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

会发作的仅限哺乳类动物,但所有的脊椎动物都会被僵尸病毒感染。

也就是说,所有的宠物和食用动物──包括狗、猫、小鸟、牛、猪、鸡、羊、鲸鱼、鱼──全都会被僵尸病毒感染。

一开始人们并不重视这件事,因为僵尸病毒虽然感染性很强,却抵御不了免疫系统,所以动物和人一样很少出现症状。

但是家畜和宠物迟早都会死,一旦死了,再怎么强大的免疫系统都会失去功能。和人类很亲近的猫狗等宠物本来都是肉食动物,变成僵尸之后,它们就成了猛兽。不用说,它们失去了原本的敏捷,但牙齿爪子的威力却远胜过人类。很多饲主因为太疼爱宠物,无法接受它们变成僵尸的事实,还是想要抱住它们安抚,这样的行为只会酿成悲剧。饲主被宠物攻击而受了重伤,结果也变成僵尸了。

僵尸病毒利用感情逐渐扩散。这种事不只发生在人与人之间,也会发生在饲主与宠物之间。

后来饲养宠物受到政府管制,饲主有义务每周带宠物去做健康检查,如果发现宠物因生病或受伤而变得虚弱,即使还没变成僵尸也得隔离。很多饲主不能接受这些规定,但是看着疫情越来越严重,人们比较愿意遵守法律了,饲养宠物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此外,变成僵尸的宠物都会集中管理。

相较之下,食用家畜的问题就严重多了。

若是基于某些原因──譬如因疾病或意外使得健康衰退──使得整群家畜之中的一只变成了僵尸,无处可逃的其他家畜也会如秋风扫落叶似地一下子全成了僵尸。

原本毫无异状的畜栏,在短短一夜之间化为地狱惨状的事情时有所闻。

被关在狭窄空间里的僵尸兽们会不断地彼此啃食。就算手脚断裂、内脏流出,僵尸兽还是能继续活动,为了吃掉自己的伙伴,那些凶暴的嘴会在碎肉的汪洋中彼此撕咬。

世界各地的牛、猪、鸡的养殖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当然,还不至于到绝种的地步。少数没有变成僵尸的家畜还是在隔离的环境之中艰辛地生存下来了,但是隔离饲养却使得食用家畜的成本大幅上涨。

另一方面,失去价值的饲料作物乏人问津,价格暴跌,虽无粮食不足之虞,但人类的饮食品质急速降低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食品制造商纷纷投入研究,试图把植物加工,制造出肉类的风味。有些产品确实表现得可圈可点,但大部分还是和肉类相差甚远的替代品。

家畜要在隔离的环境下饲养,因此价格飙升,一般民众根本买不起。

不过市面上偶尔会出现非常便宜的肉,那是因为距离其他农场较远因而躲开了僵尸病灾害的畜牧业者结束营运,所以才有大量的肉可以出售。

这些肉多半经过加工,已经看不出原形了,不过除了吃起来、闻起来有点奇怪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久未吃肉的一般民众还是很捧场。

后来有民间团体对这些肉感到怀疑,进行检验之后,竟发现其中含有大量的僵尸病毒。

把僵尸病毒吃进嘴里不会像被僵尸咬了那样有大量病毒进入血液,被消化吸收的病毒数量比较少,所以并不会立刻引发症状。其实人类早就全被僵尸病毒感染了,不过受到大量病毒污染的食用肉类还是令人无法吃得安心。

实验证明,这些肉类和变成僵尸的家畜品质差不多。因此可以合理推测,这些就是僵尸兽的肉。

人们发现自己吃了僵尸兽的肉之后十分震惊。

但是过了几周,政府宣布食用僵尸兽的肉对健康不会造成影响。的确,那些是已死家畜的肉,不过食用肉类本来就是取自已死的动物。这种肉类和过去的食用肉类只是差在僵尸病毒的含量多了些,而人们早就知道从口中摄取大量僵尸病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这种解释。

过去的食用肉类是家畜宰杀之后就会立即处理,如果是僵尸兽,就无从得知是什么时候死的。说得极端一点,说不定吃到的是已经死了几周、几个月的肉类。人们如此声称。

面对这些质疑,政府依旧坚持这些肉类是安全的。

的确,人类或家畜变成僵尸以后,肉体会遭到很多损伤,但却不会腐坏。变成僵尸之后就没有痛觉了,也无法以敏捷的动作避开危险,所以比活着的时候更容易受伤,而且受伤之后无法自然痊愈,从结果来看,变成僵尸的人类和家畜的肉体都是伤痕累累的,即使如此,却几乎不会腐坏。

为什么不会腐坏呢?因为僵尸病毒会制造出一种特殊物质,其中具有类似抗生素的效果。该物质可以消灭包含腐败菌在内的多种细菌。

僵尸病毒能分泌这种物质的理由不得而知。有人说这是为了消灭与之竞争的微生物,有人说只是它代谢排放出的物质刚好是抗生素,总之众说纷纭。政府只是简单地声称这些肉类是安全的,此外就没有多作解释了。

起初坚决反对的民众因为抗拒不了想吃肉的渴望,最后还是接受了僵尸肉。而且僵尸病毒似乎能让僵尸肉产生特殊的熟成效果,制造出强烈的鲜味,人们甚至吃上了瘾。

最早贩卖僵尸肉的公司伪造了肉的来源,因此可以依照法律开罚,但后来那些明确标示是僵尸肉的公司经过法院的判定并没有触犯任何法律。

于是家家户户的餐桌又逐渐恢复了昔日的丰盛。

不过僵尸兽并非一般的兽类,它们是不可能繁殖的。

起先还有人试着做僵尸的交配实验,但僵尸的生殖细胞已经死了,无法制造出胎儿,人工授精的研究也始终得不到成果。

僵尸肉崛起时非常迅速,消失时也同样迅速。

由于肉类曾经短暂地恢复供应,已经对肉类死心的人们又涌出了贪饕的渴望。

于是人们走向荒野山林,找寻所剩不多的野生动物的僵尸──僵尸野味。活的野兽只要一两发子弹就能打死,但是僵尸化的野兽很难只靠几发子弹解决,非得完全破坏大脑,或是切断脊髓的部分,需要花费高额成本才能捕获,因此被视为高级肉类。

人们的下一个目标则是被关在隔离设施里的宠物。它们被关进来时还没发作,但因人手不足,照顾不周,最后几乎全都变成了僵尸。严格说来,宠物僵尸的所有权应该是属于饲主的,但是很多饲主在跟宠物会面时发生了被咬伤的意外,所以法律规定原则上禁止会面,也就是说,连饲主也见不到自己的宠物了,这也代表着:即使宠物僵尸在隔离设施里消失了,也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人绝对不会疏忽了这个事实。

隔离设施早就因为宠物僵尸不断增加而忙不过来,当然也无法进行严格的管理,顶多只是随便用绳子把宠物绑住、防止它们互相啃食罢了。

黑心商人贿赂了设施里的员工,买走宠物僵尸,加工之后再拿出去卖。这种肉同样卖得极好,但没过多久也被爆出了真相。

人们大力抨击说不该把宠物拿来吃,但法院判例认定宠物在僵尸化之后就等于是废弃物,因此这种肉立刻变成了合法食品。

宠物僵尸的肉在市场上持续供应了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被消耗光了。

然而人们对肉食的渴望并不会就此罢休,所以必须找寻新的肉类供应来源。

有些人开始主张说,活性化遗体只是遗体,不算人类。

另外一些人则反驳说,就算不是人类,但无庸置疑地是人类的遗体。

决定牛、猪、鸡可以食用的是人,食用动物和非食用动物的界线很模糊,一旦人们决定什么东西可以吃,那个东西就成了食用肉类。不能吃狗和猫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现在大家不都在吃变成僵尸的狗和猫吗?只是因为大家决定狗和猫可以吃,狗和猫就成了食用动物。

有些文化本来就能容许吃狗吃猫,所以狗猫本来就有供应食用的潜在功能,但人类的遗体不一样。

有些文化也接受吃人啊。

那不是文化,而是在特殊情况下的应急措施。

不对,确实有些文化会习惯性地吃人,只是因为多半要先杀人,所以在近代遭到禁止,总之吃人的文化并不稀奇。

就算如此,也没理由积极地复兴那种文化。要吃人肉就得先杀人。

又没必要杀人,活性化遗体已经是遗体了,不可能再杀死一次。

两派的支持者争执不休,但是不吃僵尸肉的支持者很难找到理性的论点,所以一般人的观点渐渐倾向解除食用僵尸肉的禁令。

这时,一种被称为「猿肉」的稀有肉类开始在市面上贩售。店家声称品种包含日本猿、黑猩猩、红毛猩猩、大猩猩、倭黑猩猩、长臂猿、德卢瓦猿等等。

除了日本猿以外,其他的都是少见的类人猿,而德卢瓦猿甚至是连存在与否都还不能肯定的未确认生物,市面出现大量猿肉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不过因为挂的是「猿肉」的招牌,大幅降低了吃进肚里的心理障碍。

就算吃的是已经变成僵尸的人,吃人肉还是会令人有罪恶感,如果吃的是「猿肉」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民众当然也会担心商人把某些奇怪东西的肉说成「猿肉」,但那并不是消费者应该担心的事。没人会去确认超市贩卖的粮食究竟是不是走私货,也没人会去分析无农药蔬菜是不是真的没有在栽培过程中使用农药。不用说,消费者还是会担心,但一般人不可能实际去检验,所以如果是假的,只要让商人和政府去负责就好。如果那是假的,应该受到谴责的是商人和政府,不知情的消费者一点过错都没有。

「猿肉」经过各种合法及非法的途径贩售,颇受好评。

在这波「猿肉」热潮中,不少人隐隐约约地意识到的真相终于被爆了出来。

或许真相曝光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因为等到人们都吃过「猿肉」以后再把真相爆出来,就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所有人都认为吃「人肉」是一种禁忌,那是亵渎的、罪孽深重的、肮脏的行为。

在江户时代以前,日本原则上禁止吃哺乳类动物的肉,但是到了明治时代,肉食的习惯便开始普及。禁忌一旦被打破,就很难再恢复了。

吃过人肉的人一定不愿意把吃人视为难以弥补的罪行,没有人想要成为罪人,所以人们会转而支持吃人无罪论来为自己辩护。

吃人有罪是因为得先杀人,吃已经死掉的人肉就没有任何罪过了,况且僵尸又不是人,就算本来是人,现在也不是人了,吃这些形同家畜的东西并没有错。

事态演变至这个局面,法院和国会都慌了手脚。

因为死亡的定义一直没有厘清,所以活性化遗体的定位至今仍不明确。

死于突发疾病或意外、或是被野生僵尸攻击的人没有经过医生宣告死亡,所以连火葬都无法举行,而且因为数量逐年递增,收容设施都快要容纳不下了,话说回来,如果那些算是人类,把他们关进收容所或许是在践踏人权。

法院正式做出了诡异的判例,在法律上明确地定义死亡之前,可否吃僵尸人肉的结论先按下不表。

国会成立了特别委员会,正式开始调查遗体活性化是否为不可逆转的过程。

经过大约一年的调查,得到的答案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活性化遗体恢复成健康人类的例子,生理学的分析也显示了活性化遗体完全不可能恢复正常的生理机能。

接下来只要解决一些很简单的问题,那就是能不能把无法恢复正常人类、四处乱跑的肉体视为尸体,以及能不能吃这些肉体。

这不是科学能介入的问题,而是心态的问题。

又经过了几年的讨论,国会的结论是把这件事交由全民公投来决定。

结果有百分之八十的国民认为活性化遗体是尸体,百分之六十的国民认为可以将其视为粮食。

基于这个结果,国会制定了活性化遗体活用法。

即使遗体依然保持活动,若心肺功能停止、脑波也不存在的状态持续几个小时,已经恢复无望的情况下,可以判定其为活性化遗体。

遗体在活性化之前若被医生宣告死亡,即使已经活性化,仍视为一般尸体。

没有经过医生宣告死亡的活性化遗体即是假定遗体。在法律上可视为死者,但身体不按照一般尸体处置,而是按照假定遗体处置。

假定遗体状态的活性化遗体不进行埋葬。

假定遗体状态的活性化遗体可视为死者,并依个人自由进行宗教祭祀。

假定遗体状态的活性化遗体须收容于指定的设施。

假定遗体状态的活性化遗体属于国家所有。

但所有权可由国家转移到任何的个人及法人。

假定遗体状态的活性化遗体可做为资源加以活用。

但资源也包含粮食在内。

……

字面上看起来非常迂回,说穿了就是法律已经认同活性化遗体是可食用的。

法院又重新展开僵尸肉的审判,全部判定无罪。

肉商如今可以直接向国营的僵尸收容所购买食用僵尸。

虽然僵尸无法自行繁殖,但人类社会能以固定的效率制造出僵尸。

因此只要管控得宜,就能稳定地供应食用肉类。

加工僵尸肉的方法和过去加工家畜肉类的方法大同小异,不用说,当然没有屠宰这一道程序,已死的僵尸是不可能再被杀死的,所以只须束缚僵尸使其无法动弹,再进行解体。

僵尸因为神经传导物质不多,所以没有痛觉,但他们被解体时还是会抵抗,所以在作业流程之中一不小心,机材就会发生异常移位引发事故,作业员也经常受到重伤而变成僵尸。在这种时候,法律不容许直接将作业员在工厂里解体,而是要先送到国营收容所,再由业者买下来。

业者虽然希望能简化程序,但是碍于法律规定,收容所只能接受正式的申请手续。

至于没有被收容的活性化遗体──俗称为野生僵尸──就真的是放羊吃草了。

搜捕野生僵尸的猎人和肉商络绎不绝。

照理来说,活性化遗体如果没被买下就是属于国家的,所以野生僵尸应该也是国家的所有物,擅自猎捕当然是非法行为。但若怪罪这些私猎者,不用想也知道,批判的矛头迟早会指向丢着野生僵尸不管的国家与收容所。

随着时间的经过,狩猎僵尸逐渐演变成一种异常的游戏。

猎人们为了追求刺激,还会做出非常危险的行动,譬如不使用猎枪,而是使用弓箭或弹弓之类借着弹力来射击的武器,甚至有人只拿着一把小刀和僵尸单挑。

僵尸的反应比活人慢多了,智商也很低,所以通常都是活人占压倒性优势,不过偶尔还是有人会因单纯的失误或是运气不好而被僵尸咬到。

发生这种情况时,伙伴有时会急着在那人死亡之前破坏他的大脑,以免他变成僵尸,然而这种行为毫无疑问犯了杀人罪。

如果冒着危险等到那人完全死亡、变成僵尸之后才破坏他的大脑,就不是杀人罪,只是轻微的损毁罪。差个短短几分钟会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

更疯狂的玩家则是完全不带武器,只凭着赤手空拳去狩猎僵尸。

说是这样说,想要徒手破坏大脑和脊髓这些中枢神经可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们不这么做,只会把肉取下来,刚死不久的新鲜僵尸肉很难取下,但是死亡比较久、肉体损伤比较严重的「熟成僵尸」就能轻易地取肉。

他们会悄悄地逼近漫步的僵尸,然后突然冲出去撕咬他的肉体。如果咬的是手脚或身体,僵尸的头还是能自由活动,有可能会被咬,因此僵尸猎人都是咬他们的脖子,直接把肉扯下来。等到技术熟练之后,无论是手或身体都能迅速地咬下肉来。

像这样直接啃食还在活动的僵尸被称为「活吃僵尸」,这些猎人自称为「食尸人」。

食尸人的皮肤、头发、衣服上都沾了干涸的血迹和人类脂肪,从外观看起来简直和僵尸没两样,他们自己倒是为这副模样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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