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狩怒吼着。
「包裹里有爆裂物。」三膳答道。「她把东西丢到走廊时，东西就爆炸了，结果碎片就……」
「就算她是个侦探，毕竟还是一般民众，应该是你要去处理炸弹吧？」
「全都是我的责任。」三膳冲到琉璃的身边。
三膳一看见琉璃的情况就倒吸了一口气。
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碎片插在她的胸前。她是以侧卧的姿势倒在地上，因此可以看到背后，那块碎片显然刺穿了她的身体。
血流了不少，但是快要止住了。这绝对不是个好迹象。
要从哪里开始着手呢？
三膳默默自问。
要先检查呼吸和脉搏，如果停了就得做心肺复苏术。他虽然知道急救程序，但对方的胸口还插着一块金属碎片时又该怎么做？
三膳姑且先让琉璃仰躺。
因为背后有碎片卡住，所以她的身体有些歪斜，但也没办法了。
他握住琉璃的手腕，却摸不出有没有脉搏。
接着他把耳朵贴在她满是鲜血的胸前。
他听到了心跳声，但他不确定那是她的心跳还是他自己的。
「冷静下来。」
要先处理那块碎片吗？从位置来看，有可能刺到心脏，肺一定受伤了。这碎片或许阻碍了心肺的动作，而且绝对会妨碍他做心肺复苏术。
拔出碎片一定会开始大量出血，就算心肺功能恢复了，如果出血不止还是会立刻死亡。
话虽如此，身体还插着碎片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做心肺复苏术。此外，身上插着金属片时可以使用AED（心脏去颤器）吗？
对了，AED。
「哪里有AED？」
有狩从走廊拿来了。「AED要先脱掉衣服吗？」
碎片刺穿了她的身体，看来似乎很难脱。
「我去拿剪刀吧。」
「不用，直接撕开就行了。」三膳撕开了琉璃胸前的衣服。
「恶！」丽美看到伤口就立刻吐了。
伤势比想像的更严重。金属片在她的胸前直直地割开了一长条裂痕，脂肪、肌肉、肋骨的残骸都露出来了。
三膳不太了解人体构造，他猜从伤口露出一半的那个器官应该是心脏。
变成了暗红色，而且已经不动了。
「AED该接在哪里？」有狩问道。「直接贴在心脏上吗？还是接在金属片上？」
「请等一下，我还没问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置！」三膳高声说道。
「不快点急救的话，她就会变成僵尸了。」
「我知道啦！可是我不确定该怎么做才好。是要拔出碎片，还是该维持原状？心脏如果开始跳动，要从哪里做心脏按摩？」
「等救护车来也是一个方法。」有狩说道。「可是等到那个时候大概也没救了。」
「那个……」丽美捂着嘴说道。「我觉得应该把碎片拔出来。」
「为什么！？」三膳用怒吼般的语气问道。
「受重伤的时候通常不会拔出刀子或碎片，那是怕造成严重出血吧。」
「这点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会犹豫。」
「可是你看看，她的伤口大到整个胸腔都看得见了。」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
「如果刀子或碎片堵住了伤口，拔出来时才会造成大出血。但是这个碎片并没有堵住伤口啊。」
说得也对。伤口都裂得这么大了，拔出碎片应该不会增加出血的危险。但他还是不知道拔出碎片之后要怎么做……
「心脏已经停止几分钟了？」有狩问道。
三膳看了看时钟，但他不知道心脏已经停止了多久。
为什么不知道呢？
因为脑袋还反应不过来，而且他也不确定爆炸发生的时刻。
或许已经来不及了。不对，没有人看到这个伤口之后还会觉得她依然有救。不过，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这个女孩救了我们的命，我们绝对不能对她见死不救。不管要怎么做，都得在她变成僵尸之前让她活过来。
用不干净的手处理伤口不太好，但现在没时间让他洗手消毒了。
三膳用指尖捏住碎片。他本来以为会凉凉的，但碎片比他想像的温暖，不知道是爆炸的热度残留在上面，还是因为她的体温而变暖的。
三膳试着拔出碎片。
滑溜的碎片从他的指尖滑开。
因为沾了血和脂肪，所以变得湿湿黏黏的。
三膳握紧碎片。
用力一拉，他的手被割伤了。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琉璃的心脏上。
碎片再次从他的指尖滑开。
「你在做什么啦！握紧一点啊！」有狩大吼道。
混帐！我绝对不能让她死掉！
为了抓紧碎片，三膳把手指伸进琉璃的心脏里。
这不是个好方法，但他没有其他方法了。
他感觉到组织撕裂的触感，混浊的体液滴了下来。
真像僵尸。当他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碎片拔出来了。
三膳用力过猛，向后倒下。
一些液体飞溅在他身上。
碎片落在地上，发出了铿锵声，然后在脏污的地上滑开。
接下来该怎么做？心脏按摩？AED？
三膳站起来，走回琉璃身边。
三膳睁大了眼睛。
心脏上有一条大得怵目惊心的裂痕。
但是让三膳惊讶的并不是心脏上的伤口。
琉璃的心脏开始缓缓地跳动。
糟糕，变成僵尸了。已经没救了。
肺也开始活动了。她正在慢慢地呼吸。
三膳拿出手枪。
听说僵尸没有痛觉，但他还是希望只用一发子弹就能解决。
「发生……什么事了？」琉璃喃喃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炸弹爆炸了吗？」琉璃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三膳也喃喃说道。
「我受伤了吗？」
不可能的。僵尸不会说话。她还活着。不可能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喂，我伤得很重吗？」
「非常严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躲过爆炸。」
「碎片刺进了你的胸口。」
「对耶，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现在听到你这么说我才注意到。」
「除了胸口以外，手和肩膀上也都插着碎片。」
「真的耶，不过最严重的还是胸口。」
「对不起，我现在站不起来。」
「我知道。」
「那个……我的心脏跳得太慢，维持不了血液循环。心律调节器应该坏掉了。」
「你有装心律调节器吗？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没事的，我的伤势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严重。」
「怎么看都很严重吧，你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
「奇迹……是啊，这应该是奇迹。」
「救护车就快来了。」
「我有想去的医院，把我带到那里吧，院长是我爸爸的朋友。」
「还是送你去最近的医院比较好吧？现在的情况是分秒必争。」
「不用急啦，我没事的。」
「心脏露出来的人说出这种话一点都不可信。」
「相信我，那间医院一定能把我治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狩叫道。
「我也不知道。」三膳说道。「了解状况的人大概只有八头吧，但她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可能没办法回答。」
「不，我没事。虽然脑袋因为血液输送不过来而有些迟钝，但我还是能回答问题的。」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吗？」有狩问道。
「嗯，我确实伤得很严重，但是损害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大。」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动，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僵尸吧。」
「这种推论很合理。」
「我看到你的心脏开始跳动时也以为你变成僵尸了，三膳刑警拿出手枪一定也是为了对付变成僵尸的你，是你突然开口说话，他才没有开枪射你。」
「还好我在被射之前先说话了。」
「告诉我，为什么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还是说，其实你已经死了？如果死了，为什么还有意识？」
「你是在问我『你现在是死还是活』吗？」
「简单说起来就是这样。」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总之我有一部分已经死了，有一部分还活着。」
「也就是说……你是半僵尸？」三膳睁大了眼睛。
「半僵尸？太愚蠢了。」有狩不屑地说道。
「也就是说，你的父母把你当成了实验品吗？」三膳问道。
「等一下。」有狩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八头……对，就是八头。就是一直做动物实验的那对夫妻。因为他们消耗了大量的实验动物，在公司内外都有人在批评，原来那是在做半僵尸的实验。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女儿也抓来做实验了……」
「不是的。」琉璃说道。「我父母没有拿我做实验。」
「可是你明明……」三膳说道。
「喔，是啊，光看结果的话，他们的确在我身上做了实验，但那是无可奈何的。」
「无可奈何？哪有这种事。不管有什么理由，用自己的女儿来做僵尸实验都是不可原谅的吧。」
「如果我父母不把我变成半僵尸，那我就会变成真正的僵尸了。」
「为什么？」
「几年前，我发生了严重的意外，那时我就快要死了，他们只能选择眼睁睁看着我死，或是把我身体的一部分变成僵尸，让我的大脑和其他部位继续活着。」
「原来你是受了濒死的重伤啊。」有狩的眼睛发亮了。「想必是重要的器官──譬如心脏──坏掉了，心脏一旦停止，人就活不久了，顶多只剩几分钟的时间，要移植心脏也来不及了，所以你父母才会决定赌一把。」
「他们把我死掉组织的细胞强制降低了免疫力，使僵尸病毒迅速繁殖，同时动手术连接损伤的血管和神经，使其他部分的组织存活下来。」
「太厉害了，这真是个奇迹。看到自己的女儿快死了还能做出这么冷静的处置已经是奇迹了，这个处置竟然还能碰巧成功，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半僵尸的技术在那时已经算是完成了。」
「资料呢？当时的资料是极有价值的。」
琉璃无力地摇头。「资料被我父母藏起来了，也有可能销毁了。」
「你父母现在在哪里？」三膳问道。
「下落不明。我发生意外之后没多久，他们两人就失踪了。」
「这和你的意外有关吗？」
「我不知道。」
「你查过你父母所有的物品了吗？」有狩问道。
「查过了，可是我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们下落的线索。」
「不是啦，我问的是实验的资料。应该有用媒体记录的档案吧。」
「有狩先生，这些事不用现在问吧。」三膳说道。
「你不知道这事有多重要。如果可以顺利地制造出半僵尸，就可以立刻大幅提升现今的医疗技术。」
「等救护车来再处置比较好吗？」丽美在琉璃的身边跪下来。
「这个嘛……」琉璃做了两三次缓慢的深呼吸。「既然出血的情况不严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不过我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我也不清楚。」
「出血几乎停止了呢。」
「大动脉先不论，因为僵尸化的部分尽量不和活着部位的血管连接，所以只要没伤到大血管应该就不会有事。」
「心脏上的伤口没关系吗？」
「因为料到心脏不用多久就会变得残破不堪，所以里面已经分隔成许多小区块，就算裂开也不会导致严重出血。这也是我父母做的手术。哎呀，泷川小姐，你的脸色很苍白耶，没事吧？」
「我还好。刚才吐过之后稍微舒服一点了。」
「要吐就去厕所吐。」有狩说完以后才发现房间里充斥着大量鲜血和金属碎片。「啊，都搞成这副德行了，吐在这里也没差了。」
「有狩先生，请你不要太靠近琉璃小姐。」三膳说道。
「为什么？能近距离观察半僵尸的机会可不多耶。」
「她受了重伤，虽然这环境也很不卫生，我们现在满身灰尘，最好还是不要接近她。」
「你担心她被感染吗？僵尸病毒会分泌出强效的抗生素，不可能被细菌感染的。」
「是的。严格说来那不是僵尸病毒分泌的，而是僵尸病毒和人类细胞的共生体分泌的。」
「既然如此，就不用担心感染了啊。」
「她不是完全的僵尸，还是有活着的部分。」
「哪些部分？」
「这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有个粗浅的概念。」
「我想观察得更彻底一点。」有狩一脸饥渴地盯着她的伤口。「要不要去我们研究所的医院？可以免费让你住院喔。」
「你想做什么？」
「只是稍微做些检查。既然没有实验资料，干脆直接从实验样本的身上调查资料。」
「我拒绝。」
「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检查。」
「可以免费住院耶。」
「就算给我钱我也不要。」
「你会后悔的。」
「执行董事，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喔。」丽美说道。
「对你来说是这样没错。」
「对执行董事来说也是吧。」
「我躲在桌子后面，就算炸弹在房间里爆炸，我也不会有事的。」
「那可不一定。」
「……也对。所以我该感谢她吗？」
「这样比较好。」
「谢谢你，八头。」
「不客气。」
救护车的警笛声逐渐接近。
「该怎么跟救护人员解释才好？」三膳问道。
「什么都不用说，我会告诉他们我要去的医院。」
「如果不解释，他们看到你的伤势，搞不好会以为你是僵尸。」
「僵尸不会指定要去的医院吧。」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奇怪啊，哪有人受了快要死的重伤还能活跳跳地说话？」
「我哪里活跳跳了？明明连哭叫的力气都没有，而且我痛得都快要昏过去了。」
「昏过去比较轻松的话，那你就昏过去吧。」
「我要保持清醒，如果昏过去就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哪里了。」
「知道了。目的地会以你的意见为主。」
「人是从我们公司抬出去的，也该听听我们的意见吧？」有狩如此宣称。
「你的逻辑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好吧。你要多少钱才肯来我们医院？」
「我已经说过了，给我钱我也不要。」
「我可以出一亿圆。」
「再加一万倍我也不要。」琉璃立即回答。
「你会后悔的！」有狩不悦地说道。
救护车停了下来。
「我才不会后悔。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