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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5话 葬送

看似永无止境的孤独道路上,马车缓缓行驶着。

并不是农夫或是露天小贩驾驭的那种,而是专门用来载人的马车。箱形客舱内部,设计成可以容纳四人、两人对坐的格局。虽然空间不是很宽敞,但作交通工具,已经可以算得上很奢侈了。

现在,车里有两位乘客。

拥有着银白色头发的精灵,和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

两人相对而坐,没有任何交谈,都只是静静地眺望着窗外。外面是一片翠绿的草原,由于几乎没有高大的草木,视野非常开阔。微风吹过,柔嫩的新绿便会发出沙沙的声音,泛起一阵阵涟漪。

「像这样悠闲的旅程好久都没有过了啊」

年老的女性说道。

她的眼角布满了皱纹,身体有些消瘦。然而,她的坐姿却展现出一种犹如久经风雨的树木般的坚韧。她的背挺得笔直,眼神中透露出深邃的洞察与野心。

被后世传颂为传说中的大魔法使——伏拉梅。

「是吗。我还觉得前不久就有过一次」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芙莉莲?」

被称为芙莉莲的精灵,尽管有着一副少女般的外表,但却散发着一股成熟的气质。听到伏拉梅的问题,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大概是十年前。那一次好像是被北方的王族邀请过去的吧」

「啊,想起来了。是为了抵御魔族的袭击,去布设防护结界那次吧。那个结界可真是个力作呢。估计今后的一千年里都不会被破解开吧」

伏拉梅呵呵地笑起来。

「为什么笑?」

「没什么。在芙莉莲看来,十年前也只是『前不久』呢。对于寿命长到接近于永生的精灵来说,十年、二十年也只是宛如眨眼之间而已。真是难以想象的感觉啊」

芙莉莲微微眯起了眼睛。

「师父不也差不多吗」

「唉——我吗?」

「今后的一千年里都不会被破解的防御结界什么的,大概只有极度自信的家伙或者白日梦想家之类的才能说出来的吧。但对师父来说是可以实现的。在短短几十年的人生中实现这一目标,对我来说同样难以想象」

「还真会夸人呢。不过讨好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哦」

「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哦」

「真是个小可爱」

伏拉梅看上去心情不错。

伏拉梅的性格总是飘忽不定的。芙莉莲对于伏拉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仍然感到摸不着头脑——或者说,感觉她捉摸不定。她比任何人都更执着于魔法,尽管也痛恨着魔族,却从未展露出过激的情绪。然而,有时她又会展现出孩子般的纯真。

真是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

「话说回来师父」

「嗯?」

芙莉莲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辆马车,是要往哪里去来着?」

实际上,芙莉莲别说是目的地了,甚至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坐上这辆马车都不记得了。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无论怎么努力回忆,上车时候的记忆却仿佛被笼罩在浓雾里一般模糊不清。

「这样啊,是忘了吗」

伏拉梅无可奈何地微笑着说道。

「嘛,总能想起来的啦」

「……」

既然伏拉梅这么说,想必就是这样了。

尽管如此,芙莉莲还是无法完全释怀,悄悄尝试着探测起魔力。有可能是被施了让人产生幻觉或修改记忆的魔法。也许可能是多虑了,但如果是伏拉梅的话,芙莉莲认为她有可能这么做。

然而结果却是徒劳。没有发现任何魔法的痕迹。

「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放松警惕。你果然是一位优秀的魔法使呢。不愧是我的弟子」

尽管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好像还是被察觉到了。芙莉莲有些尴尬。

「真荣幸呢。能受到大魔法使伏拉梅的赞扬什么的。」

「并不是在挖苦你啦。你的行为是正确的。不过现在不需要思考那么多。放松一点,好好享受马车旅行就好」

「……知道了」

虽然并不能完全接受这个说法,但左思右想也够累的,所以芙莉莲决定听从伏拉梅。

「可是,就算说好好享受……要享受些什么呢?」

「是呢。那就来聊聊回忆吧?」

「回忆吗……」

和伏拉梅一同度过的时光,在芙莉莲脑海中复苏着。

「好像没什么愉快的回忆呢」

「肯定有的吧」

「毕竟,从师父那里学到的就只有战斗的事」

「因为是你需要的啊。但即便如此,也不都是些不好的回忆吧?」

「唔嗯……」

芙莉莲抱着双臂沉思着。

「……那次模拟战,是第几次的事来着──」

那是大约二十年前的事了。

「让对手无法再行动就算胜利」

伏拉梅充满威严地站在那里,简洁地传达着模拟战的规则。

在宁静的森林中,两人对视着。芙莉莲的修行主要是提高魔力水平,但偶尔也会像这样进行模拟战。到目前为止,芙莉莲的战绩一直是全败。

「要全力以赴哦,芙莉莲」

「我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师父没问题吗?昨天一夜都扑在魔法研究上没睡吧?」

「作为限制条件正好」

「啊是吗」

看着伏拉梅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芙莉莲立即释放了魔法。只是个凝聚魔力然后发射出去的简单攻击。正因为如此,对于已经拥有庞大魔力的芙莉莲来说,这或许是一个非常强有力的打击。

但是伏拉梅用最基本的防御魔法轻松化解了这一击。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不要正面交战——伏拉梅的话在脑海中闪过。

于是暂时,芙莉莲停止了攻击。

「已经认输了吗?」

「怎么可能」

芙莉莲隐藏在树荫下。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位置,抑制着魔力,同时,绕到了伏拉梅的盲区。然后又释放了魔法。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瞄准虚弱点,攻击并撤退。无论被防御下来多少次,只要继续下去形成持久战,总会找到破绽。这就是她的战术。

伏拉梅无奈地挠了挠头。

「真是朴素的战术呢。但也不错」

伏拉梅开始奔跑起来,试图缩小与芙莉莲的距离。通过攻击轨迹,她已经大致掌握了对方的位置。

于是,芙莉莲也随着跑了起来。

一边逃离着伏拉梅,一边间歇地穿插攻击。被追了一会儿到了某个地方,芙莉莲突然战术一变,开始猛攻起来。

就算是伏拉梅面对这样猛烈的攻击也暂时放弃了追击,集中精力于防御。芙莉莲明白自己的攻击都会被挡下来,但也做到了一点点地逼退着伏拉梅。

然后她们穿过了森林。再往前就是——

「到此为止吧」

已经把伏拉梅逼到了悬崖边。

已经无处可逃了。伏拉梅瞥了一眼背后的悬崖。

「原来是边逃边引诱我追过来吗?在这里,我就无法自由行动了」

只要再退几步,就会直接跌落至悬崖底部。即便如此,伏拉梅也没有失去镇定自若的风范。不仅如此,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仿佛在欣喜着弟子的成长一般。

芙莉莲准备给对方最后一击。她将魔力凝聚于手。这时,伏拉梅举起了双手。

「……打算怎么做?」

「我投降,是我输了。在这个距离被打中,就算是我也难以幸免于难」

芙莉莲一脸烦躁。

──让对手无法再行动才算胜利。

她在脑海中重复着模拟战的规则,淡淡地说道。

「我可不会上当。还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放松警惕吗?师父假惺惺的哀求我已经听腻了」

「唉——学聪明了啊。明明一开始还挺容易被骗到的呢。」

「所以我不会再掉以轻心了」

至此,芙莉莲下定决心。抱着结束这场战斗的觉悟,准备起施展束缚魔法。

就在这时,伏拉梅挑衅地扬起嘴角。

「那么,这个怎么样?」

嗞梆!伏拉梅瞬间释放魔法斩击。芙莉莲立即摆出防御的架势,但来的并不是反击。伏拉梅释放的魔法顺着她自己的脚下斩出。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正当芙莉莲错愕之际,伏拉梅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塌。

「等……!」

要掉下去了。芙莉莲立刻朝伏拉梅冲过去。尽管伸出的手勉强够到了她的身体,但两人还是一起从悬崖上坠落下去。

地面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向她们迫近,风刺耳的呼啸声划过耳际。这时,伏拉梅开口道。

「来吧,救我吧芙莉莲。这样下去,你的师父就要死了哦」

「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向我求救啊……」

芙莉莲在空中调整一下姿势,凝视着下方的地面。

飞行魔法……还不会用。那是魔族的专利魔法。也许过个几百年,芙莉莲也能够使用,但现在是不可能的。那么,该怎么办呢。

犹豫了一刹那,芙莉莲抱起伏拉梅,一边转头向地面释放了魔法。她不断地调整着力量,连续攻击着。利用释放魔法的反作用力,减缓着最终坠落时会受到的冲击。

芙莉莲的计划果然奏效了。但是也没能完全地抵消下坠的势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而伏拉梅则优雅而华丽地借着芙莉莲的身体,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力。

「啊疼疼疼……」

揉着屁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真是的,太胡来了……她刚想抱怨,环顾起四周时,却没看到伏拉梅的身影。

刚想到某个可能性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我赢了」

一股魔法生成的绳子紧紧缠绕在芙莉莲的身上。双臂被牢牢地固定住,再使劲也动弹不得。似乎也无法用魔法割断。

芙莉莲这才明白一切。

伏拉梅利用自己当作诱饵,制造了破绽。

「……太狡猾了」

「所以我才能赢」

脸不红心不跳地、伏拉梅理直气壮地说道。

「如果我不救你的话怎么办?」

「只是从那种高度落下,我自己也能解决。你失败的原因,就是对于意料之外的情况缺乏,误判了我的实力哦」

哑口无言。

真是卑鄙的战斗方式。但是,越是卑鄙越能产生效果。这是从伏拉梅在她穷尽一生欺骗魔族的经历中,就算不情愿也是学到了的东西。

自己真的会有能够战胜这个人的一天吗。芙莉莲这样想着的时候,束缚着身体的绳子自然地解开了。

伏拉梅仿佛安慰她一样,把手放在芙莉莲的脑袋上。

「听着,芙莉莲。在和魔族战斗的时候,必须让自己保持彻底的冷酷无情。但是善良,也是建立和平时代的不可或缺的要素。虽然在模拟战中输了,但你救我这件事本身是没有错的」

「……那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练到你擅长为止。仅此而已」

好啦,回去吃饭吧。

如此说完,伏拉梅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芙莉莲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追上去跟在伏拉梅的身后。

「还真是没什么愉快的回忆啊」

「刚才那个就不错吧」

伏拉梅马上插嘴。

的确,是个很好的教训。今后应该绝对无法忘记的。

「但是,说到有趣的回忆,那个就不算了吧」

「那你觉得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会很开心?是把脑袋塞进宝箱怪里的时候吗?」

「我又不是喜欢被宝箱怪吃掉。但是如果是里面有宝物的可能性下,即使99%的可能都是宝箱怪,也都应该去打开吧」

「真是个怪人呢」

「我唯独不想被师父这么说」

含着嫌弃的语气回答道,但伏拉梅只是轻哼了一声,置之一笑。

「师父又是怎样的呢?」

「怎样?」

「师父觉得做什么的时候会很开心?」

「唔」伏拉梅抱着胳膊,露出沉思的表情。

「在做魔法研究的时候可能会很开心」

「总是窝在房间里不出来的时候啊」

「连续一个星期都没睡觉的时候,我自己都对自己很震惊」

「那已经超出了开心的范畴了吧……我也喜欢魔法,但也还没到那种程度」

「不是有一次说着『我去找找召唤魔法所用的素材』就出去了吗,然后就一年多没有回来」

「就一年而已吧」

「从人类的感官来看,一年的外出不归已经可以用『旅行』来称呼了」

芙莉莲歪了歪着脑袋。

和伏拉梅生活在一起,虽然几乎感觉不到种族上的差异,但唯独对时间的感觉始终无法协调。比如,把打扫房间、洗被褥这样麻烦的事情拖延的时候,芙莉莲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拖到五年后甚至十年后。因此经常被伏拉梅责备。

「在精灵聚集的村落的生活是怎样的?」

「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现在和其他种族生活在一起,所以会有一些分歧」

「打扫卫生是怎么做的?哪怕寿命再长,房间变得脏乱的速度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脏了的话大家就会马上打扫啊」

「……你这么懒惰并不是种族问题,而是个人性格吗」

「是吧」

「有自觉的话就改正啊」

严厉的批评。没有反驳的余地,芙莉莲老实地抿起嘴。

要是师父开始说教起来就麻烦了。为了转移话题,得赶紧说点别的。

「……这么说来」

突然,想起了什么。

「除了战斗之外,师父还教过我其它一些东西」

「有过吗,那种事」

「嗯。嘛啊,虽然感觉没什么用就是了」

那是伏拉梅还年轻的时候。

芙莉莲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但也有时候会接受坐修的理论课程。当然,教她的是伏拉梅。从更深入地理解魔法体系到战术指导,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

「仅仅实力上强大是不够的」

那天,芙莉莲在伏拉梅用于研究的房间里上着课。

「虽然我们的敌人是魔族,但有时候也会出现人类之间的对立。在这种情况下,需要的不是魔法,而是对话。如果一切都试图用武力来解决,那和平时代是永远不会到来的」

和平时代──这是伏拉梅经常挂在嘴边的词。可能是在说同魔族的战争结束后吧。那究竟会是几千年后的事呢。哪怕对于芙莉莲来说,似乎也是个很遥远的未来。

「至少应该掌握最低限度的谈判技巧,但你对人类的了解不足,也不是那种能灵活应对的类型」

「嗯,我是不否认」

「这样的话」

伏拉梅嘿嘿地笑起来。

「把能够轻松笼络任何人的奥义传授给你」

「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嗯,但记住不得滥用哦。使用得越频繁,效果就会越弱」

伏拉梅站到了芙莉莲的面前。看起来干劲十足。简直就像要传授绝招一样。

「听好了。首先,左手叉在腰上,右手的手指并拢贴在嘴唇上。你也学着我做」

按照指示,芙莉莲做出了和伏拉梅同样的姿势。

……总感觉这个姿势看起来很蠢。

「然后,像这样」

啾~。伏拉梅从嘴唇上展开右手,撅起嘴唇做了个吻的动作。

「……」

「……」

「这是什么?」

伏拉梅放下手,一副严肃的表情。

「是色诱哦」

色诱……虽然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对芙莉莲来说,听起来像是遥远的异国语言。

「用了这招,就算是多么顽固的人类也会听从你的话的」

「真的吗?完全不理解」

「其效果因人而异。另外,对小孩子没有用」

芙莉莲皱起眉头。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但如果真的「姆」地嘟起嘴生气,那才是真的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孩子。现在应该表现得像个大人一点。

「嘛,如果有机会的话会试试看」

「对于有些人效果可能会出奇地好,所以要小心使用」

「知道了」

就这样,芙莉莲学会了飞吻。

「这种事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啊」

伏拉梅一脸看呆了的表情说道。

「还没对谁试过呢」

「那种招数还是留着为妙」

因为毕竟是绝技嘛,伏拉梅补充道。语气听起来像在开玩笑。

下一刻,伏拉梅突然露出了一副很怀念的表情,静静地垂下眼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色诱吗……感觉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虽然说是很久以前,但其实也不过才几个十年之前而已。

不过……芙莉莲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伏拉梅。与初次相遇时相比,伏拉梅已经老了许多。她的身体不断地衰弱下来,年轻时浑身散发出的那般耀人的光辉也逐渐黯淡下来。但是『衰老』似乎并不像芙莉莲想象的那样糟糕。只要看着伏拉梅,就能清楚感觉到这一点。

衰老,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或许,这是一个自己一生都永远无法理解的概念。但这并不是羡慕。只是,有种确实是与自己不同的实感。

「不过嘛,真的经历了好多啊」

伏拉梅感慨地说着。

「结果,都是一堆不怎么样的回忆」

「是啊。跟你认识也已经快五十年了……现在来看,真是一转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呢」

「那肯定,毕竟才短短五十年呢」

「是呀,才短短五十年而已」

伏拉梅呵呵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芙莉莲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倾斜。

是到目的地了吗?但是往窗外看去,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辽阔草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别说村子了,连一栋建筑物都没有。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停下呢,正感到奇怪的时候。

「那,我先下车了」

「诶?」

伏拉梅打开车门,走下了马车。

芙莉莲想着姑且先下车跟上去,但伏拉梅却说着「慢着」,制止了她。

「你也有地方要去吧。在这里下车做什么?」

「说『做什么』……」

「好了,快上车去吧」

「师父要去哪儿?」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哦」

说着,伏拉梅半强行地关上了车门。随后,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窗外,伏拉梅温柔地笑了。

「再见,芙莉莲」

「啊……」

芙莉莲扒在车窗前,注视着朝这边挥着手的伏拉梅渐行渐远。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不见,芙莉莲靠在座位上。

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明明将她置之原地而离开的,是自己。

这辆马车到底是要去哪里呢。至今也想不起来。或许去问问车夫会比较省事……

「嘛,算了」

伏拉梅说的话永远是不会错的。如果她说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话,就相信她吧。

芙莉莲靠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来啦。起来啦,芙莉莲」

恍惚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咣当一声,震动传到了身体上.马车似乎还在行驶。看来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那么,是谁在叫自己呢。

微微睁开眼睛,一张年轻的脸庞凑了过来。蔚蓝色的头发,清澈的眼眸,还有一颗泪痣。

勇者辛美尔坐在芙莉莲的对面,温柔的目光倾注在她身上。

芙莉莲眨了眨眼睛。记得是与伏拉梅分别后,稍微打了个盹。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不对。

伏拉梅,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所以,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梦。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梦。心中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怀念的情感,芙莉莲再次闭上了眼睛。

还有点,没睡够。

「喂,别睡回笼觉啊。起床啦,芙莉莲」

辛美尔呼唤着,同时摇晃着她的肩膀。

「唔嗯……让我再睡五年……」

「睡得也太过头了吧!」

「哈哈哈,起床样子永远这么差呢」

「冬眠的熊都不会睡这么长吧」

一阵欢声笑语传来。

尽管很勉强,芙莉莲还是决定起来。

被三张熟悉的面孔注视着自己。在芙莉莲旁边,坐着一位戴着眼镜、将头发梳成背头的僧侣。斜坐在对面的是一个戴着粗糙头盔、留着很长胡须的矮人。海塔与艾泽。勇者队伍全员都聚在这个马车里,让空间变得很拥挤。

「早上好。睡得好吗?」

辛美尔对芙莉莲微微一笑。

「一般般吧……我梦见了师父」

「芙莉莲的师父,就是那位大魔法师伏拉梅吧?真是做了个好久远以前的梦呢」

虽然并没那么久远哦,芙莉莲刚想这么说,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伏拉梅在梦中也有过类似的对话。这让她觉得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

「哦呀?看来心情很不错呢」

海塔凑过来说道。满身的酒气扑鼻而来。从他的长袖里能瞥见藏起的酒瓶。

「你喝酒了吧」

「就一点点而已啦」

好像醉得很厉害。

「这个酒肉和尚,喝得烂醉还不自知」

「到时候照顾我一下就好了」

「要不要给他扔下车」

「太过分了!」海塔叫着,佯装伤心地哭泣起来。见此情景,艾泽叹了口气。

「真是的,一有机会就喝个不停。还好意思自称僧侣」

「我会害羞的」

「没在夸你」

哈哈哈,海塔大笑起来。一会大哭一会又大笑的,忙死他了。

虽然肩负着讨伐魔王的使命,但勇者一行却异常地轻松热闹。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情景。这就是勇者队伍的日常。尽管芙莉莲感到有些愕然,但她并不讨厌这种轻松的氛围。

忽而,她望向窗外。

一望无际的草原延绵不绝。远处的地平线将碧空如洗的蔚蓝与广袤无垠的碧绿一线分隔。

和梦里的景色,别无二致。

咦?芙莉莲歪了歪脑袋。

「那个啊」

「嗯?」

「我们乘这辆马车,要去哪里来着?」

又来了。这种感觉。

梦中也曾有过同样的情景。到最后,还是一直都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而在现实中,芙莉莲也忘记了他们要去哪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觉得只要努力一下就能马上回忆起来。几乎就在嘴边。但是,无论怎么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

「辛美尔是知道的吧?」

芙莉莲问道,辛美尔回答道「当然」。

「这辆马车呢——」

就在这时。

突然,海塔用力推开了马车的车门。他仿佛是忍受不住了什么似的,猛地把上半身探出去。正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的时候。

「呜呕呃呃呃呃呃……」

车里又充满了酒味。

「唔哇」芙莉莲一脸嫌弃。果然不能边坐马车边喝酒啊。所以不都说了嘛。自己在心里嘀咕道。

「喂,不好了!海塔……」

辛美尔面露严肃之色,颤抖着声音,随即喊道。

「海塔吐了!(译注:在日语中『海塔』与『吐了』发音完全一致,原句的发音为『HaitaGaHaiTa!』,也可理解为『海塔就是海塔!』)」

「……」

「……」

「呜呕……」

陷入沉默的马车内,车轮颠簸的声音和海塔的呕吐声空荡荡地回荡着。

艾泽瞥了一眼辛美尔。

「是冷笑话吗?刚那个」

「嗯,本来希望你们能至少笑一笑的」

「还不够有趣」

艾泽拍了拍海塔的背。手法娴熟。使出浑身解数想出的无聊冷笑话并没有成功引起笑声,辛美尔垂头丧气起来,然后转向了芙莉莲。

「芙莉莲,有没有能生成水的魔法?」

「如果是刨冰的话……」

「嘛啊……那个也行。拜托了」

辛美尔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摊开。然后,芙莉莲使用了生成刨冰的魔法倾倒在上面。

「来吧,海塔。代替水的」

海塔一口一口地将手帕上堆积如山的刨冰全含在嘴里。

「好凉……而且一点调味都没有……」

「别挑了」

海塔泪眼汪汪地吃着刨冰,艾泽则默默地抚摸着他的背部。

「应该没事了吧」辛美尔靠回座位上。

「真是的……只要不喝酒的话,他还是个挺优秀的僧侣」

「嘛,没吐在里面就不错了」

「我可不想去想象那种情况」

辛美尔打了个寒颤,然后重新转向了芙莉莲。

「抱歉,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乘坐这辆马车要去哪里——芙莉莲本想问的是这个,但刚才发生的一幕让她完全失去了兴趣。而且,也不是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不可。反正等到地方了就知道了。

「没什么,没关系」

「是吗?那就算了……」

虽然芙莉莲的表情还是让辛美尔有些在意,但他也没有再进一步追问。

「比起这个,辛美尔为什么要叫醒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大家一起聊聊天而已」

辛美尔明快地说完后,又用略带担忧的眼神窥视了过来。

「……打扰到你了吗?」

「还想多睡一会儿呢」

「我错了」

辛美尔垂头丧气起来,像个受到了责备的孩子。打扰自己午睡确实是大罪。但看到他这样一副表情,芙莉莲的心里也涌起了一丝愧疚。

没办法,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现在应该展现出宽容的姿态。芙莉叹了口气。

「嘛,陪你聊一会儿也行」

辛美尔的脸上像是阴云散去一般晴朗了起来。

「太好了。那,我们再来好好讨论一下之前给我制作的铜像有多么帅气──」

「我还是睡吧」

「嘛啊别这么说嘛」辛美尔央求道。见此情景,艾泽无奈地摇了摇头,而海塔则脸色惨白得活像个不死族。

之后,大家就继续喋喋不休起毫无意义的谈话。

都是些明天肯定会被遗忘的、无关紧要的话题。如果为这种事情消磨时间的话,还不如去寻找魔导书、或进行魔法训练、或者睡个午觉之类的才更有意义。尽管如此,芙莉莲却并没有感到无聊。

即使话题内容毫无营养,也感到了一种满足。

「──所以,那个时候发现的能够让人倒立的魔法真的派了大用场」

「芙莉莲真的很喜欢魔法呢。」

辛美尔笑容满面地说道。

「没有,也就一般般吧」

「但你知道的魔法可真是很多啊」

辛美尔这样说着,海塔倏然抬起了头。虽然刚才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但现在似乎正在逐渐恢复意识。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魔法使,但像你这样对魔法收集如此热衷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别的谁……」

「谈不上有多热衷哦。只是数百年来都没怎么见过人,一直在独自一人收集着魔法而已」

芙莉莲轻描淡写地说着,辛美尔听到后愣了一下。听到这话的海塔和艾泽也面面相觑着。

「又冒出个规模庞大的话题呢」

「精灵的玩笑还真难懂」

「没在说玩笑啊……」

辛美尔带着一丝担忧的神情看向芙莉莲。

「你从来没有感到过孤独吗?」

「并没有特别感受到。我的话只要能够悠闲地收集魔法就可以了」

「简直就像仙人一样的生活方式啊」

「大多数精灵都是这样的吧……啊,不过」

一个族人的名字在芙莉莲的脑海中闪过。

芙莉莲的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伏拉梅的师父。粗暴、桀骜不驯,但作为魔法使的力量却远远凌驾于芙莉莲之上的超群实力者——赛丽艾。

与独自度过了数百年的芙莉莲不同,赛丽艾收了很多弟子。这并不是因为她害怕孤独,而是出于『培养出强大的魔法使』的野心。即使如此,自己一个人在了无人烟的地方淡然地追求着自己喜欢的事——这种辛美尔所说的像仙人般的生活方式,也并不是赛丽艾所期望的。

「也并不是所有精灵,都像我这样的吧」

「一副『这么说来也有可能』的语气啊?」

「即使是同样是精灵,也有各种各样的呢。好一阵没有见面了,都快忘记了」

突然想起了赛丽艾,但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怀念。虽是同族,关系却并不怎么好,而且芙莉莲总有种自己似乎被赛丽艾讨厌了的感觉。不,也许只是没有被认可而已。无论是因为什么,她也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太好了」

听到辛美尔的话,芙莉莲歪着头。

「什么?」

「在这数百年里,你并不是一直感到孤独地度过。你比我们长寿得多,肯定经历过许多次别离。而且也许,今后还会……这真是我无法想象的命运」

辛美尔的目光中夹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偶尔,我会想,快乐的回忆和想要与某人在一起的心情,是否反而会伤害到你呢。因为即使是不经意间,我们也会把许多东西寄托在你身上」

「……?你说的这些我有点不太明白」

「哈哈,抱歉抱歉。有点多愁善感之类的。别太在意」

「不过」接着,辛美尔用一只手搭在下巴上,像是在摆出某种姿势,。

「把气氛弄得云里雾里,不就更能体现出我的帅气了嘛?」

「真傻呢」

「啊哈哈」

随即,嘎当一声。

马车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感涌上了芙莉莲的胸膛。宛若夕阳终于陨落于黑夜之中,有种一切都已然结束了的感觉。正在寻找这种情感的来源时,辛美尔有些遗憾地,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好了,差不多该下车了」

下意识地,芙莉莲轻轻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在这种地方下车做什么?」

窗外,只有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梦中与伏拉梅告别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有个不得不去的地方」

「……这样啊」

些许──只有些许,芙莉莲感到了有点名为的惜别的感情,但每次与人分别时都很轻松来着。这次也一样。而且,这也并不是一次现在就会发生的、真正意义上的离别。只是下马车的地方不同而已。

所以,还会再见面的。

心头涌动起的各种情感,都被芙莉莲一一按捺。

「那么,也没办法了呢」

辛美尔以柔和的表情微微一笑。

「呐,芙莉莲。虽然睡觉确实不错,但和大家一起聊些傻事也挺不错的吧?」

「是啊。这么打发时间还挺愉快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能乐在其中,我也就满足了」

辛美尔打开了马车的车门,走下去站在了地面上。

「再见啦」

「嗯」

车门关闭,马车缓缓开动了。

芙莉莲静静地从窗户窥视着辛美尔的身影。辛美尔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目送着芙莉莲他们乘坐的马车。随着辛美尔的身影逐渐远去,『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或是『也许应该再和他多说几句的』之类的犹豫不决的念头,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

真不像自己呢。芙莉莲这么想着。为了转换心情,她从窗边移开了视线。这时,海塔高声说了一句「好啦」。

「要继续扯点傻事吗?」

「你酒醒了?」

「托你的福。这样我就能再喝点了」

「还要继续喝啊这个酒臭和尚……」

「不过,在马车里喝酒已经够一受了,还是等下车之后再说吧」

下车之后。这句话,似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一般穿过芙莉莲的胸膛。

「……海塔,也要先下车啊」

「是啊。虽然有点遗憾,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的事情呢」

虽然没有任何解释,但只能以『没办法的事』来接受这个事实。

芙莉莲隐约地,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状况。但唯一她怎么都无法理解的是,这辆马车要去往的前方是哪里。只有这一点,完全没有头绪。

「艾泽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继续坐一会儿」

艾森温和地垂下了眼角。

「连你,也开始在意这种事了啊」

「这种事指的是?」

「不……没什么」

「怎么感觉气氛有点沉闷了呢。来开心些吧」

海塔扬起声线,似乎为了活跃气氛地说道。

「是啊」艾森附和道,芙莉莲也点了点头。

虽然海塔是个酒鬼,但却很会照顾人。他很善于观察周围的气氛──或者说周围的人。这是芙莉莲所没有的能力,『海塔做得真好呢』所以她常常会有这种想法。迄今为止,一定有很多场景都是在海特的这份开朗的帮助下一路走来的,只是以前一直都没能注意到。

「真不愧是你呢,海塔」

「怎么了这么突然?」

「在夸赞你哦。快感谢我」

「太唐突了,真不明白什么意思……」

海塔挠了挠头,露出了笑容。

「嘛,现在就先老实收下吧。谢谢你」

「再高兴一点也没关系哦」

「好好~」

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搪塞了过去,海塔说了句「比起这个」,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旅途中遇到的各色人等、在各个城市里品尝到的美味佳肴、全力以赴击败的魔物与魔族。

随后,话题又转到了当初几人刚组成队伍启程时的经历。那时候的他们m没什么配合,甚至在现在看来很是平常的地下城里也很难攻克。几乎每次都会面临着全灭的危险。但每当陷入绝境,他们四人全员都拼上了性命才得以渡过。而如今看来,这些事已经都成为了马车上的笑谈。

「对对,结果最后还是被宝箱怪吞进去了,真的是服了你了」

「海塔不也,当时因为宿醉而动弹不得吧」

「记得那个地下城里,能正常战斗的就只有我和辛美尔了」

「艾泽还迷路了,完全走丢了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你们就都不见了」

「请好好履行前卫的职责啊……」

「从结果上看,最后能攻克就已经不错了」

「……嘛,要不是辛美尔非要绕道的话,根本就不用进那个地下城的」

「确实啊,归根结底还是要怪辛美尔」

「真是被他折腾得团团转啊」

「真的是,总是在无聊的地方一直绕远路」

「嗯嗯」三人互相地点着头。

一抹淡淡的笑容和感伤,融化于空气中,弥漫在这狭窄的车厢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差不多了」

海塔说着,马车停了下来。

「下车后还要喝酒吗?」

「是啊,而且要去沐浴在最上好的酒之中」

「别再吐了哦」

「不会再吐啦」

海塔走下马车,回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之后继续绵延不断着的旅途,请尽情享受哦」

「嗯,我们会的」

马车重新启动。海塔挥了挥手,一直望着芙莉莲她们乘坐的马车,直至不见于地平线的彼方。

终于,车厢里只剩下芙莉莲和艾泽了。两个人坐在根本称不上宽敞的马车里,却感觉冷清异常。

「安静下来了呢」

「是啊」

「艾泽,还不准备下车吗?」

「嗯。不过,我应该会比你先下车的」

「我知道的啦」

芙莉莲用手肘撑在窗框上,茫然地眺望着窗外。

「为什么大家总是这么快就下车了呢?」

「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吧」

「嘛,嗯,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艾泽投来关切的目光。

「别这么沮丧」

「我看起来很沮丧吗?」

「有一点。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

「艾泽你,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只是看起来是这样而已」

「……是吗」

咔嗒咔嗒,车轮转动颠簸的声音也无法填补沉默。

好安静。

这样的时间似乎也不坏。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没事的,芙莉莲」

「什么?」

「又要有新乘上这辆马车的人了。如果我下车了,跟他们聊些傻事就好了。如果他们下车了,也总会有新的人坐上来的。这将不会结束的」

「新上车的人?」

艾泽默不作声地指了指自己的背后。那里只有墙。马车外……应该是想让自己看看前进的方向。

芙莉莲打开了一半车门。为了避免从行进中的马车上摔下来,她把身体探出车外。扎成双马尾的银发在微风中摇曳着,向着广袤的草原上这唯一一条道路的前方望去。

在前方的稍远处,似乎有人。

一个紫发的少女,抱着一根代表着魔法使的魔杖站在那里。在她身边,有一个背着巨斧的红发少年。两人似乎认识。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但有时少年会对少女的话做出很夸张的反应,有时还会被少女轻轻地拍打脑袋。关系似乎很亲密。

再远处一点,有一个叼着烟卷的成年男子。他独自一人,愣愣地望向天空,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他的身影散发着一种莫名忧郁的哀愁。

然后,更远处,连种族、性别和年龄都看不出来,但的确有人站在那里。不止于此,在更前方还有……

那些人,估计就是即将新上马车的人们吧。

砰砰。芙莉莲的心脏鼓动起来。

有一种预感。

幸福也好,不幸也罢。一切,都在这条道路的前方等待着自己。

并非期许着什么,也不是对未来悲观忧虑。

只是,芙莉莲──

对于这条绵延不绝、直至永恒的道路上,那前方所有的一切,都好想要去看看。

刹那间,一阵强风袭来,银白色的长发随风起舞。

新绿的清芳,缭绕着全身。

「──请起来吧」

睡意朦胧中,芙莉莲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马车的车厢内部。一个年轻男子打开车门,注视着芙莉莲。是这辆马车的车夫。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估计,刚刚一直在试图叫醒自己。

芙莉莲在座位上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来自己是在马车一路的摇摇晃晃中睡着了。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已经无法回忆起梦的具体内容了。但是,梦中的一种寂寞而怀念的奇妙余韵,仍萦绕在心间。

「好啦,既然起来了就下车吧。已经到地方了哦」

「到地方了是指哪儿?」

「睡迷糊了吗?」

车夫一脸看傻了的表情说道。

「是王都啊」

时隔半个世纪的王都。

再次漫步在这条勇者队伍打倒魔王、凯旋巡游的大街上,已经是时隔半个世纪之后了。当时,王都的民众对他们夹道相迎、手捧鲜花、欢呼声不绝于耳,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对于芙莉莲来说,还是这样比较好。

不仅是人,整个王都的街景也沧海桑田。高大的建筑拔地而起,感觉城市的密集度好像也增加了。

来王都的目的,是取得召唤材料——暗黑龙的角,由定居于王都的辛美尔保管着。芙莉莲想起曾经在魔王城拾到的角交给了辛美尔保管,便决定来到王都。

此外,现在也差不多快到半世纪艾拉流星雨出现的时间了。

半个世纪前,她与勇者队伍的大家约好,一起去看这场流星雨。

再次与他们相见,同样也是时隔半个世纪。

「是这个方向吗……」

芙莉莲朝辛美尔家的方向,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的深处。虽然对王都有一定的记忆,但由于建筑的增加,还是迷失在了街道上。

跟随着半个世纪前的记忆前行着。

「……芙莉莲?」

名字被呼唤。

光是听到一句话,便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

尽管中间相隔了半个世纪,可这声音却让她莫名感到格外地怀念。

脑海中浮现着某个总是喜欢绕远路的自恋勇者,芙莉莲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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