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劫之子吗?」
陷入回忆的自己,带着这句话返回了旅社的房间。
师父他们的服装也从和服换回了平时的洋装。
现在这一身清爽的夏日装扮,是到达日本时就已经安排好送到旅社的那套。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自己也加入了对话。
「干也先生说过,夜劫家就像是两仪家的远亲。」
「所以,他才委托我帮忙解决绑架事件。自然,如果夜劫是魔术师家的话,不报警才是正常的。」
【神秘的隐匿】,这是一条原则。
作为魔术师,是不能让一般人知道神秘的实际存在的。
如果让警察介入的话,这个原则必然会被打破。
正因为如此,麻烦的事情要么由自己人来处理,要么委托时钟塔等上级组织来处理。这已经成为惯例了,而且类似的事情往往会落到师父身上。面对埃尔梅罗家所背负的巨额债务,接受这类委托的工作对当时的师父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回来,明明几乎都跑到了地球的另一边了,结果要做的事竟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还说,如果只是找人的话,他自己大概还能处理的了。」
凛开口说道。
两仪干也以前好像找过几次人。他的事迹传开之后,也就成为了这次同夜劫相接触的契机。
不过,似乎并非两仪家的全体成员都赞成。
「两仪夫人她好像特别反对,【你要搞随你便,我可要离家出走一段时间,未那就交给你带了。】她是这么说的,然后就离开了。」
埃尔戈补充道。
不过,实际上接了下夜劫委托的人,其实是这位夫人的父亲,所以情况其实相当复杂。
毕竟结婚就是将多个人际关系一口气串联到一起的过程。但我总觉得在日本这个国家里,【家】的概念更加地被重视了。
(……结婚。)
这个词在我的周边还很陌生,很不可思议。
作为师父的义妹的莱妮丝,总有一天会和谁结合在一起。既然是生在埃尔梅罗这个家里,她的婚姻就必然具有极其政治的意义。就像莱妮丝常挂在嘴边的一样,那必然会是与她的好恶无关,完全只是作为谈判材料而存在的婚姻吧。
那个时候,自己会以怎样的表情来祝福她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胸口一紧。自作主张地为她担心,为她气愤,她也一定不会高兴的吧。
(……每个人幸福都不相同。)
我想起干也先生的话。
那么,对莱妮丝来说,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呢?
而且……
「……干也先生,真是那种家里委托他,他就会去接受的人吗?」
「啊,你是说他那句【希望先生帮帮夜劫亚纪良】的实际意思。」
师父点了点头。
不过,刚才回想的内容,就已经是干也说明的大部分了。
这就意味着他的意思是【包括是否真的接受委托,希望你们能够亲眼观之,然后判断如何是好】。
这几乎意味着,他允许我们的判断【可以无视他本人的立场】。
师父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放在面前的红茶。今天是用酒店房间里的茶包泡的,看样子并没有什么不满。不过,我几乎没见过师父对饮食说三道四过。
望着茶杯的水面,师父自言自语道。
「两仪干也,吗?」
「真少见啊,老师居然会这么在意连魔术师都不是的人。」
凛的话引去了师父的视线。
「在意吗?也许是吧。虽然交谈的时间不多,但在为人处世方面,他应该是我遇到过的人之中,做得最好的之一。虽说他说自己并不太了解魔术师,但却完全揭示了魔术师的本质,而且是不带偏见的。虽然也有一些人可以只用头脑实现同样的事情,但他的情况多半取决于他本人的生存方式。考虑到那个年龄,可真是令人吃惊啊。」
我也多多少少明白一些。
有的人既不像侦探那样能够推理,也不像研究者那样能去洞察,仅仅是通过日常中习以为常的事却也能得出他自己的答案。
就像祈祷着别人的幸福的同时,自然就能了解到何为幸福一样。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他就是那样一直活着的吧。面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就连是魔术师也不例外。哼,简直是和我完全相反的生存方式啊。」
「所以说,因为老师您性格乖僻,所以不喜欢他咯?」
「噗——」
一瞬间,师父径直地把红茶一口喷了出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哦。」
凛轻飘飘地脱口而出,师父则多沉默了一阵。
这次重新组织语言花了比之前多了一倍的时间。
「……我只是觉得,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或许会很痛苦。」
师父自言自语似地嘟囔了一句,接着说道。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我都要和夜劫接触了。而且还正好是在我想和日本的魔术组织打点打点关系的时候。我现在感觉自己被那个冠位人偶师摆了一道啊。」
师父耸耸肩,突然问道。
「说来,埃尔戈在和两仪干也的对话中,好像没用礼装。」
「啊,是的,我大致听得懂。」
阅读着赠送的小册子的埃尔戈回过头来说。
虽然只是在飞机上看了电影,略读了一下旅游手册,但埃尔戈好像很干脆地就学会了日语。抵达日本半日之后,就已经开始自己读日文小说了,自己和师父都哑口无言。
「凛说你的语言能力甚至超过施里曼(翻译者注解:海因里希·施里曼,德意志著名考古学家,精通二十门语言)。」
「是吧~这家伙可吓人了。」
不知为何,凛有些得意,师父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像某些魔术师那样,让魔术回路进行翻译运算。这种语言能力可以说是你的才能吧?」
「那我就太高兴了。」
埃尔戈像被夸奖的狗狗一样,稍稍有些高兴。
如果说存在能让人开心的笑容的话,那就是这个吧。
我摸着自己的脸颊。要是自己也能模仿一下就好了。
然后凛把话题转了回来。
「那,咱们一起去夜劫家吗?」
「……不,这次我和格蕾一起去就行了。」
师父摇了摇头。
「只有这样,立场才不会变得更复杂。凛是冬木的管理者。至于埃尔戈,更是个身份上甚至都给不出个像样的说明来的人。这个时点还要连锁性地增加问题是绝对不可以的。」
「……嗯,那倒是。」
埃尔戈的真实身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根据情况的不同,甚至也有可能和夜劫这个组织有微妙的关联。既然已经与阿特拉斯院和彷徨海的成员为敌了,就得避免更大的意外产生。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师父是多么容易被卷入更复杂的事态中,这几年自己也深有体会。
凛也同意地点点头。
「那我们就出去转一圈吧。」
说着,拉起了埃尔戈的手。
「你打算怎么办?」
她把随身行李装在小包里,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
「东京观光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去逛一逛呢?」
「那先告诉我你计划去哪里吧。虽说有联系用的手机,不过我想先确定一下位置关系。」
「说得也是。我想先去跟我父亲有交情的旧书店看看,在神田神保町附近。」
「原来如此,因为二手书店和当地关系密切,是个好去处。」
「就是嘛!」
埃尔梅罗教室的精英闭着一只眼睛,回过头来,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就像观察落入陷阱的老鼠的猫一样。
「对了对了,还有离这儿近的。所以,我想去秋叶原看看,教授。」
毕竟结果比想象的更有戏剧性。
师父整个人都愣住了。
直到她英姿飒爽地和埃尔戈一起出门为止,都一动不动——那副表情就像是在眼前被夺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的孩子一样。
2
夏天潮湿的风中,柳树摇曳。
细长的树叶触到招牌上的墨痕淋漓。
走出玄关,回头一看,建筑物对面的太阳闪闪发光。
远坂凛伸出手,轻轻眯起眼睛。
「哇啊,这可真是。日本的夏天真让人受不了啊。」
周围的行人也大多拿着手帕,不停地擦汗。
日本的夏天与高温多湿的新加坡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的。
考虑到新加坡的夏天多阴天,日本的夏天甚至在体感气温上更胜一筹。
神田神保町。
原本是武家宅邸林立的土地因明治时代的变革,如今以作为世界屈指可数的书城而闻名。以东京大学为首,各种各样的大学在这里设坛讲学。在大学城化的神保町,每年都会有很多学生出售不再使用的教科书,二手书店也因此变得发达。
在这之后不久,顾客群体的层次和类型也扩大了。
各国的古典文学自不必说,戏剧、美术、纪行、建筑等各种书籍也都被囊括了其中,与这个城市一同不断成长着。
现在这片土地上有两百多家旧书店。
几乎所有的书店都不喜欢阳光直射,一律朝北而建。
凛他们出现的地方,就是这样的旧书店之一。
「买到好东西了吗?」
「赚大发了。伦敦到处都有魔术师的眼线,但这儿可不一样,到处都能淘到好玩意。得益于此,我发现一个两百年前的出土物,并且最终将其拿下了。」
她走向埃尔戈,举了举纸袋示意。
「也收集了一些当地的情报,那方面就待会儿和教授进一步汇报吧。先去秋叶原,物色下从弗拉特那儿打听到的稀有物品后,再以那玩意作为筹码,去和教授交易。就让他用教授私人授课来交换吧。」
「交易?」
「在新加坡的事件中,至少知道了他对自己每个学生的术式都有些保留建议。这可是个狠狠敲一笔的好机会啊。比方说让教授把自己从名门那里掠夺而来的魔术吐出一些,或者在不影响莱妮丝心情的范围内解说一下前代君主·埃尔梅罗的魔术也可以……」
凛像在心里打算盘似的暗自笑着。
这会的她看起来像个电视剧里老谋深算的坏蛋官僚,或者说一副恶人嘴脸,这副模样通常不会展现在熟人面前吧。
毕竟事先问过弗拉特,这个机会肯定是故意找准的吧。
对于凛这副模样,埃尔戈突然开口。
「我终于明白凛为什么能这么开心地谈论时钟塔的事了。」
「此话怎讲?」
「如果他是我的老师,即使很严厉,我也一定很充实。因为我相信,用于学习的时间可以确实地提高自己。」
埃尔戈的话让凛一愣,然后轻轻苦笑了一下。
「你这样率真的人对我们来说其实是有害的。你要是进了埃尔梅罗教室,想必是要吃很多苦头吧。」
「是吗?」
「绝对是这样哦。格蕾在基质这方面接近魔术师,但是呢,你的情况就是阳性有些过于强了。……害,你肯定会过得很快乐吧。虽然自己和周围的人都会很辛苦,但其中的快乐肯定也是不会少的。」
凛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
在众多书店中,散发出诱人食欲的咖喱香味,也是这条街的一道风景线吧。
过去,卖教科书的学生们可能会用这些钱捧着咖喱大快朵颐吧。
埃尔戈追赶着在前面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凛在伦敦的那个日本助手先生也是这样吗?」
「……啊这,」
凛说着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隔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来问道。
「……难不成我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吗?」
「能看出来一点点哦。果然,一到日本就有些想他吗?」
埃尔戈的话让在新加坡带领海盗们的女魔术师微微一笑。
「虽然和我的故乡离得很远,但毕竟是同一个国家。啊,冬木和东京的夏天都是这么热啊,真是没啥区别呢。」
她抬头望着从建筑物之间看到的天空。
与冬木和伦敦相连的夏日蓝天。
「是的哦。事实上,那家伙在伦敦的生活是否乐在其中呢?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能乐在其中啊。作为没个魔术师样子的同伴来说,想必会和你相当合得来吧。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你与太过魔术师了的教授正相反不是?」
凛的侧脸带着各种情感。
这位女性,有着各种各样的面孔。
从动人心魄的凛然、俗气的乖戾,到路旁盛开的花朵般的坚韧和楚楚可怜,无一虚假。
埃尔戈认为,她能够理所当然地接受自身的全部,正是难得的资质。
正因为能够容纳接受各种各样的自己,她的世界才如此美丽。
(但我呢?)
他静静地思考着。
被凛拾起之前的记忆,完全没有恢复。
以埃尔梅罗二世说的话来说,那不是记忆丧失,而是由于喰神所导致的记忆饱和。
放任不管的话,连这个人格也迟早会被排挤,消灭掉吧。
踏上这趟旅程,正是为了生存。
但是——
如果被问想不想找回过去的记忆和人格,就会有所烦恼。
谁能保证喰神之前的自己就是个正常的人呢?如果考虑到山岭法庭的无支奇和阿特拉斯院的事情,那么自己和凛还有埃尔梅罗二世敌对的可能性也并非为零。
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会扑食格蕾……
「…………!」
呼吸变得困难。
一想到这样的未来,埃尔戈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年轻人意识到,竭尽全力活着、害羞地用帽子遮住脸的她,成为了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那大概是一种同伴意识吧。
自己和她都为了不被旧时代的某个人所占据,拼命地抗争着。
(想听听拉娜的声音啊)
想起了几天前刚离别的海贼岛少女。
虽然思乡这词用在自己身上听起来很怪。
听着蝉鸣声,两人从神保町往东走去。
柏油马路上投下了浓重的影子。
两个人的脚步追着那个影子往前走。
虽然是慵懒的夏日阳光,但凛的步伐依然飒爽,埃尔戈的步伐似乎有些摇晃。
就像是在一步步地确认着这个初来乍到的国家一般。
这时,凛开口了。
「你有什么发现吗?」
「路上到处都是神社啊。」
埃尔戈视线所及之处,也有一座小陵祠。
面前供奉着廉价的杯酒,还有可爱的纸人。恐怕是附近的居民所为。
「该说是神明众多的国家呢,还是说与神十分亲近比较好呢?」
凛继续说道。
「你是指八百万众神,对吧?」
「有八百万吗?」
埃尔戈一丝不苟地回复了数字,凛微笑着。
「说到底,这就不过是用来形容数量众多的一个代称。不过这个国家确实会把有很多的事物视作有神性的。比如风的吐息,海浪的拍击,或是火焰的燃烧,甚至包括双手合十。虽然说这是一种泛灵论(animism),但实际上并不是认为有灵寄宿于其中。与其说是对神明的信仰,不如说是以【抬头三尺有神明】这种观念规训自己的行为和感性。」
「明明不信仰神,却要以神存在为前提一样行动吗?」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啊。不过,这个国家就是如此呢。明明没有信仰的自觉,但会在新年主动去捐香火钱或者祈祷考试合格,也有像刚才一样献酒给道祖神还有地藏菩萨的。嗯,大概就是这样。与其说这种行为是对神明的笃信,可能更多的是对你内在某些东西的确认?」
她的话语不知为何也给传递给了埃尔戈。
他把手轻轻放在胸前。
埃尔戈的情况是,那里(内侧)真的有神。
自己曾经喰食的神。
他的手慢慢地伸向嘴角。
那里(嘴中)也有。
即使失去了记忆,舌头也依然无法忘记的,神的味道。
*
师父咬住嘴唇,握着方向盘。
车是租来的。
英国和日本都是右侧驾驶,所以习惯得很快。
虽然师父对于借不到平时使用的车型有些不满,但他也觉得,君主摆架子所使用的那种高级轿车借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作为坐在副驾驶席上的人,虽然能感觉到加速之类的顺畅性有所不同,但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事实上,现在师父的大部分心思都被放到了别的地方。
「……对我来说,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巡游以秋叶原为中心的圣地,再怎么说也得要个三天……发掘优先级高的稀有品,然后再构造一个至少也要能说得上话的关系还要一星期……可恶……到秋叶原购物去可不是在玩啊……」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地魔怔过。
足以看出凛留下的伤疤是多么严重。
真不愧是埃尔梅罗教室的新核弹,不禁让人产生了新的想法。在某种意义上,这岂不是远超魔术的强烈诅咒吗?
「这里是那么令人向往的城市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当然,只要有时间,我也不是不想去,权当是为了放松一下。」
师父一边辩解着,一边直直地盯着道路。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不知不觉就说了多余的话。
「如果是师父想去的地方的话,我也会跟您一起去的。」
「啊啊,那样也不错。」
「而且……」
话到一半,却被我咽了回去。
稍微想了一下。
如果在纯粹出于兴趣上街的这个人旁边有那个伟大英雄的话,那该有多好。对自己来说,那个英雄只是在过去的事件中短暂瞥见的幻影,但那两人之间的羁绊却充满静谧的光芒。
……不仅如此,师父比以前更稳重了,也许在一些言语和表情上,更能让人意识到这一点。
「怎么了?」
「啊,没事……」
师父瞥了一眼吞吞吐吐的自己,苦笑着小声说。
「我之所以喜欢玩游戏,契机也是因为那家伙啊。」
他抬起头。
我的想法好像被看穿了,耳朵热了起来。
师父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
那表情,果然是因为这个国家是年轻时的师父战斗过的舞台吗?
第四次圣杯战争。
那段热血的时光造就了现在的师父。
啊,这正是老师所说的四个阶段——将被人生分为的四部分中,名为青春的那段时光吧。
师父踩下油门,车子加速。
很快就看到了山。
郁郁葱葱的树林仿佛盖住了天穹。
蝉鸣声越来越响,连汽车的引擎声都掩盖不了。隔着玻璃窗感受到的空气,仿佛也随之改变了温度和色调一般。
进入连接山麓的坡道,又开了十分钟左右,突然看到一个巨大的建筑物。
黑漆漆的——黑得让人误以为是用涂料涂过的巨大宅邸。
「这里就是夜劫的宅邸吗?」
这是昨天干也先生带我去的那栋漂亮的房子与之根本无法比拟的。
无论是气派的大门,还是一眼就看不出尽头的灰泥墙,规模都相差悬殊。与山的气氛浑然一体,令人震撼。
「不,这只是个入口。」
师父说道。
「入口?那是什么意思?」
「里面还能数量众多的建筑物,也就是说——这座山本身才是真正的夜劫家。」
我吞下惊愕,再次看向建筑物。
门的另一边确实可以看到好几栋高大的建筑物。毫无疑问,它们都是很久以前建造的。
「再加上,从刚才那条路开始一直都是私有土地。所以,这个国家的地图上好像也没有更加详细的记载。原来如此,从这个面积和相关历史来看,应该也是个相当优秀的结界。」
师父常说,结界也有各种各样的类型。
存在所谓魔术性结界。
相反,也有科学性的。
以及诉诸人类心理的心理性的。
这座山会是为以历史和律法为盾牌的结界吗?
无论如何,它都是用来划开界线,不允许随意来往的概念。
但是,这已经几乎是一个小国的国境规模了。
「恐怕夜劫这个组织是豪族的分支吧。」
「豪族是指地方上的权贵吧?」
师父点点头,车子开过大门。
前面的路一直延续着。
「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山林本身就属于是一种治外法权。所以,与海中的海盗相对应的,也就是山里的山贼了。就日本而言,成为近代英雄的德川家康建立幕府后,山林之中那些不被统一的独特秩序(Rule)也依然存在。【明明同在一个日本,某座山里却有着宛如其他国家一样的异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整座山就是结界本身吗?」
「当然,没错。佛教(Buddhism)也有灵山的说法。而且不仅是山本身,国境,文化,语言。这些所有都是构建结界的要素。毕竟我们就是一种如果不常常把自己和他人分割区别开来,就无法活下去的生物啊。」
与什么区别分离,然后活下去。
这种说法,不知为何让自己想起了魔术师的业——根源。
按照师父的说法,现代的一切事物都是从根源分支出来的。
(……难道说)
所谓的【分支】,与【要把什么区分开来才能生存下去】的说法几乎是同质的。
因为我们是不这样做就无法生存的存在,因此也与根源进行了切割。
说不定自己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当然,说不定是错觉吧。
就在我埋头沉思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座新的建筑。
和第一扇门一样,是一座漆黑的建筑。
「……相当彻底啊。」
师父惊讶地低声说。
墙壁、门、柱子,甚至每一块屋顶的瓦片,都是无尽的黑色。
就好像落在地上的影子站了起来一般,然后影子本身就那样变成了宅邸一样。再加上盛夏耀眼的阳光,映出一个异质的构造体。
斜前方有三间仓库,也都是黑色的。
不远处铺着碎石子,停着几辆车。
自己和师父也在那里下车。
走出开着空调的车厢,灼热的温度和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泥土和绿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是山的味道。
虽然同是一座山,但威尔士的山林总是令人感到寒冷。
与其不同,这是这个国家的味道,这个国家的炎热。
重新站在第二道门前。
敲门和门铃都不需要。
门自行缓缓打开,自己和师父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数十名黑衣男子并排站在道路两旁。
虽然发型各不相同,但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西装,系着黑色领带。明明是盛夏的白天,却像是一点也不觉得热一样。
(……日本黑帮)
我想起师父说过的话。
既然是两仪的远亲,那么这个夜劫也是如此吧。
师父说他们可能出身豪族,这些在当地颇具影响力的人最后也许就化作了极道。虽然我对这个国家不甚了解,但我觉得没有被政府机构吸收的权威人士,以反体制的形式进行自我组织是很有可能的。
由历史的色彩所创造出来的禁忌之群体。
但是——
让自己和师父哑口无言的,并不止这些。
所有男人的脸都被面具遮住了。
恐怕是日本的民族风饰品吧。
以前和师父一起在伦敦见过的能剧演员,也戴着类似的面具。
明明是同样的表情,却因为阴影的细微差异,看起来像哭、像笑、像生气,真是奇妙的面具。
戴着面具的黑衣们像时钟装置一样转过头,并一齐低下了去。
「…………!」
这光景实在是太过于非日常了。说实话,我已经混乱了。
在熟络魔术与神秘的时钟塔内,与之相关的贵族们里,也有很多带着类似风格的部下的人。
但是,如今这囊括了异国特有的景色和举止,确确实实存在于自己的常识之外。
在纹丝不动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迈出了步子。
只有他没有戴面具。
那是一个右手打着石膏,用三角巾吊着的男人。
「欢迎您,君主·埃尔梅罗。」
「不好意思,是二世。对于我来说那是过分沉重的名号。」
「明白了。君主·埃尔梅罗二世」
他的声音忠厚有礼,但其深处却充满了压力。
那是以暴力为背景的人类特有的压力。这几年,自己和这样的人接触也越来越多,渐渐能识别出那种独特的气息。
年龄大概和师父一样,三十出头吧。
剪短的头发、紧闭的嘴唇、隔着西装也能看到的强壮的身体,这些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最重要的应该是刻在眉间的割伤痕迹。斜着的伤口似乎相当老旧,浅淡的色素沉积在皮肤上。
「你叫什么名字?」
「夜劫雪信。」
师父微微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夜劫继承人的亲自迎接?」
「很遗憾,这个评价并不太正确。」
「哦?据我所知,这几年实际上都是你在操持夜劫。」
「那么,【管理组织这种小事,决定不了夜劫的继承人】——这句话您听说过么?」
打石膏的男人的话中并没有贬低任何人的意思。
只是单纯地把既定事实抛在脑后的语气。
说着说着,从宅邸那边传来了声音。
「还请您稍等,朱音大人。」
「不,我不等。既然人家都特意找上门来了,那咱们就更没有继续盘腿坐在屋里不动的道理。那个两仪,竟然和时钟塔——还甚至是君主搞到了一起。哈哈哈哈,整挺好的。看起来像是吃素的结果挺有能耐的嘛,那个女婿。」
没有面具。
她身穿一件宛如丧服般的黑色和服。
带有光泽的布料是丝绸吧。除了银色的带子,其他都是素色的,和宅邸一样,仿佛吸入了阳光。
这位五十多岁的妇人甩开周围想要阻拦的人,径直朝这边走来。
「这位是家主。」
夜劫雪信垂下眼帘。
师父转过身,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您就是……」
「没错了。」
妇人两眼炯炯有神。
皱纹很明显,头发白了一半。
但是,眼中所蕴含的强烈意志,似乎从年轻时就没有变过。
「我名夜劫朱音。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不,按最近说法应该叫掠夺公更好不是吗?」
老妇人用一种恶作剧般的语气说道。
3
「从这一带开始就是秋叶原了。」
凛低语的地方开始,风景突变。
许多建筑物上都悬挂着游戏和动画广告,各种各样的卡通形象跃动着。
大街成为了步行者的天国。
到处都有很多表演者在尽情地表演。
有人穿着女仆cosplay的服装跳舞,也有人用旧吉他演奏摇滚。还有正在表演自己创作的小短剧的二人组,还有正在表演哑剧的魔法少女,也有路过的人踊跃地想要参加这样的表演。
气势仿佛要驱散酷暑般的,一片混沌至极的空间。
宛如是在把那些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家伙们,扔进坩埚、红烧、混合一样。
「……秋叶原好厉害啊。」
埃尔戈睁大了眼睛,不停地转动着脑袋。
走在前面的凛也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望着这条过于自由的街道。
「同样在日本还有这样的世界啊……怪不得教授会时不时地抱怨说,如果这里有时钟塔支部的话……」
「没有吗?」
「有的话,他就不会摆出那副臭脸了。」
凛哧哧地笑。
好像想起了临别时教授的表情。
凛觉得当时要是拍了张照片的话该多好。
「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
红发年轻人说道。
带着仿佛是在做梦的表情,步伐不稳。
昨天去神社祭典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到他的侧脸,也许有人会说他轻浮,但这个年轻人却不可思议地带来了缓和气氛的效果。
比起猫,更像是狗吧。
是在壁炉边睡意朦胧,或是牵着幼子散步的大型犬。
「好像每天都在节日里一样。」
「嘛,是吧。步行街从某种意义上这么说也没错。按季节来说,现在也到盂兰盆节就是了。」
「盂兰盆节……是夏天的节日吗?」
「恩,新加坡不是也有吗?在阴历七月——也就是鬼月举行的饿鬼节。」
「啊,拉娜他们也说过,夏天的时候,祖先和朋友们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都是同一个节日。」
凛微微眯起眼睛。
似乎回想起自己曾经作为马六甲海峡海盗的顾问大显身手的那段时光。受命于时钟塔想必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或许还依然正站在那片大海上,把手伸向太阳也说不定。
「饿鬼节也是如字面上的一样,为安抚饿死者献出自己的食物和娱乐。嗯,某种意义上与秋叶原相性挺高的。东方的死者与水相亲,而秋叶原这一带原本就是在大海中了。用教授的话来说,游戏本身也是像节目一样的东西。」
走在盛夏喧闹的大街上,凛说道。
不久前竣工的银座——秋叶原UDX端坐在那里的步行街上,那里有大量的电器店摆放着的大型显示屏,各种最新游戏的宣传在那里流淌。
「特别是电子游戏,被二次元与三次元的境界所区分,就是把屏幕对面视为另一个世界的设想仪式。当然书籍和电影也可以做到一样事吧,不过,在被显示器的划分的双方能互相影响这一点上,会让上述定义更为直观。」
「啊,老师玩的手游也是如此吧。」
埃尔戈附和道。
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坐在路边,其中一人单手拿着掌机,摆出胜利手势。看来是全体成员在一起玩。
略微瞟到的画面上,正是二世也在玩的,狩猎幻想怪物的游戏。(翻译者注解:2006年,日版掌机,怪物猎人G)
「所以老师才喜欢玩游戏么?」
听到这句低语,凛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看着高出自己一头的埃尔戈,叹着气说。
「你真是,也太较真了。」
凛用食指戳着埃尔戈的胸膛。
「说实话,我是不建议这样的。」
「为什么?」
「废话,因为顺序反了啊。照你说的,结论就成了【应该去喜欢什么所以我喜欢】不是?」
听了女魔术师的话,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奇怪地按着太阳穴。
「……听你这么一说,或许是这样。」
「可是啊,我们是因为喜欢上了什么,所以才活得下去的,而不是为了活下去而非要去喜欢点什么不可。虽说反过来平时也不会有什么障碍,但在该坚持自身信念的时候容易出错。」
「…………。」
于是,埃尔戈呜呜地呻吟着,抱住了头。
「怎么了?」
「不……不过,正如凛所说,我们也会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东西。」
「是啊。」
「这样的话,会不会因此和谁发生争执呢?」
「当然了。那个时候啊,只能斩钉截铁地去斗争了。人类几千年的历史都是在重复这个过程。你听好了哦,埃尔戈。是魔术师也好,不是也罢,不管你要怎么活着,那个时刻总有一天会来临。若是要协商的话随你便,要妥协也随你便,被击败了也完全没关系。但是,与之战斗、挣扎的选项一定要握到你自己手里。如果那个时候这个选项不再掠过我们的脑海,我们也就不需要再继续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她小声地「啊」了一声。
本来就很引人注目的两个人,站在路中央宛如争吵般的对话,引起了路过的人们的注意。
她扯了扯埃尔戈的袖子,两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在人烟稀少的大楼后面,终于平静下来,舒了一口气。
「啊,真是的。血气上头,不小心说多了。」
凛用自己的手啪嗒啪嗒地扇着脖子,取出便条。
「那么,从弗拉特那里打听到的稀物店是……」
正准备摊开便条,白皙的手指停了下来。
「什么状况, 埃尔戈?」
「啊就是,那个。」
埃尔戈的踌躇和视线的去向,让凛吃惊地抬起了头。
「难道是幻手?」
「是的,我后背有一股莫名的刺痛。」
埃尔戈轻抚他的肩膀。
三对六只幻手,只要非实体化,就不会被人看到。
尽管如此,埃尔戈似乎还是有感觉的。
「嗯……这么说来,教授也说过,幻手与其说是工具,不如说是能够承受巨大信息压力的感觉器。」
埃尔梅罗二世的假设。
正因为如此,埃尔戈的人格才会崩溃。他的记忆丧失,本质是记忆饱和。也就是说,人类的人格信息无法与神能获取的信息相比。
正因如此,凛的表情也带着些许紧张,但还是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问道。
「知道是为什么吗?」
「没有。」
埃尔戈摇了摇头。
「可是……感觉很强,很恐怖。」
他闭上眼睛。
稍微烦恼了一下,又补充道。
「而且……黑色的。」
奇怪的说法。
应该看不到吧。尽管如此,埃尔戈还是选择了黑色这个形容。
种种理由和推测在凛的脑海中闪过,她收起便条,从怀里取出另一件东西。
「什么意思?」
「魔力指针。」
她拿出的东西很像指南针。
更确切地说,就是指南针。
装饰精美,但指示方位的指针向着与北方不同的方向摇摆。
「以前,父亲送给我一模一样的生日礼物,这件是我重新制作的原创作品。」
「难道是在圣杯战争中使用过的?」
对于年轻人的提问,凛报以无畏的笑容。
「圣杯战争的常规套路,是在街上走上一走,寻找和自己一样的参加者。东京那么大,我还以为需要别的手段……现在看来结合埃尔戈的感觉,说不定能行?」
*
在戴面具的男人们的带领下,自己和师父走进了公馆。
建筑物内部也黑得厉害。
从外面看柱子和墙壁,越往里面看,感觉就像潜入了巨人的脏腑。
可能是焚香的缘故吧,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气味,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颜色与香的味道仿佛要侵蚀到身体内部。
伴随前后的黑衣面具也助长了这种情况。
「大家一直戴着面具吗?」
「哈哈,怎么可能。」
自己战战兢兢地问道,妇人大笑起来。
「这算是一种仪式。如果是在时钟塔,或许有更正式、更合理的方法。毕竟在地球的另一端,水、土、空气都不一样啊,所以魔术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嗯,在我们这儿不太叫魔术就是了。」
女人穿着和服,轻轻摇晃着肩膀。
夜劫朱音。
据说是这个魔术组织的当家。
跟在她后面,自己的距离感和平衡感也一点点被打乱了。说得有点奇怪,就像走在漆黑的万花筒里。
虽然眼睛看到的只有漆黑,但无法识别的浓淡差异,在自己的内心造成了无法修正的扭曲。
阳光照不到的走廊上,点着蜡烛。
在晃动的灯光照射下,天花板上仿佛有骷髅在笑。
(……是错觉。)
眯起眼睛。
浅、深、密地重复着呼吸。
这是从师父那里学到的防御性冥想。
为了不让自己的想象力和感受性受到伤害,我们的心被一堵严严实实的墙覆盖住。
虽然在时钟塔上的几年课程里,几乎所有的魔术都没学会,但这方面的技术总算及格了。
终于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
「…………!」
我压抑住内心的动摇。
这次,是真正的面具墙了。
不止一两个。几十张面具,弄不好还会有上百张的面具,布满了漆黑的墙壁。都是和黑衣们一样的木雕面具。
「多少有些恶趣味就谅解一下吧。魔术师嘛,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带路来这里的蒙面黑衣们回去了,朱音在房间里面坐了下来。
她让我们也坐下。
「能乐面具……而且都是【喝】、【食】、【今若】等男性面具。」
师父看着墙壁说道。
「哦,你认识的吗?」
「在英国也有能乐的公演,是场不错的剧。」
「啊——当上了时钟塔的君主的话,在一般社会中也会受到相应的待遇么。和我们国家几乎都必须沉默着躲到后面去的态度大不一样啊。」
「隐藏神秘,这一最优先事项是不会变吧。」
师父和夜劫朱音的对话,非常平静却让人忐忑不安。
两种文化就像利刃相接。就像以前看过的日本电影里,武士之间一样紧绷。
师父的视线投向妇人的背后。
里面的坛上有一个用黑布盖着的东西。从形状来看,应该是一面镜子。
「我听说极道产生的源流有三。」
「哦?」
「当时没有被承认的政府存在的贱民、非法开办赌场的赌徒、常流动在寺庙神社周围摆摊或卖艺的【的屋】。不是分化孤立,而是互相交融、交流,浑然一体才成为了极道的原型。我读到过这样的记述——特别是最后的【的屋】,兜售的东西范围极广。除了药物和卖春,还有相扑和能乐表演,甚至还有诅咒和祈祷。
「您就是这样到处拆解别人家神秘的?不愧是掠夺公啊。」
听到妇人无可奈何的叹息,师父只是微微地动了动眉毛。
与此同时,我感到心脏剧烈跳动。刚才的分析表面上是关于黑社会的,实际上是赤裸裸地在说夜劫这个组织。
当然,实际神秘要复杂得多,但大致的方向是没错的。
我想起了祭典。
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所谓的祭典,必定会带有咒性的祭礼。那么,掌管这一切的存在也必然带着神秘的昏暗色彩。
师父眯起眼睛,顿了顿,再次开口。
「听闻有族人被掳走了。」
「嗯,的确如此。与两仪家有缘的那位女婿有时会帮忙找人。我忍着耻辱,跟他商量了一下。」
和干也说得差不多。
「恕我冒昧,我们在这里属于外地人,我不认为我们能在找人上帮上太大忙。」
「啊,你误会了。」
朱音微微苦笑。
「拜托两仪找人,是因为他正好是有门路的。」
「……何出此言?」
「掳走孩子的人身上,有异国魔术的气息。」
听到这句话,我仿佛皮肤上划过一道微细的闪电。
「虽然日本的魔术组织团结紧密,但也实在不大。远不及时钟塔和大陆螺旋馆的规模。被掳走的孩子我们当然会追回,但如果在那个时候踩到什么大老虎的尾巴,就需要有应对手段了吧?」
这是非常政治的话题。
虽然在时钟塔听到的这类故事越来越多,但我仍记得那是另一种感触。
也许是因为这个房间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问题。
或者,是因为无数的面具吗?
每一个都包含着自己的意志,似乎都在盯着自己。时钟塔内也有许多阴谋和想法纠缠在一起,呈现出复杂至极的景象。但此时此刻,各色思绪被凝聚在一起,取而代之的却是黏稠的空气。
「……也就是说,如果草率地追回被掳走的人,可能会和对方的组织发生争执,是吗?」
「嗯,只是就这么讲出来太不适合这个国家了,有点过于直截了当啊。」
朱音的嘴唇像在开玩笑似的歪了歪。
「之前我也说过,国家不同,水、空气也不同,自然方式也不同。不过,我们也尽量不想闹得太大。甚至还想要个以防万一时候的保险。把这份期待放到世界知名的时钟塔君主身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
原来如此,所以才一直在强调时钟塔的君主这一点。
期待的是作为中介和保险的作用。在发动战争之前,就已经开始思考落实下一步的规划,这是非常符合黑手党风格的想法。
「Mrs夜劫。」
师父讲道。
「您会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您也明白这样会欠下人情。」
「当然。」
朱音点点头。
「你也不是有想从我们这里知道的事不是?」
「…………。」
的确如此。
来这里之前,师父也说过想和日本的魔术师接触。大概是为了拯救我和埃尔戈。
师父闭上眼睛。
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问道。
「请允许我确认一件事。如果只是单纯的异国魔术师的话,您应该不会警戒到与我接触的程度吧。……那么,也就是说您已经对诱拐的魔术师组织有了个大概的认识不是么?」
「哈哈,你当然会问,说得没错。」
不想再浪费时间,夜劫朱音说出了那个组织的名字。
自己和师父都知道这个名字。
「彷徨海(Baldanders)。」
4
埃尔戈与凛朝北边走去。
热闹的秋叶原,气氛渐渐变得沉闷。
华丽的街道逐渐向古色古香的电器店、配件店过渡,进而演变成末广町的办公街。
「怎样?」
「在一点点靠近。」
「魔力的方向也对。」
凛一边确认着手中的魔力指针,一边说道。
「你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吗?」
「不是料到了,只是准备了而已。你现在可是被很多魔术师追着跑的,你不是忘了吧?」
凛说的是什么很明显。
阿特拉斯院有拉提奥。
山岭法庭有无支奇。
还有,彷徨海(Baldanders)。
让埃尔戈喰神的三位魔术师。
关于第三位彷徨海的魔术师几乎没有信息,但是凛认为和埃尔戈一起行动的话,不久就会出现才对。
「被动应战不是我的风格。如果可以的话,我永远都会选去主动攻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先发制人的话,岂不是更好?」
「我觉得很帅。」
埃尔戈露出了带着真实的感想微笑。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和自己打交道最久的女人,永远都是现实的。魔术师明明是远离尘世的人,她却一点也没有那种印象。认真地、一心一意地看待梦想的人,也许就会变成这样。
(这一点就很像老师呢。)
埃尔戈心想。
虽然贬低自己没有才能,但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那个君主,和自己的学生远坂凛果然很像。虽然这话说出来,任何一方可能都会否认就是了。
「就是这里了。」
埃尔戈被不可思议的感觉所吸引,站在一条小巷前。
走了几步后,凛停了下来。
「埃尔戈。」
她只动了动嘴皮喊了名字。
似乎埃尔戈就明白要做什么。埃尔戈抱着她的腰,两人的身体被不自然地抬起。伸出的幻手抓住大楼的边缘,一口气往上爬升。
从无声落地的屋顶,她们窥视着小巷。
杂乱放置的垃圾袋附近,伫立着几个影子。
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他们都戴着墨镜,遮住了素颜。从气氛上看,也不像是在从事正经职业的人。
这三个人围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
身穿印有卡通图案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虽然黑发似乎经过梳子梳过,但T恤上的卡通形象脏得一塌糊涂,连原来的颜色都分不清了。被【强化】的凛的眼睛,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孩子瞪着黑衣们,紧闭双唇的表情。
几十米之外传来黑衣的声音。
「还请您回府,亚纪良大人。」
(亚纪良大人?!)
屋顶上的埃尔戈僵住了。
这不正是自己被委托寻找的孩子的名字吗?
「凛……」
没等他张口叫凛,
「不要!」
孩子扭过身子说。
但是,她无法从黑衣人中间钻过去。其中一个黑衣男子紧紧地抓住孩子的手腕。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死心,就在孩子想要咬住黑衣的手臂时,孩子不自然地倒下了。
然后被压到了地上。
「我并不想对您动粗。但上头说根据情况伤着您也没关系。折一两根骨头的程度,并不会影响您的素质,还请觉悟。」
冷静的声音带着钢铁般的冰冷。
埃尔戈觉得,只要有必要,他会眉毛都不弯一下地掰下去吧。在马六甲海峡当海盗的时候,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一类,但在异国的都市也会遇到这样的暴力,这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我得阻止他。」
「等下。」
埃尔戈上前时,凛制止了他。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影子落在了小巷里。
「哎呀呀,果然因工作而定居下来的话,暴露的会很快么。」
从屋顶看不清楚他的脸。
个子不低。
从服装来看,应该是调酒师。
他把背心披在肩上,俯视地看着三人。
「你」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工作啊。傍晚前不把准备工作做完的话,会被店长烦的。不过,是我疏忽了。因为生活费有了着落,就把手头的现金都给了佐野先生,这是我的错。」
酒保模样的青年苦笑着挠了挠头。
一边这样,一边慢慢地接近黑衣们——不对,是孩子。因为他的毫无顾忌而瞬间僵硬的黑衣们,很快又把视线移了回来。
「若头。」
「啊……」
点了点头。
「站住。」
年轻首领命令道。
「听说有个魔术师掳跑了亚纪良大人。不过,我们的主公要求尽量不要动他。现在离开的话,就放过你。」
「是嘛,我可高兴了,您的关心让我感激涕零啊。」
青年感慨地说着,却完全没有停下来。
在他触碰到那个叫亚纪良的孩子之前,三个穿黑衣的人向前伸出了双手。它们气势汹汹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澈的声音。
柏手。
埃尔戈感觉到,单纯的声音的波浪,变成了魔力的冲击。
青年的后背瞬间鼓了起来。
就像被一阵微风穿透了身体。然后衣服又飘落回了原点。
「竟把人断定为【魔】吗?日本的魔术也太乱来了。」
「别误会。」
黑衣问道。
「刚才只是警告,而且,这是夜劫的【专职】。」
「啊,这么说来,你也没说这是【魔】术。毕竟就算已经没了信仰,连接的还是【那个】啊。」
与开朗的青年相反,躲在暗处的凛表情僵硬。
「……骗人。」
「凛?」
凛喃喃自语着,埃尔戈只看了她一眼。
「且不论威力如何,那个术式是在对方体内直接产生的。就像是共鸣一样的东西。虽然有必须配合对方的固有波长的才能成立的必要条件,但是,一旦成功就相当于是在人体内部引爆炸弹一样。无视目标几乎所有的灵性防御,径直将骨头与内脏炸得一塌糊涂才是。」
凛的形容恰如其分地表现了黑衣们的术。
所谓柏手,本来就是用纯净的声音召唤神的行为。这里所说的神,也可能是在活人身上的Od(小源,精气)的别名。正因如此,凛才能明白,那是使目标身体内部震动的行为,可以直接转用为炸死他人的术式。
「要是放在时钟塔的西洋魔术里,那种术式根本就无法启动。啊啊,所以才说是日本的固有术式么。日本的魔术顺序不同,虽然规模威力显著衰弱,但毫无疑问是神代魔术。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作弊一样的行为,在这个国家是理所当然么。反过来说,我们的魔术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凛的话,埃尔戈想起了二世曾讲过的。
据说,以时钟塔为起点的西洋魔术,是对世界的欺诈。
虽然流派各种各样,但是基本上都是根据用魔力刻下魔术式的方法,暂时扭曲世界的形状。
扭曲世界的深度大致由咒文固定。
十小节以上——倘若是变成被称为瞬间契约的简易仪式,世界的秩序就有可能被干涉。因此,在世界内侧创造出另一个世界的,被称为固有结界的术式,被称为魔术的极致。
但是。
那恐怕是与夜劫的魔术不同的东西吧。
「神代之魔术、神的权能,就是这种东西。」
「不需要走现代魔术那样的程序,你的幻手不也是接近神的权能的东西吗?」
阿门(Amen,但愿如此)。
突然想起了古老的圣言。
要有光,主低语道,光就出现了。
埃尔戈虽然不明白确切的道理,但夜劫能够像神代一样行使魔术。
「……可是,那家伙……」
柏手再次响起。
【炸裂】这个词最合适不过了。
这次就连埃尔戈的肉体也颤抖了同样的数量,但就这样结束了。
「要耳鸣了,别拍了行不?」
青年按他的耳朵抚摸着,快活地笑着说。
「你……」
「是密度的问题。如果是沙制的城堡,就算扔个玩具爆竹也能把它炸坏,但坚硬的混凝土却纹丝不动。如果你认定我有魔性,那就把这些也都考虑进去吧。」
咚地一声。好像是向地面踢了一脚。
这显然不属是于常人的范畴——那是埃尔戈和凛经过【强化】的眼睛,都只能勉强捕捉的动作。尽管如此,跃步的直拳还是让他的手显得有些模糊。
清脆的声音响了三次。
两人的下巴都被撞破,以微弱的延迟倒下了。
只有那个被称为年轻头目的男人,勉强接了下来。他向后一跳,为了编织新的术式,中指和食指结成剑印。
「哦,了不起!」
调酒师模样的青年忽地卷起了衬衫袖子。
埃尔戈看到皮肤表面刻印着什么东西。
就像钥匙一样。
发出着宛如牙齿咬合的吱吱、吱吱、吱吱的声音。
他划过刻印。
「天地玄宗(tiān dì xuán zōnɡ),万事气本根(wàn shì qì běn ɡēn)。」
低吟满溢而出。
同时,从滑动刻印的手指间,像变戏法一样出现了黄色的灵符。灵符被贴到了年轻头领的手上和脸上,一层又一层地叠在一起,就像黄色的木乃伊一样把他的身体绑了起来。
「急急如意令(jí jí rú yì lìnɡ)……成了。虽然有点儿对不住对老爹,但这是最轻松的解决办法了。」
「思想魔术……!」
青年的魔术被凛看穿。
埃尔戈也知道这是大陆魔术的总称。袭击自己的山岭法庭的无支奇使用的风暴魔术,似乎就属于这种情况。
但是,像现在这样的灵符和像钥匙一样的刻印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如说)
这才是通常的思想魔术吧。
「若珑!」
「你还挺能忍嘛。」
青年轻轻抚摸着跑过来的孩子的头。
「……若珑不来也没关系!」
「哈哈,是啊,亚纪良大小姐,我只是在多管闲事。」
青年夸张地向那个叫亚纪良的孩子——少女行了一礼。
然后——
「那么,接下来到你们了。」
他抬起头。
看向了屋顶这边。
面面相觑之后,凛和埃尔戈放弃,跳了下来。
埃尔戈笔直落地,凛踢了几次中间的大楼的墙壁,也在小巷里着地了。两个人都像猫一样,没有搞出任何声音。
「是谁?」
亚纪良后退了一步。
青年像是为了保护少女,稍微往前走了几步。
年龄比埃尔戈稍微大一点,大概十八九岁。
虽然从屋顶看不太清楚,但有着美丽的褐色皮肤。
从他深邃的五官中,可以感受到来自从未见过的遥远国度的干燥风的气息。在可以眺望到地平线的草原之海,似乎只有一匹马作为搭档,追逐着夕阳。
(……这是什么?)
有一种奇妙的既视感,让埃尔戈的内心躁动起来。
莫名的怀念,让人几乎窒息。
「夜劫的帮手吗?」
「停一下。」
凛举起手。
「我确实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夜劫的事,他们说亚纪良被抓走了,希望我们能解决。但是,我们还没有决定接受委托。」
「原来如此,你是要我相信你吗?」
「如果是帮手,刚才不就会和他们一起打个措手不及了吗?」
实际上,如果能在事前以出其不意的先发制人攻击其实是最好的,作为旁边的埃尔戈只能点头。
被称为若珑的青年也苦笑了。
「你想法很现实啊。与这个国家的人相比,更接近大陆。你属于这个国家比较少有的类型吧?」
「才不是哦?无论在哪里,人都不会被国家所束缚。因为,国家这种形式的玩意我也只在地图上才看到过。要说是被它束缚了,那也只能是个人一厢情愿的主观想法吧。」
凛平静地回答。
「说得好!」
若珑拍着手,看向埃尔戈。
「埃尔戈,你这朋友有点儿意思!」
「欸?」
突然被矛头所指,红发青年有些不知所措。
顶着凛的视线,埃尔戈也只能摇头。
不知道。
但是,这种怀念。
既视感(déjà vu)是不可能的。
「嗯,我想你也是忘了。虽然有点令人难过,但毕竟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再怎么说你都已经吃了三个了。」
这数字表示的是什么,不用问。
同时,对于知道这一点的青年,凛也充满了紧张。
「还以为你会栽到无支奇手上。」
青年说道。
「阿特拉斯院的那家伙还是能想想法子的。要是未来预测这种程度的手段给击败,可就失去投喂神明给你喰食的意义了。但是啊,无支奇这仙人搞不好比某些蹩脚的神明还要麻烦。虽说本尊难以到场,但还是很难搞定,至少老爹是这么说的。」
小巷里的空气越来越冷。
无论遇到多么怪奇的神秘,埃尔戈都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仅仅是作为异国的旅人,仅仅是旅途中邂逅的各种事物之一。
但是,这不是。
「若珑?」
「啊,不好意思,是私事。」
青年对着抬头仰望的亚纪良解释道。
严阵以待的凛,将自己的几成意识都集中在魔术回路上,问道。
「你是谁?」
「白若珑。」
自报家门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埃尔戈的挚友——让他喰神的彷徨海魔术师的徒弟。」
*
埃尔戈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不论是自己的亲友这样的台词。
还是他说自己是让他喰神的彷徨海魔术师的徒弟。
埃尔戈无法抵抗突如其来的信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名字从他的嘴唇里闪出。
「白……若珑……!」
「是啊,希望你再也不会忘记我。」
白若珑笑着。
那是足以装点银幕的灿烂笑容。为了看到他的笑容,会有多少人不惜坠入地狱吧。
「若珑的朋友?」
这是亚纪良说的。
「本来是的。」
「我也想详细听听。」
凛问道。
「你现在使用的是大陆的思想魔术,那么真是彷徨海的吗?」
「啊,那是你们认识不足。彷徨海的魔术指向是神代,不论是西洋魔术还是思想魔术都会用的。阿特拉斯院由来的炼金术在规格上就稍微有点不同了。话说回来。你是时钟塔的魔术师来着。是叫远坂凛对吧?」
「事先调查得很仔细啊。」
凛一边说着,一边检查倒下的夜劫魔术师们。
虽然受了伤,但似乎没有生命危险。对若珑来说,应该相当容易对付吧。
「那么,你也盯上埃尔戈了?」
「啊,算是这样吧。」
青年耸了耸肩。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还以为你们会被困住呢。毕竟最后一个才轮到我们(彷徨海)。我听说你们并没有在无支奇那里卡住,但在这种地方见面,还是挺出乎我的意料。」
「那你要怎么办?」
「哎呀。」
那人快活地拍了拍他的后颈。
「老爹说过,见到了抓就行,对吧?」
若珑的身体迸发出魔力。
那绝不是人的Od(精气)能产生的惊人放射量。
在魔术回路的魔力生产量方面,凛也不一般。别说是主回路了,就连副回路,也有自信远远超过那些魔术师。
尽管如此,凛还是感觉眼前的对手深不可测。
这让我想起了那时的无支奇。
(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埃尔戈!」
「是!」
在凛的指示下,埃尔戈的背上涌出了半透明的物体。
是幻手。
接收到埃尔戈的魔力,活性化的幻手浮成半透明状,扑向若珑。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被弹开。
「唉,你大概忘了吧。」
若珑的视线有些落寞地垂了下来。
凛感到有种有温度的东西在他的背上蔓延着。
半透明的器官,与幻手十分相似,就像在宗教画中看到的一样。
「你忘记了这个幻翼。」
「你这是……」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亲友。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想成为平等的朋友,必须具备相应的条件。」
对等,若珑如此说道。
也就是说,不是单纯的心理条件,而是物理性的——或者神秘性的条件。
「啊,对了,我先确认一下。亚纪良有没有打算和这些人一起回夜劫?」
「不要!」
「那就没办法了。」
面对少女的立刻回答,青年故意点了点头。
「看来你得做好吃点苦头的准备了,埃尔戈。」
在他的背上,半透明的翅膀高耸着。
按照他的称呼,幻翼。
但是,其威力与其说是翅膀不如说是魔剑。
斜着甩下的羽毛,在小巷里的大楼墙壁上划开一道道大口子。
钢筋水泥在那羽翼的切割下,甚至不如纸张。
与埃尔戈的幻手激烈冲撞,散发出了苍蓝色魔力火花。
「好痛……」
第一次,以幻手承受痛苦。埃尔戈的表情扭曲了。
尽管如此,埃尔戈还是硬着头皮踢出一脚。他伸出另一只幻手,抓住大楼的窗框,从狭窄小巷的上空一跃而出。
「哈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咆哮,幻手延展而出。
凛让人瞠目的是,基本上是和平主义的埃尔戈现在瞪大了眼睛。在海盗岛,埃尔梅罗二世与格蕾潜入时,无声地拘留了他们的他,这次竟无视凛的指示,胡乱地向白若珑冲锋了。
「埃尔戈 ?!」
坦克主炮级的混乱且荒唐的一击,在小胡同里飓起了台风。
现代魔术师望尘莫及,凌厉的拳击。微型的飓风仿佛突然出现。
凛甚至觉得,夜劫的魔术师们会不会不小心被如此猛烈的暴风吹走?
就像优美的天鹅绒一样,若珑身上那半透明的幻翼丝毫没有动摇。
身后的亚纪良也毫发无伤。
只是,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
「啊……」
埃尔戈呻吟着。
这会儿,他的头脑似乎冷了下来,才意识到少女的存在。
「啊,你不用在意。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在保护你。」
若珑微微一笑。
「……明明哪回都晚上一步。」
「且慢,这可戳了我的痛处。」
听到少女的指责,他扬起眉毛,恭敬地用一只手抱住她。
「可能有点窄哦。」
若珑的幻翼抱着亚纪良展翅高飞。
就这样浮在了空中。
仿佛重力消失了一般,让人联想到天使般的飞翔。褐色皮肤的天使飞向小巷的中空,凝视着埃尔戈和凛。
不,凛当时并不在场。
「少小瞧我,彷徨海!」
在埃尔戈的幻手掀起飓风后不久,她就已经转入了下一次攻击的状态。
那时她就已经压低身体,从身边穿过,绕到了若珑背后。
「Anfang(Set)!」
Gandr毫不留情地砸在若珑的背上。
那是北欧的诅咒。即使在现代,指人也会根据场合被视为无礼,但在某些地区则被视为魔女的业。被凛的魔力半物化的诅咒子弹,一口气超过了十几发。
转过身,青年用幻翼弹开。
同时,Gandr在眼前炸裂。
「?!」
就连若珑也吓了一跳。
直到现在他醒悟过来,才明白那是用了埃尔戈的一击和刚才的Gandr的障眼法。
就在那这一瞬间,凛蹬着小巷的墙壁,跃过他的头顶,手上闪烁着两颗宝石。她像艺术体操一样翻着跟头,美丽的异国宝石眼睛里映出苦笑的若珑。
「……时钟塔真了不起啊。」
「我不会伤害那个孩子的。」
不愧是海贼的魁首,脸上浮现出坏坏的笑容。夹在手指上的宝石像心脏一样跳动着魔力。
Neun(九号)! AchT(八号)! Dornendes Siegels(封印之荆棘)!
从零距离开始,新的魔术启动了。
顿时,红宝石和蓝宝石变成了两种颜色的荆棘,包围了若珑的身体。
「虽然好像事出有因,不过这种事我要等你不能动了之后再慢慢听!」
「西洋魔术师真是现实啊。对物理,对魔力,双重的束缚吗?」
白若珑挥动翅膀时,荆棘滋滋作响……仿佛闪电划过。
但看来想要保持浮游状态,不一定要不停地扇动翅膀。落地的凛抬头一看,目标等人根本没有要掉下来的迹象。
(……明明应该是封印了魔力的。)
凛仰望着天空,咽了一口唾沫。
现在的宝石魔术,是为了对抗追逐埃尔戈的魔术师,从到达日本前开始构筑的东西。使用手头的宝石也相当的中意,以蓝宝石的荆棘,从阵法内侧的魔术师榨取魔力。榨取的魔力,就那样被用于红宝石的物理束缚术式,
虽然是底力超过我的对手,但是这样一来就可以使用那个对手自身的魔力使其无力化……这是凛的目标。
「也就是说,你对阿特拉斯院和无支奇都采取了对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创造出新的术式,看来你相当地死认真啊?」
就像存在于幻想的世界一样,青年一直飘浮着。
「啊,对于你说不会伤害亚纪良这一点,我得向你道谢。」
「咯吱」的一声。
凛的魔术中可没有发出这种声音的装置。
「真的假的……」
「你做得很好,真的。现代魔术师也不容小觑。我能应付,归根结底也是性质上的问题。」
绑着的苍红两色荆棘,都被染成了黑色。
术式被腐蚀——虽然不想明白但还是不得不理解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她制作的荆棘,是魔术的变形。只不过是误导世界,暂时出现的东西而已,而且并没有赋予腐蚀的概念。
(幻手和幻翼……)
埃尔戈的这个幻手,是埃尔梅罗二世的临时的名字。
但是,命名却戳中了事物的本质。既然是初次见面就能将许多魔术师的魔术解体的掠夺公,那么摘取答案的果实也是理所应当吧。
所以,会让人联想。
(……如果)
如果,他的幻翼真的和埃尔戈的幻手能力近似的话……就像埃尔戈的幻手有破坏术式的力量一样,那幻翼也是一样有什么才对。
不。
还有更根本的问题。
如果真的拥有相似的能力,那么这个叫白若珑的青年也会和埃尔戈一样——将神——!
「——!」
在恐惧之前,凛的手抓住了新的宝石。
但是,比那更快,魔术的荆棘碎裂四散。腐烂的碎片,在夏天的小巷里被残忍地融化掉,在接触地表之前像幻梦一样飘散了。
「等等!」
埃尔戈叫道。
就连打交道时间最长的凛也几乎没有听过这种强烈的声音。
幻手伸出,握住了白若珑的身体。
「好啊,那你就这样抓住吧。」
若珑低语着,把亚纪良抱得更紧了,三人以火箭般的气势飞向小巷上空。速度之快,连经过【强化】的凛的动态视力都赶不上。
抬头一看,三个人浮在蓝天上的身影已经只剩拳头那么大了。
「……怎么回事啊,那个作弊的家伙。完全就是从者级(Servant)的嘛!」
茫然了几秒。
为了让人群晚一点聚集,凛对周围布下了驱人术式。
倒在地上的夜劫魔术师们暂且无视。虽然想要情报,但如果情况变得更加复杂的话,就无法控制了。
凛强忍着心中的焦急,拿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