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儿睁大眼睛看着在水上都市贝鲁堡,一朵云也没有的蓝天中盘旋的影子。修长的胴体与巨大的翅膀,配上看起来闪耀光辉又坚硬的绿色麟片。脚明明差不多有吉儿的身高那么长,却没发出一点声响,优雅地降落在水上都市贝鲁堡的城堡前庭。
「龙……陛下,是龙!为什么会有龙?」
吉儿看着三头排成一列的龙感动着,但因为不知道龙降落至此的原因,抬头看向身旁体型纤瘦修长的丈夫——哈迪斯。
哈迪斯眨了眨美丽的金色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为什么?它们从帝都来迎接我们啊。我向皇兄说不需要派人来迎接,派饲养给皇族用的龙来接就好。」
「迎接?那、那我们要骑它们吗?不是骑马或搭马车?」
「啊啊……对耶,克雷托斯的移动方式不会使用龙啊。因为那里不会诞生龙。」
吉儿对着自言自语的哈迪斯拼命点头。
这块普拉堤大陆上,在圣山拉奇亚山脉的东西两侧有两个大国。
其中一个是吉儿的故国克雷托斯王国。这里受到爱与大地的女神克雷托斯护佑,由女神的后裔克雷托斯王族治理国家。
另一个是吉儿现在所在的拉维帝国。这里受到真理与天空的龙神拉维护佑,由龙神后裔拉维皇族治理国家。
「我、我、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龙……!」
尽管她曾在战场上穿过龙所吐出的火焰,殴打龙的头部击落它们,但那个不能算『近距离看到』的经验吧。
吉儿感动得双手交握,哈迪斯浮现苦笑。
「你不会害怕吗?」
「完全不会!因为能骑龙是我的梦想!甚至想要养一只!不过龙都讨厌魔力……」
「正确地说,它们讨厌的是女神克雷托斯的魔力啊。」
忽地从哈迪斯的肩膀附近冒出头来的,是一个拥有像蛇一样的肢体和小小翅膀的不可思议生物,龙神拉维——应该算是生物。
哈迪斯皱起秀丽的眉毛,低声说道:
「拉维,现在待在我体内吧,有其他人在啊。」
「得现身让龙看到我才行,不然它们不会听话啊,我可是龙神拉维大人耶!」
「龙看得见拉维大人的样子吗?」
为了做好前往帝都的准备,人们正来回忙着在龙的背上装鞍具、将行李搬上去。看来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除非魔力够强大,否则看不到也听不到龙神拉维的模样与声音。
因为吉儿压低音量询问,拉维也跟着小声地回答:
「当然了,因为它们是龙啊。而且看不到我的只有人类唷!」
「原来是这样吗?那么苏堤也看得到拉维大人喽?」
吉儿背在背上的背包中,放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哈迪斯说「把它当成我」这个有点沉重的台词,同时送给她手缝加工的熊布偶,以及获得哈迪斯允许后饲养的小鸡。前者取名为哈迪斯熊,后者则取名为苏堤note。无论在哪里,只要周围的人听见两者的名字,都会投以异样眼光,但吉儿不在意。
注:法文,指在平底锅中翻炒食材的动作
苏堤对吉儿的声音有反应,于是高高跳起,从背包的缝隙中探出脸叫了一声。没想到它会有反应的拉维笑着回答:
「看得到喔——不要啄我,很痛啊,你这只小鸡!想被哈迪斯炒来吃吗?」
「啾~!」
「苏堤,请和熊陛下一起乖乖待着。不过,龙既然讨厌女神克雷托斯的魔力,那么我……」
在爱与大地的女神克雷托斯的庇佑下,克雷托斯出身的人一般或多或少都会带着魔力出生。在克雷托斯出生,又拥有庞大魔力的吉儿,简直就是龙会讨厌的首选吧。
哈迪斯突然抱起感到不安的吉儿。脸上所有角落都打造得美丽动人的哈迪斯突然靠那么近,让吉儿不禁屏息。像这样被他抱起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他长长的睫毛、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的深金色眼瞳,还有唤着自己名字的薄唇嘴形,这些看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放心,你是我龙帝的妻子,也是已受龙神祝福的龙妃,你有那枚能当作证明的金戒指,龙也知道。」
「咦?那么我能骑乘吗?」
「只要跟哈迪斯一起,应该就会让你骑。说它们讨厌魔力的事,也只是通常会有那种倾向,并没有一定不能骑啦。不过要是没有龙的允许,它们就不会保护骑乘的人,这样在高度提高后也会产生高山病,没办法驾驭它们。」
要一个人骑乘还是有困难啊。虽然感到有些失望,但能骑龙的喜悦还是大于其他事,吉儿抱住哈迪斯的头。
「我要骑!请陛下载我!快点快点,可以在空中飞呢!」
「我、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明明靠魔力就能自己在空中飞,怎么还会那么兴奋?」
「骑着龙飞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了。」当哈迪斯再次回答后往前走一步时,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吉儿,都准备好了唷……呃,是龙?难道要利用龙来移动?我没有骑过耶!」
脸色发青的卡米拉,既然担任身为龙妃的吉儿的骑士,当然得骑乘龙跟着吉儿。在她身后同为龙妃骑士的齐克也是,原本就长得一脸严肃的脸皱得更紧了。
「真的假的……原来如此,高贵的人都是这样啊,都是骑龙啊……真的假的……」
「没、没问题的,龙是很温柔的生物。」
前来送行的苏菲亚像在安抚他们似的说道。她是吉儿的家庭教师,同时也代理贝鲁侯爵的职责。这次没有要一起移动,预计等吉儿他们安顿好后,才会将她接往帝都。
「苏菲亚小姐有骑过龙吗?」
「……只、只有让我骑过一下下。」
苏菲亚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哈迪斯笑道:
「我就认为苏菲亚大小姐是容易被龙喜欢的体质,那很厉害呢!」
「因为贝鲁侯爵家在几代前曾有皇女殿下下嫁到家族中,我想是受到了那个血脉的恩惠。因为所有的龙都是拉维皇族的盟友。」
「不过,受不受龙的喜爱还是有个人差异。听说就算是拉维皇族成员,还是有受到极度讨厌的人喔。」
和哈迪斯说说笑笑的苏菲亚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弱不经风的侯爵千金,连她那样的女性都能骑乘,就没有人的自尊会允许自己说出觉得害怕不敢骑了吧。看到卡米拉和齐克因为觉悟与苦恼参半,让表情复杂到脸看起来很奇怪,吉儿只能偷笑。
接着,哈迪斯抱着吉儿的腰将她放上鞍具坐好,吉儿的笑声因为龙的身体离地浮起转变为欢呼声。
「浮起来了,浮起来了,陛下!」
「你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呢……坐好,不要站起来。」
当她探出身体想仔细看看周围时,腹部被一只手臂绕住并拉回来。
「不要离开我,你若是太兴奋掉下去就糟了。」
听见偶尔装出成熟模样的哈迪斯那样说,自己不禁感到害羞而低头。这么往下一看,便看到下方前来送行的人们的脸。
挥着手的苏菲亚、在城门向他们敬礼的近卫兵米哈利等人,以及住了一个月左右贝鲁堡的城堡,都愈变愈小了。受海洋围绕的贝鲁堡看起来闪耀着湛蓝的光泽。在调头转换方向后,便听到从街上传来的欢呼声,以及雪片般的花瓣飞舞而来。在军港的城墙上,被任命为北方师团队长的雨果和成员们,很随意地对他们敬礼。
所有人都来目送从女神的袭击中守护了贝鲁堡的吉儿和哈迪斯。
「陛下,能保护大家真是太好了呢。」
「嗯。」
看着相同景象的哈迪斯只简短地回答。但那双眯细的眼睛,却温柔得让吉儿心里痒痒的。在哈迪斯肩上的拉维也相当骄傲。大概是感到害臊,他立刻转头看往另一边。
「接下来才正要开始。走吧,要回我们的帝都,天空都市拉尔鲁姆了!」
哈迪斯拉起缰绳,高度立刻就增加了。在吉儿的欢呼声「呀」的响起之后,是卡米拉和齐克「嘎啊啊啊」的惨叫。
「什么?还会飞更高吗?不要啊啊啊啊啊会死的,不——!」
「不要叫、不要乱动,吵死了——!」
「那个,卡米拉和齐克……」
「放心,龙会听我的话。而且他们已经绑在鞍具上,就算掉下去,龙也会去接住他们。」
「龙真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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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不已的吉儿身后传来「什么会掉下去?」或「我想昏倒」等等的喊叫,哈迪斯和龙都当作没听到。不知道龙是因为飞行顺畅还是心情变好,渐渐提高速度与高度,转眼间就越过山脉与河川了。
「好厉害好厉害,陛下!速度好快,这样很快就能抵达了吧?」
「那倒是没办法。龙并不能飞好几个小时不休息。从贝鲁堡到拉尔鲁姆的距离,等于是东西横贯拉维帝国,就算是习惯飞行的人也要花上两天。而且还要考虑后面那两个人的状况,包含休息时间,应该需要三天吧。」
「能乘坐三天真是太高兴了!」
「她这么说呢,那得来点特别服务才行了?」
似乎是听懂哈迪斯调皮笑声背后的意图,穿过云层的龙突然一个翻身回转。好像作梦一样。吉儿大声欢呼,兴奋不已。
「好玩吗?」
「很好玩!而且骑乘龙的陛下非常帅气!」
近在身边的哈迪斯,比起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名龙骑士都还熟练地操纵着龙。兴奋地将心情直率说出来的吉儿,让哈迪斯的脸上染上红晕,移开视线。
「是、是吗?」
「对!甚至很想一直保持像现在这样!——啊,不过陛下不能勉强自己喔!」
身为龙神拉维的转世,被当作容器的哈迪斯,寄宿在其体内的魔力过于强大,导致他的身体相当虚弱。顺便一提,心灵也很脆弱。
只要稍有一点事情,就会引发心悸又气喘吁吁,一不注意就会昏倒。知道这些事的吉儿,像在确认哈迪斯脸色般往上看他。
没想到就像要将脸埋入她的发丝般,哈迪斯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没事的,看到你那么开心,我也觉得很有精神。」
「真、真的吗?」
「嗯。」
无论是风还是其他事物,明明都该让人身心舒畅,吉儿却感到浑身不对劲而扭动身体。加上已经听不到身后传来的惨叫声,他们应该是昏过去了吧。实际上,当为了休息降落到地面上时,齐克和卡米拉两人都纷纷瘫软在鞍具上。
乘着龙的天空之旅,一路上逗得吉儿开心不已,连着两天都是安稳的旅程。
「喔~原来你是七个手足中最中间的孩子啊。」
「对,我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和一个妹妹。」
能够乘坐到梦寐以求的龙当然很高兴,不过更让人高兴的,是大量与哈迪斯两人单独的对话时光。
虽然在贝鲁堡时也有相处的时光,但除了就寝时间外都有其他人在,还有拉维也在。而现在拉维去看顾载着齐克和卡米拉的龙,飞行时会有离开他们的时间。说不定这是拉维为了让他们两人独处的体贴。
「陛下呢?」
可能是身处天空中开放感的环境所致,当吉儿问出口时,才突然回神。
哈迪斯与大多数人相同,和家人的感情并不好——不如说,应该都在争夺权力。但哈迪斯看起来不在意被问到般,一边驾着龙一边答道:
「我现在和你一样。上面有一个异母的姐姐、维赛尔皇兄、我,还有一个同年的异母哥哥。另外下面有两个异母的妹妹、一个异母的弟弟。以前有更多手足就是了。」
「……因为女神的错,许多手足都过世了吧。」
「对,七个人?或者更多吧。全都因为我的诅咒而死了。」
听哈迪斯悠悠地说道,吉儿抿起嘴唇。
(大多数都是因为女神找麻烦而死亡的吧——说不定当中也有利用诅咒将责任推给陛下的阴谋呢。)
国家中枢就是那样的地方。
在女神倒流时间之前,身为克雷托斯王国王太子未婚妻的吉儿,那类的手段已经看到极度厌烦了。只不过,克雷托斯王国的兄妹感情很好,好到让吉儿落到婚约遭毁约,更因此被栽赃冤罪而判刑处决。
(别再想起这些事了。比起那些,陛下的事比较重要。)
吉儿所知的未来,接下来哈迪斯将会因为叛乱或内乱的发生,一一处决包含异母手足与亲哥哥维赛尔在内的拉维皇族。信赖有加的亲哥哥与克雷托斯王国串通造成两国开战,无数次的背叛累积使他的身心疲惫状态到达极限,进而成为不人道的残虐皇帝。
现在他支撑着吉儿的手掌、臂弯与身影,明明如此温柔又温暖。
「因为大家讨厌我,所以可能也会害你因此受到刁难——」
「陛下,由我来保护您!」
看到再次振作精神的吉儿,哈迪斯眨了眨眼。
吉儿会向哈迪斯求婚,是为了躲避和杰拉尔德王太子那段已知会走向破局的婚约。然而在人生重来的时候,她决定要让这个明明很强大却令人怜悯的男人过得幸福。而且要避免与克雷托斯开战,这次恋情一定要开花结果。
但是他们之间有十岁与十九岁的年龄差距,以及其实女神克雷托斯盯上哈迪斯,要成为他的新娘就要击毙女神之类的,形形色色的问题堆积如山。
「我全都会折断!」
「嗯、嗯?什么折断——嗯,说得也是,你把女神『啪叽』一声折断了啊……」
「请放心交给我!我会继续折断的!」
「只、只折断女神就可以了吧?你看,像维赛尔皇兄人就很好……虽然不知道他是否会支持你的事啦……」
哈迪斯现在还不知道亲哥哥维赛尔就是最大的背叛者。
所以吉儿笑眯眯地说:
「我不会折断陛下的盟友。」
这话中隐藏了「若是敌人就会折断」的涵义。
(不过确实,最早向陛下刀刃相向的,并不是陛下的手足——)
「喂,已经快要看到拉尔鲁姆了喔!」
听到从旁边追上来的拉维那么说,吉儿专心地凝视正前方。另外,跟在拉维身后的两头龙身上,是终于不会再昏过去的齐克与卡米拉,他们各自抓着鞍具。
流入海洋的河流截断了广阔的平原,地形接着变成陡峭的坡面。随着高耸树木罗列的森林面积逐渐减少,眼前出现的是飘着云朵的绿色高原。
不知是否因为高度的关系,空气也不同了。那是曾在克雷托斯王国的王都感受过的静谧与神圣,仿佛全身都受到神的庇佑。
最后,云朵有如雾气般散去,眼前所见的是在天上矗立的都市。
「那就是帝都拉尔鲁姆……」
拉维帝国的中枢,这个位于拉维帝国最北端的城市,因为海拔高,空气有点寒冷。
然而,耸立在蓝天之中的帝都,具备着与天空都市这称呼相衬的威严。
将飘着云朵的高原与都市隔开的城墙,一路绵延至断崖绝壁处,若不是骑着龙,无法跳过那高度。
在城墙另一头,从斜上方俯瞰所见的街道既整齐又漂亮。白色步道上有往中央方向延伸的阶梯,颜色鲜艳的屋顶与烟囱中升起的几缕烟雾,城镇的正中央有一座附有钟楼的时钟塔,在钟楼后方更高的位置,有一座拥有三座尖塔的石灰白色城堡坐镇在万里晴空之下。
「那就是……陛下的城堡吗?」
「嗯。」
哈迪斯一边沿着高原的路往城墙方向平行飞去,一边点头回应。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紧张。
至少现在,那个城镇和城堡对哈迪斯而言,无法称为舒适温暖的家,而是战场。
吉儿的手从上面紧紧握住哈迪斯操纵着龙的缰绳的手,哈迪斯没有回话,将自己另一只手叠在吉儿小巧的手上——在那同时,正面有个东西在发光。
「唔!陛下,城墙上的……不是魔法屏障吗?」
「吉儿,快闭上嘴!」
克雷托斯的城墙上也有设置相同的魔力装置,那是为了攻击敌人用的。
城墙上浮现交织着几何图案的透明墙壁,接着几道笔直的光线发射出去。他们千钧一发地躲过魔力凝聚后形成的放射线,在上空盘旋着逃开。
「怎么了?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拉维,把他们两个和龙带去安全的地方!攻击目标是我!」
「为什么啊?陛下即使不可靠也还是皇帝吧?」
「陛下,让我去!陛下和齐克他们一起去安全的地方!」
「吉儿!」
哈迪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但一直逃也不是办法。吉儿踢了鞍具,避开射过来的光线,往屏障的方向笔直地飞去。如同哈迪斯所说,目标是他没错。更正确地说,是哈迪斯所乘坐的龙。
(为了迎接皇帝而从帝都派遣来的龙。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它们身上可能做了会判别为敌人的记号,但没有感受到施术者的气息。从屏障发射出的光线会自动瞄准哈迪斯乘坐的龙,证据就是,笔直朝屏障飞去的吉儿并没有受到攻击。
她拔出腰间挂着的短剑,集中魔力到剑尖并刺入屏障。有刺中了什么。接着屏障像泡水般软化崩解开来。
在她松了口气的同时,突然感到背上寒毛直立。在上面。
「吉儿!」
她原想躲开,但慢了一步。打算抵挡攻击的剑被架开,右手臂传来一阵灼热与刺痛感。就在那瞬间,领悟到自己和对手的力量差距——正确地说,是武器的力量和那里设下的陷阱。
「陛下!不可以,那是封印魔力的武器!」
那把剑顺势准备砍下吉儿的右手臂,哈迪斯手持天剑钻入两者之间挡下攻击,然而那股攻击的气势并未停下,哈迪斯为了护住吉儿抱住她而自己失去了平衡,那一击便落在他的背上。
「陛下!」
她大喊的同时,与哈迪斯一起摔落在地面上。
他们的身体横卧着滑过之处,地面凹陷碎裂。在终于停止后,吉儿才睁开眼睛。虽然她承受了冲击,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或受伤——哈迪斯将吉儿完全抱入怀中护住了她。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她的右手臂感到疼痛,但似乎没有流血。吉儿赶紧坐起后,吃惊地屏息。
哈迪斯的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切口。那伤口可能和吉儿右手臂上的相同,是遭到魔力灼烧切开的,并没有流血。不过可能在摔到地面时撞到头部,坐起身的哈迪斯,从额角出现一道血痕。
「陛下,都是为了保护我……」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拉维。」
『我知道。』
化身为天剑的龙神拉维,声音听起来很僵硬。但更令人吃惊的是,那把天剑逐渐变得透明,吉儿因此慌张起来。
「陛下,拉维大人他……」
「躲开了吗?而且居然还能使用魔力。」
一个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用这把剑也无法在一瞬间封印住魔力,看来你变得更像怪物了呢。」
俯瞰着摔落地面的哈迪斯与吉儿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的年纪应该超过五十岁吧。掺杂着白发的头发与胡子虽然感觉得出年纪,但端正的姿势与壮硕的体格仍使他看起来很年轻。
他身上随风飘动的斗篷,使用的是拉维皇族以外禁用的暗红色。
「……皇叔。」
哈迪斯单手抱着吉儿,单膝着地唤道。吉儿很快地从记忆的角落挖出那个人的情报。
(是前皇帝的弟弟,格奥尔格•提欧斯•拉维!)
别称拉迪亚大公。按照吉儿所知的历史发展,他正是对哈迪斯的统治率先高举反叛旗的人。大力谴责因为哈迪斯而烧毁的贝鲁堡惨状,并召集因为贝鲁侯爵家遭到严厉肃清而感到害怕的诸侯,坚决指称哈迪斯是假皇帝,向他举兵。
假皇帝骚动——有一天会如此称呼这场皇帝哈迪斯统治时期最早的内乱。
(但举兵造反是更久以后的事情,加上现在的陛下又救了贝鲁堡!贝鲁侯爵家也没有进行肃清,台面上完全没有能够谴责陛下的理由才对——)
「你若不回来,就此销声匿迹,原本还打算放过你的。」
「……皇叔,那把剑是什么?」
「是天剑。这是真品。」
格奥尔格抬起一边的脸回答,哈迪斯连眉毛也没挑一下。
「你手上那把是赝品,没错吧?」
「……」
「你能被称为龙帝,并位于皇帝之位,是因为有天剑的关系。不过那也是因为你所策划的皇太子连续死亡事件让皇兄感到害怕,使他误将赝品当成真品了吧!」
「陛下是真正的龙帝,这把天剑毫无疑问——唔!」
哈迪斯像是不让格奥尔格看见打算站起来的吉儿般,将她包覆起似的抱进怀中。接着对臂弯中低声说道:
「拉维,要准备逃了。还撑得住吧?」
『如果只有一次。』
「陛下,要逃走吗?」
「封印魔力的魔法正从伤口不断侵蚀进体内。你也是吧?再这样耗下去,我们俩都会无法使用魔力。」
吉儿试着集中魔力到指尖,但果然如哈迪斯所说,无法如往常一样使力。
「再转移一次也是极限了,而且没办法飞太远的距离。不过现在还有足够能力带着两名护卫和行李一起进行转移。比起战斗,应该把剩下的魔力用在逃脱上。」
哈迪斯一边说明,一边将视线落在右手握着的天剑上。看着这情景,吉儿点头回应。
只有拥有庞大魔力的人才能看见拉维的身影,但化身为天剑后的模样,应该所有人都看得见才对——然而那把神器正逐渐变得透明,即将消失。
全是因为哈迪斯体内的魔力遭到封印的关系。
「我已经诏告天下你是假皇帝。你是谎称自己是拉维皇帝的冒牌货,绝不是龙帝!」
格奥尔格举起了手。以此为暗号,城墙另一边的龙骑士举起军旗,从开启的城门如雪崩般涌出来。
城墙上的魔法屏障再次发出光芒,似乎有自动修复的功能。哈迪斯用那把消失一半的天剑,将那些同时发起的攻击一扫而尽。
一起弹飞的格奥尔格咂嘴,握起剑。
「居然还能使用魔力吗?但应该撑不久了。」
「吉儿,抓住我。要把龙留在这。」
「是!」
「拉维!」
仿佛回应着哈迪斯般,吉儿与哈迪斯的身体瞬间飘浮起来。同时间,身体好像被从某处的魔力漩涡吞没般拉扯着。
大概是因为哈迪斯的魔力不稳定,一阵旋转后,摇晃的感觉就像喝醉酒一样让人恶心想吐。但吉儿依然拼命抓住哈迪斯忍耐着。
『小姑娘,我暂时动不了了。』
虽然听得见拉维的声音,然而她正咬牙忍耐着,什么话也回不了。
『哈迪斯就拜托你了。』
龙神的声音就此远去。
她张开眼,发现他们身处接近傍晚的静谧森林中。
坍倒的石墙围绕着一栋荒废的房子,吉儿他们就倒在屋前。
吉儿醒来后,派齐克与卡米拉前去查看四周的安全,自己则处理哈迪斯的伤口。
哈迪斯所选择的转移地点,是他身为末端皇子遭放逐到边境的时候,在各处建造藏身用的房子当中的一间。据他所说,那里位于拉奇亚山脉附近,在一座矮山的半山腰处,是个远离人烟的地方。
「下山之后有比较大的城镇,但道路也都绕开这座山迂回地建造,所以谁都无法靠近这里。因为附近还有龙的巢穴呢。」
「龙的巢穴?」
吉儿已完全无法看见或听见拉维的身影或声音,这点哈迪斯似乎也一样,他没有拿着天剑。
不过拉维好像还在哈迪斯体内,所以可以透过哈迪斯跟他对话。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哈迪斯皱着脸回答道:
「那是龙养育孩子的地方喔,也是孵化蛋的地方。这在拉奇亚山脉附近的山间很常见。拉维说绝对别靠近,因为会二话不说就被杀掉。龙的蛋和鳞片会产生磁场,也可能无法使用魔力。」
「连陛下也不能靠近吗?」
「我应该没关系吧。咦?没有拉维就不行?」
大概是被骂了,哈迪斯缩了缩脖子。那样做好像就能隐藏头上伤口会痛这件事,吉儿将沾了消毒液的布再次按在哈迪斯的额角。
「这里是陛下藏身的房子,所以各种用品都很齐全呢!」
「嗯,要住个几天都不会有问题喔。只是没想到会用来当逃脱地点。」
「——你的魔力怎么样了呢?」
「几乎无法使用,你呢?」
她将沾了血迹的布放入从井中打来的干净水中。水很冰。试着搅拌一次,但水温一点都没有因为魔力的热度变暖的迹象。
「不行,没有恢复……即便是因为封印魔力的术式让人完全无法使用魔力,一般也只会持续数小时而已。而且除了我,连陛下也遭封印……」
「应该是透过皇叔所持的那个武器,增强了魔法吧。它与天剑非常相似,究竟是从哪里拿到那种东西的?」
「不管他是透过什么管道拿到,能够创造出力量那么强的魔法,只有一个国家。」
魔法大国克雷托斯。脑中浮现的是自己故国的名字,吉儿叹了口气。
(果然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人潜入拉维皇族当中了啊。)
虽然做好了觉悟,这让她重新认知到一点都不能大意。
「那力量确实很强大,但不是永久有效的魔法。拉维说应该会自然而然地逐渐解除。」
「真的吗?会是多久以后?」
「完全恢复大约需要一年?」
「太久了!」
哈迪斯在吃惊的吉儿对面,简陋的餐桌上用手撑着脸颊。
「不过我想天剑应该能在半年后就恢复。你在那时也能恢复不少魔力吧。虽然大概还是有方法能强硬解除,但若因此掺杂了其他不必要的术式,反而可能会导致时间拉长……无论如何,关于那个武器或是现况,我们都需要搜集情报。」
哈迪斯说得极有道理。
「照皇叔的状况看来,我们最好当作他已经拉拢了身边的人比较好。若轻举妄动,可能会不小心落入陷阱中。现在稍微先观察状况吧。」
「可是……陛下的天剑明明是真的,你明明是真的皇帝。」
「皇叔的行动还在我的预料之内喔。毕竟迟迟没有派人到贝鲁堡迎接我,不是贝鲁侯爵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哈迪斯放下撑着脸的手,眨了眨眼。吉儿无法看他的脸。
「我如果再谨慎一点行动,就不会害陛下的魔力也封印了。」
「并不是那样喔,吉儿。他们攻击的目标原本就是我,你对魔法屏障进行攻击的判断与行动非常精确。皇叔的那个武器是意料之外的问题。」
「不过,陛下是因为救我,魔力才会……」
原以为他只是把她的头拉着靠过去,没想到他的吻落在自己头顶上。她吓了一跳,说着泄气话的嘴巴也停下来。
「让你感到害怕了。是我能力不足,对不起。」
「陛、陛下并没有不对——咿呀!」
耳垂被吹了气,让她全身都缩起来。正当她在惊吓中,哈迪斯调皮地笑了。
「我最近立志要成为一个礼仪彬彬的男人。不过,可爱的妻子心情如此低落就另当别论了。所以你要是再继续自责下去,我就得更加努力安慰你。」
「知道了,不会再那样说了!」
「这次输给那种东西,是我的失败。」
听到从头上传来冰冷的语调,吉儿为了看哈迪斯的表情将视线往上抬。因为太阳几乎已经西沉,从没有玻璃的上悬窗进入室内的光线很微弱。只有餐桌上点亮的烛光照着哈迪斯望向远方的侧脸。不知是否因为这样,哈迪斯美丽的轮廓并不清晰,表情看起来相当严肃。
「……陛下,您在生气吗?」
「我正在想该怎么做比较好喔。帅气护送你的旅途染上了污点。」
他的薄唇两端微微地上扬。
吉儿爬到哈迪斯的膝上,挺起背脊,试着拉开他的两颊。再怎么完美没有死角的美丽脸型,当脸颊被扯开也是会变形的。
「尼在做什摸?」
「陛下非常地帅气喔,一直都是。我只有轻微擦伤,都是多亏陛下。」
摸着脸颊的哈迪斯正在确认自己的脸恢复原状,吉儿看着他,发现自己顾着自我反省而说了不该说的话。忘记比起反省,还有更重要的事。
「谢谢您救了我,陛下。我也会为了下次能帅气地帮忙而更努力!」
「……你那么说,还真是帅气啊。」
「您没听到我说的吗?帅气的人是陛下喔?」
她歪头回道,这次换成额头被轻轻地吻了。她知道这是感谢的吻,并没有感到害羞,反倒因为觉得痒而笑了出来。哈迪斯似乎对她笑出来而不满,嘴角往下弯问道:
「为什么要笑?」
「因为觉得陛下很像小孩子。」
「你才是小孩子吧……如果你把我当小孩看待,那我可以不把你当小孩吗?」
他歪着头望向自己的神情就像个孩子,但金色的眼瞳中多了光彩。吉儿赶忙对他摇头。
「我、我说错了,陛下是大人!」
「我不想当大人……」
「请别那么说,陛下可以做得很好的!」
「就是啊,陛下加油啊!差不多可以放开队长了。」
「我们是不是差不多可以进屋里了呢~?」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吉儿和哈迪斯同时僵住了。
「既然要看可以先说一声再看吗?偷窥太不知廉耻了!」
哈迪斯虽然率先红着脸生起气来,但与其说他慌张,倒像是吃了一惊。原以为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过被偷窥似乎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对于这个新发现,吉儿胸口感到有点刺痛,随着齐克与卡米拉加入,便互相分享了情报。
他们转移的目的地是位于帝都拉尔鲁姆西南方的诺以特拉尔地区,是拉奇亚山脉北半边与克雷托斯王国的国境邻接处,属于诺以特拉尔公爵家的领地。这里虽有险峻的山脉,但为了守护国境所建造的城镇四周,不管到哪里都有城墙,也有许多士官学校,诺以特拉尔公爵家引以为傲的龙骑士团更是辛勤地巡视。
说起诺以特拉尔公爵家,是拉维帝国的三大公爵家——三公爵的其中一家。历代皇帝经常由三公爵家娶妃,与拉维皇族有姻亲关系。谴责哈迪斯为假皇帝的格奥尔格,他的母亲也曾是三公爵之一斐亚拉特公爵家的公主。
对于没有贵族在背后撑腰的哈迪斯而言,三公爵既是亲戚,也是政敌。相对担心对方马上会派出追兵而紧张的吉儿,哈迪斯说出的内情与她所想的大不相同。
「诺以特拉尔公爵家和其他公爵相比,较有骑士气质,权力方面也比较常保持中立。比起夺取帝位,他们的方针感觉更着重于防卫与经营领地,不让自己受他人干涉。」
「那么,他们可能成为陛下的盟友吗?」
「嗯……但是诺以特拉尔公爵家的皇妃所生下的皇太子死了。」
哈迪斯悠悠地说道,吉儿的表情僵住了。
「那、那是因为诅咒的……难道那被认为是陛下的错……?」
「是啊。」
「……还是不要去求助于他们比较好。」
听到齐克的断言,卡米拉皱起眉头。
「应该问,陛下能求助的贵族有哪些呢?」
「我想不到。我的母亲是平民出身——听说是舞女之类的。」
虽然之前有听说身份低微的事,但那可不是一般的平民。意外地会获准进入皇家,大概是因为前任皇帝已经有大量继承人的关系,才会容许嫁进门吧。
「那么陛下的皇兄……维赛尔皇子呢?他现在是皇太子吧?」
「皇兄的背后有皇叔喔。皇叔只有一个女儿,她是皇兄的未婚妻。」
「盟友的盟友是敌人啊!那这下盟友也变成敌人了!」
齐克喊出的心情,让吉儿不禁想认同他,但她忍住了。至少哈迪斯是信任亲哥哥的,她不希望说出可能破坏兄弟情谊的话语。
「也就是说陛下会成为皇帝的原因,撇除女神的诅咒,是因为前皇帝的让位和天剑呢……」
「这当中最大的理由是天剑。不过一般看不到拉维,所以只要敢说天剑是假的,那么要将我从皇帝的位置拉下来就很容易了。皇叔采取的策略是正确的。帝都即便没有我,只要有维赛尔皇兄在,政治体系还是可以运作。」
「喂!那不就没招了吗?」
「未必如此喔!」
抓着头的齐克眨了眨眼,卡米拉也投以询问的眼神。吉儿也因为不明白笑眯眯的哈迪斯所说的意思而歪着头。
「有什么办法吗?」
「皇叔的天剑并没有办法撑太久,不久之后就会坏掉。只要等那个时候到来就好。」
「会坏……啊,是因为封印魔力的反作用力吗?」
格奥尔格所持的假天剑确实被打造成强大魔法的媒介,在封印了吉儿以及哈迪斯的魔力后,一般武器很快就会撑不住。
「既然我与吉儿的魔力会恢复,就表示那把假天剑的力量会逐渐消失。」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等待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若因为着急反而落入敌人的陷阱中,也很让人生气呢。」
「首先,以安全第一为原则静观其变吧!只要那么做,也会找到作战方式。」
哈迪斯说的话相当有说服力。看到放心松了口气的齐克与卡米拉,吉儿甚至感到有那么一点骄傲。
也因此太大意了。
(没想到真的、真————的什么都没做!)
一开始因为一边进行疗伤,一边确保周围安全,就这样度过了十天。为了让生活更充裕而过了半个月,想着差不多该有什么变化或指示,等着等着就这样过了快一个月。
这段期间的收获,只有哈迪斯细心栽培的高丽菜和马铃薯而已。吉儿不禁想从种着高丽菜的哈迪斯背上踹下去,反正他背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差不多!应该要!做点什么吧!」
吉儿终于忍不下去,在晚餐的餐桌上,大家围着蔬菜炖肉时宣言道。
坐在她正面的哈迪斯还穿着围裙,歪着头问:
「做点什么?」
「应该要为夺回帝都拟定作战计划啊!这一个月陛下只有在种菜吧?」
「不只种蔬菜,草莓也差不多能收成了。」
「不对!我不是在说这些……卡米拉、齐克!你们说呢?」
「乡下生活意外地很惬意。」
「钓鱼也很棒喔!」
连卡米拉和齐克都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吉儿心情绝望地用手盖住脸,这一幕大概让齐克感到于心不忍,便用叉子叉了块猪肉打算安慰她。
「没办法啊,应该已经发布通缉公告,我们当中某人的长相,可是只要一出去就会立刻遭到通报啊!」
「哪有那么危险的长相……你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皱着眉的哈迪斯,就算穿着围裙与戴着三角巾也无法遮掩他夺目的美貌。确实这长相一出去就会立刻被通报吧。但吉儿挣扎地说道:
「我明白不能让陛下外出,然而就算只有我们,也得做些什么。」
「当然了,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我们都会去做。但要做什么?」
「……为、为了防范敌袭,去挖壕沟之类的……」
「要是挖了那种东西,反而显得非常可疑吧?」
卡米拉义正严词地指出问题点,让吉儿无法反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都过一个月左右了耶!」
「才一个月。而且连魔力都还没恢复。」
她瞪了理直气壮回嘴的哈迪斯。
「您那么说,这半年左右的时间,陛下打算悠闲地度过吗?」
哈迪斯立刻将眼光移向旁边,吉儿探过身去。
「不可以这样吧!陛下可是皇帝耶!从克雷托斯回来,连同在贝鲁堡滞留的期间,已经有三个月皇帝不在帝都,实在太奇怪了吧?」
「咦……不行吗……没什么关系吧……回去后也没什么好事等着,都是些麻烦事……在这里的生活那么开心……」
将叉子戳向马铃薯的哈迪斯,嘴里喃喃地说着借口。吉儿用手掌拍了一下餐桌。
「陛下!」
「是!」
哈迪斯挺直背脊。吉儿盯着他问道:
「在贝鲁堡时,您还拟定了夺回帝都的作战计划当游戏吧?面对现在的状况,其实也有能逆转战况的计策吧?」
「……我的妻子真恐怖。」
「请不要打马虎眼!——这是我今天捡到被风吹来的东西。」
她从口袋中取出折好的一张纸。那应该是离这里有些距离的山脚下的城镇中发派的报纸,上面印有半个月前的日期,刊登着原本派驻在外地的诺以特拉尔龙骑士团长回来的速报。
「这明显是为了搜索陛下的下落而回来的吧?当我们在这里种菜狩猎,吃着美味的蔬菜炖肉的期间,正在渐渐被逼到绝路啊!如果明天他们就找到这里该怎么办?」
「等被找到时再考虑不就好了……我们现在没有能做的事。」
「是啊,没有钱,没有人脉,没有情报,什么都没有就真的没有能做的了。」
「也一直没有薪水可领啊~」
「——我知道了。」
那阵「哈哈哈哈」的轻笑声,因为吉儿冰冷语气的气势而停下。
面无表情的吉儿,带着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
「那至少让我去工作。根据这个报纸所刊登的,龙骑士团似乎人手不足,正在招募龙骑士学徒。只要拥有突破入团考试的实力,对象不问性别、年龄或出身。正好明天就是考试的日子,我要去参加。放心,我会考上的。」
「等……吉儿……但是你还没有魔力。」
「没问题,肌力方面的魔力多少恢复了。」
「肌力方面的魔力是什么?」
「魔力就是肌力。」
她笃定地如此说道,冷冷环视表情僵硬的大人们。
「而且我本来就有在训练,所以就算没有魔力,还是不会输给同年纪的人。不如我就往出人头地的方向前进吧,这么一来,不管是金钱、人脉,还是情报,我多少都能掌握才对,你们不会反对吧?就决定那么做了。」
「吉、吉儿……难道你在生气?」
她用叉子戳入蔬菜炖肉中的马铃薯代替回答。
「陛下,您该不会反对吧?」
「因为那很危险……」
「不用担心,陛下只要在这里做好早餐、便当和晚餐等我回来就好。」
「怎么能这样……」
「不然就离婚。」
「我知道了!」
哈迪斯赶紧拼命点头。这次心脏没有轻易停止跳动,大概是因为魔力被封印,身体状况不错。也有可能是这里的生活很舒适,精神负担很少的关系。
非常好。如此一来,吉儿也能放心地出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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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造在半山腰只有一层楼的小屋,从入口进去后,正面是宽敞的客厅,往左是厨房和浴室这些会用到水的隔间,往右走进去是两间有床铺的房间。
吉儿与哈迪斯使用其中一间寝室,卡米拉与齐克则轮流使用另一间寝室,以及在客厅置物柜上铺靠枕与毛毯做的简易床铺。
考虑到身份与性别还有关系性,这样的房间分配是恰当的吧。
然而虽然是龙妃,齐克身为年幼女孩的骑士无法打从心里认同这个分配。
「喂,陛下,尽管现在不得已,但回到帝都后,你和队长的寝室会分开吧?」
「分开?为什么?」
明明会顾虑吉儿,为了不让她看见而到客厅换装,哈迪斯却一副不懂问题意思的表情反问。他那样的态度使齐克不得不更加警戒起来。
「让十岁孩子陪睡太勉强了吧?」
「我们是夫妻耶?」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说法。」
「你已经在考虑回到帝都的事情了啊。」
他带着笑意的语气,让齐克不是很高兴。
「难道龙帝大人认为回不去吗?」
「不。」
简短否定的哈迪斯看来似乎如吉儿所说,其实心里早已打算好如何收拾眼前的事态发展。
「比起这件事,明天起吉儿就拜托你了。吉儿虽然聪明,但对这个国家的情报并不熟悉,重点是她年纪还那么小。」
「你不阻止队长啊?」
「基本上吉儿想做的事,我没打算干涉。而且我不想被她讨厌。」
那就是信任吗?
(难道只有我感觉他像在试探队长吗?)
齐克目不转睛地看着,脱下内衣的哈迪斯回过了头。
「看男人换装很有趣吗?」
「你的身体锻炼得真不错呢。」
「没像你那么好啦。」
「你也很习惯简朴的生活呢。」
「是啊,因为我一直住在边境,没有过着像皇族的生活。」
将布浸入装着热水的水桶准备擦拭身体的哈迪斯,没有任何不熟练或厌恶。
再说哈迪斯的行李中装的,有生火工具、锅具、行动粮食、地图,与备有尺寸齐全的麻布、药品、消毒液等等的简易急救箱,以及数种货币。完全是遇难用的行李,并不像皇帝会携带的东西。这也表示他非常习惯放逐在外的生活。
——话说回来。
「……有股奇妙的气味耶,你放了什么进去?」
「是精油,你也要用吗?非常清爽喔,还能去除体味。头发则建议使用香油。」
「你是少女啊!」
「吉儿说她喜欢这个气味,觉得闻了非常好睡。而且人总是会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能保持干净好看。」
不行,想吐槽的地方多到不知从何说起。齐克叹了口气,从哈迪斯身上移开视线,横躺在简易床铺上。
「你怎么说都好,只要能付我薪水都好。」
「那得请你好好保护吉儿。」
「不要一直说,那就是我的工作,我会的。」
齐克闭上眼,房间里飘散的精油香味确实很舒服。
(应该不是有催眠作用的怪味道吧。)
这皇帝从头到脚都很可疑。齐克非常明白那些贵族们会想当他是假皇帝的心情。
「一旦发生什么万一,就把我交给皇叔。」
他睁开眼,从床铺上坐起身。擦拭完身体的哈迪斯一边套上睡衣,一边平静地笑着。
「若要保护吉儿,这点事就得做到。没错吧,龙妃骑士?」
齐克松开不知何时紧握的拳头,接着将薄被从头上盖住并闭上眼睛。
(那样就是指被队长和我们背叛时吧。)
就算有自信可以切割彼此,但怎么可能不因此感到心痛?或者是因为原本就没有相信彼此而不会心痛呢?真是个无法猜透心思的皇帝。
然而唯独非常珍惜吉儿这心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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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西边的城门,通往城镇中央的大马路立刻映入眼帘。高高低低的建筑物和店家罗列在街道两旁,从砖瓦建造的方式到墙面油漆的颜色都非常华丽。路上往来的人相当多,从大马路延伸的小巷中有路边摊并排着,招揽客人的呼声此起彼落。在早春的阳光下,活泼的孩子们正往喷水广场跑去。
带着齐克走入其中的吉儿,吃惊地看着眼前那幅光景喊道:
「这里是很大的城镇耶!」
「毕竟这里是三公爵之一的诺以特拉尔公爵麾下治理的堡垒城市。」
原以为这里只是诺以特拉尔公爵领地的其中一个小城镇,没想到是诺以特拉尔的堡垒城市,是本家的大本营。
「这么说来,这里的龙骑士团是……」
「是由诺以特拉尔公爵率领的龙骑士团。」
「那不就是龙骑士团里菁英中的菁英吗?」吉儿喃喃说道。
「难怪……刚刚就觉得应试者好严肃……大家都干劲十足……!」
「真心以龙骑士为目标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里了吧。不问性别、年龄和出身,就表示即使有来路不明的人前来,也有自信能将他们踢出去。」
而且,在诺以特拉尔公爵麾下也表示,在政治方面的意义上,距离中央——帝都拉尔鲁姆更靠近了。简直有如直接深入敌方阵营当中一样。
「而且,格奥尔格•提欧斯•拉维已经在帝都召集了三公爵与有力的诸侯展示过天剑,接着要求包含三公爵在内,在各领地搜索假皇帝哈迪斯•提欧斯•拉维。虽然我想过有这可能,但陛下现在完全是通缉犯了。」
齐克拿着前往这里时沿路回收的报纸与四处分发的通缉传单叹了气。
「要说不幸中的大幸,大概就是这上面没有刊登照片。他长得太好看,肖像画也画得不像。上面写的只有黑发金眼,和『看过一眼就令人难忘的美貌』是完全正确的情报。」
「我认为会写上那个情报的人很聪明……」
再次体认到只要有人发现哈迪斯就立刻会通报的事实。
「还有另一个情报,他带着金发的小女孩。」
那当然是指吉儿。格奥尔格记得受到哈迪斯保护的吉儿。
「应该也已经询问过贝鲁堡了吧。」
「两人不知去向,也没有我和卡米拉的消息——感觉会这样蒙混过去。」
「苏菲亚小姐没问题吧?」
「只能相信她了,而且上位者可能会有更多情报流通。都到这地步了,我们要怎么做?要放弃吗?」
齐克如此问道,吉儿则是用力摇摇头。
「应该没有警戒到那个地步,就照现状进行吧!」
「也是,先不管那个会被立刻通报的长相,金发女孩并没那么稀奇呢。」
「而且陛下做了便当让我带来,还没吃完这个不能回去。」
吉儿背上的背包中,装了哈迪斯早起做好的便当和水壶。
他说着「路上小心」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落寞。既然让他感到落寞,便想带回相对应的成果回去。
「……不能只把便当吃一吃直接回去吗?」
「可是晚餐是炖浓汤耶!做完工作后享用陛下的料理……!」
「我知道你还没有要回去的决心了。但是你现在连魔力都没有,有把握能考上吗?」
「没问题的,别看我这样,可是在战斗民族的环境长大的!」
「战斗民族……」
齐克一边复诵,一边跟上吉儿。
龙骑士团的士兵宿舍和集合场,在沿着大马路直走,看到有市公所的广场后左转的地方。城门的士兵如此告诉他们。今天是龙骑士团学徒选拔的日子,应试者只要在右手手臂绑上白布作为识别,就能通过城门。
果然不能放过那么好的机会。
「齐克,你有信心考上吗?」
「一般骑士当然不用说,但龙骑士就不晓得了。会不会受到龙喜欢也是个问题吧?要通过这种考试,卡米拉比较擅长啊。」
「嗯,卡米拉很擅长呢!像射中放在头上的苹果就合格这种考试。」
潜入搜查时,卡米拉的支援位置和箭术经常帮上很大的忙。齐克用狐疑的眼神看向想起未来的事而笑出来的吉儿。
「……说得像自己看过一样。」
「咦……啊,不是,只是觉得他看起来很擅长,是那个意思!」
「算了。倒是广场骚动起来了。」
齐克似乎真的不在意,手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指了指。吉儿的视线跟着看过去。
大马路十字交叉口处的广场,聚集了满满的人潮。往左转的道路动弹不得,挤满了手臂上绑着白布的人们,也就是想成为龙骑士团学徒的志愿者。
「说有突发状况,那么考试会怎么样?」
「我们可是大老远来到这里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
「龙骑士团现在出动中,请在此稍等。」
「所以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
「总之,请各位在此稍等。」
大概是应试前的紧张所致,重复来回的问答,让人们开始谩骂起来。
数名年轻男人挡住通往龙骑士团的士兵宿舍,他们都穿着相同的骑士服。
「那些人是龙骑士团的士兵吗?」
「应该是。怎么办——也只能等了。」
「不知道突发状况是什么呢……」
如此喃喃说道的吉儿环视四周。在广场上议论不休的应试生周围,居民正远远围观着,八成是听到吵杂的声响聚集过来的吧。正看着同样情景的齐克咂了嘴。
「不小心被发现就糟了,我们暂时离开吧。」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多久?」
「啊?喔,应该差不多——」
正午的钟响声打断齐克的回答。那瞬间,人们似乎忘了争吵,广场的喧闹声平静下来。随后从上空吹下的风和振翅声打散钟声的余韵。
巨大的影子笼罩了半边广场。
「唔……龙,是龙!」
「不、不要慌,只是龙而已,因为这个城镇里有龙骑士团啊——」
「可恶,没解决掉吗?」
往这边跑来的龙骑士喊着,而长着绿色鳞片的龙仿佛要盖掉他们的声音,将广场的喷水池踩个粉碎。它身上没有人骑乘,表示那是无人饲养的龙。
绿龙发出吼叫,宛如发出最后一击般朝上空吐出火焰。
「咿……!」
「是、是凶暴的龙!」
「各位,请冷静地避难!」
龙骑士团的指示和应试者的混乱,就这样在广场上传播开来。惨叫声四起,所有人开始一起逃窜,充满怒吼和类似踢倒物品的声音。这种情况下,龙骑士团的指示根本无法传到人们耳里。
「喂,队长,该怎么办——呃,果然是这样啊!」
吉儿将齐克的大喊声抛在背后冲了出去。不知是否因为烦躁,龙不停地反复跺脚,每一脚都造成地面晃动。发现在眼前跌倒的龙骑士时,便大吼着朝他身上踏去。
齐克的大剑千钧一发地挡下那一脚,吉儿趁机滑入下方的空隙,抱着龙骑士逃了出来。
「你没事吧?」
「啊,没有。你是谁?」
「先别问了,快去引导居民避难!南侧的路还空着,到那边去!」
因为所有人一起逃跑,让东西延伸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龙回过身,看到了吉儿。她毫不犹豫地从龙骑士的腰间夺走长剑。
(可恶,好重。要是魔力充足,这么小的龙,我从它的下巴一击就能解决了。)
不过还不到无法挥舞的地步。龙紧盯着摆好架式的吉儿,看来是把她视为敌人了。
「你没办法的!一般的剑无法砍伤龙的鳞片!」
「别说了,快离开,你很碍事!」
可能是被吉儿努吼的气势吓到,龙骑士赶紧点头。
尽管那头龙很小,但也比两层楼高的建筑还要高。龙「轰」地一声吐出火焰,吉儿躲开接着奔跑,瞄准了它柔软的腹部和脚的内侧。
「齐克,掩护我!」
「知道了!」
龙抬起脚,打算踩扁吉儿,齐克跃身出现在龙的面前。他明明不会使用魔力,那副好胆量还是没变。吉儿趁着龙的注意力转移到齐克身上,钻入龙的身体下方,砍向它的后脚。然而因为魔力和臂力都不够,对龙而言只是割伤的程度而已。
不过那样已经足以使龙感到惊吓。在躲过它以几乎踩碎石板路的力道乱踩一阵的后脚后,吉儿一屁股摔到地上,龙的尾巴朝着她挥落而下。
「队长!」
躲不掉,那只能接住它了。把现在能使用的魔力都使出来。
然而在她握住剑后,龙立刻僵住不动了。
「……咦?」
「到此为止,考试结束!」
有个女性的爽朗声音响起。
那头龙像失去全身力气般软绵绵地瘫软下来。被缓缓落下的尾巴压住的吉儿爬了出来。
「喂,没事吧!」
「没、没事。」
她拉着齐克的手站起来,站立之处受阴影覆盖。又是龙,不过这次有人乘坐在上面。
一位女性乘坐在停留于空中的龙身上说道:
「表现非常优秀,真难想像你只是个孩子。那边那位也是,没有魔力却有与龙作战的胆量和能力,表现可圈可点。」
「……」
「你们合格了。其他也有一些人表现不错。虽然与平时不同,是临时的入团考试,但这次说不定相当有收获。」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从禁止大家入场时,考试就开始了。」
听到吉儿叹着气回答,齐克皱起眉头。仿佛在应证吉儿的答案,龙骑士团刚刚的混乱就像一场梦,开始明确地下达指示。齐克和吉儿救出的龙骑士与他们对到眼时,向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应该去避难的居民们早已纷纷回来,偷偷看着广场。居民也是套好的。
「这表示全都是演技吗?喷水池呢?」
「它本来就预计要在近期拆掉,趁考试顺便打掉而已。」
「那么,这头龙呢?」
「是我们骑士团的龙。」
齐克一边呻吟一边蹲了下来。
「那么说来,它确实只攻击龙骑士和考生啊……」
「它很聪明吧!但要像这样命令它,需要建立相当深厚的信任关系和训练。学徒千万别模仿喔!你们首先得学的是如何不会被它们攻击。」
「……它变僵硬也是命令吗?」
听到吉儿的疑问,在龙身上因为逆光看不见表情的女性反问:
「变僵硬?这孩子吗?嗯,它可能哪里不舒服了。」
「……请问,你是谁?」
「啊啊,还没自我介绍。」
那名女性从龙的鞍具上俐落轻快地跳下。龙像是获得允许般飞离而去,扬起一阵轻柔的风。女性将长长的银灰色头发拨到颈后,黑色眼瞳直直盯着吉儿。她虽穿着骑士团的制服,斗篷却是深红色的。
是拉维皇族才能使用的御用色。
「我是艾琳西雅•提欧斯•拉维,拉维帝国的第一皇女。」
她就是在曾经发生过的未来中自杀的敌国皇女。
一口气唤醒了吉儿苦涩的初阵回忆。但是现在还没发生。
「还是我应该用诺以特拉尔龙骑士团团长介绍自己比较好呢?我正式被指派指挥这里的龙骑士团。请多指教。」
艾琳西雅虽贵为皇女,却豪爽地伸出了手。
吉儿将心中的震撼与未来的事都吞下肚,伸手回握。
「请多多指教。」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这次是否能够不拒绝哈迪斯伸出的援手成为盟友呢?
(对了,刚刚果然是陛下——)
接着吉儿忽然联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我的便当!」
她赶紧打开背包,当见到哈迪斯亲手做的三层三明治的惨状时,吉儿宛如不合格的考生般当场瘫软下来。
「吉儿超级出风头的呀!陛下,那样没关系吗~?」
以又高又厚重的墙壁围绕的城镇,在堡垒的四个角落都有可以将四周与城镇一览无遗的监视高塔。哈迪斯摸摸自己心跳不已的胸口,对着从望远镜抬起头的卡米拉说:
「太厉害了,我的妻子实在太帅了……」
「是啊~很帅呢~别晕倒啊,陛下。」
「而且还很可爱。晚饭得准备好料来庆祝合格录取,我们准备食材然后回去吧!」
抱着便当盒感到失望的模样也让人怜爱不已。卡米拉叹了口气。
「我们没办法去采购啊。陛下,请要有自己是通缉犯的自觉。」
「你可以去帮忙买回来啊,我认为部下就是这样的角色。」
「哇,突然就摆出皇帝陛下的态度啊!虽然是没问题啦……刚刚让龙停下来的是陛下吗?」
「嗯,不过这得对吉儿保密。还有今天这样跟踪的事也是。」
因为知道入团考试会使用龙,所以哈迪斯就算只能从很远的地方观看也去看了状况,以防万一有突发状况可以帮得上忙。
「吉儿个性认真,对于作弊可能会生气。当然就算我没有施压,异母的皇姐也会阻止吧。」
「当然啊,龙遇到对手是龙帝,根本没办法比输赢或进行考试啦!不过吉儿是龙妃吧?不会因此受到护佑吗?」
「吉儿确实是受到龙神祝福的龙妃,不过龙是龙神的分身,是神的使者,因为同样都在龙神之下,所以等级是一样的喔!而且吉儿拥有龙所讨厌的女神的魔力,应该很难让它们服从……加上拉维的管教又宽松,龙并没有规矩。」
这时,拉维在哈迪斯脑中大吵大闹起来,让他皱起眉头。说什么龙是神圣的生物,不会那么轻易驯服于人等等,结论就是因为认为侍奉自己的龙很可爱想尽量放它们自由自在而已。哈迪斯在心中那样反驳后,大概是被说中,拉维安静了下来。
「而且龙妃的存在,基本上是为了对付女神。」
「你那种说法,吉儿听到会生气喔!」
「我已经仔细向她说明过。她说下次要把女神变成木屑……害我笑到停不下来,差点得支气管炎。」
「……原来那时候卧床就是因为那样呀……会那么说是挺像吉儿的个性啦。」
「女神会变成木屑吗?」
回想起来又不禁笑出来,哈迪斯用手捂住嘴。
折断女神已经很令人震撼,但若变成木屑看来还是会让人笑个不停。吉儿似乎把黑色长枪认定为女神了。
然而女神真正的样貌,会使凡见过的人都遭到掳获,是名美丽又令人怜爱的少女——
(这件事还是别说比较好,嗯。)
与女神对峙的吉儿非常可靠,也有点可怕。猜测她会不会吃醋让他心里骚动不安,不过哈迪斯也清楚知道,要是问出口,最后遭折断的可能是自己。他与拉维也讨论过,奖赏乖乖不乱动,乖乖等着被争取才是奖赏的本分。
「不过陛下就算没有天剑也能驯服龙呢!」
「这种程度的龙还可以。力量与智慧高的龙,不拿出天剑是无法让它们听命于我的。」
「那么,不就能利用龙来夺回帝都吗?」
吉儿挑选的骑士真聪明。
然而在露出笑容的哈迪斯体内,还有一个如亲人养育他长大的温柔龙神。
「我说过了,龙是龙神拉维的使者。皇帝与人民间的纷争先不说,如果龙独自攻击人民或拉维皇族,就是伤害龙神该守护的自己人,是违反真理的。若是做得太过,拉维的神格会降低,一旦拉维的神格降低,护佑这个国家的力量会变弱。」
「……那不是对内斗非常不利吗?」
「所以如同允许龙可以自保,假如伤害龙神——龙帝就另当别论了,倘若我为了自保使用龙进行肃清,是合乎道理的。无论对手是人民或是拉维皇族都一样。」
这名观察力强大的龙妃骑士看来完全理解哈迪斯话中所说的意思,他每天早上修整齐的眉尾稍稍往下垂。
「那是指……陛下能够利用龙,将发生叛乱的帝都在一夜之间全都击毁的意思对吧……?」
「所以说,那是最后手段。拉维皇族或其他人都还没发现对我落井下石的可怕之处。要那么做,又能允许那种事的人,可能……」
——只有我。
哈迪斯瞪大双眼,锐利地扫向四周。刚刚似乎听见了女神的声音。
「怎么了,陛下?」
「没有,是错觉……」
正准备抛下这想法时,哈迪斯又重新考虑。
只要有吉儿在,女神就无法纠缠哈迪斯。既然先前与吉儿的打斗应该消耗了非常多力量,会有好一阵子无法活动才对。
然而,若有容器就另当别论。况且,依照格奥尔格的假天剑入手来源看来,可能性非常高。
真是不愉快至极。但以往只会令他感到厌恶的事态,现在不可思议地并不感到痛苦。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开心。
因为她说会守护自己、期望自己活下去、答应会让自己过得幸福。
——但是……
(无论是怎么样的我,你真的都会继续喜欢下去吗?)
吉儿一定没有察觉,哈迪斯内心幽暗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