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甚么阿诺特殿下会在这里!?皇太子居然会来看候补生的训练!)
西奥多也说过,阿诺特应该不会来这个训练场才对。但是,没可能认错站在眼前这位美男子的。
「…………」
被阿诺特无言地盯著,感觉冷汗滴滴答答地流。
时间大概过了一秒左右吧。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转瞬即逝的短暂,但在莉榭的角度来看,却是度日如年。在骑士人生中,曾试过在紧张的战斗时,感觉四围的景象都变得缓慢起来,但现在明明连剑都没有握,这股紧张感又是甚么呢?
「――……」
就在莉榭刚架好姿势的时候。
阿诺特突然避开了莉榭的视线,向站在旁边的臣下这么命令道。
「罗文。快点开始训练吧。」
(……嗯!?)
与泄气的莉榭相反,阿诺特淡淡地继续说道。
「我想看看训练生的动作。训练项目怎么样了?」
「是。我们已经安排了互相比试了。会在柔软运动和持续奔跑之后展开,之后就是肌肉训练,请问如何呢?」
「那在柔软运动后比试吧。在身体充分畅通无阻,未消耗体力的状态下确认。」
阿诺特单是说了几句话,训练生已经挺直身子了。除了刚才那一次,阿诺特就再没望向莉榭了。
(难、难道没察觉出来吗……!?)
那不可能。对于心中涌现的乐观臆测,自己果断地加以订正。
虽说是戴上了短假发,但脸上只是稍微化妆一下,改变印象而已。如果是认识莉榭的人,一眼就会发现吧。
说到底,就算用了甚么方法大幅度改变相貌,对方可是阿诺特。莉榭的站姿、步姿、小习惯等肯定能认得出。
(即使这样,明明只要撑过十天就好了!为甚么会跟公务繁忙的阿诺特殿下在这里碰上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收到阿诺特的命令,罗文向候补生发出了指示。
「那么,请像往常一样先从柔软运动开始。就算说阿诺特大人在这里,也请不要慌张动摇。」
「是的!」
异口同声地回答后,各自分散到老地方。莉榭也跑到训练场的一角,悄悄地探寻阿诺特的气息。
「哇,好厉害啊!那个阿诺特大人,是真人啊!?」
「嗯,嗯,太好了呢弗里茨。」
抽搐笑著的莉榭,心里还抱著另一个乐观的臆测。
(也许,他会放我一马也说不定。)
把莉榭的存在当作没注意到,也许甚么都不会说。这样的话,莉榭也能在这里继续训练。
怀着渺茫的期待,结束了和往常一样的训练和比试,在那之后。
* * *
「————所以呢?」
「………………」
被喊到训练场后面的莉榭,被夹在墙壁和阿诺特之间而绝望了。
在训练期间,阿诺特完全不理会莉榭,和罗文一起分析训练生的情况。祈祷著甚么事也别发生就这样结束,但那样的想法理所当然地被打碎了。
「你到底在这里干甚么了?」
「呃、呃……」
被近距离俯视,没法好好看清阿诺特的脸。背贴墙上的莉榭,僵硬地把脸挪开了。
「皇……皇太子殿下,祝您贵体安康……。向区区一介训练生直接搭话,小人实在喜不自胜……」
「……哦?」
自己也知道很牵强,但还是姑且装作训练生的样子看看。而且,虽然知道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但一个搞不好被人听见也不成。
「原来如此呢。」
听到了莉榭的话,阿诺特慢慢地伸出手。
最近总是戴上黑色手套的阿诺特,现在手上甚么都没戴。还心想甚么回事,阿诺特用双手将莉榭的脸包住,然后轻轻地按住她的脸。
「唔!?」
「如果你不是我所想到的人物,那别说堵你到墙边了,就是直接触摸应该也没关系才对。」
「!!」
突然被这么说,登时吓了一跳。
「我基本上,都努力不破坏和未婚妻的约定。……不过,如果对方只是一介骑士候补生的话,那我就没有义务顾及到这一点了。」
(脸……脸好近啊!?)
被双手抬起脸庞注视,端正的容貌越来越近。
不管看多少次,都像艺术品一样美丽的阿诺特的容貌,在极近距离去看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剧毒了。
(而且,这种感觉,之前在某处……)
这样想著,忽然想起来了。
被触摸脸颊,逗起下巴,被阿诺特的嘴唇碰触的时候。
那一瞬间,由于快要叫人窒息的感觉过于鲜明,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
「……!」
阿诺特的手凉飕飕甚是冰凉。
或许被阿诺特察觉到自己回想起来甚么事吧。这样一想,就更加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了。然而,面对这样子的莉榭,阿诺特却毫不容情。
「来。快点反驳我吧。」
「殿下……!!一开始还以为你会生气,但实际上肯定是乐在其中吧!?」
「为甚么?我可没兴趣戏弄一个区区的候补生。」
一边说著这样的话,阿诺特一边用双手按住了莉榭的脸。虽然被人捏住没法好好说话,但就在那个时候突然察觉到了。
「阿诺特殿下,请先放手!」
「我拒绝。」
「可是,有人来了……」」
一阵气息渐近的脚步声。明明阿诺特也应该注意到了,但他却没有要停手的样子。
「喂~,鲁?鲁修斯,在哪里……」
一如莉榭所想的那人,踏进了训练场的后面。然后彻底地互相对视,屏住呼吸。
在那里的,是同为候补生的弗里茨。
「啊」
然后,被彻底地目击到了。
被阿诺特逼到墙角、两手捏著脸,被近距离窥视的这个现状。
「阿,阿诺特皇子!?」
弗里茨情不自禁这么喊道,然后慌忙改口说。
「不、不是,皇太子殿下!!诶,咦,鲁!?为甚么!?」
「弗里茨!不是的,这是!」
这只是开玩笑闹著玩而已。想要趁著阿诺特的行径被误解之前订正,但弗里茨却用破了音的声音大叫。
「我、我打搅了!」
(打搅甚么了!?)
在莉榭要说甚么之前,弗里茨已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等一下,弗里茨,等……!」
虽然叫住了他,不过他的气息却一条直线地冲了出去。
「啊……阿诺特殿下!?现在被人看到了,一整个地!虽然他绝对没问题,但如果是其他人,你知道会传出怎么样的传闻吗!」
「被传出谣言又怎么了?有甚么问题吗?」
「非常有!」
「呵。例如哪里了?」
就算弗里茨来了,阿诺特一次也没有从莉榭身上移开视线。跟刚才的训练完全不同。
「这……」
莉榭带著总觉得必须说些非常难为情的话的心情,开口说道。
「你不是已有未婚妻……」
「……」
于是,阿诺特蓦然停下了手。
莫名的沉默,究竟流淌了多久呢?这样想著,没多久阿诺特说道。
「嘛,是有啦。」
「对、对吧对吧!所以,在这种地方跟候补生……」
「虽说如此。」
「哇噗。」
再次用力捏了一下脸颊,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区区一个骑士候补生』,不是跟我说了很放肆的话嘛。」
「呜咕咕……」
被这样一说,莉榭下定决心。虽然对不起相助的西奥多,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非常抱歉。」
「我不知道这是为了甚么道歉。到底做了甚么,用自己的嘴好好说出来。」
「我、我暪著殿下女扮男装,潜入了骑士候补生的训练中!实在非常抱歉!」
「做得很好。」
突然被放开手,终于得到解放了的莉榭,登时软瘫蹲了下来。
「啊啊啊……」
被阿诺特包裹的脸颊,既滚烫、又似还残留著双手的冰冷一样,总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用自己的双手从上包起脸庞,然后深呼吸。
阿诺特果然有点开心的样子吧。他俯视比训练消耗得还多的莉榭,这样问道。
「然后呢?你这样做,这次又有甚么企图了?」
「只是纯粹想锻炼身体。」
「……」
「真的哦!?」
用这怀疑的目光看自己真叫人遗憾啊。可是,因为想要欺骗阿诺特的人是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
「殿下才是,为甚么亲自来视察候补生了?」
一问之下,阿诺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怎么样都无所谓的表情这么说道。
「……听说今期的候补生,有以西奥多的名字来推荐的人。」
「!」
那就是指莉榭了。
然而让莉榭吃惊的,是『阿诺特很在意西奥多推荐的人物』这件事实。
(虽然西奥多殿下说过,阿诺特殿下不会在候补生训练场露面……)
可是,并非如此。莉榭在高兴的同时,也想早点把这件事告诉西奥多。
(西奥多殿下,会露出怎么样的脸呢?)
「比起那个,言归正传吧。」
「噫!」
喀的一声绷紧身体了。
「我再问一次,你为甚么这么做?」
「正如我所说,是为了锻炼身体……」
「我不认为理由只有那个。找人安排专属的指导者之类,还有其他方法吧。」
阿诺特用断定的语气说道,俯视著蹲下的莉榭。
「对呢……『不能为了自己而分出人手。想知道指导现场实际的做法。为免被顾虑到性别和立场,身份伪装成男人比较好』……按照至今为止所见的你的思考法则,大概就这样吧?」
(被看穿了……!)
「但是,即使是那样还是不明白。锻炼的内容,当然是根据男人的体力和肌肉量来编排的。就算你参加了,应该能想像到你顶多只能勉强跟上而已。」
连莉榭最为担心的事情也被指出,越发说不出话来了。
「正……正因为缺乏体力和力量,所以参加这训练才有意义。」
「你的剑技,是以身体的动作和躯干、斩击的准绳度为轴心的。光是体力还算了,可是肌肉锻炼并不那么重要。」
(呜呜……)
阿诺特要说的话,大致上都能想像得到。觉得作为候补生的锻炼应该停止。
(即使如此,也没有冷淡地叫我『停止』。)
刚才他说过,他为了不破坏对莉榭的约定而努力。
当然,那是他求婚时立下的誓约。是指阿诺特说过会在他能做到的范围内,尽力实现莉榭的愿望那件事吧。
(正因为如此,才会问我在这里的理由。如果殿下同意的话,我就可以在这里待到最后一天了。)
阿诺特没说中的,是连协助的西奥多也没有告知的最后动机。到这地步,也只能坦白说出来吧。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可是。」
「可是?」
自己也知道十分任性。
正因为这样,莉榭泄气地垂下眉头,蜷缩著身子嘟囔道。
「……您构思的训练,我也,想试一下看看……」
「…………」
一不小心,就变成活像垂头丧气的小孩子发的牢骚一样了。
阿诺特皱起了眉头。但是,前几天跟阿诺特的比试,仅仅一次就已经化作了莉榭的血肉。
在骑士的人生中,莉榭败给了阿诺特。那已经是体无完肤的败北了。如果那样的人物,设计出了锻炼新人的方案的话,那不是会想亲身体验一下吗?
(——是说,这样根本没说明到甚么啊!)
面对沉默的阿诺特,莉榭急忙站了起来。
「的、的确,我的基础体力可能不适合这次训练。但是担任指导的罗文阁下,亦准确地看穿了不至于训练过量的界线。而且也能够跟训练生之间比试,互相指出不足的地方,所以这几天多少确实地变强了!」
「……」
「说到我所认识的锻炼,都像是把自己逼到了弄坏身体的边缘一样,但通过这次训练,我学到了并非如此。如果能在剩下的几天全部好好学完的话,即使没有专属的指导者,之后单靠自主锻炼也总有办法的。」
「……」
「这样的话,以后就没必要独立划分出人手了。」
「……」
果然,这说明太弱了吧。虽然这样想,阿诺特却不知为何按著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阿诺特殿下?」
「……没甚么。而且,我已经充分理解,就是面对本应在体力上很严格的训练,你也完全没带任何负面情绪了。」
「那是当然的。因为既开心、又能学到东西。」
阿诺特带著苦涩的表情望向莉榭。然后在再次叹气之后,这么问道。
「……你没有弄痛身体,严重地耗损身体吧?」
「是的。因为罗文阁下就是为防这样而指导我们的。」
「你好像早上五时就溜出了房间。那晚上几点就寝了?」
「呜。尽量在晚上十一时前钻进被窝……」
尽管本应已慎重地走出房间,却好像还是被察觉到气息了。即使如此还是不加追究,大概是以为去照顾田地了吧?
虽然钻上床时是十一时,但这阵子都会背诵卡尔海因的地理,或是阅读至今的外交记录。因此,实际的睡眠时间其实来得更晚,不过这就若无其事地按下不表好了。
似乎在沉思著甚么的阿诺特,终于慢慢地开口了。
「我有条件。」
对于意料之外的提案,莉榭瞪大了眼睛。
「再早一小时就寝吧。还有最重要的,千万要注意别让其他人识穿你的性别。听好了没。」
「……可以继续下去吗?」
没想到会得到允许。
然而,阿诺特看著莉榭,像是问小朋友一般地叮嘱。
「能守信吗?」
「……是的!谢谢您,阿诺特殿下!」
世界一下子变得明亮了。
而阿诺特再三叹气,跟这样子的莉榭问道。
「从候补生的角度来看,你觉得这骑士团如何了?」
「他们非常出色。各位训练生都有著无可挑剔的素质,而罗文阁下的指导也很精准。有好好地细看每一位候补生。」
「……是吗?」
「您非常重视骑士呢。」
这样告诉他后,阿诺特用看不出感情的面无表情这么回答道。
「人材是国家的资产。再怎么尊重也不会太过。」
(……可是)
在心中悄悄念道。
(几年后,你却将罗文伯爵处死,把众多骑士牵曳到侵略战争……)
只深呼吸了一次之后,莉榭开口道。
「……我听说了凯尔王子的目的。」
于是,阿诺特看似很有意思地一笑。
「你昨晚果然就在附近吗?」
「看来您注意到了呢。我还想著完全地、慎重地隔断掉气息的。」
「是在中途开始吧。因为能让我察觉不到气息到那个地步的人可没多少个。」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看来有必要再加倍注意。这样想著,莉榭问道。
「科约尔国,还有多久的缓冲期了?」
「……当然,你不是在问宝石的开采量吧。」
「当然。我想知道的是,您父君……卡尔海因皇帝陛下的缓冲时间。」
这样告知后,抬头仰望阿诺特。
「无论是我还是阿诺特殿下,都不知道凯尔王子来到这国家的理由而加以警惕,探索他的真意。而这一点,您的父君应该也是相同的才对。」
莉榭对现在的皇帝几乎一无所知。然而,昨晚的阿诺特说过。
是个『比起和其他国家联手,侵略并置之于统治之下更符合性格』的人物。
就算不是这样,也是个要求『有人质价值的国外人』来当儿子阿诺特妃子的父亲。
「……很遗憾,我不知道父皇掌握到甚么程度。但是,一旦知道了科约尔的情况,就会赶在它失去国力被其他国家夺去之前行动吧。因为那个国家本身虽然没有价值,但往北的航线却是必要的呢。」
情况果然不太乐观。
即使想改变科约尔国和卡尔海因的关系,若被卡尔海因皇帝知道便为时已晚。那样的话,就无法制定要以年计的计画了。
「你在想的事情,我大致上可以预想到。不过。」
阿诺特走近了莉榭一步。
然后,那端正的容颜,浮现出美丽而阴暗的笑容。
「——我觉得与其让父皇(那个男人)进攻,还不如由我来。」
「……」
惊得背后一寒。
「甚么……」
「你是为了跟科约尔缔结和平,所以打算说服我对吧?可是,那个国家没有那样的交涉材料。要是我胡乱住手,在那期间被父皇察觉到科约尔的窘境的话,事态有可能比由我来行动更加棘手了。」
阿诺特似乎期待著莉榭的反应而望向她。
「只不过是在说由谁来给等候灭亡的国家最后一击而已。明明要是乖乖地蹲在自己国家,还能够蒙混过数年的。因为作出了向其他国家求助这种蠢行,落得暴露了自己手牌的困局了。」
「阿诺特殿下。」
「如果被父亲发现的话,那就无能为力了。如果你想同情科约尔的话,希望你务必要协助我侵略那个国家呢。」
在半开玩笑的口气中,渗透出真心的声音。
如果是刚遇上他的话,也许会感到非常恐怖。可是,现在的莉榭却好好地知道了。
「……有时候,殿下真是个大骗子呢。」
心情变得几分落寞,这么地告诉他。
「如果您真的认为『与其建立友好关系,蹂躏对方更符合自己个性』而说的话。……那个时候,根本毋须定下甚么麻烦的约定,只消硬来娶了我不就好了。」
这样说著,阿诺特皱起了眉头。
「我不知道您是为了甚么目的才向我求婚的。但是,区区小国的公爵千金,如果是您的话,应该可以自由无拘地做得到吧?尽管如此,您还是没有那么做。即使我来到这个国家,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尊重我。」
就是刚才也是那样。他列举出的『继续训练的条件』,也全都是为了莉榭而提出的忠告。
那样的阿诺特,为甚么会选择了那种未来呢?
都搞不明白,于是抬头看眼前的他的眼睛。有著大海般颜色的双眸里,栖宿了暗淡的光芒。然而那道光芒,却在一点点的寂静中渐渐变淡。
「随便你怎么评价我。」
阿诺特慢慢地离开了莉榭。
然后,这样子说道。
「但你记住。对这个国家来说,战争并不是甚么残忍的抉择。……这只是政治手段之一而已。」
* * *
莉榭第一次到访科约尔,是在商人的人生。
科约尔也有短暂的夏天。正是那样的季节,刚好在一场雷电交加的傍晚。达利和莉榭半途差点遇难,好不容易来到建在湖畔的科约尔城。
是连避雨的斗篷也完全不管用,直叫人乾脆脱下不穿的倾盆大雨。还记得穿过后门,前来迎接的侍女把毛巾递给自己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虽然说过会下大雨,可是下得比想像中还要大呢。』
上司达利大笑著,一边把湿透了的前发挠起来。
『莉榭,所以不是说过你不用跟我来吗?作出不拖延商谈时间的判断的人是我。你要是也和其他人一起在旅店看家不就好了。』
『比起那个,达利会长!如果夏天也下这么大雨的话,避雨斗篷不就能大卖了吗?比雪用的还要薄还要轻,看起来也很明亮很通爽!』
『那是个好主意,不过你啊,自己那样子都不要紧吗?好不容易打扮好的头发和裙子,都因为保护商品而乱掉了不是吗?』
『因为,人湿了只消擦擦就能乾嘛。』
『哈哈哈!!』
达利笑了一阵后,看了莉榭。
『嘛算了,亏你这雏鸟能跟得上我呢。这种毅力,很受这里的老主顾喜爱。』
『老主顾?……不管怎么说,这副样子待在城里也很失礼呢。既然赶得及交货,那就此告辞……』
达利没理会正要这么说的莉榭,微微地提高嘴角了。
『好久不见,凯尔殿下。』
突然那样子说道的达利,这时行了一个绅士礼。莉榭也瞬间挪动身体,提起裙子的下襬低下头来。
(说是『殿下』,难不成……)
响起咯噔咯噔的脚步,停在了莉榭等人面前。
『好久不见了呢,达利。要你们在暴风雨中匆忙奔波,很对不起。』
『能这样子见到您,实在喜不自胜。话虽如此,用这副失礼的模样相见,真教人见笑了。』
『是父王要求早一刻是一刻的呢。我马上叫人准备替换衣物和热水吧。这位女性是?』
『是小人的部下,叫作魏纳。』
『那么,我也得问好才成了。』
没想到王族居然会来到这里。为了迎接区区一介商人,竟然特意跑到后门。
『初次见面。我叫莉榭・伊姆加德・魏纳。」
莉榭低著头自报名号。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头发上滴下来,弄湿了地板。
于是,那个王子,毫不犹豫地跪在湿漉漉的地上。
『我是凯尔・摩根・克里欧伯里。衷心欢迎你们的来访。』
『凯、凯尔殿下!?』
莉榭几乎要惨叫出来。
难不成,这就是『科约尔的男性尊重女性』这文化吧。这样想也只是一瞬间,莉榭很快就知道了他的本意。
『在雨中,一边保护好马和马车,途中想必很辛苦吧。即使不是那样,也亏得你们乘船旅行,冒著危险过来了。这个国家物资匮乏,因为得到你们这样的商人的支持,国民的生活才得以保障。』
有著水色眼睛的王子,笔直地望著莉榭的眼说道。
『我要向你们商人,奉上尊敬和感谢。』
这就是第一次的相遇。
凯尔虽然是王族,但却是对不同立场的人也会怀著敬意的人。佣人也好,守护凯尔的骑士也好。无论是本国国民、老年人、甚至是比自己年幼得多的孩子也好。
目睹他这样子的,不止是商人的人生。
『你便是白铃的弟子吗?她信上也说过,说你是个大有前途的药师。』
──在药师的人生中,他甚至拖著虚弱的身体,来到港口迎接。
『想都没想过,米歇居然会收学生。虽然可以理解您的辛苦,不过优秀的炼金术师能来到这里,真的很高兴。不知能否把你们的睿智,借一二给我国吗?』
──即使是炼金术师的人生,也不像世间那样视作古怪的学问而舍弃,反而倾听了莉榭和米歇想做的事情。会屈膝、用同样的视线聆听对方说话,主动走向对方。
凯尔绝不会作出傲慢的举动,而且努力履行王族的责任。和这样的凯尔一起度过了最长时间的,是作为炼金术师的人生吧。
莉榭遇到了米歇,成为他的学生,之后一起前往科约尔。
然后,在负责学问相关公务的凯尔的手下,开始了各种各样的研究。当凯尔叱责米歇他们时,他简直就像个监护人一样。
『米歇。前几天明明都说了那么多,你好像又疏懒了打扫房间吧。』
那一天,凯尔也让本应比自己大很多的米歇坐在沙发上,自己则抱著手臂站在他面前。
『其他的学者抱怨了啊。说你满身是血回来,关在研究室里很恐怖这样。把研究室的地毯弄脏了,这次又在做甚么研究啊。』
像是很为难似地低著眉头的米歇,向坐在旁边的莉榭问道。
『怎么办,莉榭,我不记得了。前几天有这样的事吗?』
『老师,就是那个时候喔。说要帮母牛生产,取而代之让你去体验一次那个。』
『啊,是那个啊!」
俯视著突然高兴起来的米歇,凯尔露出了很难的表情。
『……不只是那个。总是在研究室里过夜,都没回到自己房间吧。因为把没吃过的食物丢在房间里不管,所以鸡蛋都腐烂了散发出恶臭。』
『啊哈哈。最近天气也很好呢。』
『对不起,凯尔王子……』
作为学生的莉榭,代替只将之当作是自然定律来看待的米歇低下头来。
『今后会万二分注意。尽量不要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埋头研究,配餐的食物也会要他吃完……!还有也不会再让他因为「跑去取饭太麻烦」这种理由而跑去吃院子里的花了!』
『等等,最后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问题不止是米歇。』
发出诶的一声。莉榭抬起头来后,凯尔俯视著她道。
『你也是,魏纳。有报告说你储存了大量的书籍,「可能连石地板都压坏了」。看完的东西,不是应该搬到哪里去比较合适吗?」
『那、那是……!』
『而且,我应该说过不要把书堆得比你还高吧。也有可能因为地震之类而塌下来的风险,这很危险吧。』
『……无言以对……』
话虽如此,房间里的书每一本都很珍贵,让人增长见识。
虽然都读了好几次,内容都记在脑子里了。可是书这种东西,视乎阅读的时机不同,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得著。
(因为是寄住之身,不能给城堡添麻烦呢……。但是,就是想放手也排不出优次啊!!好歹给我两星期、不,三星期来考虑一下、以及再读最后一次才成……)
『所以,我把我其中一个房间作为书库开放给你们使用。』
『……对不起,凯尔王子,要处理果然得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嗯,诶!?』
听到这冲击性的说话,莉榭从心底感到惊讶。
『怎么了?」
『真、真的可以吗?房间里的都是炼金术的书。明明用的只有我一个人,却拿到了房间,会给你添麻烦吧。』
所谓的炼金术师,经常被人用『只会花费资金和时间,却几乎端不出成果』的眼光来看待。
之所以邀请米歇到科约尔,所求的也不是炼金术的知识,而是期待他以药学为首的各种各样知识。
凯尔本来没理由去尊重身为『炼金术师』的莉榭等人才对。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地说出来。用凛然的目光,让人感受到他那直率的意志。
『支援你们是我的义务。我不想对我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妥协。』
『凯尔王子……』
正如那句话所说,凯尔多次帮助了莉榭他们。
『你们又不吃饭埋头研究了吗……!?等一下,我知道了你不用动,看著烧瓶就可以了,我马上把这面包送到你嘴里。先喝水吧。』
『如果是研究资金的话,我和父亲商量吧。——我知道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会拿出成果的。一定要让他点头批准。』
『进展顺利了吗?……是吗,恭喜你。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对我来说真的很开心。』
在卡尔海因皇城的一个房间里,莉榭静静地沉思。
(……凯尔王子,不管在哪一段人生中都对我很好。正因为如此,我……)
「莉榭。」
被眼前的米歇叫住,抬起头来。
被阿诺特允许上午继续训练的莉榭,下午访问了科约尔的学者滞留的塔里。
「我看了一遍喔。著眼点非常好,很有趣。我对结果也很感兴趣呢。」
「谢谢你,米歇老师。」
摆在桌上的,是和米歇再会后数日内写出的研究方案。
这些都是在炼金术师的人生中,半途就埋没了的方案。因为有些东西看似可以用于今后的回避战争计划,所以想听听米歇的意见。
「无论哪个,都有一定程度的验证呢。」
「在老家的时候,因为出于兴趣而稍微做过一点。因为嫁到这个国家的关系,所以中断了就是了。」
莉榭把谎言混进了真相里。实际上,是因为研究途中死去的缘故。在护卫骑士的守望下,莉榭向米歇询问了各种的问题。
(……现在科约尔国拥有的武器中,有著名为米歇老师的一个学者。虽然阿诺特殿下应该会很感兴趣吧……不过这跟和两国的友好扯不上呢。米歇老师,又不会今后也一直隶属于科约尔的。)
而且,不想让米歇和阿诺特接近的理由,还有一个。想起以前和米歇分道扬镳时的事,紧紧地握著双手。
「吶,莉榭。」
米歇停止了讨论,温柔地微笑著。
「你喜欢学习吗?」
「是的,非常喜欢!不管是甚么,学习新事物都会叫人雀跃。世界不断扩大,如果能瞭解不同样的看法的话,就连是昨日的景色,看起来也会不一样。」
「呵呵,对呢。学习很快乐,而实践也很快乐呢。……而且,我确信你果然如此了。」
米歇在桌子上托著腮,脸上浮现出融化般的微笑说道。
「——你根本不适合当甚么后妃哦。」
「!」
护卫骑士刚要说什么,莉榭就用视线制止了。
虽然孕育了叫人误解的要素,但米歇完全没有恶意。他用响亮的声音这样继续说。
「因为就是如此吧?在想去的时候哪里都能去、甚么都能挑战的自由才适合你。这样的生存方式,应该远远更适合你才对。」
「……老师。」
「明明来我这里就好了。」
他侧著头,金色的头发沙沙地飘零。
「这样的话,就能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喔?」
「……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是……」
莉榭望著窗边。
远处可以看到有著莉榭他们房间的离宫。阿诺特回到了工作,应该在那房间里进行公务才对。
「阿诺特・海因吗?」
「!」
身体咯吱咯吱地绷紧了。
米歇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影子落到他脸颊上。
「我对他也有兴趣。虽然看似拒绝了凯尔的请求,不过那时候拒绝的理由非常适合我的实验吧?好想知道如果把某个药品交给他,会发生甚么事情啊。」
「啊……」
感到讨厌的汗水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我起了名字叫做火药。如果是你丈夫的话,呼呼。」
米歇用感觉带著黑暗的眼睛看著莉榭说。
「——感觉会非常有效地使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