被刚才走过的男子拉了过去。
「嘿,你别被这种小鬼偷袭啊。」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瞪向卡修,他的眼睛是宛如黑夜一般的深蓝色,从头巾里露出来的头发也是相同的颜色。他的腰上带着一把乍看之下和普通的刀没二样的兵器。
「不是那样的啦,他只是稍微闹着玩而已。对吧?」
就算她微笑着那么说,旁边的男子还是很可怕,这气氛让卡修不敢随便表示意见。见他踌躇不安,她忽然笑了起来,再度伸出手。
「使者之旅虽然很辛苦,但是要加油喔。愿辛姆辛姆与精灵护佑你。」
卡修像被那颜色柔和又温暖的眼眸吸引似地伸出手,和她握手。
「反正好像有个眼力还不错的家伙在,应该没问题吧……要好好保护种子喔。」
旁边的夜色男子也用比刚才柔和的语气如此说道,然后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强风吹拂,太阳色的头发又从围巾的缝隙露了出来。
看到简直像太阳与夜晚并行一样,对比鲜明的两人,卡修觉得自己有所顾虑,不该继续对他们说话,于是默默目送着他们开心地说着话离去的背影。
当骑着里固的两人远离到背影像豆子一样大时,卡修总算回了神。
「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人……」
等他发觉时,伊戴尔已来到他旁边,看着同样的方向,并用带点紧张的话气喃喃说:
「欸,我现在才注意到,那两人该不会是……」
「……个人喔。」
「咦?」
伊戴尔反问,卡修兴奋地再度清楚说道:
「是那个人喔。我小的时候,她给了我辛姆辛姆的叶子!我因为那样变得超喜欢辛姆辛姆,而以当园丁为目标,才会像现在这样选上使者!就是那个人啊!!」
卡修紧握刚才握过手的手掌,把拳头伸向天空呐喊着:
「好——!使者之旅、要努力喔,伊戴尔!!」
纯真使者的呐喊穿越苍穹,扩散在广大无垠的沙漠中。
* * *
在四面八方都是荒凉至极的浅棕色大地,以及从那里突然鲜明地升起的蓝天围绕之下,极目所见尽是杳无人迹的沙漠。
拉比莎伫立在吹拂的风中,拿下围巾,尽情地伸展肢体。
「啊——好久没来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了!感觉很新鲜!」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很快就腻了。你啊,之前来的时候还说过那种话。」
杰泽特一样走下里固,站在她身边用冷静的语气泼冷水,不过拉比莎并不在意。她把围巾绕到背后,双手抓着围巾二端,像舞者一样转了一圈,转身看着杰泽特。
「是吗?杰泽特的记性真好。我马上就忘记了,所以不管多少次,都能用崭新的心情来享受,我觉得这是好处。」
没有讽刺或其他意思,拉比莎真的这么认为,杰泽特瞥了她那天真的脸庞一眼,露出就像要叹气的表情,把手放在额头上。
「我说啊,你要稍微抑制一下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学习一下我的好记性和警戒心才好。都当巡察使的人了,还被一个小鬼轻易夺走围巾,那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那只是在闹着玩而已嘛。不用发那么大的脾气吧?」
「那里还有盗贼,要是长相被记住,发生之前那种事的话怎么办?」
「之前那种事?」
拉比莎微歪着头,真的搞不清楚原因,杰泽特无力了。
「……就是那个啊!不是有一个死心眼的家伙,对你一见钟情,一犯再犯故意被捕,最后还打算绑架你吗!一般人会忘记那种事情吗!?」
「啊——是有那么回事耶!那真的好危险……」
拉比莎蹙眉附和之后,马上惊讶地张大眼睛。
「一见钟情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他是很恨又讨厌我!」
「你搞不清楚状况啊!!如果讨厌你的话为什么还送你自己写的情诗!」
「呃,因为那很恶心不是吗?杰泽特就不会做那种事。」
「……嗯嗯是啊,是很恶心。我就不会做那种事。」
那么一说的确如此,杰泽特转念一想,同意拉比莎。可是问题不在那里。
「不管他是讨厌你还是怎么样……总之你很引人注目,我很担心啊。发色就不用说了,其他也……」
像是和呼啸的狂风嬉戏似地,拉比莎张开双臂享受那触感,杰泽特不知不觉间凝视着她。发觉杰泽特注视着自己,太阳色的眼眸秋波流转地看着他。
「什么事啦?我记性不好。」
她淘气地说完,呵呵地绽开嘴唇笑着的模样,尽管杰泽特已渐渐看习惯了,那样子仍娇艳得让他心跳不已。
因为她本人对此完全没有自觉,所以更显得过分。她认为自己和以前一直被误认为少年的少女时代比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的确,拉比莎除了内心没什么变化之外,她还有三年沉睡的空白。因为她的心比实际年龄小了三岁,偶尔会出现和外表不协调的地方。
虽然有时看起来很奇怪,不过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魅力。那让杰泽特非常困扰。
「那样的话,把头发剪了吧?毕竟已经长到肩膀以下了。」
当杰泽特看得有点出神地发呆时,拉比莎突然那么说。
「太长了。围巾也轻飘飘地很难用,还是剪短一点,像以前一样缠头巾比较好……」
「不行,不剪比较好,只要好好遮住就没问题了。」
拉比莎捏起自己的头发,杰泽特不由得像是拨开似地抓住她的手,淡淡地反对说。拉比莎眨眨眼,抬头看着杰泽特。
「你很难搞耶,杰泽特。要我别那么引人注目,又不准我剪头发。」
「因为很漂亮啊。干嘛剪掉,太浪费了。我很喜欢耶。」
杰泽特彷佛在表示这点绝对不会退让似地凝视着拉比莎,并斩钉截铁地说了之后,拉比莎稍微沉默了一下,忽然把脸转向一旁,用生硬的语气喃喃说:
「……算了,反正说好的编绳也还没做……」
态泽特马上察觉到拉比莎态度突然转变的理由,他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将之拉了过来。拉比莎不由得转头,从发丝间隙看得到她脸红了。
「你害羞了,真可爱。」
杰泽特只是自然地说出感想而已,但拉比莎好像觉得自己被嘲笑了,眼神稍稍变得严厉。她很快地挥舞手腕,再度把脸转开。
「我才没有害羞。别乱讲。」
「根本就是害羞了嘛。你看,脸那么红。」
「才没有脸红。」
「那把脸给我看嘛。为什么要逃走?」
她的反应太可爱了,杰泽特不由得纠缠起来。
「真是的!你要是再烦下去,我一辈子都不做编绳给你!」
拉比莎严厉地瞪着他,最后说出那句话,杰泽特虽然反省自己做过头了吗?但他对于这种时候的应对方法也很有心得。
「咦……」
杰泽特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张口结舌,沮丧地看着拉比莎的脸。
「一辈子都不做吗……?」
于是拉比莎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她有点不知所措,态度稍微缓和了下来。
「哎,因为你太烦了嘛。」
「……这样啊。你已经不做给我了……」
杰泽特没有听拉比莎说话,颓丧地垂下肩膀,凝视着其他方向。
「不是,所以说啊,那是假设你太烦人时的状况。」
「说得也是。拉比莎已经没有那个意思了,我应该要早点发现才对。」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很奇怪。拉比莎说话的次数渐渐减少,表情变得困惑。
「我们相遇已经十年了,你却到现在都还没做编绳给我,这表示你没有那个意思了吧。」
杰泽特苦笑着说了之后,拉比莎微微晃了一下肩膀,把目光移开。
杰泽特在视野一端捕捉到拉比莎开始着急的表情,用佯装不知情的口吻说:
「我原本以为你是要让我着急……只是单纯地没有那个心情而已啊。」
「才、才不是那样……只是,那个,我对于那么细腻的事情不太拿手……」
焦躁的心情驱使着拉比莎,她终于开始着急地挥舞手脚。
「之前我尝试过,可是一下缠在一起,一下歪掉,好难弄……」
「这样啊、这样啊,拉比莎已经不在意我了。」
「那个,现在的状况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我积极地抒算做给你!」
因为太有趣了,所以杰泽特本来想再继续闹一下,但他一从正面看到拉比莎不知不觉开始拚命辩解的脸时,突然濒临了极限。
「……唔噗……」
没有好好忍住的笑声,以奇怪的形式泄漏出来。
杰泽特一边用手背按住嘴巴,一边心想「不妙」并望向拉比莎,不出所料,她一脸茫然。眼神交会的瞬间,她好像发觉自己被骗了,脸又红了起来。
「一辈子都不做给你!!」
拉比莎用很有男子气概的声音说了之后,迅速转身走向自己的里固。拉比莎的里固,是从使者之旅就开始骑乘的马护。它的妻子库库也在。里固是十分长寿的动物,所以这两匹都还是不输给年轻里固的现役座骑。
杰泽特赶紧追上把手放在鞍上的拉比莎,他把双手放在马护的身体上,将拉比莎纤细的身躯围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你太可爱了,所以不禁想捉弄你一下。」
「你居然说得这么爽快!要是你以为任何事只要老实说就能算了的话,可是大错特错了喔!!」
对于杰泽特事迹败露却不见反省的神色,拉比莎大吃一惊,不由得一边说出带着尖锐指责的抱怨,一边转头。
杰泽特似乎就是瞄准了这一点,他一口气缩短距离,身体紧贴着拉比莎。拉比莎一转过身来就已经无法再背对他了。
「你……你走开啦。」
「不要。」
杰泽特的口吻还留有之前闹着玩的语气,露出已经有半个头脑在思考不同事情的表情,更加缩短距离,拉比莎慌张地拍着马护的侧腹寻求协助。
「等等、马护后退!快动!」
「真遗憾。马护是男的,是我的伙伴。」
拉比莎的嘴唇就这样被堵住了。
「……和好吧。」
杰泽特露出胜利后洋洋得意的笑容说道,拉比莎的身体失去了力气。
「好……好狡猾……」
「才不狡猾。然后呢?你打算去哪里?」
杰泽特很干脆地离开拉比莎的身体,一边走向自己的里固一边问。
「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刚才的盗贼就交给其他小组,直接休个长假吧。」
拉比莎在红着脸,心脏也在快速跳动的状态下,不灵活地上了里固的鞍。
「你要去哪里?你想去的地方,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带你去。」
杰泽特在旁边牵着里固,开心似地窥视拉比莎的脸问。
看到他那毫不畏惧的表情,好像真的不管自己说什么、说要去哪里,他都会带自己去一样,拉比莎的心又开始噗通噗通地快速跳动。
——我已经在我最想去的地方了。
「嗯?」
他听到自己在心中的自语了吗?拉比莎慌了一下,为了掩饰而咳了一声。
她故意耸耸肩,用挑衅一般的声音说:
「好,那我说了之后,你真的要带我去喔!我想去的地方是——」
她指着一直延伸到无人知晓之处的蓝天另一端,宣布她的目的地。
杰泽特笑出声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充满自信地点头,驱使里固出发。
拉比莎也边笑边叫马护前进,马上就到杰泽特旁边并肩而行。
两道足迹并排铭刻在沙上,不久被风一吹就消失了。
在刻上好几个足迹又消失了的大地上,叠上新的步伐,然后再消失。
旅人的名字不会留存。重叠的步伐只会变成道路,引导新来的人前行。
道路前方所看到的,永远都是未知的世界。
「诶诶,杰泽特,真的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吗?」
「当然。除了那个世界之外,哪里都行。啊,不过蝎子的巢不行喔。」
杰泽特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十分认真的语气,让拉比莎不禁窃笑起来。
「那,下次就去杰泽特想去的地方吧。你想去哪里?」
「……咦?可以吗?」
「当然。仔细想想,每次都是去我想去的地方……」
抬头看着斜上方的天空,拉比莎回顾以往的记忆,她发觉有一只手突然从旁边的里固那里伸过来,于是望向杰泽特。
夜色的眼睛意外地靠近。
杰泽特一只手放开缰绳,他灵巧地把身体伸过来,搂住拉比莎的肩膀,让她靠向自己,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睛,用完全不带玩笑的语气,与不假修筛的表情开口说:
「如果照我的希望,我会希望你在我的怀中一步都不要动。」
「……」
在一动也不动的拉比莎眼前,杰泽特的眼睛询问着「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没有戏谑的神色,看样子他本人是非常认真地想获得许可。
拉比莎把手臂直直地朝旁边使劲一推,把杰泽特推飞出去。
紧接着,她对马护下了加速指令。
「咦咦!?等等、小姐!?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我从头到尾都是在讲旅行的事,你这个大笨蛋!!」
「咦——有那种前提喔……」
杰泽特一边追着拉比莎,好一会儿认真地发出遗憾的声音,不久他说「也罢」,立刻满不在乎地恢复原样,声音也回到以往的从容与沉着。
「其实,我已经在我最想去的地方了。」
听到那句话,拉比莎认为暂时不能让马护放慢速度了。
——他说的,和我想的一样……
不能让杰泽特看到她现在满脸通红的模样。也不能被他发觉。
「好……」
在稍微后方的杰泽特,悠闲地自言自语:
「我差不多要拿出真本事,去看拉比莎脸红的模样了吧。」
「你为什么知道!?」
拉比莎不由得做出反应,使得杰泽特的喉咙发出「哼哼」的笑声,燃起斗志。
「哼。你能超过我的话就来试试看啊!」
「那如果我赢了的话,就采用刚才休假的提案罗。」
拉比莎板起脸孔,端正姿势,认真开始比赛。
「拉比莎,马上就要看到有条状纹路的岩山了,就到那个前面,右边喔!」
即使是比赛,杰泽特好像也准确地看到了旅程的路径。
「我知道,不过那不是陷阱吧!」
「哼。对你有必要使出那种狡猾的手段吗?」
「你说什么!?」
这下不能输,拉比莎加速。笑意开心地涌上心头。
——希望这样的旅程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但愿可以永远两个人走到天涯海角。
拉比莎认为,只要两人在一起,什么地方都能去。不管是未知的世界,还是更前面的地方。
用没有人用过的方法,走上或许曾有人走过的路。
那就是只属于自己两人的冒险。
拉比莎一边向包围沙漠的一切大自然献上祈祷,一边在条状纹路岩石右转的那一瞬间,后方的杰泽特故意说「啊,是左边。我搞错了」然后左转。
「……混蛋————!?」
只属于两人、无人知晓的故事,即将展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