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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拿着手机的师父的表情变了。
这里是夜劫之馆。
在和身为家主的夜劫朱音交谈的途中,师父胸口放着的手机响了。
虽然师父一开始将其无视了,但在被朱音催促【快接电话吧】之后,师父便当场接通了。
「夜劫夫人——」
没有切断电话的师父抬起了头。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的学生现在,似乎正在和彷徨海的魔术师交战中。被绑架的夜劫亚纪良也在一起。」
「……!」
我无言以对。
而被蜡烛照耀着的妇人的表情也僵硬了。
因为彷徨海这个名字,就在刚刚才从朱音自己的嘴里说了出来。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机和凛她们接触了,这到底是何等的偶然啊。
(……真的吗?)
这真的,只是偶然吗,我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疑问。
时钟塔反复提及的一个概念——所谓的偶然对于魔术师而言是不存在的。
即便在人智的范围内刚好碰见过,那最后也不过是沙中淘金一般,拥有着必然的流向。
也正是因此,吾等必须抵达根源,诸如此类。
讲师们的发言,虽然自己连一半都听不懂,但在魔术师的身边总是会接连不断地发生可能性低到离谱的事件……对这件事,我是感同身受的。
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们的未来预测,说不定也是以这样异常的偶然为基础所形成的吧。
「地点是末广町。」师父如此说道。
「据凛的说法,对手似乎能够匹敌Servant——不,是境界记录带(Ghost Liner)。夜劫的魔术师据报告已经被打倒了。」
妇人拍了拍手。
她身后的隔扇立刻被拉开,家主的儿子——右手被石膏固定着的夜劫雪信出现了。
「在叫我吗?」
「你听见了吧。今天有搜索末广町的人吗?」
「是斑鸠他们。我现在让他们三个人一组地行动。」
师父听完后点了点头。
「三人这点似乎是对上了,」
事态真可谓风云突变。
*
地表,在转瞬之间向后流过。
无论是路上的行人,还是挤在马路上的车辆,抑或者挂在大楼上的广告牌,一切的一切都在视野的调色盘中混杂,然后被抛诸脑后。
秋叶原。
翻过银座·秋叶原UDX的上空,紧紧抓着若珑的埃尔戈的脸被风压吹得七歪八扭。
(到底要到哪——)
到底准备,要飞到哪里去啊。
虽然幻手紧抓着若珑的身体,但他很怀疑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虽说如此,但要是在这种状况下攻击若珑的话,想必会将那位名为夜劫亚纪良的少女卷进去吧。这并非埃尔戈的本意。即便这在魔术师们飞扬跋扈的世界中也许是致命性的天真,但对他来说伤害比自己还要幼小的对象什么的是非常难的想法。
但是。
——「遇上的话就逮住他,我老爹是这么跟我讲的呢。」
如果和若珑所说的一致的话,那么在此前方就有很高的可能性有彷徨海的魔术师正在那等着。
就这么被抓回去,也不行吧。
(有什么……)
即便是在这样思考着的刹那,速度也在不断地加快,不断突入难以置信的领域。
乘坐从新加坡飞过来的飞机时,埃尔梅罗二世说了,对现代魔术师来说飞行是非常难的。如果只是进行小规模的浮游还勉勉强强,但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单独进行长距离飞行这件事本身就几乎不可能。即便是那些例外,也和自由的飞行相差甚远。
仿佛在向往着哪里一般——二世以仿佛曾经尝试过那样的飞行一样的口吻如此说道。
从飞机的小小窗口处凝视着天空的二世,他的侧脸甚至让并不太清楚事情经过的埃尔戈也感到自己的胸口被揪紧一般。
二世所说的自由的飞行,不就是这个吗。
据说是现代魔术师做不到的,仿佛能飞到世间每个角落一般的飞翔。
被巨大的加速度疯狂摆动着。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拼命睁开了眼睛。
在视野的角落,出现了一座建筑物。
那之后的动作,绝对不是经由正常思考后得到的产物。
他只是,尽可能地将幻手伸了出去。在他的六根幻手中,四根继续抓着若珑,而剩下的两根则抓住了建筑物的屋顶,全力地将他向那拉去。
可怕的力量袭向了幻手。
虽然到今天为止,埃尔戈的幻手已经耐受住了各种各样的攻击。
无论是骨之巨人的打击,还是炼金术师的斩击,抑或是和凛特训时的魔术,都承受住了。
但是,如果是在时速数百千米的高速下被拉扯着的话又如何呢?
嘶啦,能听到什么东西被撕开的声音。
但即便如此,埃尔戈还是忍住了。
嘶啦,嘶啦,撕裂的声音不断响起。
忍受着背后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埃尔戈将仅剩的所有力量都注入了幻手中。
突然,他感觉到飞翔变得迟钝了起来。
「挺能干的嘛,埃尔戈。」
若珑并没有强行反抗。
他突然将飞行方向打了半个弯,将原本被停在空中的埃尔戈的身体向上方拉拽。
即便如此埃尔戈也依旧将两边的幻手都抓得紧紧地,只是不断地,在一边将若珑往建筑物的方角处诱导的同时,恰时地只将那边的幻手松开了。
将抓着建筑物那边的幻手当作摆绳,埃尔戈忽地摆了过去。
利用钟摆的诀窍,将矢量转换为上升。
然后在顶点处扭转身体,让自己向建筑物顶层坠落下去。
即便埃尔戈用空下来了的幻手来保护自己,但坠落的冲击还是波及到了内脏。
比他稍迟一步,展开了幻翼的若珑也从空中滑到了同一建筑物的屋顶。
「你没事吧?」
「……嗯,有点吓到了。」
被从手上放下来了的亚纪良低语道。
虽然少女那小小的身体应该也要承受与之相应的加速度才对,但看来是她被若珑抱着的时候,运作的是现实中不存在的法则。
「阿若,还是阿若吧?」
「哈?你在说什么啊。你难道把我看成其他的谁了嘛?」
听到抬头望向自己的少女说出的疑问,若珑皱起了眉头。
看到这样的状况,埃尔戈总算是暂且放松了一点。
虽然到现在刚刚拉拽时所受到的伤害还残留着,但埃尔戈还是咬着牙,慢慢地站了起来。
屋顶上,强风呼呼地吹个不停。
好高。
向下看的话,能看到在西侧有广大的绿色空间延展开来。
这不是公园。而是被称作皇居的,这个国家的象征所居住的地方,这点一即便是埃尔戈也知道。但是,从在机场看地图时的记忆来看的话,这里离刚刚的末广町应该有数公里才对。
没想到仅仅是二十三秒的飞行,就已经将人运到了这里吗?
GranTokyo·North Tower。
这里是离地四十三层,高度超200m的,以千代田区之最为目标正在建设中的大楼。
虽然现在还没有开放,但是基本竣工了。现在已经是一边进行内部装修,一边进行定期检查的阶段了。
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埃尔戈开口了。
「虽然凛经常会说什么神秘不隐蔽起来不行之类的话,难道彷徨海在这方面是不一样的吗?」
「啊,不是的哦。在这方面我们也是一样的,所以要是没被看到就好了呢。要是被看到的话,估计又要被老爹给笑话了吧。不,毕竟用了那种速度在天上飞,所以我觉得应该没问题的就是了。」
若珑挠了挠脸,似乎对此也没什么自信。
然后。
「你说,是我的挚友,对吧?」
埃尔戈开口问道。
「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情。」
「一切……这样说的话当然是骗你的。」
褐肤的青年吐了吐舌头,仿佛恶作剧般地说道。
「但是,我觉得自己大概比埃尔戈你记得的要多一点。反正,你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
「老师,说这是记忆饱和。」
「嚯,你老师说得不错嘛。这确实和记忆丧失有一点不同。」
就好像很佩服一般,若珑摸着下巴。
「嗯,我对埃尔梅罗二世有兴趣了。说真的,虽然我觉得现代魔术科啥的完全无所谓,不过时钟塔的君主(Lord)果然还是不容小觑的嘛。」
若珑曾说过,彷徨海是立志于神代以前的魔术的。
所以,对于名为现代魔术之流的新流派,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他们放入眼中吧。
「啊,为了避免误解我姑且先说一下,我的思想魔术是来自现代的哦。毕竟我也只是彷徨海的弟子而已嘛。」
「你,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
埃尔戈再一次,问起了同一件事。
若珑,则微微眯着眼后开口道。
「你喜欢唱歌?」
「大概吧。」
在海盗岛上的时候,经常和拉娜她们一起唱歌。不管是害怕的时候,还是悲伤的时候,抑或是喜悦的时候。只有歌唱这一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变。
「那,这点你没变呢。你从以前开始就经常唱歌啊。虽然我是没有奉陪过就是了。」
「明明没有奉陪过却说是挚友?」
「也并不是说陪你唱歌就会成为朋友,对吧?」
那倒也是。
若珑「哈」地深深叹了口气,捂着额头说道。
「话说,你连失踪癖也和以前一模一样啊。总是在重要的时候就消失了,你以为我找过你多少次了啊。因为你每次都专门藏在树上或者山洞之类的奇怪地方,结果搞得我出来找你都成了理所应当一样的事情了。」
褐肤的青年嘟着嘴,感觉好像在赌气。
这是埃尔戈所不知道的记忆。
已然饱和的情报。
但是——
「可是,如果是阿若的话,很快就能找到我的,对吧。」
对于自己不自觉脱口而出的回答,自己也吃了一惊。
「你也是喊他阿若的吗?」
在一旁听着的亚纪良眨了眨眼睛。
只是,现在再要把之前说的话收回也做不到了。
因为眼前那笑得脸都皱起了来的褐色的脸庞,看起来真的好像特别高兴。
「稍微,想起来了点吗?」
「……我不清楚。」
埃尔戈摇了摇头。
「因为我甚至连自己现在用着的这个【埃尔戈】的名字,都没有确认是自己名字的自信。」
「那个和所谓的人名稍微有点不一样呢。虽然我们是这么叫你的,但你的那个名字在某种意义上接近实验代号。」
「实验代号?」
对此,若珑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询问。
「你的饥饿怎么样了?」
埃尔戈整个人僵住了。
「你有时会觉得饿得受不了,对吧?无论是睡觉的时候还是吃饭的时候都毫无意义,那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饥饿。仿佛眼前被染成了纯黑色,气味也没法好好辨别,只觉得肚子里有火焰在升腾般的感觉。无论是吃肉还是吃果子都没法满足。硬要说的话大概只有石榴有点管用,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往熔岩里滴了一滴水的程度,立刻就会被更加强烈的饥饿感所折磨。」
咯噔咯噔地,有种什么东西在摩擦着身体内侧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的——至少从埃尔戈这边来看只会这么想的对象,却知道对埃尔戈来说最可怕的秘密。能够一五一十地,将他在那个时候感受到的无可奈何的焦躁说了出来。
「就现在这样下去的话,你一定会死。或者更正确地说,是你这一人格会被碾碎。埃尔梅罗二世有没有和你说过类似的话?」
「……说过。」
记忆饱和是埃尔戈的宿命,是这样说的。
所以,为了继续活下去,年轻人才一起旅行了。
——【为了找到,让你的神明返还的方法。】
要让埃尔戈的神返还,埃尔梅罗二世是这样说的。为此,必须要先将埃尔戈所吞噬的,剩余的两柱神也搞清楚真身才行。
然后,现在。
「来吧,埃尔戈。」
若珑向他发出了邀请。
那是极为真挚的话语,其中包含着那种即便已经猜到愿望可能不会实现,但还是不得不说出口的那种无奈感。
「对于你的身体,我们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更清楚。虽然现代魔术科的君主(Lord)也不容小觑,但即便如此我想你也明白到底哪边更加有利才对。让你吞噬了神明的是我们,而埃尔梅罗二世只是在拼命对其进行着解析而已。」
「……」
年轻人沉默了。
用手轻轻地摸了下嘴唇。
刚刚,非常顺其自然地说出「阿若」的感觉,还留在那里。不认识的名字,但却是非常温暖的名字。这可能是失去了除埃尔戈这个词以外的所有记忆的自己,最早取回的东西了。
褐肤的青年正在等待着他的答复。
不管多久他都会一直等,不知为何埃尔戈只在这一点上确信无疑。
说不定,以前也是这样的。也许就像刚刚说的那样,自己无数次消失了身影,而这个青年则锲而不舍地将自己找了出来。由这个爱称所引发的感情,因为实在无法觉察到其真身,而让他的心里一团乱麻。
不久后,埃尔戈开口了。
「如果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刚才你应该已经对凛坦白了吧。」
埃尔戈缓缓地,仿佛在咀嚼着一般,说道。
「也就是说,有什么让凛和老师,以及现在的我知道的话会非常不妙的事情。」
「你啊,以前就是这样,在这方面也太敏锐了吧。」
若珑「切」地小小咋了下舌。
「即便如此,刚才我所说的也并非谎言。你要是想活下来的话,就应该跟着我们。」
「……诶」
突然,亚纪良屏住了呼吸。
让人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阳炎伫立一般。
那是可以称作夏天才能看到的景色般的现象。当两人开始平静下来进行对话时,越是对话,空气中就越是混入别的成分,开始逐渐变质。
「这孩子,为什么?」
埃尔戈问道。
「老师说了,我有必要让被我吞噬的神明返还。因此不得不来到日本的。」
在他这样说着的时候,空气依旧在逐渐地变质。
之所谓会把那当成阳炎,是因为那刺痛肌肤的紧张感的缘故。
无论是埃尔戈还是若珑,他们在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也并非是露出了杀意或者敌意。明明如此,但两人内在的某物,说到底以人类这个容器并不足以压制,而向周围侵蚀着。
由于这种乖离而引起的紧张感,让亚纪良将其认知成了阳炎一般。
嘎吱,嘎吱,空气在嘎吱作响。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摩擦,摩擦
扭曲,扭曲
就连当中的风景也开始粘稠地扭曲起来。
「那个孩子和返神仪式有关,是吧?」
「是哦。」
若珑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不知他是判断这点无法隐瞒,还是根本就觉得这个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项呢。
扭曲达到了极限。
按理说,倘若不赋予魔术式的话时无法正常发挥作用的魔力,仅在这两人身上发挥出了奇妙的相乘效果,在让现实产生变革。
那仿佛盛夏般的空气简直如同剧毒般向周边侵蚀着。
「你也,吞噬了神……」
就在他要断言的时候。
埃尔戈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想吃)
这个声音,在身体内部不断回荡。
意识的颜色不断被替换。
他的声音里蕴藏着强烈的欲望,只能这样形容。
无法忍受,单膝跪倒。全身开始痉挛,颤抖并非来自肌肉,而是从内脏中产生的。胃、肺、肝脏、心脏,仿佛一切都在摇动一样。灼热的感觉从胃中直接穿过喉咙。虽然多次想要吐,但结果也只是流出了大量的唾液。
「埃尔戈?」
「不……行……」
「你,难道——」
那辉灿的双瞳,并没有对向若珑。
而是捕捉到了,夜劫亚纪良。
同时,六根幻手向少女放去。
「切!」
向横一个飞跳的若珑抱着亚纪良的身体,滚倒在屋顶上。
幻手则抓了个空。
「若珑?」
「抱歉,亚纪良。」
若珑向少女道歉。
「虽然我是想在变成这样之前,就把你带走的来着。」
在站起来的青年面前,埃尔戈微微歪着头。
双手依然紧握着,瞳孔的焦点没有对准。
纯粹的表情扭曲得惨不忍睹,牙齿仿佛野兽般不断摩擦咀嚼。
从嘴唇的一边冒出了白泡。
很明显,这已经不是刚刚为止的他了。
(想吃)
只有赤红的冲动,填满了年轻人的内部。
那宛如灾厄一般,那宛如疫病一般,那宛如地狱一般。
那是以前面对格蕾时所怀揣着的同样的冲动。
但是,那次还能忍下来。
虽然全身被强烈的欲望灼烧得一步都动不了,但也没有当即放出幻手袭击过去。
(想吃)
理由,显而易见。
对埃尔戈来说,眼前行动着的对象,已经不被他视为人类了。
在他的认识中,是这样的。
好吃的,有两份。
然后,能够阻止自己的人类一个也没有。二世也好,格蕾也好,凛也好,拉娜也好。人与人的联系这种东西到底何等无理地束缚着自己,埃尔戈终于感受到了。
「嘎——!」
至少,想要让那欲望转移开来。
他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血流了出来。
这种香味,这种甘甜,这种口感,仿佛能让人融化。
一切的一切,都让埃尔戈的精神陶醉其中。如果是为了这份快感的话,他觉得能舍弃一切。对这样想着的自己感到绝望的同时,年轻人贪食着自己的血。
「埃尔戈……先生……」
亚纪良紧紧抓住了若珑的衣袖。
啊,那个身姿简直就像吸血鬼一样。
那是残留在传说中的恶鬼的样子。直到刚刚为止和若珑对峙的红发年轻人,虽然处于对立状态,依旧能给人淳朴的老好人那样的印象。
所以,现在的身姿才显得更加凄惨。
咻咻,响起了异声。
那是吸血的声音。
在这声音停止的同时,那眼瞳瞬间向这边紧盯过来。
「无论你再怎么能忍,肯定也不可能靠自己的血肉就能搞定吧。」
仿佛很悲伤一般,若珑这样说着。
在他的背后,幻翼再次张开。
那零落下来的羽毛虽然看似如同落叶般优雅,但若真错认的话那就是巨大的错误了。
羽毛的方向瞬间改变,向埃尔戈突进过去。被其擦过的肩头仅一瞬以后便被撕裂。
据说当剑术大师挥舞刀剑时,被其斩切者会有瞬间完全感知不到,而这则是拥有能与这传闻匹敌的锋利。
接下来是数十根的妖羽一齐乱射飞舞。
而从埃尔戈的背上,三对六只的幻手对其展开了迎击。
从发生碰撞的部分散落出大量的魔力,不可视的波纹在空中数次扩散开来,又如同烟花般消失在虚幻中。在这每轮波纹中蕴含的魔力已经达到了能让正经魔术师直接晕倒的领域了。
乍看之下,似乎是五五开。
而就在这期间,在埃尔戈的身体内部,可怖的欲望还在继续膨胀着。
(想吃)
想吃。
想吃。想吃。想吃。
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想吃——!
可以说,这个声音本身已经成为了埃尔戈。
这个喊叫,这个怒吼,这份欲望,才是这个年轻人的一切。
即便是这样也打算对这份欲望进行抵抗,但就在这时,妖羽从他的侧腹擦过。
大量的血液喷洒而出,伴随着剧痛,埃尔戈仰天长啸。
「啊!!!!!!」
剩下的妖羽,继续袭向这位还在坚持着自我的年轻人——突然,卷起了烈风。
「喂喂喂!」
那蕴含着魔力的烈风,瞬间将若珑的妖羽尽数吹散了。
而就在风眼中,那六根幻手,正在与埃尔戈本身的手腕开始重叠起来。
「你这家伙,那是……」
若珑屏住了呼吸。
埃尔戈抬起的双眸中,燃起了火眼金睛。
他的嘴中轻吟着那个名字。
「神核装填·齐天大圣。」
装填/名为神的子弹。
2
地面上,凛正在飞奔。
利用跑酷的要领,尽量不引人注意地,主要选择在小巷中疾驰。面对使用了【强化】魔术的她,即便是奥林匹克的金牌运动员也不可能追得上。
(太慢了!)
如果这是过去的圣杯战争的话,现在就应该是与她签订契约的Servant抱着凛在大楼之间跳跃过去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啥用了)
将不小心联想起来的红色弓兵的身影从脑中挥散,她望向自己的掌心。
在那里握着魔力指针。
埃尔戈所持有的宝石,正成为着某种信号源。
虽然不清楚名为若珑的青年会飞到什么地方去,但只要有这魔力针在,以及还在东京内的话就不会追丢,她姑且有着这种自信。
明明这样,但她此时却瞪大了双眼。
指针正在疯狂地旋转着。
这是不可能出现的现象。
不过两次眨眼的功夫,从小巷中能窥见几个市民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向上望去。
「那是啥?」
听到这阵窃窃私语,凛也向上望去。
从盛夏的天空——那遮蔽着闪闪发光的太阳的云层中,产生了异样的空白。
「等,等等这是在干什么啊!」
现在已经不是在意什么神秘隐匿的时候了。
虽说极东之地是时钟塔目所难及之地,但这还是干得太过火了。尽管或许能用气候异常这种理由蒙混过关,但要是被眼力强的人发现的话,状况可能会一口气恶化。现在已经是信息化社会了,对魔术师来说,致命的陷阱太多了,这等于是直接被攥住了心脏。
「彷徨海的那家伙难道都是笨蛋吗!」
凛低吼了一声,狠狠向地面一跺。
向那空白的正下方——还在建设中的GranTokyo·North Tower的方向飞奔而去。
*
那就像海一样。
宽广、遥远,一望无际。
那几乎会让人觉得无限的风景中——一切都变得赤红。
天上地下,尽成一色。那是要将一切都燃尽的,愤怒与激情。
埃尔戈此时就站在这片,仅仅是身在此处就仿佛要被整片蒸干的赤红海面之上。
代替波浪,火焰的漩涡翻卷起来。
代替飞沫,火星四溅。
在从这片燃烧的大海中突刺出来的柱子之上,某个人形之物正在嘶吼着。
「……孙行者。」
埃尔戈呼唤道。
在那时还对自己温和地进行告诫的猴形之神,如今正在狂乱暴怒。
仿佛在说着,那才是它原本的形态一般。不,实际上,孙行者的传说不正是如此吗?虽然在前往天竺的旅途的终点成为斗战胜佛,但尤其是在遇到三藏法师之前的孙行者——孙悟空,实际上是即便以天界全体为敌都不会退缩的大妖啊。
「孙行者!」
他仿佛连埃尔戈的叫声都已经听不见了。
与他的咆哮相呼应般,火焰更加猛烈,赤色的海洋更加激烈地翻卷起来。
埃尔戈也被吞入其中,被无尽的炽热燃烧至灵魂深处,年轻人的意识就此中断。
*
天空——云中,产生了异样的空白。
那仿佛是,如同透明的巨人之手,屹立在其中一般。
埃尔戈听到了,从自己的嘴中无视自己意愿流出来的话语。
「神核展开·孙行者。」
——展开/对周边部位(弹匣)的置换。
埃尔戈的手腕,正在被置换掉。
名为神的情报被装填其中,其肉体也随情报而产生变化。
就如同侵占埃尔戈的记忆那样,压倒性的情报,将其他的一切都逐渐覆盖掉。
为了填补如此巨大的质量,无论是大源(Mana)还是精气(Od),周边的一切魔力都会尽数吸收。
连从若珑的幻翼上倾注下来的妖羽,也全部被分解掉了。
「开什么玩笑啊喂,这次是这边的密度不够了吗!」
这次连青年的声音中也混杂进了焦躁。
他抱着亚纪良,一边向后飞离了一大截,同时将能释放的妖羽全部放出。数十片妖羽卷起漩涡,如同龙卷风一般向埃尔戈袭去。
然后,埃尔戈念诵道。
「神壳缠绕·如意金箍棒。」
*
——缠绕/吾手象征神明。
*
埃尔戈掌握了,纯白的巨大双腕。
面对如同大蛇般突袭而来的妖羽,他仅用那手腕肆意挥舞。
那看起来简直就像将时间停止了一般。
神之臂挥舞过的周边,从幻翼中被释放出的所有妖羽,瞬间全部停滞了。
「这是将空间凝固的特性吗!」
这就是已至神佛之境的妖猿·孙悟空的宝具——如意金箍棒的权能吧。这件知名度在世界范围内都屈指可数的宝具,原本就是定海之物。
若珑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无法回避。
考虑到那巨大的魔力,事实上防御也是做不到的。
除了与之保持足够距离以外完全无法对应,只有作弊一词能够形容的特质。
不,即便是这个距离,红发的年轻人也在一瞬之间便将之化为虚无。
火眼金睛中放出的光辉,即便在盛夏的白昼中也在燃烧着,划出了赤红的直线。
仅一步便踏出了十几米,向飞退着的若珑紧贴过去。
被其挥舞的神腕已然达到必灭之领域。即便只保住怀中的亚纪良也好,如此想着的若珑将幻翼折起,将魔力发挥至极致。
「埃尔戈!」
叫声,在巨大拳头的表面被粉碎了。
在距若珑仅几厘米的近距离处,神腕停止了下来。
「阿若。」
若珑知道这仿佛呻吟般的声音代表的意义。
从被他抱着的亚纪良的周围,产生了黑色的绳子。
那黑绳,在咫尺瞬间将神腕束缚住了。
但是,神腕应该不是这种程度就能被阻止的。
若珑虽然知道隐藏在亚纪良身上的存在,但埃尔戈的神腕是远远凌驾在其上的。
如果不是这样,阿特拉斯院,山岭法庭,彷徨海,这些有名的组织的魔术师也不可能汇聚一堂吧。
「吃!」
从埃尔戈的口中传出奇妙的声音。
「想,吃!」
又逸散出来了。
扑哧扑哧地,向前倾倒的身体开始痉挛。
恐怖的热量从他的全身上下放射出来。
连额头上流出的汗水也会立刻被「咻」地一下蒸发掉。
原本应该已经合二为一的神腕中,又产生了小小的幻手。那是如同婴孩般未成熟的手。
那听起来是如同在轻声鸣叫着,哭泣着,歌唱着一般的声音。这样的小手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神腕在微微颤抖着。
「是吗……很痛苦吗,埃尔戈?」
若珑苦笑着。
「你是想吃对吧?」
他轻轻地,将怀中的亚纪良放下,挡在身后。
「……阿若」
「好啦,离远点。」
紧盯着埃尔戈,若珑说道。
「咯哦!」
那无法让人联想到是人类发出的呼气声,从埃尔戈的喉中溢出。
那是野兽的咆哮。
纯白的双腕,在转瞬间便不断染上不详的赤红之色。对应着埃尔戈内侧世界的变化,作为其表象的神腕,也不得不发生改变。
「我也,想吃掉你这家伙。虽然我以前也说过这话,反正你也不记得了吧。」
毫无掩饰的若珑的侧脸,总让人感觉到些许稚嫩。
这说不定就是他在说出同样的话时的年纪的样子。
再一次,赤红的神腕被挥动了。
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一般。
魔力积蓄到了极限,拳头被一口气解放了。
从后退的亚纪良脑中,浮现出了若珑被粉碎掉的身姿。别说是人,连坚固的车辆或者建筑物都能破坏掉的巨大威力,蕴藏在那拳头之中。
但是,呼得一下,那拳头被卸向了一边。
这是被称作【化劲】的,中国拳法的技术。
八卦掌·叶底藏花。
若珑面对那拥有无比惊人的速度的拳头,仅用手背一贴一绕一翻,便将其矢量方向变换到了别处。
(果然,空间固定的特性停止了吗!)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放松膝盖。
利用重心的下沉移动,绕到埃尔戈背面的若珑低声吟唱道。
「思想键纹,接续。」
伴随着术式的驱动,轻轻扭转的右脚踏在了地面上。
从脚心到小腿,从小腿到大腿,再从大腿传递到腰部,将传递的力量不断增幅,这就是所谓的发劲要领。
将那奔驰在脊髓中的魔力拧成螺旋状。
一边发动着从键纹中接续的术式,八卦掌的身体运用原封不动地成为魔术的构成要素。
瞄准的是,神腕的核心。
必须要将术式打入那里。
「这可是老爹交给我的应急术式啊。变成怎样都别怪我哦!」
与此同时,被反转的埃尔戈的神腕之拳张开了。
可怕的尖爪,从五指中伸展出来。
那之中的每一根,都有着不逊于传说中的魔剑或者圣剑的锐利以及强大的神秘。
若珑能看出来,即便是和埃尔戈同型号的自己,也会被其夺走性命。
(怎么会退缩啊!)
八卦掌·大鹏展翅。
圆弧的流动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套路,同时将术式和幻翼中寄宿的力量,同时击向神臂的同一位置。
幻翼和神腕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仿佛迸发出了从地向天奔流的逆向闪电一般。
仅一瞬之间,令人惊骇的飓风和冲击在GranTokyo北塔楼顶肆虐。
被布置在屋顶的奢华木甲板也被这份威力所蹂躏,厚重的强化玻璃上也出现了几何形状的裂痕。
「……阿若!」
亚纪良将手举到脸前喊道。
在那足以让身体浮空般的暴风收敛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倒下了。
埃尔戈的神腕已经变回了原样。
若珑的右袖撕裂,半身被血染红了。
「阿若!」
即便跑过来的亚纪良使劲摇他,但若珑还是丝毫不动。埃尔戈看来也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
该怎么办呢。
她完全不知道。
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的话,很快就会有人从正在施工的楼下赶上来吧。也很有可能会有来搜寻自己的夜劫家的成员赶来。但即便想要搬运若珑,以少女的筋力也不可能抱得起他。
啪嗒,的声音传来。
是躺在一旁的埃尔戈的衣服上落下的便携终端的声音。
看来由于来电产生的振动,让它从夹克的口袋中掉了下来。
亚纪良战战兢兢地捡起了那台终端。
上面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
「……额。」
受伤的若珑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对亚纪良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青年如此柔弱的姿态。很明显,需要尽快地进行专门的治疗。
「……」
在一小会儿的烦恼后,少女按下了通话键,将终端放在了耳边。
3
「追丢了?」
「很遗憾。」
师父这样说着,收起了移动终端。
在他正面的夜劫朱音的身旁,跟随着夜劫的成员。
他们好像一个一个地对朱音耳语,向她汇报着情况。
这里是夜劫之馆。
在这个漆黑的墙面上挂着一溜的假面的房间里,自己和师父听闻了事态的发展过程。
(……埃尔戈先生,行踪不明)
根据自己等人接收的报告来看,追着被带走的埃尔戈的凛正在向GranTokyo的屋顶飞奔,但无论是将人带走的彷徨海魔术师·白若珑,还是埃尔戈,包括据说和他们在一起的夜劫亚纪良,所有人都消失了。
没办法冷静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埃尔戈第一次和自己的同胞打交道。
不禁想起了在新加坡公寓的屋顶上,埃尔戈快乐地唱着歌的样子。我才不怕幽灵什么的!这样向星星呐喊的红发青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
从师父的侧脸上,没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就如同在一旁凝视着我们的能乐面具一般,几乎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这是在处理与时钟塔交涉之类的相关问题时,时不时会让人看见的表情。恐怕,这是以前在对棘手的事项上,这个人勉强进行处理的方法。
「……真是夸张地大闹了一番啊,彷徨海。」
与他相对,朱音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苦闷,说道。
「看来,又要去事先去讨好一下那些政治家了。幸好混乱现场的GranTokyo现在还在施工,办法总是会有的。」
妇人和师父的视线,相互纠缠着。
她的视线,就如同闪烁着妖艳的光泽的毒蛇。
我在时钟塔的法政科,也见到过和她有类似氛围的日本魔术师。
难道说,这是类似国民性一样的东西吗。
「真的很遗憾,君主(Lord)。」
夜劫朱音又一次开口说道。
「虽然听说您的学生十分优秀,但到最后没能看到其表现。不会是,因为同样是魔术协会而放水了吧。」
她话里的意思,连我都能看出来。
她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质疑。
【是不是真的追丢了啊,会不会是和彷徨海合谋上演的一场戏呢?】
那黑色的眼瞳,仿佛不打算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一般,紧盯着师父。
被她盯着的师父,轻咳了一下。
「虽然我们都是西欧的魔术协会,但时钟塔和彷徨海基本没有接触哦。」
「就当做是这样吧。」
对师父的回答,朱音轻易就点头接受了。
这仿佛要掐住这边喉咙般的气氛,让人呼吸困难。
在时钟塔也有政治。
作为世界最大规模的魔术组织,其内部的权力斗争总是非常激烈的。布下无比复杂的棋局,一点点扩大自己的领土,每个人都燃烧着野心。
但是,在异国的政治,又带来了不一样的紧张。
不同的力学。
不同的状况。
不同的文化。
不同的魔术。
根据其中的每个要素的情况,会引导出怎样破灭性的结果,只是想想就觉得胃疼。
不对,如果是莱妮丝的话,【所以才让人愉悦不是吗?】说不定会这么说吧。
不久后,师父缓缓地开口了。
「彷徨海的魔术师为何要介入阁下的夜劫家,这个理由请问阁下知道吗?」
这才是,最为重大的质问。
妇人脸上还是温柔的微笑。
不过和她的名字一般朱红的嘴唇上,有两根手指遮挡住了。
就好像忍耐着因为太过高兴不自觉要笑出来一样。
「回答你,真的好吗?」
朱音发出了疑问。
「要是回答了的话,就会让你们也卷入这层关系中哦。毕竟这可是在打探我们魔术的根干啊。」
「您说反了吧。」
师父回击了。
「特意叫人过来当中介人,却对作为其核心的事项只字不提就让人回去,这不是有损夜劫家的名誉吗?」
不知不觉,是师父这边发起了进攻。
那是如同向火药库里投掷炸弹般的话语。
不过数秒,妇人的表情就开始变化了。
「哈哈!」
像这样,不小心笑出了声。
「太好了!抱歉啊君主。总算有面对传说中的掠夺公的感觉了。嗯,确实。如果不这样的话,可没法担任正式的魔术师们的头领啊。我这边也是,觉得这是少有的会见时钟塔的君主的机会所以多有冒犯了,请把我的无礼当作乡下人的戏言吧。」
我不知道这谦虚的说法里,有多少是认真的。
说到底,她刚刚【回答你真的好吗】的发言,让人感觉那是在试探师父。
魔术师的言语是类似咒文或术式,不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
硬要形容的话,就类似下棋吧。
一个个移动的棋子,未必会按顺序发挥效果。
某个棋子会在后手与先前布局的棋子相互配合,慢慢地将对手追逼到绝境,通过双方不断重复这样的对阵,最终指向对局双方都觉得妥善的位置。
魔术是类似对世界的欺诈一样的东西,我想起来在时钟塔的时候被反复说过很多次的这句话。
说不定,这样迂回反复后的妥善才是魔术的本质。
朱音开口了。
「首先,关于我们的魔术,您知道吗?」
「包括夜劫家在内,独属于日本的魔术,是与神之碎片相连接,这样的吧。」
(——诶?)
一瞬间,我的反应慢了一拍。
刚刚好像确实是说了吧,神之碎片。
虽然我听说过根据地域不同,魔术的理论也会有所不同,但那应该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才对。
不对。
所以我们才来了日本。
将在我身体里沉睡着的亚瑟王(英雄)的因子去除的方法。
让被埃尔戈吞噬的神返还的方法。
我想日本的魔术恐怕是和这两个方法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吧。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动摇,仅一瞬之间,师父的眼睛向这边转了一下。
(之后再向你说明)
他的视线是这么说的。
妇人的微笑变得更深了。
她环视了这个完全以整片漆黑构成的房间,缓缓地说道。
「吾等的魔术基于神——也就是神体,古老神明的碎片。正式名称是叫神脏铸体来着。」
神的碎片。
神体。
「但是,就如各位所知的那样,古老的神秘在现代已经被磨损了。我们早就是被时代抛弃的失败者了。留下的遗产无论多么珍贵,如果放任不管,只会腐烂。」
没错。
现代的魔术和神代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神代的魔术在种种原因下已经无法适应现代了。这才是魔术师必须接受的,绝对不会动摇的规则,本该如此才对。
「……呵呵,这还真是,好久之前就好像在哪听过的理由啊。」
小小的,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回响在我耳旁。
那是利用右肩上的固定具(Hook)藏起来的亚德。这个封印礼装之所以被制造出来,也是为了将作为古老宝具的【尽头闪耀之枪(Rhongomyniad)】的神秘保存下来。
我的心脏瞬间加快跳动了。
感觉手心冒出了汗水。
没想到在这个与家乡相隔半个地球之远的异国,竟然会听到与自己有如此近似的关系的事情。
「所以,我们需要有特别的方法来保存神体。这个方法每个组织都不一样呢。首先,在日本现存有八具神体……关于这部分时钟塔也是知道的吧。」
夜劫朱音将谜底一个个解开。
和西欧魔术完全不同的,独有的魔术奥秘。
「我们夜劫家的话,会将用来保存的咒物,称作黑柜。」
「那个黑柜,指的是人类吗。」
师父插了一句嘴。
朱音轻轻地睁开了眼睛,一边和师父正面对峙一边继续说道。
「所谓的生命,自身就是一个小宇宙(Micro cosmos)。因此,来自现实的大宇宙(Macro Cosmos)的反作用,是很难在生命的内部产生的。」
这句话,我在时钟塔的授课上也听到过。
所以,对自己的【强化】,才会是最为简单的魔术之一。
「古往今来的各种魔术,都对人体的内部抱有兴趣,甚至可以说沉迷其中。阿兹特克的神官会抽出祭品的心脏,将其作为献给神的贡品。在埃及,心脏则被当作灵魂的一部分,通过将其重量与玛亚特之羽相比来衡量其罪恶的分量。而在希腊神话中,也有着主神宙斯将其子扎格柔斯神的心脏吃掉后,通过和女人交媾,让儿子再次诞生的逸闻。」
听着师父不断罗列出来的例子,我屏住了呼吸。
将儿子的心脏吃掉。
这和被想要吞噬神——喰神冲动所折磨的埃尔戈,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这也太基础了吧。不,作为知识是popular的一类,但能把它们联系起来,必须归功于不同寻常的洞察力。看来只能称赞君主的慧眼了。特别是最后的逸闻,您是调查到什么程度才来到我们这里的?」
朱音挠了挠头。
「正是如此。夜劫家的保存方法就是这样。将神体移植到拥有资质之人身上。被移植者则成为黑柜。对于君主您这样的人,我想不需要再解释在这种情况下的【柜】是什么意思了吧。」
「我听说在这个国家,似乎是将存放遗体的棺材称作尸柜来着。另外,在这个国家的死之印象,恐怕是以黑来展现的吧,将与死相关的不洁之物用黑秽,黑不净来称呼之类的。」
在这,师父顿了一下。
「也就是说,黑柜,就是为了放入神之遗体而起的名字,从最开始就是这样主张的吧。」
「呵呵,不辜负我的期待呢。然后,下一任黑柜就是亚纪良啊。」
一瞬间,现场陷入了沉默。
对她的话语,师父也用了数秒的时间进行斟酌。
尸柜。
黑柜。
为了放入神之遗体——为了保存神之遗体的棺材。
师父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
「那也就是说。」
「如您所言。」
夜劫朱音点了点头。
她的唇边浮现出了有点出神的笑容。
「在亚纪良的身体里,现在也正在一点点地移植着神体呢。原本打算是到下次夏日祭的时候完成移植的。所以,我们才会思考,彷徨海Baldanders盯上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彷徨海,是让埃尔戈吞噬神明的组织之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被绑架的夜劫亚纪良已是保存神明的黑柜,这两件事绝不是巧合。
埃尔戈和彷徨海魔术师双双下落不明的事件,想来也应该与此有所关联才对。
「如何?」
经过数秒后,夜劫朱音如此说道。
「能够帮我们把亚纪良夺回来吗?君主·埃尔梅罗二世?」
*
结束了谈话,我和师父离开了夜劫之馆。
太阳已经西斜了。
让人难以忍受的酷暑,微风轻柔地吹拂着,将我的现实感逐渐唤醒。
凉爽的风中,混杂着会让人想起松树或榧树的,青翠枝条的香味。
(啊……)
我终于感觉到,自己在那个被漆黑和假面所包围的室内,各种感觉都已经麻痹了。对时间的感觉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吧。要是师父的话来说的话,这也是一种魔术吧。
总感觉,那是被黑色的怪物吞下肚一样的感觉。
轻轻地,反复深呼吸了几次。
终于把在强光下头昏脑涨的眩晕感控制住了。
「没事吧。」
长长的手轻轻地支撑住了我的背。不过,筋力稍微有点不足,差点就两人一起失去平衡倒下去了。
我反过来一边支撑住对方的腰,问道。
「师父呢?」
「如你所见。」
我很快就明白了师父说的是什么。
师父的后颈已经被汗完全浸湿了。那并不只是因为夏日的酷暑所造成的。这也在表示着在刚刚的会谈中,师父也非常紧张。
不知为什么,我稍微放下了心。
「怎么了吗?」
「不,师父就保持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我可不觉得高兴啊。」
看着面前鼓着脸抱怨的师父,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的东西会变,有的东西不会。
有希望改变的,也有不希望改变的。
虽然人各有志,但即便如此也有着在一起时的舒心感。
(……虽然师父觉得这是缺点就是了)
这份缺陷,对我来说一定是救赎吧。
虽然如果我真的这样说出来的话,师父的脸会鼓得更涨吧。
听着蝉叫声,踩着脚下的石子走着的途中,师父抬起了视线。
在门对面,和来时同样,带着假面的成员们并排站在那里。
对刚从馆中出来的我来说,这就像是在主张着这些成员的假面,同样也是名为夜劫的巨大机器的组成要件一样。
个人的意志被无视,被强制性地要求去侍奉更加巨大的流向。不对,甚至没有强制要求的必要,他们那过于自然的伫立,就仿佛对他们来说,从最开始就已经被打上了【这种生存方式才是正确的】的烙印一般。
「……」
呼吸,又开始困难了起来。
对这种自然的样子,我觉得我是知道的。
然后就在师父的车子一旁,那位孤身一个暴露着素颜的壮汉,看起来反而更孤独了。
夜劫朱音之子,夜劫雪信。
「辛苦各位了。」
看向低着头的雪信右手的石膏,师父说话了。
「你就是,前任的黑柜吗。」
「……是的,我的任务很快就要完成了。」
雪信肯定了师父的说法。
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喉咙仿佛在抽筋一般。我重新回忆了一遍刚刚为止夜劫朱音所说的内容。
为了保存神的棺材。
「那,那个石膏是?」
「西洋魔术的魔术刻印也会产生同样的反应吧。就是神体的拒绝反应之类的。即便已经剥离了八成左右的现在,我的手臂机能也还是没有回复过来,让你们见笑了。」
所谓魔术师,乃是家族与个人都被魔术束缚的存在。
越是拥有悠久历史的优秀家系,越会毫无办法地被束缚。魔术刻印就是这种诅咒的象征。无论过去几代,几十代,祖先们一个个一步步夯实的研究成果,都会被记录在魔术刻印上。
继承了刻印之人,能够将这些记录和性能随心所欲地进行活用。
作为代价,与这一刻印上的系谱建立连接之后,自我的人生就会被涂改掉。
(……也就是说)
在夜劫家的魔术中,黑柜也是与之相似之物吗。
相似,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并非完全一致的意思。
我预感到其中的那细小的差异,会变得极其致命。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他们来说都是如此。
师父追问道。
「请问阁下和亚纪良,是什么关系呢?」
「亚纪良,是我和前妻所生的孩子。」
雪信简要地回答道。
「是一对姐妹啊。我抚养的是姐姐梅,妻子则带走了妹妹亚纪良。」
「因为魔术师基本都是一子相传,所以觉得有一个就可以了,是这样吗?」
「没错。」
雪信那方正的下巴开合道。
「但是,梅突然死亡了,所以我把亚纪良带了回来。」
「夫人赞成这个决定吗?」
「您是打算和我进行伦理方面的交谈吗?」
雪信眉间的伤痕微微歪斜了。
在下午的耀眼阳光下,那看起来就像是拟态的蜥蜴一样。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师父摇了摇头。
「当然,我也并没有讨论这种事的资格。魔术师要谈论一般的伦理观,也不过徒增笑柄罢了。但是,对事件的解决来说这个情报是必需的。」
从师父的语气中,我感到了淡淡的苦涩。
由于种种原因,我知道师父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既然如此,那要坦然地说出刚刚那番话,师父承受了何等的痛苦呢?
「也谈不上赞不赞成啊。说到底,母亲已经失踪了。」
夜劫雪信不含感情地说道。
「失踪?」
「妻子她好像放弃了养育亚纪良。啊,她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夜劫家是与神秘相连的家系,只是单纯以为夜劫家是奇怪的宗教家系,所以对孩子身边不断发生奇怪的现象这件事也无法忍受吧。」
「……」
我咽了口唾沫。
暂且不论一般的技术,在时钟塔的时候教过,魔术的奥秘部分基本都是独子相传的。所以,即便有一同生下来的兄弟姐妹,但连魔术的存在都不知道也是很稀松平常的。
恐怕,即便在日本,这个基本原理也没有变化吧。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的问题是——
「虽然听说她好像找过各种灵媒,但是普通灵媒怎么能对付得了夜劫的神体呢?话虽如此,她也没能和我们取得联系,就逃走了。部下发现亚纪良已经陷入了营养失调的状态。之所以直到接近夏日祭之前都没法完成移植,也是因为她的健康还没能达到移植神体的阶段。」
「……你是,知道会变成那样。」
明知迟早会产生破绽,即便如此也将她放着不管吗。
在我就要忍不住散发出敌意之前,师父若无其事地站了出来。
「亚纪良小姐,被彷徨海魔术师绑架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您没去向家主大人打听吗?」
「她说直接向阁下打听会比较快。」
这是真的。
根据朱音那边所说,这部分的事务都是雪信全权打理的。
「在本殿进行了神体的移植。」
壮汉的视线,向我们刚刚走出来的建筑物的方向望去。
在那之中,想来也存在着和魔术师的工房类似的场所吧。
「每次移植结束后,作为黑柜的施术者会被送回下界。这是为了避免夜劫山的灵气太强而导致不必要的同化。西洋魔术的魔术刻印,我听说好像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所以会对魔术刻印进行分割移植,直到第二次性征期结束吧。」
「……基本是确实是这样呢。」
师父认同了。
不知是不是以此作为依据,在太阳的白光下,雪信的声音缓缓地继续道。
「在第二次神体移植完成后,亚纪良就被抓走了。彷徨海的白若珑,似乎在那之前就和亚纪良接触过,教唆了她。掳走亚纪良的时候,我和部下们也和若珑接触并与之交战了。听闻彷徨海的名字也是那时的事情。」
「……」
我已经无语了。
这真的是掳走吗?
难道不是逃走了吗?
那暴晒着皮肤的夏日阳光,我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热量。从胃的底部开始发冷,喉咙很干渴,指尖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了。哪怕早一秒也好,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多谢了。」
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师父低头感谢道。
好像在催促我也赶紧坐上副驾驶位一样,把车门打开了。
在我坐上车的时候。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
壮汉将厚厚的手掌搭在车顶,喊住了师父。
「母亲的——不,家主大人的委托您意下如何呢?」
「我会在一到两天内回复你们。」
简短回复后,师父比平时要粗暴地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