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急忙走出会议室的莉榭,加快了步伐。

本来的话是想全力奔跑的,但因为是在主城里,所以也没法那样。一边抑制著焦躁的心情,一边倾听西奥多的说明。

「跟踪的人全都被摆脱了。」

在莉榭身边走著的西奥多,压低声线说道。

「最后确认的位置是皇都南面十七区的后巷。这是三小时前发生的事,现在正以那地方为中心搜索中。」

「跟丢时的状况是?就算说察觉了被跟踪也好,居然能摆脱贫民窟的人……」

「好像说嗅到甜甜的香味。」

单是从被告知内容,就已经对是甚么药心里有头绪了。恐怕是从某种菌类抽取出的一种麻药吧。

「进入小巷后,能想起的只有这些。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目标』消息不明。换言之。」

西奥多用比平时稍微低一点的声音说。

「——米歇・伊凡的监视失败了。」

莉榭紧紧地抿著嘴。

前几天,莉榭拜托了西奥多这么帮忙。

『请监视米歇老师的行动,把那情报告诉我。——然后,一旦他想要接近阿诺特殿下的时候,希望你能立即阻止他。』

西奥多的手下,有熟悉皇都深处的贫民窟居民。他们拥有独自的情报网,在皇都内的行动范围也很广。此外,西奥多为了收集阿诺特的动向,在卡尔海因城内也有监视网。

然而,米歇却摆脱了跟踪。

「为了慎重起见,请那个人多喝点水。如果您知道的话,米歇老师还有其他甚么——」

「随身行李好像和平时不一样。带著金属制,看起来很坚固的箱子,非常郑重的样子。」

「!」

「跟踪对象跟平时有异的话,肯定要全部报告给我吧。」

西奥多微笑道。唯独是这种时候,他的表情跟阿诺特很相似。

「接到报告后,我马上就动员了贫民窟的人。现在以十七区为中心,用人海战术以放射状向外扩展中。」

「西奥多殿下……」

「从跟丢米歇·伊凡,到向我报告为止,时间大约是两小时半。一旦找到『目标』,就会按照你吩咐地行动。报告预计会依次来到我这里。」

没想到会为自己事前准备到这个地步,莉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自己没跟西奥多提到火药甚么。就连米歇想让阿诺特使用它,这在现阶段也是隐藏没说出来。

没错,自己是拜托过他,希望一旦确认『目标』时能有所行动。

话虽如此,从西奥多的角度来看,他只不过是在连详细情况都没被告知的情况下,被拜托『希望监视从异国来的客人,在采取某行动时能向自己报告』而已。

没想到在发生不测事件之时,会抢先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怎么了,那张脸是?你觉得作为兄长的弟弟的我,是个只会按照指示行动的人吗?」

「不、不是那样的!只是,那么相信我真的可以吗?我明明没有告诉西奥多殿下我想跟踪米歇老师的理由……」

走在莉榭身旁的西奥多,摆出了没好气的样子。

「没做亏心事的人,是不会向跟踪者下手的。普通的话要不单纯地摆脱,要不就是去适当的地方求助。会使用不明底细的药让人昏厥之类的手段,就只有打算在之后做出非同小可的行动的家伙而已。」

莉榭甚么也没说,一边快步走,一边放下视线。

统领贫民窟的流氓,还把接近是犯罪者的人也加在麾下,他的话里充满了某种真实感。西奥多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骑士,用更加小声的声音说。

「因为我判断是紧急情况,即使明知道你和兄长在一起,还是把你带了出去。因为兄长无可避免会追问你的,所以现在先道歉好了。」

「不,谢谢您,西奥多殿下。我再次确认一下,米歇老师没跟阿诺特殿下接触吧?」

「我可以断言那是没有的。好像也没有接近奥利佛的样子。……但是只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是刚才西奥多殿下进入会议室的事吧。」

把感觉诧异的地方说出口,西奥多点点头。

「就算是第二皇子的我,也没有理由闯进兄长和凯尔的会议。尽管如此,奥利佛连制止的样子都没摆出来。」

「也没看到阿诺特殿下露出吃惊的样子呢……」

只是脸上没流露惊讶吗。还是说全部已被看穿,早预计到会变成这样呢。

(又或者是,我中途退席的话,对阿诺特殿下来说比较方便……?)

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但是,如果不把莉榭想到的可能性全部讨论一下的话,就无法追得上阿诺特的想法。不管怎样,似乎有必要充分警惕。

「西奥多殿下,老师的搜寻状况……」

「打搅了,西奥多大人。」

从走廊前面出现的骑士,用习惯了的样子跟西奥多耳语。那个高大的骑士,应该是西奥多的近卫骑士。

「——我知道了。要走了,姐姐,往这边!」

「难不成,已经掌握到老师的位置了吗!?」

「你以为我是谁的弟弟啊!而且那个男人,回到了最容易监视的地方!」

追赶著刚一出主城便直奔出去的西奥多,提起裙子跑到外庭。说到最容易监视的地方,清楚得用不著确认。

「啊,哈……」

因为一直跑动而喘气。

肩膀颤抖的莉榭走到的地方,那个人不拘礼地喊道。

「——唷,莉榭。」

在鲜花盛开的庭院里,米歇悠然地微笑著。

在他的背后,一共有四名骑士。他们穿的制服,和阿诺特的近卫骑士的设计稍有不同。被骑士包围的米歇,坐在庭院里的白色长椅上,香味烟草的烟轻飘飘地冒著。

「虽然你是个优秀的学生,但对于实验动物的处理上还需要指导。被逼到绝境的动物,有时会采取意料之外的行动喔?不能把所有的退路都堵上。猫儿一旦没有可以避难的大树,不是也会去抓追逐它的狗吗?喵!这样的。」

米歇突然抬起右手,模仿伸出利爪的猫。

「话虽如此。就算被监视,我会采取的行动也不会有太大的分别就是了。」

他歪起头,一头长到及肩的金色头发,随著重力顺滑地垂了下来。

气喘吁吁的西奥多,尽管如此还是像要保护莉榭一样,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前面。

「那家伙怎么了。对我兄长的未婚妻,一副熟头熟脑的样子呢……」

虽然护卫莉榭的骑士也追上来了,但莉榭用视线制止了他们。在之后,望向跟米歇一起的骑士们。

「西奥多殿下。叫老师后面的骑士……」

「我知道。你们,退下吧。」

西奥多命令骑士后,骑士们露出一副很尴尬的表情行礼。

「万分抱歉,殿下。我们无法以自行判断接受这道命令。」

「……你说甚么?」

西奥多不愉快地皱起眉头。骑士们虽然对之很害怕,但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看到这样的对话,米歇啪嗒啪嗒地眨眼。

「吶,莉榭,你为甚么想屏退骑士呢?难不成是在体恤我吗。好温柔啊,谢谢你。可是。」

米歇微微一笑。

「——我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这道气息是……)

听到践踏草地的声音,莉榭立刻回头看。

接近的人是谁,不用说就知道了。因为前几天为免跟那个人见面,早就充分观察记住了他的气息了。

(罗文伯爵!!)

「……鲁修斯・奥尔科特……」

挡在莉榭前的高个子武夫,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然后马上冷静地从莉榭身上移开视线,罗文向西奥多行了一礼。

「西奥多殿下。骑士他们是不是有甚么无礼吗?」

「明明我本人都命令了他们退下去,他们却回答说不能服从。罗文,请你来说明一下吧?」

「请原谅我。即使是殿下的命令,基于忠义我也不能服从。」

「所以,我就在问为甚么啊?」

现在罗文所带著的氛围,正是站在战场上的骑士。这和至今为止莉榭接触到的、很会照顾人的指导者的表情完全不同。

「我们的主君,是皇帝陛下。」

「!!」

听到了『皇帝』一词,西奥多露出了些许胆怯的神色。

「米歇・伊凡预告了,从现在起十五分钟后,打算引发起一件大事。」

「米歇老师……」

「正如他说的那样。我随意挑了城里的骑士,然后宣言了。『在那之后,十八点会发生的犯行是我做的,所以如果实现了的话希望你逮捕我』这样。」

米歇在说甚么呢。虽然一瞬间混乱了,不过想起了他的目的。

「这样的话,『火药』的事就会传到阿诺特殿下的耳里吗?」

「在审讯的名义下,会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吧。考虑到之后发生的事,卡尔海因的皇太子和皇帝一定会看到我说的内容吧?」

米歇温柔地微笑著,无邪地脱口而出。

「想到之后要发生的事情的规模之大,不可能不被皇族听见。」

「……!」

米歇果然想使用火药引发起事件。

本来就预料到这件事,在做好觉悟下再进行准备的。然而,当知道了米歇实际上是这么行动之后,心里果然还是一阵刺痛。

「……不妙呢。」

西奥多咂嘴道。然后回头望向莉榭,小声地告诉她。

「罗文不是骑士。尽管如此,却会那样子行动,那是作为治理卡尔海因最北之地的领主的工作。」

「……也就是把科约尔的客人的米歇老师,判断为卡尔海因的敌人了吧。」

「对。如果这件事已经被父亲听到了的话,哥哥可能也接到了甚么命令。」

莉榭紧紧地握著双手。

米歇暗示会对卡尔海因攻击,而罗文开始监视。如果卡尔海因皇帝相信了,而命令阿诺特甚么的话。

(凯尔王子……)

在压抑著焦躁感的同时,莉榭凝视著米歇。

「米歇老师。你想采取的行动,连无关的人都会卷入其中。」

「嗯。我知道喔。」

「老师……!」

望著不禁叫出声的莉榭,米歇把烟草夹到了手指上。

「因为,初次亮相好歹得做到这个程度吧?要让别人知道火药的威力、会产生怎样的不幸,那便是最好的了。」

「……产生不幸?」

「是啊。火药的存在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所以我应该好好发挥作为生育它的父亲的职责。」

即使是第三次的人生,米歇也时常宣之于口。

所有的事物,有被制作的理由和被决定好的角色。然后,正因为尽了那份职责,才有存在的意义。

(就那样子,我和米歇老师诀别了。)

莉榭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米歇的那句话。

希望阻止米歇使用火药,也恳求过他。最终还是没能实现,步上了各自的人生,和米歇再会的日子再也没有来临。

「对于生出来的东西,我必须承担起责任。——即使那是会让别人不幸的东西,也必须让它尽到那份职责。」

他浮现出的微笑,跟某个月夜一样。

回想起了在炼金术师的人生中,莉榭最后和米歇交谈的夜晚。但是,就在那时。

「姐姐!」

西奥多提高了声音。他身边的骑士,好像跟他耳语甚么。

莉榭从西奥多那里收到报告,呼了一口气。

(……赶上了……)

* * *

在卡尔海因皇城的庭园里,米歇・伊凡感到一份不可思议的心情。

原因在于站在眼前的少女。

来到这个国家,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而喊她做『学生』,名为莉榭的少女,将强烈而真挚的视线投向了自己。

(真奇怪啊。)

米歇一边品尝著甘甜的香烟,一边疑惑。

(明明看起来很生气,但看来又不止如此。……话虽如此,我也不可能理解别人的心就是了。)

回想起来的,是那彷佛笼罩在薄雾中的久远记忆。

『——因为你出生了,害我的妻子死了啊。』

作为亲生父亲的那个男人,反覆地这样说。

塞满了书的幽暗宅邸。瘦小的父亲。不知甚么时候佣人也消失了,年幼的米歇每天都会听到这样的话。

『你必须补偿我。你这为了让我们陷入不幸而生的死神……!』

听说父亲以前好像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者。

然而以母亲的死为契机,他好像变了。然后,他把作为原因的米歇,一边放在身边,但同时又变得非常憎恨他。

『……我生下来了,很对不起,父亲大人。』

紧紧握住自己的长袍,向父亲道歉。

无论肚子饿还是寂寞,自己都没曾向父亲乞求过甚么。取而代之的是,就像为了掩饰空腹的饥饿,他把手伸向了放在屋子里的书。

只有在接触学问的时候,父亲对米歇的目光才会稍微缓和了一些。

幸运的是,学问也接受了米歇。知识一溜烟就钻入脑子里,合适地适应了身体。就如呼吸、喝水一样,他能运用书本上学会的知识。

然后不久,父亲把米歇带到了外面。很多大人围著米歇,而外侧的父亲说道。

『这孩子继承了我的力量。代替我,好好使唤他。』

尽管大人都在吵吵嚷嚷了,可是米歇非常开心。

父亲希望他做些甚么。米歇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赋予了『令母亲死亡,让父母不幸』以外的角色。

『父亲大人。这样的话,我也能为父亲大人派上用场吗?』

抱著依赖的心情那样问道。

于是,父亲带著一种看到厌恶的东西的眼神这样说道。

『那是当然的吧。』

还记得身体因为那份冰寒而颤抖。

『我都养育了身为死神的你,你好歹也得帮上这样的忙啊。这就是你的「正确使用方法」啊』

听了父亲的话,自己是甚么感觉的,早就忘记了。

也许好像没法好好站立,心脏搏动得发痛。难以呼吸,在摇晃的视野中蹲下身,呢喃道『对不起』也不一定。

但是,越是被父亲置之不理,米歇就越和学问亲近。

进入研究室后,世界更加广阔了。希望认识更多,只要反复实验和研究,它们一定会给出答案。

比起父亲的心,比起那天的心情,炼金术远远更加明快。而且,在研究室里周围的大人们,对米歇也比父亲稍微温柔一点。

『不愧是他的儿子,米歇真厉害呢。』

米歇偷偷地把他们当成哥哥,或者像父亲一样,学习了很多炼金术的东西。

改变那样的日子,应该是一点儿些微的行动所致的契机。偷看了大人所写的文件,米歇补充了很多东西。

因为立即就知道计画中可能不足的、多余的、不确定的因素。

『——我觉得这样的话,一切肯定会顺利的。』

流畅地奋笔疾书,心里怦怦直跳。

这是大人们为了制作某种效果的药剂而烦恼,面对面沉思的难题。

『在这之上,把这些药品混合起来。虽然不实验一下不会知道,不过你看,这样如何?』

说完后,米歇霍地抬起了头。

也许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帮到别人的忙。这样子利用学术帮助别人,对于为了让父母不幸而生的米歇来说,也许是唯一正确的角色。

他曾经做过那样愚蠢的梦。

『米歇。』

响起的是非常冰冷的声音。

『——你真的,就像死神一样的孩子啊。』

被他们的视线刺穿了,米歇无法动弹。

大人们俯视著米歇,互相喃喃私语。

『到底怎么样了。明明是制作杀人的药品,竟然会如此擅长……』

『谁都没有教过他,这种才能是天生的吧。就和父亲所说的一样啊。』

『如果大量生产这种药品,我国就可以不战而胜赢得战争。可是,这种恶魔的发明,真的可以实践并诞生出来吗?』

简单来说,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米歇是为了杀死谁人,使其陷入不幸而生的人。

结果,没有使用到那药品。

因为敌国攻打了王城,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毁了,实验计画书也尽数化成灰。父亲和其他炼金术师都丧命了,只有米歇逃过了战火,之后一个人到处辗转。多亏了父亲的名字,只要去学术繁盛的国家,米歇便会受到相应的欢迎。

在以父亲的名字公布的研究中,发现了很多米歇在那昏暗的宅邸里想出来的东西,不过关于这点根本没所谓了。

剩下的只有学问。

到了这个境界,炼金术意外地有趣。不是为了谁人而研究,而是为了自己的兴趣而进行的研究,让心情变得非常平静柔和。

和朋友、家人交流的时候,想必会是这样的心情吧。正因为如此,研究的结果诞生出火药的时候,米歇非常理解。

因为擅长令人不幸,所以生了这样的东西。

而这个火药和米歇自己一样,拥有使谁人的人生不幸的力量。然后,不管是甚么东西,既然在这个世界上被创造出来,就必须要尽到它被诞生的意义才成。

「作为毒药而诞生的东西的存在意义,就是要一如其角色使人不幸。」

这么说来,前几天莉榭说过『人即使没有意义,也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

但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甚么东西没有意义。那样的东西,应该会变得多余而被淘汰,不会剩下才对。

稍微保持距离对峙的莉榭,一直望著米歇开口道。

「……以前,我从某人那里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愚直地问道。『毒药真的不能让人幸福吗?』。可是我错了,那时我不应该去问,而是应该这样断言才对。」

只是短暂时间的学生,明确否定了米歇的想法。

「——就算是毒药,也能让别人幸福。」

真的,是个非常奇怪的少女。

「像我这样的人的话,可不能当真的喔。」

「对呢。就算是老师说的,我也不能把老师教的东西囫囵吞枣。」

米歇微笑著,倾听莉榭的话。

马上就要到预计的十八时了。虽然可能多少有些误差,但只要大概到了那个时间,在卡尔海因皇都设置的三个火药桶就会爆炸。

春天被温暖的气候包围的卡尔海因,最适合火药的启动条件。

虽然在无人的野外实验已经结束,但在市区还是首次尝试。在使用火药的远程实验上,米歇从以前开始就写下了计画书。

气候、湿度、天气、建筑物密集率。

连日来在这座城市散步,发现了符合条件的地方。会一直持续晴朗的天气,空气完全乾燥的今天,摆脱了跟踪,在三个地方全都设置了。

应用上钟表的构造,制作出时间一到就会绽放火种的装置。这肯定会导致巨大的灾难,就算出现死人也不奇怪。然后,一旦制造出如此程度的灾难,侧重战争的卡尔海因的皇族不可能会放过自己。

不用多久,那个时间就到了。

「对不起呢,莉榭,我必须是这样的人。……把你当成学生,也只不过是被称为怪物的我,假扮成人类的家家酒而已。」

「人的角色,不是被谁人所定的。不管是他人也好,自己也好!对于老师来说,我可能是『时间短暂的学生』,但我想抓住不一样的角色。」

——下次一定要这样。

莉榭像是小声嘟囔的一样。然后,她回头望向有著灰色头发的高个子男人。

「罗文阁下,对于至今为止一直隐瞒了自己的立场表示歉意。但是,首先请让我为了平息这局面而说一下。米歇・伊凡氏接下来打算做甚么,他应该还没说吧?」

「……正如您所说,女士。」

正如边境伯爵所说。米歇还没有说明火药的存在、以及自己打算对皇都发动怎样的攻击。

如果没考虑到不确定因素,实验就很容易失败。

远程实验的话,无可避免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即使是在皇都设定的火药,也有可能因为某种理由而导致不爆炸。

为了那个时候,所以没摊明手牌。

莉榭或许也看穿了米歇的那种想法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感觉就好像是待在身边好几年的学生一样,这有点奇怪。

(明明我不可能适合把谁放在身边才对呢。)

虽然脑子里浮现了凯尔的事,但还是决定不去想它。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来到了。

「那么,现在开始解开米歇・伊凡氏的『误解』。」

米歇听到了莉榭意料之外的话,瞬间眨了一下。

(啊,这样啊。莉榭虽然装出知道火药的样子,但不知道我会用计时方式让它引爆啊。)

说到底,就连是否真的理解火药这点都不明确。

恐怕是以为只要就这样拿住米歇的话,就不会发生十八时的惨剧了吧。

莉榭笔直地盯著那样想的米歇。

「过往,有位教授我炼金术的老师这样说过。『在实验中,不确定因素一定会存在。如果没有考虑到它的存在,实验就很容易导致失败。』」

被这么一说,屏住了呼吸。

这和米歇的想法一样。莉榭那透澈的绿色的眼睛,绝对不会从米歇身上挪开。

「就算你是多么天才的炼金术师,如果缺少参加实验的『棋子』的情报,也不可能达到预想的结果。」

莉榭不知甚么时候,右手拿著金色的怀表。

「你的实验失败了。」

她堂堂正正地告知道。

「像我这种不确定因素,你没可能想像得到。——然后,与这件事相关的所有人,都迅速地完成了『工作』」

「完成了甚么……」

远处响起了钟声。

这是来自教会的报时的音色,同时兼任钟塔的角色。时间为米歇设定炸弹引爆的十八时。

在太阳即将落山之前的皇都,天空染上了绀蓝色。

米歇放眼西面,将视线从这个庭园转往眼下一目瞭然的皇都。其中一个放了炸药的地区,没错是在那附近吧。

就在那时。

「……雷鸣?」

光的线条,直直地疾走。

然而,要说是雷电的话那就很奇怪了。天空晴朗,而且雷是从天而降的。可是,现在的光却是从下到上。

简直就像往空中奔驰一样。

「……不对。那是……」

「你所生出的,不仅仅是毒。即使对你来说只是『对别人有害的东西』,但如果改变用法的话,也会产生各种的价值。」

下一个瞬间。

「!!」

伴随著巨大的爆裂声,光的颗粒在皇都的天空中飞溅。

那个是火药。这一眼就明白了,可是和米歇想像的结果不一样。岂止如此了,甚至是难以置信的光景。

简直是一朵大大的花。

本应将人粉碎、杀死的药品,在夜空中绽放著如同极光一般鲜艳的花朵。

* * *

(顺利发射了一个……)

从皇城的庭园仰望城外,莉榭短促地吐了一口气。

除了追赶莉榭的两位护卫骑士的其中一个人正慌慌张张朝著某个地方赶去之外,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仰望著天空。作为合作者的西奥多,也睁圆了他那和哥哥颜色相似的眼睛。

在跟丢了米歇以后,西奥多他们在皇都内设置了搜索网。然而,他们主要寻找的不是米歇本人,而是火药。

『在这次跟踪中,主要的「目标」不是米歇老师。』

在拜托西奥多的时候,莉榭这样子说明道。

在谈话室的桌子上摊开几张纸,做了一番说明的,是数日前的事。

『老师的目的,恐怕是在皇都的三处地方设置某东西。属下的各位,一旦发现这张纸上所画的形状的东西,请你们立即让周围的人避难。……有没有擅长解除陷阱的人吗?』

『当然有。我的部下有一半是拥有这种技术的人。』

『那么,请各位实行这里写著的步骤。』

交给西奥多的,是米歇理应会使用的装置的解说图。

『和陷阱一样,若是解除顺序有误便会有危险的装置。但是这和陷阱不同,因为没有难以解除的构造,所以只要掌握到正确的步骤,危险度就会大大降低。』

『和那班家伙平时解除的陷阱相比,设计得简直太亲切了。话虽如此,还是命令他们务必要小心喔。』

『谢谢你。……接著,关于「目标」设定场所的候补地点。万一看丢了老师,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缩窄范围。』

这样说著,莉榭继续向西奥多说明。

通过每天的跟踪,可以完全掌握米歇事先所调查的路线。在跟踪前的行动范围,也可以通过贫民窟的人所拥有的情报网来计算吧。中性美的米歇容貌很显眼,而且性格上也不会变装融入环境。

而且莉榭还记得。

这是在炼金术师的人生中,米歇所教授的实验计画书。

(市区实验的计画书中准备的装置有三个。他说过在实验中,会使用尽可能低的建筑物、而又通风良好的地方。)

重叠这些条件的地方,为了赚钱而在皇都内来回走动的贫民窟居民自是熟悉不过。如果要搜索的候补只限定于米歇曾经走过的路线的话,那会更容易找到吧。

在远程实验上,米歇为了尽量排除不确定因素,几乎所有的条件都会按照计画书来准备。

(最适合这个实验的气候、湿度、天气、建筑物的密集率。为了尽可能地分散风向等条件,也告诉我三个装置要分别设置于一公里以外。……就算重来多少次,都尽数记得……)

爆炸的时间是傍晚之前。是在难以目视到爆炸的状况的日照亮度,街上行人减少的时段。

卡尔海因的这个时段,是傍晚的十八时。

不久前,在米歇的对话结束后,西奥多收到了『赶上了』的报告。盖上手里的怀表,莉榭轻轻吐了一口气。

「刚刚的是……」

站起来的米歇,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骑士慌忙想要架起剑,但马上停下手。在米歇预告的十八时,看到皇都所发生的事态的他们,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罗文面无表情地俯视米歇,一言也不发。

「带颜色的火焰。火药的气味。那个在空中爆炸了吗?究竟包含了什么……」

(米歇老师制作的装置,果然正确易懂呢。)

莉榭担心能否赶得上的,是命名为烟花的火药球能否顺利地发射上天空这一点。

(明明就算找到了火药装置,能不能顺利转换好导线也是一场赌博。全靠老师制作成即使没见过那个装置,也能只靠说明正确的步骤就能操作呢。)

那个装置没有半分多余,只靠视觉就能某种程度上连接起来。被简化到谁都能使用的装置,对于利用的一方来说正好方便不过了。

莉榭将那发射到天空中燃起的美丽火焰,称之为烟花。

那个光辉,深深地烙印在米歇的眼睛里。他就像还不能理解星空的孩子一样,用眺望未知事物的眼睛凝视著天空。

在那片天空上,这时升起了第二道烟花。

看准了米歇视线被夺走的瞬间,莉榭清晰地说道。

「──过去我的老师,曾让我看到了极光。」

这样告知后,米歇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无感情的表情,缓缓转向她。

「当时的我很烦恼。烦恼怎么判断『金属块中是否含有有害金属』的方法。然后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老师让我看到的极光,似乎有些相似。那是把金属放在火上时的反应。」

「……对呢。燃烧金属的话,火焰会根据金属的种类,颜色会发生变化。蓝色和绿色的火焰,的确跟极光很像吧。」

对于米歇带著漫不经心的回话,莉榭深深地点了点头。

放烟花所使用的,是从科约尔工匠那里得到的金属削粉。这些不会当成制品贩卖的粉末,是拜托凯尔拿到手的。

「我根据那个经验,以为『得到了判别金属种类的方法』。然而,其实不止如此的。」

短促地吐出一口气,告诉他。

「——换个角度看的话,那就是也掌握了『给火焰上色』的方法。」

米歇的眼睛微微睁开。

「把黑暗中漂浮的小小光芒,看作成战火的火把,还是要看成是萤火虫的光芒呢?只要稍微改变一下看法,事象所拥有的意义就会完全改变。」

莉榭注意到了这一点,是和阿诺特在阳台上交谈的晚上。

怎样才能阻止米歇。怎样才能让阿诺特接纳科约尔国呢。

想到两者的答案,虽然对他们而言都是没有价值甚或有害,但不正是提示出别的看法和价值吗。

「即使观测到的现象只有一个,但其作用也不一定只得一个。」

所以,才会这么想。

「人和物的角色,不也和那个一样吗?」

「――!」

米歇一直都坚信自己带著让人不幸的职责。

但却被莉榭所诉说的话否定了,说即使没有意义也可以存在。然而,回想起来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老师是炼金术师来的。)

一天不加以证明,就不过是一句空话。

天才炼金术师米歇不会相信别人的假设,更加不可能囫囵吞枣了。

(如果不在眼前实证、得出结论的话,一定不可能传达得到……!)

所以才会这样子去证明。

「人和物所起的作用,并不止一个。不可能会有甚么东西,就只会让谁人不幸而存在。」

「为了让我知道那个,你才做出了这种机关吗?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对于这个提问,回答早已确定。

「因为我是你的学生。」

「!」

莉榭所说的『学生』的真意,不可能传递给米歇。

然而,即使那样,还是以祈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说出。米歇是在过去的人生中,全不藏私地教授了自己各种知识的人。

(即使老师不知道那件事。……就算世界回溯了……)

也不会消失。

只要莉榭一天记得,那件事实就会一直存在于心中。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存在、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东西,想成是『只能让别人不幸的东西』的话。」

在皇都的一角,看到了第三个火球在发光。

即使是米歇制作的装置,无论如何也会出现时间差。貌似晚了点火的第三发,犹如拖著尾巴地飞上了天空。

「——我会全心全意,一直说服你『没有这么一回事』。」

「……」

在空中爆炸之前,亮光一瞬间消失了。

「请你用这双眼看看。……你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会发挥你所不知道的价值,就是这样!」

砰!响起了沉重的声音。

夜空中绽开著大朵的花,它们像流星一样闪烁。

蓝和绿闪耀的光,像星屑一样地散落。一边发出啪啦啪啦的乾脆声音,一边渲染了天空的一部分,如同极光一样熠熠生辉。

米歇抬头望向那光,看似非常眩目地眯起眼。

「……我都不知道呢。」

编织出来的,是一道非常柔和的声音。

「明明已经理解了焰色反应和火药的作用。我却压根儿没想过,那些东西居然会有这样的用途。」

「其他的也是。你所生出的、以为只是这个世界的毒药的东西,在其他观点上的用途,一定还有很多很多。」

「呵呵。也许是这样呢。」

米歇落寞地笑著。

「你真厉害呢,莉榭。」

「不,老师。」

摇摇头,明确地告诉了他。

「厉害的当然是老师了。你是世界第一的天才,今后也会创造出更出色的发明,因为你就是这样的炼金术师啊。」

「你说的话真奇怪。」

在浮现出困窘的表情后,米歇再次仰望天空。

「但是,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那份微笑里,渗透著快要哭出来的虚幻。

「我,可以创造出如此美丽的事物的源泉吗……」

「老师……」

莉榭打算向米歇迈出一步,就在那时候。

「——在做甚么。罗文。」

声音响起,莉榭像弹起来一样回头看。当场的气氛登时变得紧张,骑士都一同跪在地上。在庭园的入口处,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阿诺特殿下……!?)

此时现身的阿诺特,背后率领了十几名近卫骑士。

骑士中也混杂了在发射第一枚烟花的时候离开此处的护卫骑士。恐怕是他向阿诺特报告了这个地方吧。

「米歇!」

跑过来的是凯尔。

似乎把凯尔带到这里来的阿诺特,一次也没望向莉榭,冷冷的目光转向了他的臣子。

「在这里『干甚么』。……我可是这么问你啊?」

「万分抱歉,阿诺特殿下。」

面对阿诺特那有著重压感的声音,罗文更加深深地垂下了头。

「因为有人作出了不法的宣言,是以进行监视。晚了报告,请容我谢罪。」

听见罗文的话,阿诺特那蓝色的眼睛,缓缓地看著米歇。

莉榭微微地架好姿势。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阿诺特的表情,似乎已掌握了大致情况。

「怎么办呢,姐姐大人。」

身旁的西奥多,轻声跟她耳语。

「哥哥的近卫骑士,看起来就跟在凯尔的一旁。难道兄长要拘锁米歇・伊凡的主人凯尔吗……」

在那期间,罗文继续向阿诺特报告。

「米歇・伊凡宣称,今天十八时会在下城引起大事件。这座皇都是皇帝陛下守护之地。作为皇室忠实的臣下,自然要加以警戒。」

「原来如此。我理解你想说甚么了。」

听了阿诺特的话,莉榭做好准备。

(没关系,我不是都做好了跟阿诺特殿下『交涉』的觉悟嘛。无论是和科约尔的同盟,还是米歇老师的处置,都还有一战的余地啊……!)

就在她打算踏到阿诺特的面前的时候。

「……话虽如此。」

来到这里,阿诺特第一次朝向莉榭看。

「我的未婚妻应该宣言过『解开米歇・伊凡的误会』才对吧?」

「!」

突然矛头指向自己,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正如她所说。刚才的现象,说是米歇・伊凡展示科约尔的技术力的结果也不为过。」

(怎么回事……!?我讲过的话,虽然可能是从骑士那里转告的……)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阿诺特好像在附和莉榭的计策一样。

罗文抬起脸,眉间刻下深深的皱纹。

「阿诺特殿下。请问您所指何事?」

「如果对待科约尔的客人无礼,会是个重大问题。趁著凯尔大人还不追究的时候,现在马上撤下骑士吧。」

「那么恳请告知微臣。科约尔的学者大人,何以要向我国展示技术力呢?」

罗文这么一问后,阿诺特垂下了眼睛。

(莫非、难不成……)

心脏怦怦地跳。

阿诺特用平淡而清晰的声音,说出了莉榭所期望的话。

「我国今后将开始与科约尔国在技术上合作。」

「――!!」

大大的惊讶与喜悦,一瞬间填满了内心。

急忙望向凯尔,他以自豪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看来在那之后的会议室里,他们进行了交谈的样子。

(能让他明白到呢。)

心脏不断怦怦地跳动。

(国力不止于武力、科约尔所拥有的技术有多出色,还有总有一天可能会创造出精彩的发明。)

而且,最重要的是。

(卡尔海因跟其他国家,孕育出『侵略』以外的关系……!)

现在还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然而却不由得非常开心,莉榭望向了阿诺特。

他微微眯起蓝色的眼睛,然后慢慢地从莉榭身上挪开了视线。

然后,俯视著跪在脚下的罗文。

「以向科约尔提出军事指导为代价,我方则借助其学术知识。一开始,我打算借出身在此处的近卫骑士给科约尔。而刚才升上天空的花火,就是科约尔国拥有对我国来说仍然未知的技术的证明。」

阿诺特的声音很平淡,然而带有明确的压迫感。

「你理解了吗?明明今后要建立新的关系,不要因为这样的丑闻而碍了事。」

「可是,阿诺特殿下。」

「我不打算听。立即撤下。」

蓝色的瞳孔里,渗透出明确的警告颜色。

「再扰攘下去的话,可能会传入父皇的耳中啊。」

听到阿诺特的话,莉榭内心很吃惊。

不过,没有将之露在脸上。罗文沉默了一剎,就那样子跪著,深深地向凯尔低头。

「凯尔王子殿下,我为我那非常失礼的行为道歉。这些浅虑所致的行动,全都是我的责任。如果您能原谅我的话,我不惜将这头颅献给殿下。」

「哪里的话。请抬起头来,罗文伯爵阁下。因为米歇的言行招致了误解,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凯尔似乎是真心在说。

送到阿诺特那里的报告,凯尔自己应该还没有听说过吧。就只是抱著一如往常,米歇不挑场所去研究,因而惹起了骚动这种认知而已。

「为免再污您清目,请容我等离开此处。凯尔殿下,阿诺特殿下,再次表示抱歉。」

罗文再次行礼后,静静地站了起来,望向莉榭。

同样地恭敬鞠躬,莉榭也提起礼服的衣角低下头。这时,西奥多悄悄地靠近了。

「姐姐大人。这里好像好歹度过难关了,我稍微溜出去看看下城如何。」

莉榭连道谢都来不及,西奥多已经离开了庭园。不管怎么感谢他都不够,日后必须好好地用甚么东西回谢才成。

而众多的近卫骑士,也按照阿诺特的命令离开了这里。

剩下的只有莉榭和阿诺特,还有米歇和凯尔。

「那么,米歇。」

凯尔轻轻地乾咳了一下,开始对比自己年长的米歇像孩子一样地斥责。

「……你在干甚么啊!看了空中的火花,我可是十分吃惊啊。那是你的新发明吗!?」

「凯尔……」

对莉榭来说是令人怀念的光景。如果要列举甚么罕见的地方的话,恐怕就是米歇正皱眉反省的表现吧。

「虽然很高兴你能协助我们同盟,但请事先告诉我一句吧。就算要向卡尔海因国展示学术成果,也有其他不怎给他们添麻烦的方法吧。」

「不对喔,凯尔。本来的话,我是应该用生命来补偿……」

「米歇老师。」

莉榭一叫他的名字,米歇就露出为难的表情。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坦白一切反而不妙。如果凯尔听到了真相,他作为科约尔国的王子,就非得对卡尔海因负责不可了。

这么说著一笑,米歇的眉毛越来越低,显出了走投无路的样子。

但是不久,他又自言自语地说。

「对不起呢凯尔。对不起,莉榭。」

「……米歇?」

「我不会再做了。我的想法是大错特错,多亏了你我才明白了。」

然后米歇紧紧地握住白衣的下襬。

「……我答应,以后再也不会……」

那简直就像是小孩子拼命发誓一样,真挚而纯洁的话语。

凯尔吓了一跳,倒吞一口气。但莉榭却相反地呼一口气。再次仰望阿诺特,与蓝色的眼眸对视。

「我先说好,我可不会施恩啊。」

阿诺特用稍微冷淡的表情说道。

「如果骑士的报告是事实的话,那米歇・伊凡很明显企图甚么不正经的事。不过,如果公然定为罪人的话,就会传入父皇的耳朵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利用了你所制定的策略。」

「……是的。谢谢你。」

阿诺特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个烟花是莉榭放的。

从骑士那里收到的报告,肯定只是零碎的而已。尽管如此,阿诺特会对罗文说『为了展示科约尔的技术而致的现象』,其实正是莉榭想用在阿诺特上的说服材料。

而且,本来就打算只要能突破这个难关,之后便坦白相告。

「关于米歇老师想要做的事情,我本来打算稍后全数告诉阿诺特殿下的。」

虽说是以未遂而告终,但如果达成的话那就是大罪了。即使隐匿了,也不可能完全无罪吧。

「关于今后的事情,希望殿下能在此基础上作出判断。」

「哈哈。真是可嘉呢。」

阿诺特带著一副几分坏心眼的表情笑了。

「明明为了不让那个男人接近我,甚至都把西奥多卷进来。」

(被发现了……!)

但是,想想也不是甚么意外的事情。

监视城内的,是西奥多下面那些扮演成侍者和园丁的部下。

虽然西奥多本来是放他们在城里收集阿诺特的情报,不过阿诺特也不可能没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才对。

(……可是这么一想,阿诺特也察觉到弟弟一直在收集阿诺特殿下的情报呢。居然还置之不理这么多年,果然是很宠弟弟呢……)

这个发现,之后也告诉西奥多好了。因为他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莉榭也得尽可能地回谢才成。

这样想著,莉榭悄悄地开口了。

「事实上,我也和米歇老师同罪。」

「哦?」

「为了说服米歇老师,我没有制止那个人的计画,而是利用了。……而且,我也想让你看到那个烟花。」

发射时会有时差,这在事前已经设想好了。

只要听到最初的一下声响,阿诺特一定会仰望天空吧。那个计画似乎进展得很顺利。

「烟花所使用的,是正如您所想像的带有危险性质的东西。但也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可以创造出全世界任何人都未曾见过的景色。如果你认识到这件事,一定会开辟出很多可能性的吧,我是这么想的。」

那决不仅仅限于火药的温柔用途。

还有以科约尔的技术制作出来的产品。还有,不是旁人,而正正是阿诺特自己的未来。

「现在你也许还认为,您自身所拥有的一切力量,都是专门针对用于战争的。」

因此才没有隐匿火药的存在,而是相信并提出。

这才是莉榭所选的抉择。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不是这样的。」

「――……」

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断言后,阿诺特的眉心稍微挤起来。

「你可能会后悔的啊。」

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如同要甩开对方的话。

「关于米歇・伊凡,我只是不公然处分,不过我要怎么干也成。」

对于阿诺特露骨的说法,让莉榭噘起了嘴。

「就算秘密杀掉他,你跟凯尔应该也不能抱怨吧。那样也可以吗?」

「阿诺特殿下。」

「……」

轻轻地拉扯阿诺特的袖子,察觉到的阿诺特,微微弯下身子。

不管怎么说,莉榭和他有二十公分以上的身高差。

「怎么?」

「其实呢。」

莉榭踮起脚来,轻轻地和他耳语。

「想出怀表的构造的人,居然就是那里的米歇老师。」

「……」

即使不看脸,也知道阿诺特紧皱起眉头。

「据说是出于『手边需要可以量测时间的研究器具』来制造的。」

「…………」

「虽然因为嫌麻烦而没有公布名字,但是有很多证据表明,科约尔的学者米歇老师就是开发者。比如说科约尔的工匠拿著零件的模具这一点之类。」

「………………」

「今后,在和科约尔国进行联合研究时,米歇老师的知识不是必须的吗?」

脚后跟著地,然后歪著头仰望阿诺特。

「怎么样?」

「……你……」

阿诺特在眉头一皱后,唉……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想,你从一开始就有能说服到我的自信吧。」

「怎可能!要说自信的话,顶多就是『如果是殿下的话,应该会对老师感兴趣』而已。」

关于那个倒是真的。以阿诺特为对手,不可能自满,以为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

看他苦涩的表情就知道作战总算成功了。

(话虽如此,真的好险啊。在傍晚的会议之前,应该绝对没有向科约尔国借出近卫骑士的打算。阿诺特殿下会事前准备好近卫骑士,那就不是为了同盟,而是为了准备战争……。)

这么一想,胆子一下子都吓破了。

(此外,还有其他叫人在意的事情。)

罗文刚才举出了卡尔海因皇帝的名字,作为『不能服从西奥多命令的理由』。对于身为皇子的西奥多,出示绝对不能违背的人物,以抗拒西奥多的命令。

(可是,阿诺特殿下却说『在传入父皇耳中之前』。换言之,实际上没有向皇帝陛下报告米歇老师的事吧。)

没错刚才的罗文只是说自己的主君是皇帝,一句话也没有提到是皇帝的命令。

明明是国宾引发出事件,却没跟皇帝报告未免太不自然了。而且,还是那个本应以忠臣闻名的罗文阁下呢?)

总觉得心里乱纷纷的。

不管怎么说,莉榭知道未来。

(——罗文阁下在未来对阿诺特殿下谏言,结果以叛逆罪而被杀害。)

仰望阿诺特。那张看不见感情的侧脸,犹如精心雕琢出来地美丽。

「……怎么了?」

「不,没甚么。」

轻轻摇头,莉榭开口了。

「城里的人,应该也看到那个烟花。」

偷看了一下情况,米歇好像继续被凯尔骂。

凯尔一生气就会非常可怕。虽然知道这一点,但这次就不伸出援手好了。

「如果知道那是科约尔国的技术的话,世间的关注也可以推动同盟一把吧?」

没有人知道火药的存在。光看那个烟花,也不知道它的用途和威力吧。

那场烟花,应该只是作为一种美丽的艺术,留在人们的眼中。

要是这样的评价,在大国卡尔海因和小国科约尔之间,总有一天能成为建立平等关系的助力就好了。

「……应该是吧。」

「呼呼!」

能得到阿诺特的认同,心里非常开心。

尽管莉榭还满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但是,她知道应该做的事情。

深呼吸一下,重新下定决心,为了未来而奋勇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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