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始于绝望。
我是漂泊各地的贸易商人家的女儿。
总觉得自己是看着抵达大都市后总是忙碌工作的父母背影,度过不安稳的童年。
由于不曾长居久留在一个地方,所以也没有朋友之类的对象。
其实,我后来发觉自己好像不太擅长与人说话。每当要在暂时的住处平静自己的心时,我就会在房间内悠哉地感受日子的变化。
「苏蕾娜是个成熟懂事的好孩子啊」。
父母跟我讲了这句话。
我不是没有感受到他们的爱,只是我的父母每天都为了糊口忙到不可开交,能够陪伴我的时间,可能远远不及一般的亲子关系。
而我自己也隐约认为,不可以妨碍父母工作,而这样的我在他们的眼里如果是好小孩就足够了。
后来我们家也是老样子,从都市搬到另外一个都市,从这个国家搬到那个国家。
总是带着一大堆行李,却只雇用最低限度的护卫。
然而这样的日子,突然迎来了终结。
「有敌人!!很大一只喔!!」
我已经记不太清楚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因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而摇晃不已,周围的人开始慌张行动,接着过没多久,怒吼与尖叫声四起。
「苏蕾娜!快逃!!」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母亲说话,话语间充满悲痛与悲怆。
母亲像是把我抛出去般,将我推下半毁的马车。
眼前是非常巨大,非常恐怖的生物。
当下我无法一直直视它,但它的身影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心中被植入本能般的恐惧,漫无目的地胡乱逃窜。
「——小朋友!你没事吧!?」
我根本不晓得自己走了多久。
现在仔细想想还满惊讶的,没想到当时那么小的身体,竟然有那么丰沛的体力。
我来到大幅偏离贸易路线的乡下地方——毕登村外围时,有名村人发现、安置了我。
接着我好像失去了意识,因此不晓得那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恢复意识后发觉,自己好像已经被人捡回不知位在何处的屋子里,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还有自己受到治疗的身体。
「喔,你醒了喔?」
「……」
不可以跟陌生人走喔。
我回想起母亲耳提面命的这句话。
虽说是事态自然发展而成,但是面对自己正由陌生人照顾的现况,即使我还是小孩子,却也感到情况不妙。然而,年幼孩童当下能做的顶多就是保持缄默。
「你叫什么名字?」
「……苏蕾娜。」
把我捡回家的人,非常有耐心地跟我相处。
我彻底无视他到最后,仅仅挤出一个声音说了自己的名字。虽然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很没教养,但是当他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之类的问题时,我始终不想去谈,也不想回忆起那些事。
现在回想起来只感到无比惭愧,觉得自己为何可以那么恬不知耻,不过当时年纪还小,算是情有可原吧。
后来,我就在那个家中接受照顾,度过了一段游手好闲的时光。
至于迟迟没来接我的父母,当时我就算年幼,也隐约有了他们已经遭遇不测的预感。
「……这是?」
「那是木剑。如何啊,要不要拿来转换一下心情?」
我无所事事地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
某日,安置我的那个人拿着一把木剑来邀约。
当时我才第一次知道,那个人的家是开剑术道场的。
「就是那样、就是那样。哈哈哈,苏蕾娜,你资质很好耶。」
「……」
我反正没事做,情绪也比较稳定了,所以就照着他的建议,在道场里挥木剑。
我没有特别喜欢挥剑,但也不讨厌。更重要的是,像这样活动身体后,竟然比起放空脑袋发呆时心情更好。
那个时候我就懂了。
那个人相当关心我。
我想稍微报答一下他的关心。
所以才开始挥剑。
「苏蕾娜,你的身体相当灵活,你可能满适合双剑的。」
「……」
结果我在道场的三年间,始终没有机会挥舞双剑,但他的那句话莫名存留在我的脑海里。
仔细想想,这是我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主动从事某种事。
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时,没有余力这么做,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给父母添麻烦。
但就是隐约觉得。
真的只是隐约开始觉得,剑术这条路也不错。
这种想法可能是在复仇,可能是在逃避,也可能是在憧憬。
当时的心境已经变模糊很久了,即使如此,这件事在我心中开辟出一条路也是事实。
「苏蕾娜,你要保重喔。」
时光荏苒,我即将被养父母收养了。
这天是我们见面的日子。
对方是看起来有点上年纪的一男一女,一脸和善的他们看向我。
今天起我就不再只是苏蕾娜,而是要变成苏蕾娜·莉珊德拉了。
好像是这样。
「师傅。」
「嗯?」
我觉得他好歹也教了我剑术,所以像现在这样叫他哥哥其实不对,我最后决定用师傅来称呼他。
反正大家也都这么喊他,我这样喊起来也不会觉得怪怪的。只是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谢谢你。」
「不客气。」
这个时候肯定是我第一次成功开口向哥哥道谢的日子。
我自己也会觉得明明都受他照顾三年了,现在才说出口实在有点慢,不过我自认这句道谢中,包含了我百感交集的千言万语。
新的父母都是好人。
不会太过宠我,也不会太过严格要求我。他们应该是想让我无拘无束地过生活。
当我说我想成为冒险者时,他们虽然惊讶却没有反对,只是不断祈愿我能健康平安,害我到后来都感到有点难为情了。
我想成为冒险者的原因有几个。
一个是,亲生父母从事的工作会到访世界各地,我也想靠自己的双脚与双眼看看世界。
一个是,虽然三年的时间很短,但我想活用哥哥教我的剑术。
一个是,自己莫名想要变强。
一个是,想要尽可能拯救那些与过去的我拥有相似遭遇的人。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全都有可能用「小孩子在作梦」这句话一笑置之。
但是,现在的父母没有反对。
因此我为了我的私心,成为了冒险者。
当上冒险者后,进行训练或处理委托期间,我开始够能理解到哥哥的强大之处。
同时,我是这种高手教导出来的这件事带给我自信,把我推升至更高的位置。
◇
「唉……啊………您是贝利尔……师傅……?」
我好震惊,实在是太震惊了。
成为冒险者的我,坚守信念、尝尽挫折,脚踏实地从事相关活动,不知不觉间晋升至人称最高位阶的黑阶。
我认为自己能达到这番成就,全要归功于自身的努力,还有生下我这副身躯的父母亲。但是,我也没忘记可说是促成这一切、犹如契机般的哥哥。
睽违约莫二十年才又重逢的哥哥,脸上皱纹增加了许多。
但是,这个人散发出的和善气息依旧,甚至让我因此一眼就认出是他。
「我原本想去找您报告近况,但开始冒险者的工作后,就一直找不到机会过去……没想到会在这里与您重逢。」
师傅好不容易回想起我后,我告诉他的这番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我如果想去见他,其实去见他就好。
处理委托的确相当忙碌,但我在升上白金阶那时候起,手头就已经宽裕许多,要搭马车飞冲到毕登村根本不成问题。
只是该怎么说才好?就是那个,会觉得尴尬还是什么的啊。
没错,没去的原因肯定就是这个。
然而师傅现在偏偏和席特拉斯待在一起,根本是出乎意料外中的出乎意料。她太狡猾了,居然安排了特别教官这个职务。我也还想再和师傅讨教剑术。
但我已经是最高位阶的冒险者,不再是站在向人讨教的立场了。真要说的话,教导他人这部分相关的事情压倒性地增多。
最近特别讨伐指定个体的动态也让人担心,在我说这些的期间,也还有新人培训——
对了,新人培训。
要举办培训,自然必须要有负责监督的人。
那个人的本领还要非常高强。
——就是这个。
「其实,冒险者公会想要借调师傅一段时间,而我是过来申请许可的。我手上也有公会长写的信件。」
我去大力推荐、强行推销师傅给身为公会长的尼达斯了。
此次借调如果成功,我就能和师傅一起去新人研训,再来就能让大家见识到师傅的实力。席特拉斯,如何啊,认输了吗?
——其实我并不讨厌席特拉斯个人,毕竟我也觉得她是个非常出色的人。
不过,我因为小时候曾在贸易路线上遭遇魔物袭击,这项过去的实际经历,让我变得无法信任骑士团这个组织。毕竟以都市地区和主要交易路线为首,作为国政基础的维持治安工作,在雷贝利斯王国就是由骑士团负责。
「混帐东西去死吧!」
「嘎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
师傅的剑贯穿异种·狮鹫的口腔。
——太强了。究竟有几个冒险者能跟上那种速度啊。异种·狮鹫透过那副巨大身躯运用超乎想像的速度行动,但师傅确实锁定它了。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特别讨伐指定个体,但那家伙的运气太差了,竟然会挑在我、偏偏还有师傅在的时候出现在这里。
「——混帐东西,看你是闹了很大一场耶。」
不过,我得好好感谢你。
因为有你,我才有办法和师傅联手出击。
为了答谢你,接下来我会狠狠杀了你,所以安息吧。
「您有兴趣成为冒险者吗?」
「不了,谢谢。」
结束一切后,我们回到了冒险者公会。
此时尼达斯和师傅的这番对话,害我死命地憋笑。
师傅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当个小小的冒险者。
这么说来,师傅会接下骑士团特别教官那个莫名其妙的职务也很奇怪。席特拉斯,你是不会帮师傅安排好一点的职位喔?
我不露痕迹地望着师傅回绝尼达斯的侧脸。
一如往常是那张为人和善、柔和温暖的面庞。
师傅如果能照这样子顺理成章地大显身手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全国……不对,是全天下修练剑术的人都会认得的面孔。
还有剑圣这个辉煌的称号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