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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KOTORIREN (wolffy)
监禁骚动后的几天里,莉榭都在软绵绵的床上慢慢疗养。
只是最低限度地照顾田地,侍女的教育都交给蒂亚娜,吃上大量有营养的东西。在床上填写给商会的订单,写下了针对指甲油商品化的方案,基本上都是大睡特睡。
在服用自制的药、好好回复了体力,皇城的侍医都打保证的第五天。
莉榭带著紧张的表情,到访主城的一个房间。
「进来。」
莉榭下定决心,踏进他的执务室。
「阿诺特殿下,祝君安好。在百忙之中拨冗见面,我从心底表示感谢。」
停下正在疾书的手,阿诺特轻轻把钢笔放在一旁。
「你来要求见面,这还是第一次呢。」
这一天,莉榭非常紧张。
长久以来的计划,今天终于要来到最终局面了。也是为了目送自己的侍女们,不得不完成这份职责。
(不要紧。我已经做好能做的事了。)
相对的阿诺特,用一副游刃有余的笑脸说道。
「到底是甚么事情?若只是来看看未婚夫的脸,那你的表情看起来就过于紧张了。」
「你都已经看穿了呢。那么,容我马上进入正题。」
侍从奥利佛,只有一瞬以警戒的眼神瞄向这边。莉榭深呼吸一下,向做好准备的阿诺特说道。
「——离宫已经准备好殿下的房间了!」
「……甚么?」
阿诺特大大地皱起眉头。
他那端正的五官,就算苦起脸也一样美呢。莉榭一边想著这些,一边继续说明。
「执务室在二楼,卧室在最顶层的四楼。让您久等了,非常抱歉。」
正确来说,房间准备在不久前就做好了。
但是,在侍女完全掌握怎么打扫之前,还是先别叫阿诺特来比较好。在还未习惯工作的阶段皇太子便来了,对侍女的心脏太不好了。
「因为有卧室和执务室,所以随时搬家都没问题。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带您去。」
相对于紧绷的莉榭,阿诺特依旧是一张苦涩的脸。
「你的事情就是那个吗?」
「对,是这样没错。」
阿诺特叹了一口气,又问了一句。
「那你为甚么会那么紧张了?」
「肯定会很紧张吧!我最重要的侍女们,为了今天而拼命努力了哦!?一想到这就像是毕业考试,就非常忐忑不安了。」
「……」
莉榭非常非常清楚她们至今付出的努力。
侍女们每天从早上开始就互相帮助,卖力工作。工作结束后开学习会,学习文字,为了能在隔天的工作派上用场而努力。
虽然最终确认的是莉榭,但是她们都漂亮地完成了仔细打磨的窗户、一尘不染的地板和雪白的床单。看到那成长,担任教育的蒂亚娜等人也热泪盈眶。
「虽然很紧张,但我可以自信地断言,这会是个很棒的房间。所以希望您,能否看一看新房间呢?」
阿诺特再次叹气,将手放在扶手上托腮。
「我还以为,你希望在离宫里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度过。」
「怎可能吧!我希望跟阿诺特殿下,在那座城堡一起生活。」
原本就是为了将阿诺特和现任皇帝分离的策略。那样的城堡对莉榭来说太大了。
阿诺特不知何故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不久那表情就化成了笑容。
「……原来如此呢。」
那道视线,仿佛连自己的内情都能看透。
「好像又在干甚么愉快的图谋呢。」
「说、说得多难听了……!」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可说是讲中了。搞不好,难道真的会读心了吗?
如果阿诺特怀有戒心的话,可能就不会搬去离宫了。心里著急的时候,阿诺特站了起来说「嘛,算了」。
「我就搭上你那图谋吧。多亏了你,心情变好了。」
「诶。心情,是指谁?」
「我的。——要去了啰。」
不知所云而望向奥利佛后,他苦笑著点了点头。那嘴角无声地说出『得救了』。
(换言之,殿下在我来这里之前,心情不好吗?)
而且现在,不知为何心情似乎变好了。心感不可思议,一边急忙追上他。
* * *
「——这边是殿下的寝室。」
站在门前的莉榭,对身旁的阿诺特这么说道。
在稍远处的走廊前,侍女们担心地窥探。恐怕她们都很在意先前参观过的执务室到底如何吧。对上了视线的莉榭笑著点了点头,她们的脸上便笑逐颜开,牵起其他人的手。那微笑让脸颊缓了下来,一边打开了门。
以蓝色为基调的卧室,每个角落都整理得无懈可击。
附上绀蓝色天盖的床和柔软的枕头。绷紧的床单,还有琥珀色的圆桌。
铺在地上的是密密编织而成的光滑长毛地毯,不会发出一丝脚步声的上等货色,而且上面一片灰尘都没有。
「怎么样?很棒的房间吧。」
「啊啊。」
听了坦率地肯定的话,莉榭感到很高兴。
「我也和奥利佛大人商量过,暂且只放了最低限度的家俱。书架和其他各式东西,会在搬家的时候从现在的房间搬过来。」
「那也没差。……不过,真吓了一跳。」
阿诺特站在房间中央,饶有兴趣地眺望著室内。
「这离宫都放置了很多年。如果单是你的房间还算了,居然三个星期就可以完成到这地步吗?」
「呼呼呼。我的侍女很厉害吧!」
「真是的。真了不起。」
阿诺特回过头来,望向莉榭。
「是把新人从零开始教育到这地步吧?要是能整理皇族居住的城内,工作又得到皇太子认可的话,今后那些人也不怕找不到工作了。」
「正如殿下所说。只要她们能在任何地方生活下去,就可以从对将来不安中得以解放。」
「还有其他得著。」
对于歪著头的莉榭,他这么继续说道。
「是自豪。——自己确实地完成工作,产生被他人认可的自豪感。──虽然不是直接关系到人的生死,但有时候,这份自豪也能成就一个人的吧。」
阿诺特缓缓地垂下了眼睛。
明明看不著感情,却带著几分温柔的表情。用彷佛看著重要事物般的眼神,俯视莉榭。
「你拥有能赋予别人尊严的才能吧。」
完全没有头绪的一句话。在莉榭发愣时,阿诺特的肩膀颤抖了。
「呼。」
那是按捺不住的叹息。
「我一夸你,你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对于看起来很开心的这句,莉榭叹了口气。
「您突然这么说,其实是想捉弄我吧?」
「真是叫人遗憾啊。这好歹也是我发自内心的称赞。」
「太可惜了呢。即使是假的,能得到您的夸奖我也很开心喔。」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个时常觉得『敌不过』的人。
阿诺特有一点点瞠目了。带著成功复仇的心情,莉榭笑道。
「话说回来,您有留意到了吗?这房间是离宫日照最好的房间喔。打开窗户后风会很舒服,也很适合午睡。」
「真不巧,白天看来不会回卧室吧。与其让给我,你自己用这房间不就好了吗。」
「哎呀,我可是跟人质没两样的哦?明明打算在这座城堡悠闲地生活,这不会很尴尬吗?这么好的房间,让甚么工作都不做的妃子使用。」
「『甚么工作都不做』的妃子……?」
虽然一副想说些甚么的眼神射来,但还是别深究吧。
「这么说来,这是你房间的隔壁吗?」
「是的。对警备人员来说,我们房间近一点比较好办吧。」
「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好办。因为也许可以事先察觉到你的胡来。」
「我今后打算无所事事,所以才不会做那种事。……只有一点点。」
「笨蛋。」
一张没好气的脸,以温柔的声音说。
「要自由是可以,但不要再像前几天那样搞坏身体了。」
「……对不起……」
被普通地责备了。
莉榭一边反省的同时,想起了要跟阿诺特央求的事。
「说起来,殿下。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件事想央求您。」
「……怎么了?」
面对若干警戒的阿诺特,嫣然一笑。
* * *
「……真的要做吗?」
「是的,当然。」
面对阿诺特的提问,莉榭笑著点了点头。
两个人站在皇宫角落里的小训练场。担任莉榭护卫的骑士们,用担心的表情看著她。
之所以会从阿诺特的卧室移动至训练场,是因为刚才有著这样的对话。
『能和我比试剑术吗?殿下。』
结束了卧室向导的莉榭,对阿诺特如此央求道。已经差不多是三个星期前发生的事,还以为已经遗忘了,但他似乎记起了。
『这么说来,以前在晚会上倒有这么说过呢。』
『您能记住我很高兴。……因为今次的事,我痛切地感受到。这副身体缺乏体力,需得尽早锻炼。』
体力、肌肉和心肺功能,都远不及作为骑士的人生。当然也不是一开始就掌握得了,但还是想尽早开始锻炼。
『我也知道殿下很忙,不打算每一次都来拜托您练习。但是,希望您能指导我一次。』
莉榭凝视阿诺特的眼睛。
『也能教我阿诺特殿下和近卫骑士进行的「特别训练方法」吗?』
『……呵。』
阿诺特感到有趣地提起嘴角。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的田就在骑士团训练场附近。好几次都看了各队的训练场面,但唯独阿诺特殿下的近卫骑士,动作的熟练度截然不同。』
不仅仅是训练的时候。他们在护卫莉榭之时,即使在一息间的每一个走位,他们也完全没有空隙。
并不是所有卡尔海因国的骑士都是这样。只有阿诺特的近卫骑士,才拥有那卓越的技术。这样的话,是谁创出这种状况就再也明白不过了。
因为不管怎么说,远比那些近卫骑士更没有破绽的人,正是他们的主君。
『如果确立了训练方法的话,我很想要知道。』
莉榭想起了,在前一个人生中目睹的光景。
(与卡尔海因国军为敌时,威胁最大的是阿诺特殿下。……可是,其他的骑士也是有够棘手的对手呢。)
他们强得可怕。
不仅是各队的将领,就连站在最前线的下级骑士,每一个每一个都擅长在战场上的技能。
(现在还只有阿诺特殿下的近卫骑士突出地强大而已。看来并不是每一个卡尔海因国的骑士都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呢。也就是说,阿诺特殿下,从现在起只用了仅仅五年左右,就建立出那强韧的骑士团了。)
那一定不止光是聚集了有骑士才能的人。从人数规模来看,那是不可能的。
(应该确立了甚么特别的训练方法。那样的话,可不能不知道……)
莉榭目不转睛地盯著,阿诺特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在没打算放弃的莉榭一直盯著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终于短促地吐出了一口气。
『……明白了。』
没想到他会爽快地点头,莉榭瞪大了眼。阿诺特之前同意的,应该是普通的练习才对。
『可以吗?虽然由拜托的我来说有点奇怪,不过,这不是属于军事机密吗……』
『又不是皇太子的妻子知道会有甚么不便的事吧。——我也和你约定了,你所期望的一切我都会达成。』
那样说著的声音,总觉得比平时稍微柔和了一些。心里不知怎的怪怪的,莉榭有点儿慌张。
『呃谢谢您。我很高兴,非常的。』
『开心吗?为甚么了?』
『你说为甚么。』
被摆出一脸完全不明白的表情后,莉榭回答道。
『因为就我所知,你的剑术是世界上最美、最强大的。』
『――……』
能从那样的人领教,没可能不会萌生身为前骑士的喜悦。
阿诺特只瞪了一眼后,忽然笑了。
『全世界,吗。』
『……当、当然是用比喻!只是一种比喻表现而已喔!?』
慌张地补充道。于是,阿诺特用带著自嘲的声音说道。
『只是为了杀人的技术,没有甚么美的吧。』
『……殿下。』
『我先去训练场。你换上轻便灵活的衣服来。』
在那样的对话之后,就到了现在。
「拿拘留器来。莉榭一,我三。」
「——是。」
被阿诺特命令的近卫骑士,在麻利回答后马上动身。然而,顺从地行动的他们,看著莉榭时的视线却是一脸非常担心。
骑士抱著木箱回来,低著头递给了主君。
阿诺特接下了那个,拿出里面的某个东西。
(……皮带?)
「穿上这个吧。」
那是背带和皮带融为一体的装备。
在阿诺特的说明下,先把双臂穿过两条围成圆圈的皮带。与这两条垂直相交的皮带,则绕在腰部用夹子固定。
「完成后转过背来。」
依他说的转过身去。于是,阿诺特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抓住了莉榭的左手。当手腕上缚上了细皮带,心里还想是甚么时,阿诺特就那样把莉榭的左手转到背后,用金属扣子固定了腰上和手腕上的皮带。在这种状态下,左手动不了。
「这是……」
「特别训练,是在身体的一部分受到拘束、四肢活动受碍的状态下进行。」
阿诺特一边这样说著,自己也开始穿上了同样的拘束具。不同的是,相对于莉榭的惯用右手是自由的,而阿诺特则是在惯用右手缠上了皮带。
「你总是用这个方法进行训练吗?」
「也不一定。因为要是养成了坏习惯的话,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一脸纯熟地穿好皮带的阿诺特,在固定背部和手腕之前,从箱子里再拿出了别的道具。
虽然和护膝很相似,但似乎不一样。阿诺特把皮制的那个卷在左膝上。
(……是为了让左脚不能弯曲呢。)
接下来他拿出来的,是黑色的眼罩。
阿诺特用眼罩遮住右眼,从后系上了绳子。最后,近卫骑士恭恭敬敬地走出来,将阿诺特的手腕固定在腰间的皮带上。
这样一来,阿诺特就变成了右手、左脚以及右眼都不能用的状态。另一方面,莉榭只有左手被拘束。
「在这种状态下过招。——拿剑来。」
骑士接到阿诺特的讯号后,向莉榭递来了木剑。
莉榭对骑士道谢后,试著用一只手架好拿到的木剑。
「……原来如此。」
清楚明白到仅仅因为左手不能使用,重心就已经乱掉了。
再加上,只能用一只手去支撑平时用双手拿著的东西,对肌肉也会构成负荷吧。
不过,看来不止是这么单纯。
「封印四肢,是为了让条件更接近战场吗?」
「……哦。你明白吗?」
「因为如果只是为了锻炼躯干、增强肌肉力量而做的话,那殿下就没理由要遮起一只眼了。」
看著从骑士那里拿到木剑的阿诺特,莉榭问道。
「这是在战场上身体的一部分用不了的时候也继续战斗下去——为了这样而进行的训练吧?」
「……啊,哈哈!」
阿诺特从心底里愉快地大笑,把木剑的剑尖朝向了莉榭。
「还是老样子很强的观察力呢。」
和莉榭不同,他自由能用的并不是惯用手。而且那条胳膊,是因为肩口的旧伤,导致动作比右边稍微迟钝的左臂。然而,却连产生空隙的迹象也没有。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觉得你是个不识真正战场的千金小姐。」
「……呜。」
紧张的空气,让人感到皮肤刺痛。
近卫骑士都无意识地退后了。是作为剑士的本能会让他们如此的吧。
「要是受了伤,手臂就不能动了。如果沾到回溅的血,那眼睛也暂时废了吧。但是,即使在这种情况,战斗仍在继续,敌人仍会逼近。」
在莉榭的脑海里,鲜明的战场记忆复苏了。
「就算手断了也要挥剑。即使脚碎了也要前进。即使双眼废了,也要寻找斩杀敌人之道到最后。」
阿诺特盯著莉榭。
「这,就是为此而进行的训练。」
那目光非常锐利。明明已用眼罩遮住了一只眼睛,但是这个重压是怎么回事了?
「——这样做的话,就可以通往生还之路。」
听到了这样的话,喉咙咕噜作响。
(……难怪会敌不上了啊。)
莉榭所知的骑士道,是一种美学。
即使在握起剑,为国而战的当中,也寻求高贵与美丽。『堂堂正正地拿起剑,作无愧于敌人的战斗,最后为了主君而死』备受尊崇。
就连曾为骑士的莉榭,也为了保护王家而赌上性命,结果死掉了。
(无论遇到甚么情况,再怎丑陋地挣扎也要活下去。为此而杀掉敌人。——这个,才建立出卡尔海因军的骑士吧。)
过去的莉榭,把这个男人当成了敌人。而且,根据今后的命运,也有可能再次敌对。
莉榭一下子重新握住木剑时,阿诺特笑了。
「本来要和我对打,会先得让你经历重重基础训练才成的呢。既然这次对手是你,那我就不遮双眼,只遮一边眼睛了。」
「……是我光荣,殿下」
「不用担心,我不打算让婚礼前的未婚妻受丁点儿伤。」
阿诺特之所以能如此断言,正因为有著压倒性的实力差距。
莉榭想了想,然后开口了。
「如果我赢了殿下,可以告诉我一件我想知道的事情吗?相反,如果我输了的话,我会向殿下奉上一个甚么也会实现的愿望。」
阿诺特露出意外的表情后,像是享受莉榭的图谋一样笑了起来。
「好吧。」
「那么,请多赐教了。」
于是,近卫骑士发出了开始的讯号。
阿诺特把木剑的剑尖朝向了莉榭。架式看起来虽然很美,但却暗带空隙。
恐怕是『进招吧』的意思吧。
实力差距也不是现在才知道,因此莉榭也老老实实架好木剑。然后,再次确认了自己四肢的状况。
左手的拘束具,用钩状的扣子固定在背部。尽管不是用力勒紧,多少有点松动的空间。但因为关节的构造,可以挪动的范围有限。
单手拿起沉重的木剑,单是这样,这欠缺力量的手臂已经很吃力。
(拖得越久越不利呢。用正攻法!)
莉榭短短地吐一口气,一步抢进阿诺特的剑围之中。
阿诺特嵬然不动。就这样朝他的右脸斜剑上挥。
铮的一声,响起了清亮的声音。
莉榭的木剑,被阿诺特提起的剑轻轻挡下。应该是以相当的力度砍过去才对的,阿诺特的剑却纹丝不动。
(这样的话……)
扭转身体的轴心,翻转身体。利用离心力的那一击,仍旧被阿诺特轻而易举起接住了。
两把剑彼此交错,互相咬合,与对面的视线重叠。暂时只剩独眼的阿诺特,眯起那只眼笑了。
「怎么了。就这样而已吗?」
看到那从心底里享受的眼神,突然间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莉榭马上向后急退,调整呼吸,重新架好姿势。
(重心歪了。握剑也不够紧。被左手能用时的感觉牵著走了……!)
列举反省点,一边思量能马上修正的东西。
(修正重心。……这样的话,距离也会变化吧。若不多进一步,便打不到殿下了。)
在脑海中计算,确认踏步的位置。因为握力实在无能为力,所以把握住木剑的位置向上移,尽量让多一点力量传到剑尖。
小聪明的技巧虽然不管用,但总比没有好。而且,不得不立刻停止用左手平衡。
(再来一次。)
在莉榭这么想的同时,阿诺特露出了邀斗的眼神。深深呼吸,再浅浅吐出,再砍向阿诺特。
「吔!」
挥出的第一记被挡下了。先退一步,然后马上再两次三次地打进去,冲入阿诺特的怀里。
就那样子从下往上斩的那一著被挡下,像是要她屈服似的硬推回去。
「——呵。」
「……」
被止住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都只是把木剑提起的阿诺特,第一次挥动了剑。莉榭再向后退,拉开距离。
「喂、喂。莉榭大人的动作,仅仅是和殿下交手了几次剑,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不,不管怎么说那也!……但是,的确是。」
没把近卫骑士的话听进,再打向阿诺特。在被挡住、弹开的同时,摸索打破困局的途径。
阿诺特对这样的莉榭说。
「动作太僵硬了。别用蛮力。脚步也变得马虎了。」
「!」
被这么一指,心中吓了一跳。
那就一边交锋一边修正。拼命回想那时候因为单靠力量怎么也敌不过男性,为了弥补这一点而学会的动作。
「活用你身体的轻灵吧。左脚踏上时,还能动的吧?再一步,还不成,你看。」
他们互相交击木剑,遵从阿诺特说的踏进去。
感觉回来了。既似是很久以前,又似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样,这种人生的感觉。阿诺特用直接而又准确的话,指导莉榭。
(好厉害。明明身为骑士的我,花了五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学得会的。)
恐怕阿诺特单是看看现在的莉榭的动作,就知道最佳解了。
然而。莉榭也没打算退让。越是习惯身体动作,视野就越开阔。于是,这次开始产生了望向阿诺特看的余裕。
在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一天』阿诺特・海因的身影。
(——右边!)
在抽身闪避的瞬间,木剑在一如想像的地方扫过。
阿诺特的剑仅仅掠过了莉榭的剑。如果没瞬间躲开的话,木剑早就被打飞得老远了吧。
(就这样,应该会踏进我的距离,从上而来……!)
和五年后的阿诺特交锋的时候,他也做出和现在一样的动作。是骑士莉榭用剑挡下的一击。
尽管想起了这一点,但是以现在的自己可绝对挡不住。所以强行再后退一步。
紧接著,阿诺特的剑尖,掠过了莉榭的前发。
「……啊!」
就算知道他会眼看要打中前停下,可是因为本能的危机感而流下了讨厌的汗。
因为没有余裕的闪避而失去了平衡,往后晃了几步才停住。煞停那么样的一击的阿诺特,这时稍微改变了表情。
「你说过就你所知,我的剑是最强的吧。」
这是刚才莉榭对他说过的话。
「但是刚才是,是知道比我更强的人的动作。……你是在一边和我交手,一边想著那家伙吧?」
「……」
阿诺特不知是否在开玩笑,脸上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然而其视线却很锐利,莉榭再次紧握木剑。
「真叫人嫉妒呢。我都快要吃醋了。」
「您开玩笑了。而且,我所知道最强的,毫无疑问是阿诺特殿下。」
莉榭这么断言,目不转睛望著阿诺特。
不过,他指出可能也未必是错的。因为莉榭心中描绘的,是五年后的皇帝阿诺特・海因。
(——比现在的殿下更强、更残酷、更具压倒性的。)
因为那个男人,自己骑士团的人都被杀光了。才不是会说出『我不打算让你受半点伤』这种不温不火的话的人。
「来吧。……再给我攻过来吧。」
阿诺特开心地笑了。措辞比平时的稍为走了样一点,让人觉得与十九岁的年龄相称。
莉榭亦呼应了,举起剑沉下腰。
一步两步,一边量测距离,一边慢慢缩短距离。
阿诺特也架好了剑。然后在呼吸重叠的瞬间,一口气抢进去,将木剑横扫过去。
那一闪被躲开了。变成了穿过阿诺特身边,莉榭立刻回头看。
对方也同样转过身来,就那样子挥下木剑。阿诺特的剑尖,重重打中了莉榭的剑。
「呜」
两柄木剑在上段碰撞,马上抽到下段,然后再一次在头上交锋。在坚硬的木头碰撞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亦震得莉榭手臂酸麻。
明明阿诺特都遮住了一只眼,一只脚也不能如意挪动,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再来!)
退后半步,一口气把那距离补过一边挥剑。
阿诺特往后一缩,木剑大大地划破了长空,而莉榭就这样子刺进去。
(那个时候,唯一能伤到阿诺特・海因的感觉……!)
拼命地牵扯记忆,同时用全身的力量作最后一击。于是,阿诺特只一瞬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可是,这就结束了。
莉榭的剑,被阿诺特挥舞的横扫而弹飞了。
「啊!」
脱手的木剑掠过目瞪口呆观看的近卫骑士的脸颊,撞上了训练场的石壁。
「哇!?」
「没事吗!?」
想要慌慌张张跑向他们,但是莉榭力不从心,瘫坐在训练场的地上。
「真了不起。」
呼吸一紊不乱的阿诺特俯视著莉榭。
「我本来没打算动一步以上的。看来是太小看你了。」
「还真是、给了有够大的、制约呢……!。」
「对手若不是你,我本来打算一步也不动的。」
在莉榭喘著大气的时候,阿诺特向近卫骑士打了讯号。慌慌张张跑过来的骑士,解开了阿诺特的手臂的拘束。
他自己则解下脚部的拘束,蹲在莉榭前。然后,解开了她左手的束缚。
「……谢谢您的指导……。」
尽管心里明白,但输了还是很遗憾。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心情露在脸上的缘故,阿诺特托著腮微笑道。
「是说一个甚么都会听的愿望吧?」
「嗯嗯,甚么也请随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虽然有点自暴自弃,但莉榭还是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也不是真的认为会有胜算。对莉榭来说,无论赢还是输,这都是个有利的赌注。
万一莉榭胜了的话,可以问阿诺特想问的事情。
如果按照预想那样莉榭输了的话,就知道他希望莉榭怎么样。搞不好,能对探索阿诺特之所以向莉榭求婚的理由有所帮助。
因为这么想,才提出了那样的建议。
(对啊。这也是计算之内的。我没不甘心,我才没不甘心……)
真心可是非常不甘心的,但还是要对自己这样说。
阿诺特眺望了那副样子一会儿,不久解下了眼罩的绳子,这样说道。
「对呢。……那么,两天后的下午先预留时间吧。要到下城去。」
「下城?当然会听从,可是您想要做甚么了?」
「到时候说。」
阿诺特站了起来,把解开的眼罩交给了近卫骑士。
(嗯……是作为皇太子和他未婚妻,去做甚么公务吗?)
不管怎样,也不是想想就能明白的事情。这么说来,自从去见商会长达利之后,还是第一次去下城呢。那时候被发现自己溜出去,被要求约定『今后出城的时候一定要和阿诺特一起』。
阿诺特不管哪方面都要比莉榭高超。怀着这样的想法望著远方,阿诺特不可思议地俯视她。
「怎么了。差不多该站起来了。」
一直瘫坐在地上的莉榭,悄悄地把视线从阿诺特挪开。
「呃……我在这里再多呆一会儿。殿下请先回去吧。」
「为甚么。」
「该怎么说呢,身体好像没追得上的样子……」
真是太丢脸了。要是现在站起来的话,脸蛋也许会直接撞到地上也不一定。
「所以得再休息一会。训练场的门我会关好的了,请不用担心……殿下?」
阿诺特露出「嗯唔」的表情。
「不是直接碰到,没关系吧?」
「……诶?」
不知怎的有种讨厌的预感。
虽然本能的判断想说「不行」,可是都不知道他确认了甚么。就在这时候,阿诺特跪到莉榭面前,伸出了穿上黑色手套的手。
「诶!?啊,等一下,殿下――……」
在下一瞬间,莉榭的身体轻轻地浮了起来。
被阿诺特横抱起来了。在领会到这状况的瞬间,莉榭发出了全力的尖叫声。
「噫……噫呀呀呀ーーーーーー!?」
不由得双脚乱舞,阿诺特就一脸坦然地俯视莉榭。
「别乱动了。会掉下去啊。」
「啊、那个、不、因为,这到底是!?」
「你好像站不起来吧?」
阿诺特那样说著,开始快速地走起来。在这个所谓『公主抱』的状态下。
意识到会就这样被带到房间,莉榭变得一脸苍白了。
「我要下去我要下去请放我下来ーーー!!稍微休息一下就没问题了,所以请不要在意!!」
「我再说一遍,别乱动了!!」
(被紧抱得就算手舞足蹈也纹风不动吗!?)
话说不出口之际,阿诺特挤出了几分没好气的表情。
「我说啦。没可能把未婚妻丢在地上,回到工作的吧。」
(的确,在常识上可能是这样没错!!)
虽然莉榭在多少的事上可以面不改容,但现在的状况毕竟是太勉强了。不管怎么说,是被那个阿诺特・海因横抱住。
手脚还是仍旧因为疲劳无法动弹,莉榭自己拿不出甚么法子。即使用视线向近卫骑士求助,但在目光交汇的瞬间,便被摇头拒绝了。他们也是拼了命的。
(有、有没有人来救我!)
就算在心中呐喊,也不可能有救星降临。在训练场外面擦肩而过的骑士,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呆呆地目送著莉榭他们。
尽管阿诺特姑且选择了行人疏落的路线,但是要在到达离宫之前不碰到任何人也很困难吧。
「殿下……!这、这种抱法,殿下的负担会很大……」
「既然会这么想,那你就更加安分一点吧。」
「呜……」
明明是想他放自己下来,却反而变得难以抵抗了。走投无路的莉榭,此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诶!?)
仔细一看,莉榭的左手,不正紧紧地握住阿诺特上衣的胸口吗?
被抱起来的瞬间,好像反射性地抓住了。在那之后,似乎无意识地一直握住了。
(该、该放手吗!?该放手吧!?但是在那之后,这手到底该放哪里好了……!?)
头昏脑胀、眼花缭乱。不知是否知道莉榭的内心,阿诺特跟她问道。
「说起来,你想要问我甚么了。」
突然被问了那样的话,不由得仰望著他。
「刚才切磋的时候。你不是说过如果赢了就来问我的吗?」
「你觉得是在这种状况下问的吗!?」
「呼。」
(笑了!!)
果然,阿诺特注意到莉榭在动摇了。
肯定是因为拿自己的反应来寻开心。可是,因为帮了无法动弹的自己也是没错,所以很难公然抗议。
莉榭一半自暴自弃,开口问了很多想要问的问题。
「……生日是在甚么时候!」
阿诺特好像感到很不可思议,隔了一会儿回答道。
「――第十二之月、二十八日。」
「是冬天出生的呢!接下来兴趣是!?」
「没甚么特别的。」
「殿下喜欢的东西!」
「不怎么想过。」
「那么,喜欢的女性是甚么类型的呢?」
「你来问我这个是怎么样啊……」
明明是能接受提问的气氛,可是却几乎没得到任何资讯。但是,阿诺特的回答与其说含糊其辞,看起来倒似是真心这么回答的。
(真正想问的事情,也不会在这样的对答中听得到……不对,说到底这种状况!!)
突然清醒过来,再也无法忍受了。然而在那之后,相对于试图抵抗的莉榭,阿诺特始终没放她下来。
「莉、莉榭大人……!?」
到了离宫的房间,前来迎接的侍女艾尔丝喊道。连平时表情并没有甚么变化的她,看到了被阿诺特抱著的莉榭,也张大了小小的嘴。
「艾尔丝!!」
被放到椅子上,抓住了慌慌张张跑过来的艾尔丝。看著疲惫不堪的莉榭,阿诺特这样说道。
「再休息一会儿吧。在手足感觉恢复之前,可别乱来喔。」
(现在颤抖抖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跟你比试吗!)
虽然那么想,但没说出来。阿诺特说有公务,就这样回到主城。
当阿诺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平时无法进入莉榭房间的骑士,不由自主地跑了过来。
「不要紧吗莉榭大人!!」
「很抱歉没能帮上忙!我们在各种意义上,都毫无办法……!!」
「不、不……。我也理解你们两位的立场……」
他们在来这里之前,也好歹以用视线和表情望著擦肩而过的人来帮自己。单是这样已经要感激了。
其中一个骑士,「即便如此」继续说道。
「没有受伤吗?那个,不是指刚才那件事,而是和殿下的训练。」
「是的,那方面不用担心。」
正如阿诺特所宣言那样,没让莉榭负半点伤。
这果然也是因为剑术实力的差距。
「那太好了。虽然当听说阿诺特殿下要对莉榭大人进行特殊训练的时候,我们也从心底感到吃惊。」
「不过殿下实施的,也是特殊训练中最为安全的呢。」
(……果然今天的比试,只是复数训练法中的一部分呢。)
阿诺特还有计策。知道了这一点,莉榭闭上眼睛。
(侍女教育也不需要我每天早上指导了。田地虽然还未稳定,但是一天去看两次就没问题了。和亚莉亚商会的生意现在也就等待会长。至于其他的『准备』,虽然要做的事堆积如山,不过一旦正式著手的话就更难行动了,要动手的话就趁现在了。)
重新下定决心,莉榭望向艾尔丝。
「刚才让你受惊了很对不起,艾尔丝。亚莉亚商会的东西送来了吗?」
「是的,莉榭大人。已送了到这里。」
艾尔丝点点头,指向放在房间角落的木箱。
(得马上行动了。多亏了比试,我才稍微拿回了身体的感觉。)
莉榭一把攥紧双手。
(……为了长生计画而做的锻炼身体,终于要动真了啊!)
* * *
那天,在皇城的第五训练场,聚集了大约二十名训练生。
正是处在青年和少年的交界、这样年纪的年轻人。身穿全新训练服的他们,带著紧张的表情倾听骑士的话。
「——以上就是十天的训练日程了。正如刚才所说,这次的训练,是向进入骑士团前的诸位为对象的。这既是贵族教育的一环,同时亦是从平民中选出优秀人才的场所,好好记在心上。」
骑士说著,眺望在场列队的当中数人。
「不论出身自哪里,在这里都只会看实力来评价。我祈求著诸君的成长。」
「是!」
「……嗯。那边那个。」
担任指导的骑士,对排在最后一排茶色头发的少年说道。
「你是鲁修斯对吧。你的答话很不错哦。是用丹田发声,在战场上也能听得很清楚。」
「是!谢谢!」
——被称为「鲁修斯」这男性名字的莉榭,很有气势地回道。
用化妆改变了容貌的印象,戴上少年般的短假发,用缠身布隐藏胸部线条的身体,肃立地回答。
(──还好总算潜进来了。)
莉榭女扮男装,并不是在骑士时代才第一次做的。
商人生涯的莉榭,一边行商、一边周游世界。虽然所到之处都会雇佣护卫,但是女性一个人旅行毕竟还是很危险的。
为了尽量减少危险,在危险地带或是护卫人手不足的时候,移动时会打扮成少年的样子。这次使用的「鲁修斯」这个假名,也是以前自称的名字。
(目前看来好像还没被察觉到呢。而认识『我』的骑士,也不在这里。)
珊瑚色的头发小心地扎起来,用发网紧紧地罩住。这样的话,即使是长发也能漂亮地包起来。
上面戴著的,是从亚莉亚商会采购而来的高品质假发。
(虽然下了各种各样的小工夫,但说到底身份没被怀疑,都多亏了西奥多殿下呢。)
在莉榭拜托这件事的时候,卡尔海因国第二皇子西奥多,盛大地皱起了眉头说道。
「——你啊,是不是搞错了我的用途了?』
这是昨天的事了。在到访的西奥多执务室里,西奥多说道。
卷曲的黑发轻飘飘地卷起,西奥多双手抵住桌子托著腮,继续说道。
『想混进骑士候补生的训练,而且还要是「作为男人」?虽然我觉得那个想法有点儿那个,但为甚么我非得帮忙不可了?』
「因为前几天不是给我写了信吗?说我有困难的时候,可以借助西奥多殿下的力量那个。』
『是写了啦!虽然是写了没错啦!』
大概是不太想触及信的事吧,西奥多红著脸大声说道。
和莉榭同龄的这个少年,和哥哥阿诺特不同,感情会很好地流露在表情上。
『那个吶,姊姊。我那么说的,是指「想借黑社会的人手」呀、「想利用贫民街」呀,是预计这类型的喔。』
『总之,现在的我需要的是体力。甚至说,这和拯救阿诺特殿下有关!」
『怎么办,完全不知道姊姊在说甚么……』
西奥多把身体靠在大椅子的椅背上,目光远望。
「说到底,姊姊有必要混进骑士候补生中去吗?只要派个负责指导的骑士不就成了吗?』
『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而把人手这样子分出去的。但普通混在一起的话会处处顾虑我,我想做的是毫不留情地锻炼自己。』
『呜哇,不敢相信。居然特意虐待自己的,我可不行。』
西奥多哇的吐出舌头。虽然莉榭也不是特别想虐待自己,但现在总之就是力量不足。
『没记错训练是为期十天吧。那个完了之后,我会一个人好好锻炼的了。不过难得来到这个国家,我想体验一下军事国家卡尔海因的训练。』
虽然西奥多一副嫌麻烦的表情地听著,可是,『等一下喔。』他呢喃道。
接著,脸上浮现出如花绽放一样的笑容。
『那个,西奥多殿下……?』
『我竟然都没注意到这点好处呢。』
虽然有著少女般可爱的笑容,但却莫名地可怕。西奥多站起来,把手伸进办公桌,窥视莉榭的脸。
『好啊,就来协助美丽的姊姊吧。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请让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吧。』
『啊?虽然很感谢,可是为甚么忽然又……?』
『因为不是很有趣的吗?』
西奥多带著打甚么鬼主意的表情,扑哧地笑了。
『就连兄长大人也一定没能预想到吧。「自己的妻子扮成男装潜入骑士团」这种状况。』
另一方面,西奥多满脸高兴地再次坐到椅上。
『来,就来干吧!能让兄长大人吓一跳,不搭上这机会可说不过去啊。』
『又不是为了吓唬阿诺特殿下才这么做的吧!?倒不如说,西奥多殿下,你应该跟哥哥言归于好了吧?』
『我啊。不管兄长甚么表情都想看啊。』
西奥多还是一如既往地笼罩出超出想像的思慕,一边哼著歌一边爽快地决定了。
『我会随便弄个身分的了,之后再联络你吧。说有学过剑应该没差吧?都把我的部下全都打倒了,要是隐瞒有经验反倒不自然呢。』
『还、还真驾轻就熟……』
『呵呵,怎么样?派上用场了吧。』
从抽屉取出文件的同时,西奥多挺起了胸膛。不愧是曾让侍女艾尔丝潜伏到莉榭身边。
『先说好,在事成之前小心别曝露给兄长大人知道。因为这就不好玩了。虽然兄长应该不会在候补生使用的训练场露面,但还是得留神喔?我会安排好的,姊姊你可以走了。』
『是!谢谢你,西奥多殿下』
在向西奥多低头,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
『……那个啦。今后,为了支援贫民窟的政策,变成由我来主导。
回头一看,正在找文件的西奥多,头也不抬地说。
『而哥哥则在台面下推进。』
『那就是说,你们两位是一边合作一边负责公务了吗?」
『嘛。……也可以这么说,吧。』
如果是不久前的两人,可是无法想像的状况。不管怎么说,阿诺特疏远了弟弟,而西奥多为了哥哥,则完全不处理台面上的公务。
听到这样的兄弟,通过公务而牵上关系,自然是很开心的了。
『我就只想告诉你这个。再见啦。』
仔细一看,西奥多的执务室收拾得很乾净。听侍女的传闻,在不久之前都是满布尘埃的。
『还有,训练时可别受伤哦。毕竟你是兄长的未婚妻来的。』
『……是的。谢谢您的关心,西奥多殿下。』
莉榭微笑著鞠躬。然后退出房间,直到今天。
——然而。
「哈……」
训练后,莉榭坐在无人的饮水处。
刚才为止还有很多候补生,但大家休息过后都恢复了精神,换衣服回去了。当中,就只有作为「鲁修斯」接受训练的莉榭一个人,现在还动不了。
(这就是卡尔海因国的基础训练……!)
最初的训练就是跑步。莉榭所知道的跑步,是在规定的距离内尽早跑完全程。但是,训练生所做的训练却与之不同。
被命令的,是「不管距离如何,总之一个半小时内不停地跑」。而且还加上了「比走路稍微快一点的小跑,不能再提高速度」这限制。
刚开始时觉得还真简单的训练,但实际一做才知道真的很辛苦。虽然周围的训练生看来也一样。但作为真正男性的他们,比莉榭更好地达成了。
之后的上半身肌肉锻炼也是一样。
在训练差不多会感到辛苦时,夹杂每隔几分钟的休息,这样重复。最初的几次虽然没有问题,但疲劳却渐渐地积累,上半身整体变得迟钝沉重。
之后再次跑步,然后又再次进行肌肉锻炼,这样子今天的训练便结束了。
结束后被喊了吃点简单食物,然后就给了夹著鸡肉的三明治。本来不是吃饭的时候,但被说不吃的话身体就长不出来,所以勉强地塞进去了。
候补生的训练只有每天的上午。不快点回自己房间的话,就会被拜托「我要睡到中午,请不要叫醒我」的侍女和护卫骑士怀疑了。
(久违了的锻炼……不,以这身体来说是第一次的体验呢。明明比骑士人生中初阶的锻炼更容易,但却该说是实在地感觉到负荷,还是该说同样的辛苦呢……)
感觉上臂周围隐隐作痛。搞不好已经开始肌肉痛了。
想像著之后袭来的疼痛,莉榭吐了一口气。
(但是,总觉得身体好暖。)
闭上眼睛,享受著吹在脸颊上凉风的舒适,察觉到从后而来的一股气息。
「哟!还没换衣服吗?」
「啊。」
回头一看,站了一个满面快活笑容的青年。剪得短短的栗色短发和杏仁状的眼睛的他,和莉榭一样是训练生。
(是刚才莉榭跑步时快要落后时,关心她而跟她一同跑的人。)
「刚才谢谢您了。没错是弗里茨先生吧?」
「哈哈!都是一起接受训练的伙伴,那样的理所当然吧?还有,不要叫弗里茨『先生』了喔。直呼其名就好,不用那么客气的说话啦。」
「那么,弗里茨。再次为刚才而感谢。」
「嗯!那我也直接喊你名字了,可以吗?」
满意地笑了的弗里茨,坐到了莉榭身旁。
「本来打算回旅店的,但很在意你啦。动得了吗?」
「我是想说没关系……不过还想在这里再休息一下吧。」
骑士人生中使用的遣词用语,出乎意料地表现出来了。虽然是久违的腔调,但多亏了弗里茨好说话吧。
「那,我也多留一会儿吧。」
「啊?可是,弗里茨也很累吧……不要在意我,先回去也没关系哦。」
「没关系,因为我想和鲁修斯说说话。第一次答话的时候被称赞了吧?可是一到开始训练时就像快要挂掉了,觉得这家伙真有趣呢。」
露出爽朗的表情,露出牙齿笑道。是个开朗、温暖,犹如太阳一样的青年。
「因为我是从很远的城镇来的,这十天能找到谈天对象我很开心喔。我那城镇叫修特纳,你知道吗?是从雪国科约尔坐船才到的北方港口城市就是了。」
名为科约尔的那个国家,是对莉榭来说特别熟悉的国家之一。
雪国科约尔位处卡尔海因对面,被大海相隔,是个非常寒冷的国家。在过去的人生,莉榭曾住在科约尔国。
「……我虽没去过修特纳,但有听说过名字。鱼很好吃呢。」
「哈哈,我倒是吃厌了就是啦!不过可是个好地方喔。要不是憧憬那个人的话,就不会以骑士为目标,而一生都住在那城市吧。」
「那个人是?」
弗里茨莞尔一笑,指向了莉榭。
「是这个国家的皇太子,阿诺特皇子啊!」
「……」
没有注意到莉榭已经僵住了,弗里茨看似很开心地继续。
「战争英雄,剑术高手,政策改革者!虽然有各种说法,总之全部都很帅气啊!」
「啊,嗯、嗯……」
在含糊不清地回答的同时,莉榭悄悄地挪开了视线。
「三年前那场战争的时候,我们的港口城市也很糟糕啊。但是阿诺特皇子超厉害啊!在让我们居民避难的城镇,把从船上下来的敌人一网打尽了。利用地形怎么怎么,虽然详细的事情我不知道就是啦!」
「是、是吗。」
「不止使剑厉害,还能制定作战甚么的,这犯规啊!虽然想跟骑士问出各种各样的事,但据说能接近阿诺特皇子的就只有皇子的近卫骑士而已。」
看著用闪闪发光的眼睛讲述的弗里茨,不知怎的心情定不下来。
「我只看过一次啊。阿诺特皇子的剑,不仅很强,而且还非常漂亮的啊。」
听了那句话,小声嘟囔著。
「……那我知道。」
那个瞬间,脸一下子灼热起来。
(我刚在说了甚么……!?)
「对吧!?果然你也这么想呢!倒不如说,鲁修斯,你也见过阿诺特皇子的剑法吗!」
「只、只有一次!」
弗里茨似乎没有注意到,莉榭的脸红了。为了不让人觉得奇怪而低下头,但那火热却久久冷却不下来。
(为,为甚么!?明明也对殿下本人说过漂亮的剑法之类的台词!而且还是最近……!)
这么说来,那个时候阿诺特吃了一惊。在莉榭满脑子思忖的期间,弗里茨依然高兴地继续说。
「虽然没法像阿诺特皇子那样,但我也想要变强啦。」
站起来的弗里茨,拿起了放在饮水处角落里的扫帚。他像剑一样拿著它,摆好架势。
「好的!」
发出嗖嗖的破风声。因为莫名的动摇抱著头的莉榭,听到后抬起了头。
「……弗里茨,小指再用力会比较好哦。」
「诶?小指?」就这样挥下扫帚,弗里茨回过头来。
「握剑的时候,小指周围用最多力。如果你是右撇子,左手要用更多力。而右手的只要一半左右就可以了。」
「一半就可以吗?」
「不这么做的话,双手的力量就无法均衡了。手腕不要太用力……嗯,就那样挥一下看看。」
「这,这样吧?——喝!」
挥下扫帚的声音,比刚才更尖了。
刚才歪歪斜斜地偏离了的轨迹,现在则好好地变得笔直了。这样的话,难得的力量便不致分散了吧。
「好、好牛啊!」
似乎弗里茨本人,也注意到自己的空挥发生了变化。
「鲁修斯,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
「我只是有点使剑的经验而已喔。比起那个,弗里茨很厉害呢!吸收得真得快。」
「不不不,厉害的是你吧!」
闪闪发光的眼睛,弗里茨看著紧握的扫帚。
「但是,仅仅是别人一教,就能变成这样吗……!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也能变得像阿诺特皇子那样……」
「那边的。」
因为被喝住了,莉榭和弗里茨回头一看。
那里站著一位男性。
「以骑士为目标的人,不能这样称呼皇族。请称呼那人为皇太子殿下。」
「是、是的!很对不起!」
为了配合弗里茨的低头,莉榭也站起来行礼。
「明白就好。两个人都抬起头来。」
得到了原谅,莉榭他们都抬起了头。
那个男性,年龄大概是三十多岁吧。用发蜡将稍长的灰色头发梳整齐。虽然穿著很乾净,但眼睛下面却带著微微的黑眼圈。
尽管责备了弗里茨,但所带的气氛却很温和。
从穿著的骑士团制服和举止来看,是拥有贵族地位的高位骑士吧。个子高,隔了衣服也可以看出是肌肉结实的身体。
「不管是怎么样的形式,尊敬皇族的人都是好的。」
「是的,谢谢你!……那个,对了,不好意思。」
弗里茨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难不成是罗文伯爵吗?我们镇领主大人的那个……」
「……正是,我是罗文家的当家就是了。」
听著那男性和弗里茨的对话,莉榭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路德格·拉鲁斯·罗文伯爵!?这个人……)
莉榭抬头望向站在眼前的那个男人。然后,咽下了口水。
(——被阿诺特殿下,作为『大罪人』而惨杀,卡尔海因的猛将。)
那男人的罪,是『想要制止皇帝阿诺特・海因的暴虐』。
路德格·拉鲁斯·罗文。他是卡尔海因国最北端土地的伯爵,亦是在过去建立了许多功勲的边境伯爵,深受很多人的爱戴。
然而,忠臣罗文伯爵,却被本应是主君的人所杀。
从现在开始三年后,为了劝谏成为皇帝的阿诺特的侵略战争,触犯了逆鳞而被残杀。
(有说是活活把他凌虐致死,或者是一刀刎颈,听到了各种传闻。还有说为了抵偿罗文伯爵的『叛逆罪』,皇帝阿诺特・海因将一族老幼全数处死……)
各国开始恐惧阿诺特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罗文的惨杀事件了。
那样的人,现在正站在了莉榭面前。
罗文站在那里,视线从弗里茨转到了莉榭身上。
被灰色的眼睛打量,感到有点畏缩。尽管表情明明很温和,但弥漫著的氛围却是身为武者的。
(边境伯爵……不愧是把国境这战线交付于他呢。)
这样下去的话,该不会被揭穿自己是女人吧。这么样想像,莉榭咽下了口水。在莉榭紧张感高涨的瞬间,他这样继续。
「——你喜欢鸡肉吗?」
「诶?」
被问到意想不到的问题,呆呆地张大了嘴。
另一方面,罗文就像问了一道理所当然的问题的样子。不理会莉榭和旁边的弗里茨有多混乱,淡淡地继续道。
「如果不喜欢鸡肉的话,其他的肉也可以就是了。然后是豆子、鸡蛋、牛奶。……你讨厌吗?」
「不、不,我喜欢!我没有讨厌的食物!」
「这样啊。那是件好事。」
到底要我回答甚么了啊。虽然就算想知道,但现在也不是能问出口的气氛,可是罗文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如果饮食上不是太拮据的话,请再多吃点。你看起来,肌肉比标准的男性为少。」
「是……是的!谢谢您的指导!」
原来是这样啊,而放心了。
关于让身体长肉的食物,在药师人生中有学习过。虽然这知识现在还没广泛渗透,但罗文将之说了出口。
(我的话,无论吃多少肌肉量都没法跟男人一样,这在骑士人生中已经得到了实证……)
罗文似乎很满足,点了点头。
「年轻人该更加成长。明天起我也会加入指导你们,请多关照。」
「哇,罗文伯爵指导我们!?好厉害!……不是,我很光荣!」
看到开心地雀跃的弗里茨,罗文突然缓下脸来。
「能参与育成拥有未来的人,我也十分期待。虽然因为旅程晚了,没能参加今天的训练,不过你们的感想如何了?」
弗里茨和莉榭,互相看了看。最先开口的是弗里茨。
「说实话,训练内容非常体贴我们!因为说到是骑士团的训练,我已经做好了跑到吐为止、操到站不起来的觉悟了!」
「我也有点意外。定期让大家喝水,也有休息……。我听过其他国家的骑士团,对新人全都是更为严格指导的。」
对于莉榭他们的发言,罗文点点头。
「没错在数年前,这个国家也是如此。因为处于战争时期,所以需要即时战力吧。通过对新兵的严格训练,首先把『不能使用的人』都弄垮。把这样子筛选出来的人,在短时间内勉强锻炼,然后一个接一个地送到战场。——不过现在,某人改变了那种训练的陋习,你们可以放心。」
(这么说来。)
阿诺特的侍从奥利佛,说过『因为负了伤,所以不能以骑士为目标了』。
假设奥利佛的负伤,是因为为了成为骑士而训练所造成的话,那么改变这种恶习的是谁,就自不然想像得到了。
「但是我们长辈应该做的,不是筛选年轻人,而是培养他们。训练期间就多多关照了。──抱歉。」
罗文转了回头,望向来迎接他的骑士。
「阁下,皇帝陛下不久就会开始准备朝见的了。请前往谒见的大殿。」
「啊,马上就去。……那么,明天见。」
「谢谢您跟我们谈话!」
和弗里茨一起低头,目送罗文离开训练场。莉榭保持那姿势,心里想了很多。
(……皇帝陛下。虽然我一次也没见过,但是确实是在这座皇城里呢……)
莉榭来这个国家已有一个月了。就算城内再宽广,却竟完全没跟皇帝接触过到这种程度,果然是故意所为的吧。
(话虽如此,现在最在意的,果然还是皇帝陛下……)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弗里茨一边深呼吸,一边轻抚摸著胸口。
「哈,好紧张啊鲁修斯!没想到会和罗文伯爵说话。」
「是吗?虽然看起来弗里茨表现得很平常就是了。」
「怎可能了!但被那样一说,让我都有了干劲。鲁修斯,这之后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吧。」
虽然很想去,但时间上差不多非回去不可了。
「对不起,弗里茨,我得走了。下午有工作啊。」
「这样啊。虽然很可惜,但是没办法,加油吧!」
「谢谢,那再见了!」
慌慌张张离开训练场后,奔进附近的仓库取下假发。换的不是礼服,而是作为侍女的制服。
把训练服等一整套放进洗衣篮里,上面盖上床单。以侍女的样子回到离宫,一如往常地从阳台回到了房间。用颤抖的手臂爬上绳索的时候,中途差点要哭了。
「艾尔丝,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一切都准备好了。」
在唯一知道女扮男装的艾尔丝协助下,在浴室快速洗好澡。洗去汗污,穿上乾净的礼服,做好准备打扮。
吹乾了珊瑚色的头发,梳好头发,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早上好,莉榭大人!」
「大家,早上好……。」
一不小心露出了疲惫的颜色,差点让『睡到中午后来个优雅的洗澡』这设定崩解了,但似乎没被侍女察觉到而松一口气。从浴室回到房间,带著包括艾尔丝在内的几个侍女走在路上,却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阿诺特殿下。」
「……啊!」
本想说很稀奇,但很快便想到了他在这里的理由。几位骑士把行李搬到为阿诺特准备的执务室。
「搬家顺利吗?」
「还好吧。虽然又不是我动手。」
「我的主君,不对,阿诺特殿下!很为难啊,你若不好好给出指示的话……。」
从执务室出来的,是侍从奥利佛。他看到莉榭,笑了笑。
「这不是莉榭大人吗。谢谢您为殿下,准备了这么棒的房间。」
「不,奥利佛大人。如果大家觉得工作环境舒适的话我也很高兴。话说回来,刚才你把殿下叫作『我的主君』……。」
一边询问一边抬头仰望,阿诺特用非常厌恶的表情答道。
「我说过不要用那恶心的叫法,但这家伙根本听不进去。」
「比起这个,上个月的文件,放右边的书架可以吗?」
奥利佛很快回到了执务室,指示其他骑士。
(……那个称呼。好像明确地区分了自己的主君不是皇帝陛下,而是阿诺特殿下。)
希望在不久将来,能再向奥利佛打听一下这事。一想到这里,就被阿诺特呼喊了名字。
「莉榭。」
「是的,甚么事呢?」
他微微弯下身子,嘴角靠近莉榭的耳朵呫嗫道。
「……明天下午二时来西门。别被其他人发现。」
被用微微嘶哑的声音耳语,总觉得有点痒痒的。阿诺特离开耳边后,这次换了莉榭踮起脚,用手搭在嘴边回答。
「要不要染发比较好?」
「不。没必要做到那地步。」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穿著融入市井的服装来吧。」
不再踮起脚,离开阿诺特一步,才察觉到侍女们的视线。
「…………」
(甚、甚么!?)
侍女们脸颊绯红,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著莉榭他们。这个时候的莉榭,没有注意到在彼此耳边说悄悄话的情景,从旁看起来会给人甚么样的印象。
「殿下,请快点来!」
「吵死了。……那再见了。」
被奥利佛叫去的阿诺特,一脸嫌麻烦地走进执务室。
和莫名地心神不定的侍女别过,与艾尔丝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艾尔丝也沉不住地开口了。
「那个,莉榭大人。刚才为甚么要说悄悄话了?」
「其实呢,艾尔丝。明天下午,我要跟阿诺特殿下到下城。」
那个时候,平常都毫无表情的艾尔丝,眼色为之一变。
「……那么,是怎么样的出门了呢?」
「内容没告诉我。但是,因为我比试输了,甚么都要听殿下的。所以我想肯定要去帮甚么公务的忙吧。」
「…………」
「总之,明天必须穿不显眼的衣服。茶色的裙子可以吗?而且还有灰色的长袍,把它适当地弄脏,装成旅人一样……哇。」
被艾尔丝紧紧抓住了手,莉榭吃了一惊。
「请交给我吧,莉榭大人。」
「诶?做、做甚么——」
「明天的准备绝对绝~对要交给我。没关系,我会把莉榭大人变得最可爱的了。」
「嗯!?」
被作出了奇怪的宣言,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呢艾尔丝。只是上街办一点点工作,不用花那么多功夫也成。」
「不可以……!明天,衣服、头发,全部都非得完美不可!」
从没见过这么有气魄的艾尔丝。不管害怕的莉榭,艾尔丝鼓足干劲,呼哧呼哧地喘著气。
「当然是融入市井的衣服了。但是不可爱是不行的。」
「诶、诶……?」
「跟蒂亚娜前辈借洋装吧。现在马上就去叫蒂亚娜前辈!」
「艾尔丝你跟蒂亚娜这么要好了……!不对,啊,等一下!」
然后,第二天。
在上午结束了作为候补生的训练,莉榭之后被以惊人的气魄作准备的艾尔丝,送去和阿诺特碰头。
把兜帽深深地盖到眼睛位置的状态下会合,走过皇族用的隐藏通道。从兼充水路的地下道路走到街外,走了几分钟后,阿诺特停下了脚步。
「走到这里已经成了吧。把兜帽摘下来也可以啊。」
被这么一喊,莉榭吓了一跳。尽可能地藏起脸,从兜帽下诚惶诚恐地望向阿诺特。
阿诺特穿的是比平时简朴的蓝色衣服。
领口是隐藏脖子的立领,而外形尽管跟平民服装相近,但是做工好,布料也优良。加上不经意的金线刺绣,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货。
上面再缠上薄薄的黑色长袍,方便遮住嘴角。他脖子上挂著的护目镜,是旅人为了避开风和阳光而普及的东西。
在紧急时刻可以隐藏长相,但基本上是打算普通地在街上走吧。因为皇族的长相之类国民几乎都不知道,所以明白这么做才是正确答案。
(我知道,可是……!)
看著犹豫要不要摘下兜帽,用手捂著长袍前面的莉榭,阿诺特惊讶地问道。
「怎么了?」
面对犹豫不决的莉榭,他这样继续说道。
「就算不用那么警戒,一般国民也不会知道我和你的长相。而且现在要去的也不是甚么奇怪的地方,即使之后发现是我们也没问题吧?」
「对,对呢。」
「……如果那么固执地隐藏的话,反而会被怀疑的啊。」
阿诺特说得没错。莉榭下定决心,放开捂著长袍的手,脱下了兜帽。
下定决心,仰望阿诺特。目光相对的阿诺特,脸上有点吃惊。
藏在白色长袍下的,是下摆轻飘飘的淡蓝色连衣裙。
蒂亚娜借出的这条裙子,好像是城中女孩流行的初夏服装。从腰部以下描绘出花蕾般的线条,既清凉又可爱的设计。
珊瑚色的头发扎在右边,绑成蓬松的麻花辫。虽然还有其他细密的编发,光是这样还只是很常见的发型,但是现在的莉榭,还被艾尔丝在头发上绑了丝带。
到底是不是应该说不愧是艾尔丝呢,好好地弄成『街上普通的女孩子』,但却处处讲究可爱感的漂亮。话虽如此,一想到那副样子要暴露给阿诺特,就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变红了。
(的确,是融入了市井没错啦……)
可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莉榭也很喜欢打扮,在晚会等场合也会注意礼服和发型,但是今天应该是跟阿诺特一起工作才对的。
「――……」
「不!我知道你想说甚么!」
阿诺特正要开口,莉榭便截住了。
「虽然我隐约察觉到今天是来办公务的了!!可是要是太朴素的话也会很显眼,怎么说呢。」
「……毕竟是你,所以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穿著麻质裙子和朴素的长袍来。」
「那么好懂吗!?」
被看穿了而多少受到打击,这时阿诺特重新打量莉榭的全身。
「是侍女干的吗?」
「嗯……」
「虽然好像误解了,不过这服装完全没问题。」
「……真的……?」
听到这么说,稍微松了一口气。阿诺特接著这么说道。
「我之后也得好好夸奖你的侍女。」
这到底是甚么意思呢──她瞪大了眼。可是,他却没有回答。
「差不多该走了。这样下去的话,看来会受到跟你担心不一样的注目了。」
「诶。──啊,请等等!」
莉榭急忙地追著迈开脚步的阿诺特。
一起走了一会后,之前的难为情也总算习惯了。所以,才用比刚刚为之明快的声线说道。
「说起来,这真是最适宜出门的季节呢!天气很暖和,但是风也很凉爽。」
「……是吗?」
「是的。也许是昨天晚上下了雨的关系,空气也很清澈!再重新一看,这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城市呢。」
望著周围的景色,莉榭脸上绽放出微笑。
卡尔海因的下城,是座历史悠久的都城。到处满是庄严的砖造街道和绚丽厚重的建筑物。其中,以新感性建造的建筑物混杂在一起,编织出了完美的和谐。
在春去夏来时吹来的风很平静,轻飘飘的裙襬随风飘扬。
因为这舒适的心情,莉榭脸上露出了微笑。
「从城里往下看也很漂亮,但实际一走果然还是很开心。」
「怎么了。这种说法,说得好像是第一次到下城走一样。」
「上、上次的是晚上!」
被说了溜出城那天的事,于是慌忙说明。虽然看不到走在前面的阿诺特的表情,但肯定是一副使坏的表情。
即使在那样子对话的时候,阿诺特也没有告诉她目的地。或许是因为正朝著皇都中心地带走,周围的行人开始徐徐增多了。
从对面传来吵吵嚷嚷的热闹声音,对于眼前看到的景象,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哇……!」
穿过的地方,是挤满了人的大街。
宽阔的通道两侧,挤满了许多摊子。而摆在店子前面的,是琳琅满目的货品。
熏肉和熏鱼。装在漂亮瓶子里的调味料。既有贩卖异国风情油灯的小摊,对面也有卖美丽餐具的。
招徕的声音响亮,人们愉快地挑选商品。鲜艳的水果堆积在木箱里,芳香不都飘荡到这里吗。
那充满笑容的大街,是莉榭最喜欢的。
「市场!」
禁不住目光炯炯。于是,本想就这样穿过去的阿诺特停了下来。
「……就只是个市场。不过是规模有点大而已,没甚么出奇的哦。」
「没那回事!比如那个摊子!行商人卖的是杰贝勒国的纺织品。因为是带有神圣意义的东西,所以很少会发许可流通到其他大陆哦!?」
能在国外看到那个的,也就只得卡尔海因吧。
「还有,那是科基特国的特产葡萄。那边是珍稀的莎芙鸟的蛋。啊!仔细一看,不止是蛋,连母鸟也在鸟笼里!?」
「……」
「那里卖的首饰,是这国家的工艺品吧!纤细的工艺品非常受欢迎,各国的女性都争相购买。旁边的油灯商人,恐怕是从哈里尔・拉萨沙漠来的。果然在经济繁荣的国家,即使是多多少少的长途旅行,也聚集得到行脚商人呢。」
「…………」
「那边的摊子我也很在意。这边太挤看不清楚,难不成是雪国科约尔的——」
「…………莉榭。」
「啊!」
这时突然清醒过来。
回过神来,被低著眼的阿诺特一直盯著。看到那个,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
(不行,用商人角度说太多了!因为终于来到这国家的市场,一不小心……!)
咳咳,这样地乾咳一声。
「有、有说一看市场就能明白整座城市。单纯的经济状况自不必说,也是反映出周围治安的一面镜子喔。」
「……是吗?」
「比如说,这个市场上没有明显的保镖或戒备森严的骑士。在防范上不必那么神经质,这就是治安良好的证明了!在这样的街道上,旅人也可以安心,会长时间逗留而花钱……市场视察……该说很重要吗……」
「嗯。」
即使再找藉口,看来好像也掩饰不了。还是应该坦率地道歉吧。
「对不起,我不由得高兴起来而太兴奋了。」
「……」
在低头的莉榭面前,阿诺特从怀里掏出了怀表。
「虽然占用了您的时间,我们往目的地去吧。我会好好完成殿下的命令的,请不要客气,尽管吩咐……咦,那个?」
确认完时间的阿诺特,一边将怀表收入怀中,一边开始走。察觉到正朝著市场的方向走时,莉榭吓了一跳。
「难不成……」
「时间还很充裕。你都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能无视你吧?」
因为太高兴了,眼前为之一亮。
「谢谢您!」
于是,莉榭他们踏足了皇都的市场。
走进人群,心里越发高兴了。在蓝天下,色彩鲜艳的布篷顶相连的光景,仅此就非常美丽了。
「怎么样,是新鲜的浆果哦!来一粒嗨,颜色很漂亮吧?」
「摆在这里的都是只限今天,明天就买不到的科约尔名产!都是一星期前才送到修特纳的船,错过了的话,可不知道下次会是甚么时候啰!」
「呜哇啊……」
感到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感动,莉榭充满著喜悦。
商人都生气勃勃,顾客则一边谈著一边挑选商品。在这个充满生命力的空间,单是这样就能变得精神起来。
「殿下请看。那边,你瞧——…」
「……怎么了?」
在对话途中,阿诺特像是很可疑地,看著不自然地僵住了的莉榭。但是,现在莉榭身上的某问题,可不能被注意到。
「不,没事。」
「……?虽然怎么也好,但别突然停下来走失了喔。最坏的情况下要系上绳子哦。」
「啊哈哈。殿下说的玩笑,听起来不知怎的好像是认真呢。」
「……」
「……开玩笑的对吧!?」
心里发凉,一边重新振作精神,拉住阿诺特的袖子。
「比起那个,殿下,那个水果店。好像是从雪国科约尔来的,可以稍微看一下吗?」
走到了几公尺前的摊子,从堆满的水果中,挑选目测最佳的东西。付了钱,拜托她当场切开后,魁梧的女店主爽快地点头了。
那巨大蛋形的水果,被坚硬的外皮包著。用刀把那剖下后,从里面露出了柔嫩熟成的果肉。拿著插在木串上的果肉,回到了阿诺特的身边。
「让您久等了。」
「……等一下。那又红又可疑的物体是?」
「是这个吗?」
他的视线,一直在注视莉榭拿著的果实。莉榭微微一笑,将串起来的果实递向了阿诺特。
「这是科约尔的水果来的。虽然看起来红彤彤的黏稠稠的,可是营养丰富,对身体很好喔。」
这样说明后,拿到了阿诺特的嘴边。
「请吃一口。」
「所以就说等一下。怎么看这外表也」
「对身体很好哦?」
声音叠在一起时,端正的眉毛都已经完全扭曲了。
没有提及味道,是恐怕已被发现了吧。但是,当莉榭目不转睛地盯著他,阿诺特终于张开口了。
虽然打开的只有一点点,但却意外地不设防的动作。
阿诺特皱著脸,不自然地动著下巴。一边观察著那样子,一边等待他咀嚼完,试著问了一下。
「怎么样?我觉得营养丰富,而且比看起来更甜。」
「…………有种很有营养的味道。」
「哎呀,好苦的脸。」
话虽如此,莉榭也满足了。不管怎么看,阿诺特都工作过度了,所以有时吃一下这样的食物会比较好吧。
(这么说来,这个水果。在药师的人生中,都常常让那个人吃的呢。)
自幼体弱多病的那王子,得服用各种药。
他本来就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普通人应该会全力拒绝的药。
(我和师傅一起调配,味道很不得了的药,没想到居然能一直喝下去……。多亏他忍耐了一年半,病才能完全治好就是了。)
所谓良药,大多都很难言美味的。阿诺特还是皱起了眉头,用手背使劲擦拭嘴角。
「……然后呢。还有其他想看的店吗?」
「还有很多!那边的摊子——……」
又再次像刚才那样停止了说话,勉强挤出了笑容。
「那个。那边小摊上的皮革制品,不是很漂亮吗?」
「从这里乘坐马车两天左右的地方,有个特产皮革的城镇。应该是那里的东西吧。」
「原,原来如此……!」
虽然挤出笑容掩饰了一下,难不成不太妙吗?
一边在内心里挥洒冷汗,一边窥伺阿诺特的样子。
(察觉到了吗?应该没察觉到吧?)
今天的莉榭,除了因为服装而害羞之外,还有一个问题。
(——果然,不管怎么想,肌肉痛都很糟糕…!)
对于从刚才开始就装作没看见的问题,莉榭真想抱著头。
一直感觉到的隐隐作痛还总有办法的。麻烦的是像刚才那样,偶然间感到的疼痛。今天的训练,是跑步加上锻炼下半身。
因为昨天只有上半身,所以训练的地方会按日子而分散,好像是这样的方针。知道有种说法,说与其每天锻炼,不如边休息边锻炼。
幸运的是,下半身还没有疼痛,但是大腿间已开始萌生隐隐作痛了。
(即使这样也得隐藏起来。如果被发现肌肉痛的话,也许会受到殿下的追问呢……话虽如此,罗文阁下的指导真是了不起啊。)
从今天开始加入指导的罗文,仔细观察了每一位候补生,各自给出了不同的建议。
『你的身体能力非常好。但是,也有因此而盲目向前冲的倾向。好好观察周围,养成用头脑判断的习惯。──你好像能冷静判断自己的能力。这是一种很好的能力,但不可以用来缩小自己的选项。如果想做的事情和能做的事情之间有差距的话,就和我一起思考怎么填补吧。』
罗文温和的声音、朴实但诚实的语调,增强了他说话的说服力。
(关注所有候补生,一边考虑他们将来一边指导这件事,很好地传达了。而且,他很会表扬别人。然而。)
莉榭凝视走在旁边的阿诺特的侧脸。
(——阿诺特殿下惨杀了这样的罗文阁下。)
那也是,从现在开始的仅仅三年后。
(虽然有很多想调查的事情,但是最在意的是现在发生的『那件事』。不管罗文伯爵是多么优秀的领导者,果然还是很古怪。)
莉榭悄悄地低著头,思考从昨天开始就觉得的不协调感。
应该去跟阿诺特探寻吗?但是,创造出莉榭会感到疑问的状况的人,也并不一定是他。说到底,罗文不是侍奉阿诺特,而是他的父亲——现任皇帝。
一想到这件事,突然感到了一道视线。
抬头一看,阿诺特正在看她。回过神来,刚才还走在身旁,不知甚么时候莉榭已落后了几步。
(——绳子!!)
在真的被束缚之前,得快点追上。虽然上半身隐隐作痛,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但是,在莉榭奔出去之前,阿诺特已走回来,这样说道。
「我的步伐还是太快了吗?」
「啊。没关系,可是……」
被这么一问,想到了所说的意思。
(这么说来,今天的阿诺特殿下,好像比平时走得更慢……?)
好好一想,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恐怕从一开始就知道莉榭的举止有不协调感吧。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若无其事地配合著自己的步调。
(……这怎么了?这种松松的温暖的心情。)
莉榭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在这里的阿诺特殿下,果然,非常温柔。)
温柔到不认为会是个在三年后,因为不讲理的理由而杀人的人。
「没关系。……谢谢您。」
笑著道谢的时候,阿诺特把视线从莉榭身上移开。再次和他一起走著,莉榭悄悄地下了决心。
(果然我还得更加瞭解这个人。)
这也许能帮助制止皇帝阿诺特・海因所孳生的惨剧。
一边考虑著这些,一边逛了一会儿市场。
这次则好好买美味的水果,吃在摊子烤的熏肉,试吃面包。
虽然露出了你还要吃吗的、一脸傻眼的样子,但阿诺特却没有因为陪买东西而感到厌烦的样子。
终于逛了一转的摊子后,阿诺特拿出怀表,注视著那钟盘。
「莫非,差不多到时间了吗?」
这么问道后,阿诺特一边收起怀表一边回覆道。
「虽然不是这样,但是差不多该走了吧。如果停留同一地方太久,有可能会被奥利佛的探子找到。」
「原来如此,被奥利佛大人……咦,诶!?」
莉榭差点把外带的烤点心弄掉,惊得睁圆了眼。
「难道今天的事,连奥利佛大人也不知情!?」
「没错哦?」
「说得就像理所当然一样……!」
因为他毫不畏缩一口咬定而感到愕然。可是,阿诺特却泰然自若地说。
「今天的工作都做好了了。体制也没糟到我只是半天不在就构成坏影响的。就算发生了多少棘手的事,奥利佛至少也会争取到时间吧。」
是真的吗?因为阿诺特看起来对奥利佛没有顾虑,所以有点担心。
(昨天的耳语,莫非是不想被奥利佛大人听到吗?不过,如果是有关公务的事,就不用隐瞒自己的侍从了。)
那一瞬间,莉榭心中萌生了一个疑问。
(也就是说,这次微服出行不是公务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阿诺特到底想干甚么呢?看著混乱的莉榭,诸恶的根源看起来快乐地笑著。
「喂,要走啰。」
「是、是的……」
虽然状况不明所以,但莉榭也不能说三道四。不管怎么说,自己曾宣言说因为比试输掉了,所以甚么也得听从。
然后从市场上走了一会儿,看到被带到的地方,越发变得混乱了。
「这里是……」
莉榭抬头望著眼前的门。
被带到的,是皇都郊外的一处地区。
走过延伸到半地下的楼梯,在前面那扇厚重的门上,挂了一块『按规定次数敲门』的牌子。
「这里的店主,即使传召也不会来城里。托这的福,才要我亲自走过去。」
「是店子吗?到底是甚么?」
阿诺特没有回答问题,缓缓地敲了那扇门五下。
虽然莉榭没听到,但里面应该有回答吧。他打开了门,用视线催促莉榭。确认了没有值得警戒的元素后,进入了店内。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木制的大柜台。
店内铺设了木地板。没有华丽的装潢,也没有展示商品的架子,取而代之地,摆放了皮革沙发和矮桌。
(乍一看是很朴素的格局……可是那个柜台,全块都用花梨木造的呢。)
「久候光临了,皇太子殿下。」
咚、发出拐杖撑地的声音。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满头白发,个子矮小的美丽老婆婆。
浮现出温柔笑容的脸庞上,施了高级的淡妆。像是为了扶持她走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男性陪伴在她身边。老婆婆站在柜台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皇太子殿下,祝您贵体安康……」
「不必用恭敬口吻了。抬起头吧。」
得到了阿诺特的允许,老婆婆抬起了头。然后看著莉榭,嫣然一笑。
「美丽的小姐。初次有幸见面,我是本店的店主。」
「初次见面。我叫莉榭・伊姆加德・魏纳。」
「这个人是我的孙子。来,你也跟莉榭大人打招呼吧。」
一直低头敬礼的男子,微微抬起了头。他的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肩膀和声音都在颤抖,好像在害怕甚么似的。然后,极力地不望向阿诺特那里。
(在畏惧阿诺特殿下呢。……一定是受到殿下的『恶评』的影响吧。)
阿诺特可怕的传闻,也传到了国民的耳里。他在战场上残暴的行为、将敌人尸体堆积如山这些传言,吓怕了眼前的男性吧。虽说是带领国家走向胜利的英雄,但真人出现在眼前时叫人生畏,也许是理所当然的真理吧。
(他本人倒是看来从心底觉得全无所谓就是了。)
偷偷地看了看旁边,但阿诺特端正的侧脸上却没有任何感情。一想到这里,苦笑著的老婆婆说道。
「很对不起,因为刚才我严厉训斥过他。那也是因为,孙子没能看穿本店经营的商品真伪。」
想必是为了保护胆怯的孙子吧。爱护孙子的老婆婆这样继续说。
「话虽如此,要看穿这个也相当困难的。可以的话,莉榭大人不如也试著挑战一下吧?」
「奶、奶奶!这么样,对皇太子殿下带来的人会不会太失礼……!」
「请把那盒子拿来。」
在老婆婆的指示下,男子带著踌躇退到里面。不久,他把镶著红丝绒的盒子取回来。
「里面的,是这家店子里卖的商品吧。」
莉榭望著柜台上打开的盒子,张大了眼睛。
「——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宝石商来的。」
宝石盒里,排列了三颗美丽的石粒。
「摆在这里的石头之中,您觉得哪一颗是仿造石?这只是一场嬉戏,请不要太过在意,选一个吧。」
「莉榭。答答看吧。」
被阿诺特这么一说,莉榭目不转睛地盯著石头看。
右边的是淡紫色。中间是犹如把蜂蜜融进水里的金色,而左边是块深红的石。
(每一颗透明度都非常高啊。切工也很纤细,十分漂亮。)
「那么,怎么样呢?」
宝石是曾经作为商人时的莉榭喜欢经营的商品。亲眼看过很多玉石,学到了很多东西。正因为如此,莉榭才坦白地回答。
「我不知道。」
老婆婆含笑慢慢点了点头。
「您的回答多么透彻啊。没掩饰不知道的事,坦率地回答不知道,真是太棒——」
「所以,店主。」
莉榭望著她,这样继续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能借我放大镜吗?」
那一瞬间,老婆婆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
「镊子,保险起见还要布。还有,不好意思,能让我在窗边的明亮地方看一下吗?」
「……哎呀,嘛。」
她的孙子颤抖地说:「请便」,一边借出了道具。莉榭收到后,就走到窗边,拿起了镊子。
把握力度尤其重要。小心避免太用力而把摘除的宝石飞出来,慎重地摘除,然后试著透光看看。
(这样看来果然很漂亮。然而。)
仔细观察放大镜,观察宝石的细节后,发现最初所抱的印象果然没错。
「这三颗全都是仿造石。」
「……这真的是……!」
看到老婆婆吃惊的表情,恐怕是答对了吧。另一方面,只有阿诺特像是预想到这展开一样,轻轻笑了。
「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莉榭大人。你是第一个没靠瞎猜或外表美丽来选,甚至还要求鉴定工具的千金小姐。」
「借用了你重要的工具,真的非常抱歉。只是心里想著,最起码也得拿这些来看,不然便无法做出判断……」
一边把工具还给男性,莉榭一边回想起来。
(是在商人人生里体会到的呢……。宝石的美丽,并不是保证其真伪的标准。)
不知道这一点的雏鸟莉榭,被几可乱真的仿造宝石骗到了。痛苦的记忆苏醒了,轻轻地遥望远处。
「话虽如此,店主。就算是仿造石也好,这些宝石也真的很美呢。闪闪发光,晶莹剔透的。」
莉榭回到柜台前,再次俯视宝石盒。
「决定玉石的好坏,并不只是真假。……就算明知道是仿造品,一定也有很多人会喜爱这些宝石,想要疼爱它们吧。」
此间的东西就只见美丽。
莉榭从心底喜爱这些宝石。甚至爱到出神了,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您……」
站在眼前的老婆婆小声地呢喃道。然后,再一次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再次感服了,莉榭大人。我为著做出像是考验未来皇太子妃殿下的行为一事,由衷地表示歉意。」
「诶!?不,哪里的话!请抬起头来。」
慌慌张张地告诉老婆婆,同时心想,刚才的提问,果然是在考验自己。
(阿诺特殿下在旁观。也就是说,这和他带我来这里的理由有关……?)
到底是打算让莉榭做甚么呢?
(是鉴定宝石吗?……不过这店子有专业的人待著,所以应该不对吧。还是说生意上有困难,想做点甚么?…不,也感觉不到那种气氛。那么,是为甚么呢?)
在思前想后的时候,老婆婆微微笑道。
「儿子夫妇经营的生意很广,不过这家店是我的爱好。从全世界收集来的珠宝玉石,卖给我挑择的客人。」
商人之中,当然也会有这样做生意的人。理解并用力点头后,却被告知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是,莉榭大人。若是您这样的人,就一定要让你拿到手上呢。」
(……嗯?)
总觉得,话题正朝著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为了要求说明,看了看旁边,但阿诺特却不知甚么时候离开了柜台,坐在了皮革制的椅子上。支起手肘托著腮,对老婆婆说道。
「不用絮絮叨叨了。如果能接受的话,就给这家伙所期望的东西吧。」
「知道了。我很乐意为您准备。」
因为自己被搁在一边,一直谈下去,于是慌张地打断谈话。
「那个,阿诺特殿下?这到底是甚么状况了?」
「嘛。这么说来,莉榭大人,莫非没听过详情吗?」
莉榭点了点头后,老婆婆便微笑著回答道。
「皇太子殿下想要新娘子在婚礼上戴的戒指。」
「――…………嘿。」
彻底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稍等一下。戒指,是指用来戴在手指上的那个戒指吗?)
恐怕没错吧。这里是珠宝店,是经营饰物的地方。
(那么新娘到底是谁呢?阿诺特殿下的新娘子,说到新娘……)
沉思了几秒钟,莉榭骤然想起。
(——是我!!)
在察觉到的一瞬间,还以为会吓得瘫软。
慌慌张张回头看阿诺特,他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托著腮,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那样,反而搞不懂了。
(为甚么?何故了?难道在卡尔海因,婚礼上也需要戒指吗?……不,这不可能啊!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就只有自己国家才带有含义。)
在脑子转个不停的时候,老婆婆说道。
「因为是久违了的客人,所以都上劲儿了呢。我也去准备一下,请先坐吧。」
在促请下,莉榭坐到了阿诺特的旁边。然后,提心吊胆地问道。
「殿下,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甚么啊。还有不明白的事情吗?」
「当然有吧!没错我是因为跟殿下的比试输了,说『甚么也会听』的,因而一起同行微服对吧?明明如此,为甚么会变成买戒指的呢?」
再怎么想这不是很奇怪吗?这样想著,阿诺特一边瞄著从怀中取出的怀表,一边断言道。
「我向你的要求,是『要让我送你戒指』这一点。」
「所以说为甚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了!?不是还有很多的事吗?像是平时我不像会去做,而又对殿下有利的命令。」
「怎么啊。你想被这么命令吗?」
「才不是!」
不,在某种意义上,或者也可以这么说。
莉榭提出这场赌博的理由,是为了引出阿诺特的真心话和真意。偏偏这下子,却又生出了新的谜团了。
「而且,好不容易赢来的权利,没必要耗在这种事上吧。如果是因为某种缘由而想让我戴上戒指的话,只消直接吩咐我就会那么做了。」
「……那个啦。」
虽然是打算说出极其当然的事,但不知为何,阿诺特却露出了愣住的表情。
「就算告诉你『我来给你买戒指,你可以随意挑选喜欢的』,我也不认为你会乖乖去挑。」
「呜。」
「就算别人买东西给你,恐怕你也感觉不好吧。」
无言以对。
正如阿诺特所说,收下那些东西会叫人坐立不安。即使是这一刻,亦因为这种展开而非常动摇。
「那么,只能利用这种机会了。这里卖的珠宝都是一级品。我没打算设上限,所以用你的眼光,去挑选你喜欢的东西吧。」
「可是殿下。果然不能贸然让您买太高价的东西。」
于是,阿诺特像是预计之内一样开口道。
「莉榭。你在这里订造戒指的话,那笔钱就会流到下城哦。」
这句话,让莉榭的肩膀一抽。
「你很关注营商呢。我的私财囊橐丰盈,也没太多用途。因为这样而变成了死钱,你觉得怎么样?」
「那、那是……!」
阿诺特微微笑了。
「正如你所见,这里的店主是个对器具非常讲究的人。如果我在这里花钱的话,店主也许便会把那利润来添置新的器具。换句话说,这么来来回回后,便能养活商人和手艺好的工匠吧。」
「唔呜。」
「要是从外国要来其他宝石的话,那也不坏。因为货物和人一动,钱也会跟著动。——即使如此你还抗拒吗?」
(真、真狡猾……!)
然而,阿诺特说得再对不过了。
不能让有钱人使钱,对商人来说是最悲哀的事。皇族穷奢极侈固然要不得,但若然有多余的私财的话,则无论如何也想要落到国民那里。
「……我明白了。那么,请允许我选择。我会以诚心诚意,全力以赴。」
「哈。」
在下定决心鼓起干劲时,发现阿诺特笑得很古怪。
就在这时,老婆婆从里面回来了。拄著拐杖走来的她,向莉榭他们端起了微笑。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继续谈吧。因为最关键的是挑宝石,我拿了几颗让您斟酌看看。虽然里面还有很多,但首先来这个吧。」
老婆婆笑嘻嘻地,展示了她引以为豪的收集品。俯视第一个宝石盒,莉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哎呀……!」
摆放在那里的,是几乎叫人头昏目眩的美丽宝石。不仅仅是颜色、形状和裁工精彩。说到底,其宝石本身就已得很不得了,让莉榭的双眼都闪烁起来。
「难不成,这是在哈里尔・拉萨的东面矿山只采了数年的梦幻蛋白石吧?」
「您知道吗?嗯呼,也请看看这边。是很漂亮的粉色钻石吧。这边的海蓝宝石也是绝品——」
「哇啊啊……!」
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宝石盒。
虽然阿诺特看似完全没有兴趣,但是莉榭不由得兴奋起来。不愧老婆婆称之为「珠玉之石」,这里的每一件都是非常出众的东西。
但是,这时却浮现了一道令人困扰的问题。
「——啊,真高兴呢!那么,莉榭大人,您有看上眼的东西吗?」
被老婆婆一问,低下了头。
(对呢。不是看进货贩卖的东西,而是得选择自己要戴上宝石才成呢。)
从那样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这个倒是相当难。
作为公爵千金的莉榭,当然也会选择宝石了。可是,那时是以作为王太子未婚妻合适与否的角度来看的。但是,这次却不一样。
(因为是在婚礼上戴的,所以还是钻石比较好吧。如果跟眼睛颜色凑一对的话是翡翠,不过因为是象徵著我国王室的宝石,所以可能会不够圆滑呢。即使如此,要是喜欢华丽的扎哈德王看到这些宝石的话,会有多高兴呢……不对,现在是自用的!)
越想越钻牛角尖了。而且,这里的每一颗,都是很棒的宝石。
哪个都很棒而无法筛选。要再说的话,根本不知道该选哪个。老婆婆看到烦恼的莉榭后,轻轻微笑了。
「莉榭大人。恕我冒昧,我能给一个唠叨的建议吗?」
「是的。务必要拜托你了。」
抬头一望向老婆婆,她正用非常温柔的目光看著自己。她用像是守望莉榭一样的眼神,说道。
「戴上中意的宝石,堂堂正正挺起胸膛。——女孩子啊,光是这样就涌起勇气了喔。」
被那样子诉说道,莉榭屏住了呼吸。
「不是以是否适合作为皇太子妃的装饰品,而是作为你自己的护身符。宝石这东西呢,用这样的心情来选择就最好的了。——就只是单纯地,挑选您觉得喜欢的。」
自己纯粹喜欢的。
莉榭咀嚼这话的含义。
「比如说莉榭大人。你喜欢甚么颜色呢?」
「是喜欢的颜色吗?」
被问到的瞬间,心中立刻浮现出答案。
抬头看旁边的阿诺特,彼此的视线重叠在一起。阿诺特看来不是在看桌上的宝石,而是在凝视著莉榭。
那双眼睛,是非常美丽的蓝色。
弟弟西奥多也有一双非常相似的碧眼,但阿诺特的略略为淡。因此给人一种如冰一样的印象。
(就仿佛在寒冷的国家,清澈的大海被冻住了一样呢,那么样的颜色。)
最初有这种感觉的,是骑士人生对峙的时候吧。又或者是在这次的人生中,在某处产生的印象吧。
因为在这一个月里,好几次看了这双眼睛的关系,已经记不清了。
即使如此,看著倒映了自己的这双眼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有没有和这个人的眼睛颜色相同的宝石?」
「――――……」
阿诺特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颜色美得让人觉得再也没有更美的了。明明是莉榭的真心话,周围的人却不知为何作出了奇怪的反应。
(……咦?)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嘛~。」
(稍等一下。刚才是不是把不得了的话走了嘴了?)
尽管一下子变得脸无人色,但已经覆水难收了。看到老婆婆喜形于色的样子,莉榭确信自己已经失态了。
「不,那个,不对!!请等一下,刚才的发言没甚么奇怪的意图!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喜欢阿诺特殿下眼睛的颜色,常常都心想『好漂亮』而已……!」
「呵呵,常常都心想呢。我明白了啰,请稍等一下呢。如果是这样的观点的话,我也有可以推荐的东西呢。」
「啊,店主!!」
明明撑著拐杖,老婆婆却飞快地消失到里面了。结果,只剩下莉榭和阿诺特了。
阿诺特从刚才开始就甚么也没说。只是,希望他就那样子别要追问。
双手捂著脸,莉榭当场垂下头来。实在没法望向阿诺特那边。
「……刚才的,请您把它忘掉……」
「…………」
* * *
虽然发生了种种骚动,但还是好歹从中挑选了宝石。从里面取出来的『珍藏宝石』,完全和莉榭所期望的一样。
那之后虽然有一段时间很尴尬,不过途中总算恢复了平常心。戒指的设计图,会由孙子来画。
而现在,从店里出来的莉榭和阿诺特,一起在某个地方。
「——视野非常好呢。风也很清爽,很舒服。」
那里是围绕皇都的外廓上。
卡尔海因的皇都,城中本身就是座要塞。数公尺的墙壁围绕整座都市。
没多远的下面便是皇都入口的大门,马车骆驿不绝。眺望那个也是一乐也,不过现在正好是黄昏时分。
「请看,殿下。大大的夕阳,马上就要沉到皇城了。」
「……对呢。」
「从这边看,原来是这样的景色啊。」
平时的光景,都是从城里俯视城市的。从另一侧看到风景很新鲜,百看不厌。
这样想著,站在身旁的阿诺特忽然问道。
「为甚么是左手无名指了?」
「诶?」
「在量度手指尺寸时,你指定了那根手指吧。」
「那是……该说是固定观念吗?」
关于那个,希望不要深究。在莉榭的母国,婚礼时戴上的戒指会在那位置是理所当然的,但被人以为意识到了这点还是很羞人的。
「殿下才是,为甚么要送我戒指了?是有甚么缘由吗?」
「挑戒指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你不是常常会有使用手的作业吗?例如调药、处理杂事,各种都忙个不停。」
被这么一说,忽地想起来。在阿诺特面前干活的时候,他经常打量莉榭的手,津津有味地观察。
「心想要是看到那个手指上,套著我送的饰物,心情一定很舒服吧。」
「……那是。」
被那样说道,心情变得定不下来。
该怎么回覆好呢?犹豫了半天,莉榭终于开口了。
「那么,戒指完成后,就第一个给殿下看吧。」
「啊啊。」
只是这样的对话,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得出来。舒了一口气的莉榭,变得很在意现在的时间。
(我倒是没甚么,不过阿诺特殿下没关系吗?出了店的时候也在看表,而且马上就要日落了。要是在意时间的话,那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吧……)
这时,突然注意到了。
(不对。)
阿诺特要确认的,并不是返回城里的时间。
(如果在意回去的时间,时间越晚应该越会看表才对。——可是,自从来到这个大门后,殿下一次也不曾拿出怀表。)
也就是说,不再需要在意时间了。无论是在市场、抑或是在那家宝石店,他都多次打开怀表。
(难不成。)
莉榭在这几天,一直很在意某件事。所以,要微深呼吸,挤出笑脸。
「这么说来,是阿诺特殿下。听侍女的传闻,好像在皇城看到那位罗文阁下吧?」
「……啊啊。为了指导骑士候补生,会短时间停留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是位闻名遐迩的人,我也想要跟他打个招呼。伯爵是谁人的客人了?」
「是我叫来的。因为要指导经验尚浅的人,罗文就最适合的。」
「殿下。」
褪下了微笑,抬头看向旁边的阿诺特。
「您在这里等谁了?」
「……」
阿诺特以平静的目光回望。
「真是个唐突的问题呢。」
「不,我原本就觉得奇怪了。在听说罗文阁下要在皇城训练候补生的时候,就一直这么觉得。」
「哦?」
「罗文阁下保护的,是这个国家最北端的海边领地吧?从其他国家来看,这是进攻卡尔海因的重要据点吧。但是,多亏了『猛将』罗文阁下在,其他国家才不敢轻易出手。」
罗文的存在,是对潜在敌人的牵制。
虽说现在是和平时势,但在几年前,世界各地都在打仗。国家要想盘逸还是太早了。
「偏偏,那位阁下却离开领地,远路来到皇都。……为了候补生的训练甚么的,我不认为理由是这样。」
正因为如此,才会感到奇怪。在听到罗文会加入训练的时候也是,在市场上想起今天的训练的时候也是。
那个真相,不正是跟阿诺特看手表的理由有关吗?
而当事者阿诺特,则好像很享受莉榭的推测而笑起来。尽管没打算隐瞒,但却不想轻易告诉自己的表情。
「如果说并没有甚么深意,只是单纯的打个照面又如何呢?定期与臣下见面,对巩固忠诚心这一点很有效的。」
「要不是婚礼迫在眉睫的话,您这说明我也许会接受的。可是,如果只是打照面的话,那仅仅两个月后也有机会吧?」
若不说出是阿诺特召唤罗文的话,也许不协调感会更小一些。但是,以莉榭所知道的阿诺特,应该不会毫无理由,而分薄重要据点的人手。
「——那么,你又是为甚么认为我在等人呢?」
「这里是能够环视下城,同时也能监视从『外』而来的访客的地方。」
阿诺特来到这大门后,就不再在乎时间了。
简单点说,只要在这里等待,阿诺特的『目的』就会到来。而那个时间很快就到,恐怕是从外面来的客人。
「正如你所说,候补生训练只是对外的名目。为了让罗文率领一队部队留在皇都,需要表面上的理由。」
会这样子告诉自己的,大概是想像猜中而给的褒赏吧。实际上,阿诺特尽管目标被揭穿了,但看起来却非常开心。
「前几天,某国的王族给我来信了。说因为不能来参加婚礼了,取而代之想要提前来庆祝。——当然我也回覆了,说『不需要提前祝贺』。」
那都是常见的社交辞令应答。在这样子一来一回后,谢绝参加的受邀客人,会回覆『那么定必日后再作祝福』。
也就是说,实际上不会提前来祝贺,但在社交和外交上就是理所当然的流程。
「先不论当时为何没有告诉我好了。那么,对方的回覆呢?」
「在我回覆之前,对方就再追送了一封书函。说『因为想尽早祝福,不等待贵国的回信就已出发了』。」
「……也就是说,在我方拒绝之前,便采取了强硬手段。」
就只有种很棘手的预感。
「信件的主人是谁?」
「你也有头绪吧?」
正如他说的那样。被阿诺特召唤来的,是守护北方领地的罗文伯爵,从这一点就隐约可以想像得到。
「收到信后,我马上就派探子去北方港口城市修特纳侦察。收到通知说船到了是一星期前。然后计算了马车的速度、休息时间、中途在城镇住宿等时间,掂量会在今天这个时间来到吧。」
摊子的商人说过。今天的市场贩卖的,是一星期前到过修特纳的船运来的。也就是说,正如阿诺特所想,到达港口城市的货物和船,在今天早上抵达皇都。
运送食品的马车会比较赶,不过如果是让王族乘坐的马车,应该会再晚一些。这样想的话,会在这个时间应该很妥当的吧。
阿诺特的手伸向了莉榭,帮她披上了长袍的兜帽。恐怕是为了隐藏莉榭的发色。
抬头一看,他的视线投向了大门之外、伸延向平原的马车路。莉榭也跟著他,眺望著马车路的远方。
(那辆马车的设计,是科约尔的……。)
果然如此。
如果有来自科约尔国的可疑来访,最适合警戒的,自是常年监视的罗文了。
所以阿诺特把罗文叫来了。为了在不影响外交下,牵制从科约尔国来的王族。
然后,列在婚礼来宾的名字,科约尔国的就只有一个人。
『魏纳。我会坚守住这国家。』
脑海中苏醒起的,是某位青年的声音。
『为此我会不择手段。这是命不该绝活下来的我,当负的最大责任。』
(……凯尔王子……)
雪国科约尔,身体羸弱、责任感强烈的第一王子。
那是在当药师的人生中,莉榭曾经为他看过病的某个青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