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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女庭国补遗②

三十 〔梅津泳子〕

泳子在对方注意到布告前,假装成异常者袭向对方。在缠斗时泳子巧妙地将钢笔递给对方,让对方好几次瞄准自己的脖子等处刺下。

三十一 〔堀越柿木子〕

堀越柿木子原本沿着通往讲堂的狭窄通道行走,但当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睡在阴暗的房间里。是个石造的四角形房间,房间里有两扇门,其中一扇门贴着布告。

仔细阅读过布告的柿木子打开门,一确认睡在隔壁房间的女生,便杀害了她。

三十二 〔日下部手仕子〕

「日下部同学。」

原本在浅眠的手仕子,忽然被人这么呼唤,她慌忙地起身。

「对不起。」可以看见探出半个身体的神户雹子站在门口。「供餐时间到了。」

手仕子连回应的时间都觉得珍贵,她静静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锣有响吗?」

「有喔,大家已经开始吃了。」雹子客气地看向下方,走进手仕子的房间。手仕子发现很久没像这样跟雹子交谈了,感觉胸口有一点难受。因为平常有亲卫队的女生们围着雹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机会像刚相遇时那样两人独处谈心,从雹子无聊地站着的态度当中,无法判断她是否也很重视这段时间。

「我要整理行李。」手仕子在对话中断前移开视线,准备行囊。

雹子眺望着手仕子只有轻便行李的身体,稍微歪了歪头。

「行李只有那样?」

「因为石头裂开了。」手仕子故意耸了耸肩。「得再做一个才行。」

「要我帮忙吗?一个人制作很辛苦吧。」

「没关系。」手仕子压住头发,挥了挥手。「神户同学当领导者已经很辛苦了。」

手仕子也觉得不想再遇到其他女生争风吃醋的情况,雹子她现在一定也看透这样的手仕子了吧。虽然并非讨厌受人喜欢的女生,但看到那个背负重担的同年纪女生,只是陷入沉思也会感到抱歉。

开口询问的雹子,似乎不是光出一张嘴的模样,让手仕子稍微压低声音,做出回应。

「我经常弄坏东西,所以很擅长制作喔。」手仕子努力地轻松说道。「我很习惯啦。」

「那应该是笨手笨脚吧。」雹子笑着说道,并秀出自己的石器。「我没弄坏过喔。」

「是喔。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嗯。」雹子递出自己的石器。「可以喔。」

在接过东西前,两人的手互相碰触到,刹那间,雹子猛然缩回身体。

雹子的打制石器发出巨大的声响,掉落到两人的脚边。

「抱歉。」

「不会。」手仕子慌忙地抓住用人骨制成的握把,悄悄偷看雹子的脸。感觉稍微蹙起眉头的雹子似乎脸有些红,但在阴暗的房间中无法清楚判别。

「那石器借你用。」

雹子强硬地这么说道,接着往后退一步,转身消失到未来中。一直开着的房门对面,回荡着室内鞋的踢达声响。手仕子自觉到自己脸红到连耳朵都发烫,同时将雹子的石棍棒抱在胸前。

初期开拓民的生活

虽然就凭人肉食无法维持人数众多的集团,但作为共同体,还是需要一定程度的人数,以求能将好战的女学生作为少数派彻底控制住。组织处理争执的小组,为了避免不同小组之间因配给等事情而对立,需要在小组间构筑能够彼此信赖的关系,并设立统整各小组的领导者。越是关系到生死问题,要服从陌生对象这件事就越是困难,与其说是组织,不如说是借由领导者个人的人格来统整毕业生们,没能成功统整的集团便瓦解了。能够跟所有人变成朋友的人、能让其他人迷上自己的人、以被爱的能力跨越难关的人、透过霸凌型的暴政强悍引导所有人的人等等,有各式各样的领导者,甚至也有人为了在集团内获得身为领导者的神性,把自己的四肢当成食物提供给集团成员。无论是对教祖的奉献,或是同吃一锅饭的团结一致,无论哪个集团,不分成功与否,都是以洋溢着开拓精神的坚强意志被驾驭着。

~初期开拓民的生活典型~

以最为原始的形式长期安定生活的开拓民,并未进行往过去方向的开拓。

•衣

基本上是穿过就丢,将已食用的死者全身剥光获得新衣服。在这个缺乏物资的空间中,衣物是最为丰富的资源之一,丝毫不用担心没有干净的衣服。回收利用法也相当多样,从包袱巾、隔间布帘、卫生纸到燃料,被广泛地活用着,也流行起改造制服。因为石造房间里是易于生活的温度与湿度,主流是自由奔放的时尚。也有许多人一并致力于手工艺。

•食

众人稳定地以人肉食为目标。由于道具充实,支解也变得更有效率,此外原本是以生吃为主流,但烹调也限定性地获得实践。关于保存、携带人肉的方法,也进行了反覆试验,施以腌制(使用从汗水中抽出的盐,是稀有物品)、烟熏等加工法。

•住

这时的立女第八十期毕业生是狩猎采集民,因此她们会反覆移动到有食物的区域来经营生活。基本上这个集团只会携带迁移生活所需、且能够搬运的道具来频繁地不断搬迁。尚未有固定住处,通常是一至二人一起使用一个房间,最多也是由十几名成员经营狩猎与文化性的家族生活。原则上房门是敞开的,竖立棒子挂上窗帘,和移动式简易帐篷相当普遍。

~小组的多样化~

以准备人肉的供餐(伙食)组为首,设置了几个小组。风纪组肩负着抑止不满分子,努力维持集团内治安的任务,但为了避免煽动内部对立,表面上的职责是保护集团免受外部威胁(在集团当中,有房间与人的构造并未被充分理解的情况,以及领导者刻意招致误会,企图率领众人的情况)。在捕食的毕业生激烈反抗时也会充分发挥能力,因为这些冲突在集团中出现负伤者时,由保健组进行包扎。从急救到严重的外伤、疾病、身体状况不佳、精神失调等等都一手接下,但无论哪种状况,几乎都缺乏充分理解,或是一无所知,导致外行人治疗法蔓延起来。虽然有许多治疗导致恶化甚至死亡的例子,但基本上推荐采取反覆试验、实践与查证的方式,也曾进行过开腹与开胸手术。虽然实质上这职务近乎心理安慰,但也曾在治疗、预防蛀牙方面有一定的成果。虽然曾另外设置心理辅导组应付频繁出现的发狂者,但无论哪种症状,如果没有希望痊愈,患者最终都是托付给供餐组。图书组是偶尔会看见的职务,她们的工作主要来自管理遗书,之后则是以追悼大量死者这层意义在收集并管理学生手册,同时在区域间移动。人肉成为粮食,服饰等物品则是回收再利用,结果附带大头照的学生证与学生手册成了陌生同学剩余的曾经存在的唯一证明,在某些集团中也能看见将这些证明作为某种供养,或是当作曾遭遇到奇妙状况的直接证据带回未来这种运动。

虽然初期型开拓民长期地经营了稳定的生活,但成员的高龄化与出现病死、发狂死者等状况,导致难以维持共同体,于是又招收了新的女学生作为成员。生活的长期化导致不和逐渐扩散,也发生过集团因为替换指导者的相关谈判而瓦解的情况。

三十三 〔高村奈度子〕

「我的人生这样就好了吗……」

羽田路地子吃着大腿肉的同时这么低喃,坐在她对面的高村奈度子听见了这番话。

「你说没有娱乐?」奈度子将分好的食物添到自己专用的颅骨碗里,然后递给路地子。接过碗的路地子虽然看来并非没有食欲,但最近似乎会像这样莫名感到忧郁,她有些偏下垂的双眼茫然地望向眼前的毕业生那凹陷的腹部附近。

奈度子卡哩卡哩地咀嚼着调味过的耳朵。虽然每次重复用餐等行动时都会感到厌倦,但低头贯穿关节的路地子不知是忧郁或什么情况,似乎在追求根据心灵状态可能会找不到的东西。

「虽然是没有什么快乐的事情啦。」

「不是的。」我只是讲讲而已——路地子这么说道,并摇了摇头。「没有旁枝末节的生活,一天实在很漫长呢。」

奈度子也大略知道那样的路地子一个人日夜面对墙壁复习数学或英文,还有因为空虚不久就停止复习,以及利用空闲时间歌咏的俳句,优秀到可以刊登在伊藤园的饮料瓶上,还有雕刻过佛像(阿修罗君)的事情。这是因为两人总是隔壁房间。不仅限于路地子,虽说并非本意,但无论是谁都无法认为只是睡觉醒来变胖的自己很美好,而且过去误以为是浮世的烦杂,没想到在漫长的人生当中也并非毫无意义——奈度子等人也开始有这样的想法了。

「睡觉起来吃或不吃,只是在石屋里流浪徘徊,虽然难受但也是活着。」尽管感到哀叹,也是能活下去吧——路地子这么自我完结,然后笑了。她露出醒目的犬齿,每当张口时会发出的生腥臭味,也已经习惯到不会在意的程度了。

在看见越来越有模有样的卑劣时,奈度子感觉到愤怒的自己,看到对方摆出那样的表情,实在非她所愿。她希望路地子能够像隔岸观火一般更安全地彻底运用喜怒哀乐,而且被微薄的身份捆绑住而枯萎的别家花朵,就宛如恶意一般守护着。奈度子认为确实是那样没错。大家只是对自己尽情浮报以别人为食物的生活感到畏缩,应该都想着总有一天要改变这种只有肚子越来越坚强的生活才对。

「就这么办吧。」结束用餐后,奈度子拼命动脑思考。「我要让羽田路地子同学见识一下。」

吞下内脏的路地子眨了眨眼。「见识什么?」

「广阔的世界。我要让你成为千年帝国的女王大人,是那种会因为廉价的求功名心风而吹飞掉的千年帝国。」奈度子毫不遮掩地行动,以起劲的声音殴打了路地子。她也帮路地子擦拭嘴角的血。「我会满足你的自私欲望,到时你一定要笑喔,简直就像更加愉快一般。」

「这是求婚?」看着两人的其他女生笑了。

奴隶制度的发展

集团人数因为领导者的支配力而增减,抱有几十名大家族的初期开拓民在领导者的指导下引进了奴隶制度。奴隶制度为开拓民的生活带来了显著的变化。较大的利益是至今为止只是一直在消耗的饭菜会主动进行劳动,根据获得的大量劳动力,开拓生活发展出定居的可能性。从以往移动到狩猎场的生活变化成带奴隶回家,让奴隶在据点工作,最后再当成粮食这种方法,并且不断加以改良设计。透过将集团成员区分成奴隶与支配阶层,变得能够在分配上有差别待遇的同时将集团维持下去,增加的劳动力划分到狩猎与再度开始的开拓上。定居的空间是朝四方挖掘扩大,打造出大集团能够在几个房间内一起度过共同生活的营地。会成为奴隶的女学生在被捕的同时,首先会让她将胃里的东西吐到器皿中,呕吐物这种贵重的营养来源会原封不动地送到支配阶层的餐桌上。之后她们会接受检查,依照能否行走、能否沟通,还有五体是否健全做简单的区分,无法工作者跟以往一样当场勒毙做成粮食。合格可当奴隶的女学生则在装备矛等武器的监督组监视下被托付工作,例如扩张居住空间、挖掘可以通往外面的洞穴、或是叫醒新奴隶并加以捕捉的作业等等,汗水淋漓地辛勤工作。对奴隶本身则是向她们说明从事的工作是从新人开始做起的升级制度,根据努力的程度有机会升级,且是个能够面带笑容工作的愉快职场。职场划分成几个区域,以纵向分工进行管理,设计成奴隶阶级的女学生不会知道人类的流动在整体上是怎样的情况。她们虽然被迫知道自己的餐点是人肉,但并不晓得今天吃的劣质五花肉是昨天调离的那个同年纪女生,还有明天自己会在似乎位于某处的厨房被弄成出版品中不能写出来的那种感觉这些事情。

奴隶制度将立女的毕业生从不知明日的漂流生活中解放出来,定居生活没多久便促进了搬运技术的提升。随着开拓的进展,需要更有效率的运输奴隶方式,以及将挖掘出来的沙砾迅速移开,首先重新发明出来的是宛如雪橇一般的道具。从只是在门上绑绳子的简易雪橇,到附带用骨头制作的薄板,逐渐发展成在地面上设置枕木,类似木马的道具,不久后因为重新发明了车轮的女学生(奴隶)立下的功绩,该空间首次出现正式的四轮搬运车。用处理过的人皮和室内鞋的橡皮等制作出具备摩擦力的轮胎,在轮轴上涂抹油脂等等,慢慢改善车轮架构的品质。房间原本就是经过整地的平坦人造物,因此车子大大活跃,飞跃性地提升开拓民的移动力。

开拓阶段性地进展下去。从只是破坏墙壁连接起房间的棒状住处,发展成挖掘左右两边的石头,扩展开来的蚂蚁窝型住处,然后这些房间连接起来,变成巨大的庭院状空间,借由缓缓地拓展周围,开拓出几个相隔一段距离,大约十公顷的空间。

在开拓地生活的女学生,也配合这点逐渐增加数量,但几乎都被迫成为奴隶或相当于奴隶的阶级。

三十四 〔汤原草子〕

「抱歉,我迟到了。」草子气喘吁吁地冲进研究室,于是室内的女生们一起看向了草子。草子按着胸口说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汤原同学。」一名女生站起来,她晃动着长发,靠近草子身旁。「你迟到!三十分钟!你以为这是第几次了?」

「桧山同学,那个,很对不起。」

「你好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被桧山这么大喝一声,草子挺直了背。今天的桧山似乎比平常更容易动怒。「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吼你吗?」

「没那回事,我说真的,请饶了我吧,桧山同学。」草子深深鞠躬恳求。「我不会再犯了。」

桧山地图子依然显露着愤怒的神色,这次开始抱怨草子的服装和头发,甚至是头皮的味道,最后还用自己的手拨弄起草子的制服。桧山感觉不知节制的啰唆程度,对于比一般人更不修边幅的草子发挥得特别严重,桧山到哪里都是这样吗?例如在被关到这个空间之前,也是这种啰唆型的吗?但感觉这好像也不太可能,说不定是在这里的生活让她变得有点不对劲,所以才会这么唠叨吗——草子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两个,就此打住吧。」领导者笑着这么说道。「就坐吧,那么继续报告。」

「是。」耳朵发红的女生停止嘻笑,咳了两声清喉咙。「关于光源调查的第五次报告。目前概估已经挖掘到地下一百一十公尺处,光源依旧位于地下方向,气温、光量等等在体感上也没有变化。以结论来说,我们认为巨大光源应该还存在于遥远的地底下。关于今后,我们计画暂且停止挖掘现在的洞穴,尽可能拉开距离,试着挖掘同样的洞穴。这么做的理由是想确认石造空间的一致性,还有目前的洞穴出现太多意外,因此我们想以能够更加安全地进行工程的挖掘方式重新开始,以求提升效率。」

「原来如此。」

「关于地上,过去—未来方向,朝左右两方开拓的场所,无论哪边都会出现的影子,还无法测量出差距。还不清楚当真是有巨大的太阳,或是四处存在着细微的光源点。只不过这种光是能够透过不透明石头的强力光芒,因此挖掘到某种程度后,采光量应该会出现肉眼可见的变化。虽然无法将明亮度数值化,但我们认为迟早能够以肉眼确认差别。以上。」「那接着按顺时针方向报告。」「是。关于死亡条件的第二次报告——」

研究的发表持续进行,草子感受着隔壁的地图子的热度,同时也集中精神聆听内容。进行了几个详细的调查报告,众人交换意见,仍旧没有丰硕的成果,这周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基本上解散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因此草子也离开小房间,来到已经开拓的石造空间。草子感觉到地图子的热气从后方靠近,所以她战战兢兢地走向过去方向。

「汤原同学。」感觉听见了地图子的声音。「汤原!你有听见吗?」

「抱歉,我现在听不见。」

「别说那种严厉的话。」草子突然被抓住手腕,但没有遭到制止,两人一起继续前进。草子心想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因为十分滑稽,草子就这样继续前进。「睡过头是骗人的吧,过来时我确实把你叫醒啦。你平常都在哪做些什么?」

「什么在哪,我们不是同一组吗?」草子耸了耸肩。「我明明跟桧山同学一起进行调查。」

「像今天这种时候。」奴隶毕业生从旁边过来,草子她们停下脚步,让出道路。在有些距离的工地,可以看见身为领导者的女生,大概是高村奈度子正在前线指挥的小小身影。大家似乎都很忙碌。「哎,汤原同学,我们研究组啊——」两人四目交接,迈出步伐。「我们不需要像那样用自己的手去挖石头,是多亏有那些当奴隶的女生吧。如果开拓土地是她们的工作,找出逃离方法就是我们小组的工作吧。我要你有所自觉的就是这件事,我们可是在领上级给的时间喔。」

「嗯……」

「我并不是觉得你当真很懒惰才这么说的。但一个人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是怎样的人,看到你迟到或是红着眼睛且头发乱翘的模样,说不定会有人断定你很无能,可能会想要把你剔除,跟新的女生交换也说不定。」她有些用力地握住草子的手腕。「事情变成那样的话,我会无法忍受,因为我知道你其实很聪明。你可以嫌我啰唆而讨厌我也无妨,但即使在这种地方,也要在意别人的眼光。纵然这里没有天地,还是有谁在看着你的。」

「像桧山同学一样?」

「我说真的,」地图子很明显地感到愤慨。「你别闹了啦。」

「谢谢你为我生气。」草子笑着转过头去。「呐,你陪我去个地方。」

草子带地图子在敞开的石造空间中前往过去方向。宛如洞穴般的空间逐渐变得狭窄,可以看见房门被拆除的四角形出口。前方是无人的废墟,往回走大约一公里后,两人到达目前已经不再使用的蚂蚁窝型住处。

「之前的居住区?」地图子像是难以掌握情况似地握住草子的衣摆。

「我来祭拜的。」因为这里有骨头——草子这么说道。「研究室总是位于最前线,所以距离一天比一天远呢。」

「你总是会来这里?该不会也去了其他地方?」

「我说不定也曾是奴隶。」草子对着单纯的垃圾坑双手合十。「虽然连坟墓也没办法盖,但我想至少像这样祭拜一下,因为是这些女生让我活下来的。」

「总有一天,一定——」草子用坚强的眼神注视着地图子。「总有一天,我们要大家一起逃离这里,包括那些奴隶在内,真的是大家一起——」

桧山地图子的热度对草子而言非常舒适。她轻松地回答「加油吧」。

伤脑筋的是地图子提出一起祭拜的要求,变得会更早把草子叫起床这件事。在那之后,常有人频繁目击到睡迷糊但衣着整洁的草子被地图子拉着手移动的身影。

哲学的发生

奴隶制度的发展让许多开拓民从肉体劳动中获得解脱,开始出现某种由于空闲而沉溺于思索或头脑劳动者。大多是尝试理解关于这个以石头打造的空间,是怎样的架构与如何成立,并试图找出逃离方法,这些人的行动与开拓土地的运动不同,另外被称为研究组,之后众人积极地组成研究组。

根据研究组的调查研究,确认了几件事情。无限延伸下去的房间,左右两边至少是延伸到几公里前方的一块巨大岩石,还有即使在几公里前方的地点,也会接收到天地的光源,连接起相连房间的门,无论哪一扇至少都是以毫米单位有着相同尺寸,而且正式厘清房间是实际并列于一直线上,没有发现蛇行或弯曲的状况。此外,无论前进多远都存在着新鲜的毕业生,而且一开门她们就会醒来这点虽然众所皆知,但觉醒条件也逐渐被锁定,例如在不开门而是钻墙侵入房间的情况下,即使对房里的毕业生施加危害,她也不会醒来(即便切断她的手脚也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从隔壁房间打开门的同时,被实验者便会清醒,且强烈地诉说着疼痛。从这件事可以推测房里的女生会与房门的开关产生连动,在门打开的同时重新开始活动,而且房门的开关并非根据门把这个构造来判定,已经确认到即使破坏铰链也有效,另一方面,如果是以钻洞的方式侵入,便不会有任何反应。门打开的定义大概是房门离开墙壁这点,但不分房内外,都没有发现疑似让这一连串机关成立的什么东西。也有人进行房间的研究、布告的研究(经过判断后,与其说是用超常能力将墨水滴到纸上,不如说是用印表机普通地影印出来。采集透明胶带并加以比较后,发现显而易见的差异,令人惊讶的是从采集结果来想像,应该是用类似人类手指的东西一张张撕下并分别张贴到门上,但另一方面,却找不到在表面或背面有指纹的胶带,以及可以看出是起点和终点的胶带,也跟学生一样看不出有劣化的现象),还有试图确认光源的真相。无法捉摸其真面目的光源是一个巨大物体埋藏在天与地之间的说法、是由更细小的多数将石头覆盖铺满的说法、石头本身就会发出微弱光芒的说法——虽然有各种主张,但无论哪种说法,结果都无法确认真伪,关于这块彷佛是无限大的土地,出现了地下论、梦境论、并非日本论、也非地球论、其他宇宙论、电脑世界论等说法,但无论是哪种说法,结果都无法加以确认。也试着向醒来的毕业生探听情报,询问她们之前生活的场所,也就是在所谓的外面世界的住处,还有班级、隶属社团与委员会等等,根据不下数千名毕业生的申报制作了地图,也尝试让住处非常相近的两人会面,但果然还是没有找到彼此认识的人。关于班级,也发现许多即使同班也彼此不认识,或是学号重复的人,关于同样是立女学生这个一致性,也重新明显地遭到否定。出现了存在着跟女生数量一样多的极为相似的时间与空间论、只是自己等人拥有某种记忆论、自己等人实际上并不存在论等等,例如岂止是此刻在现场的同学们彼此不认识,关于各自待过(不在现场)的六个班级,总计两百十几名的成员,也找不到共通的认识;另一方面,关于不同年级的学妹、已经毕业的学姊,还有负责各班的班导,甚至是校长立川野田子等人,则是几乎有一致的认识,关于有名的学姊或教师群,不光是外表和名字,即使是就学期间中发生的插曲,也以相当准确的精密度(除了「我跟某位老师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以外)共享着一样的记忆。因此认识之墙横跨宛如社团活动般的年级,在少人数的活动中尤其显著,学校活动、大会结果等等也在分歧的范围内各自相异,与其说是存在着多数类似的学校,感觉更像是所有人被迫一起分享某个范围的学校情报。面临到「陌生人用难以想像是谎言的准确度,述说着她跟相同的学姊学妹在相同场所度过相同时间」这种状况,也有不少女学生因为失去归宿和现实感而发疯。

伴随着「在哪里」「像怎样」的调查,对于「为什么」的考察也兴盛起来。许多毕业生想知道为何自己等人会遭遇这种情况,即使没有答案,也想获得什么可说服自己的理由。就在寻找理由时,因为有一个报上名号的人格,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一般认为这块土地上的一切,与其说是偶然发生的现象,不如说是根据某个人格的意志从头创造出来的场所。至少从整体设备的成本来看,那存在就宛如拥有绝对力量的造物主一般——众人经常这么认为,基本上是冠以校长的名字,一贯称为立川野田子,但并没有非常重视那跟校长本人是不是同一个存在。关于为何的答案,一般认为就如同布告的内容,是为了让学生们直接互相残杀;为何会设置这些房间?为何不是同等(例如无限宽广)的大空间?为何把房门设置成无法回头的构造?关于这些问题,基本上主流思考倾向当成是意图助长互相残杀。

另一方面,要强制学生互相残杀的话,应该需要不得不那么做的状况,还有设计罚则惩罚没有互相残杀的玩家,但在这个空间当中,认为那种强制力功能非常薄弱的意见占大多数。尽管借由没有水与粮食,以及没有出口等状况来限制学生行动,但布告上的指示,还有不限时间等事项被认为是强制力的缺陷,就结果而言,遗留了转圜的余地,让学生能够采取开拓等预料之外的行动;以结论来说,从外部观察的话,现在的毕业生应该引发了某种机能不全。总的来说,具备意志的对象有目的地构筑了万物,但他的能力,更进一步地说是此刻存在的宇宙中出现缺陷——这是研究组大多数人的主张。

关于为何要让学生们互相残杀这点,意见出现分歧,基本上造物主被当成是会对自己等人造成危害的威胁,但偶尔也会出现主张其善良面的人,屡次引起了争论。虽然暂时冒出了代言者像是在猜测造物主没有说出来的意图,但没多久便收敛起来,逐渐平息。

跟「为何」相比之下,显得没有意义的自己等人「何时」被关到这里一事,也屡次进行了考察。每个人都在毕业典礼那天早上,沿着通往讲堂的狭窄通道行走时遭到绑架这点是不证自明,但思考是何时开始待在这里时,假如未来方向与过去方向都有房间无限地延伸下去,照理说自己等人应该也是从很久以前就躺在这个石造房间里,等待着醒来的那一天;但大多数人无法顺利抽出转乘的时刻表而停下脚步,单纯地认为应该是想到办法解决了吧,而不去多想。无论是在时间或空间上,大多数毕业生至今仍丧失着关于起点与终点的直觉,基本上无法顺利地想像,被当成不是很清楚的事情。

三十五 〔久我山住子〕

「久我山同学?」

住子坐在前庭角落的椅子发呆,听到有人呼唤她而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很熟悉的藤村塔子可爱的脸蛋,住子慌忙地装出没事的表情,同时因为被搭话而感到松了口气。

「好久不见,藤村同学。情况如何?」

「很辛苦呢。」塔子「啊哈哈」地笑了。「我已经是每天都在大叫着过活。」

「因为藤村同学很受欢迎啊,我真想再去观赏你的舞台呢。」

「谢谢你。真想就这样苟活下去呢。」被塔子看见没人的桌子与空着的盘子。「要我拿点什么来吗?」

「我肚子很饱。」

「这样啊。」塔子静静地坐到椅子上。有一大群女生在有些距离的阳台愉快地站着闲聊,住子所在的石墙附近则是人影稀疏。连根草也没有,空有其名的庭园只是单调乏味地广阔,尽管如此,一旦有人聚集起来,还是多少会觉得呼吸困难。这天的集会就在馆主没有露面的情况下漫无目的地持续着,歌手们发出高昂且曼妙的声音,不知是哪来的主意,唱的是学校的校歌。「久我山同学的执笔活动顺利吗?」

「之前告一段落了,如果读者能喜欢就好了。」

「真的?太好了。」塔子彷佛感同身受似地这么说道。「其实我内心一直很担心呢。」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住子瞬间联想到这跟什么不同吗?而闭上了嘴。

「羽田同学过得好吗?」塔子普通地这么询问。「虽然她今天好像不在。」

「说得也是。虽然我不晓得,但前阵子她看起来是没变。」

「大家都很担心喔,因为她朋友发生了那种事情。虽然我没直接见过,所以还没什么。」人群那边大声嬉闹起来,塔子看向那边,同时压低音量。「你跟若森同学聊过了吗?」

「若森同学?她有来吗?」

「没有来吧?」塔子说着「我也没看见她」,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东西,蹙起眉头。「我果然对酸的东西没辙。我一直在找若森同学,因为不是这种时候,就很难去见她。」

「我也有点——」住子也内疚地含糊其词。「难以靠近她。」

「有没有人在后方协助她呢?她不要紧吧?应该有人会去关心她吧,毕竟她有天分。」塔子望着远方的眼神,大概是从人群中在寻找一个人的眼神吧,但住子发现自己看着塔子的表情,忽然觉得那是张冷淡的侧脸。「可以画出那么漂亮图画的人,要是被吃掉就太可惜了。」

「无论是谁都这么认为吧。」住子这么低喃,于是塔子也点头说「没错」。「我一直以为藤村同学讨厌她。」

「我?」塔子用眼神追逐送上来的料理。「说得也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住子跟塔子道别,前往厕所。一旦到达羽田府这程度,厕所的等级也有相当的差距,比较安稳地上完厕所并离开后,在狭窄的走廊上偶然遇见了若森初子。

「久我山同学。」若森初子发现住子,而朝她挥手。「好久不见。」

「若森同学。」住子十分惊讶,心脏感到疼痛。「吓死我了,原来你有来聚餐啊。」

「你说那个?」初子指了指庭园的方向。「我来是因为其他事情。我是来见羽田同学的。」

「见羽田同学?」住子松了口气。「来协助她?」

「啊啊,不是的。」初子摇了摇头。「我想停止画画。」

「你说真的?」

「嗯。」初子用力地摩擦着短发。「毕竟赞助者也死掉了。」

「骗人的吧,若森同学。就算不是高村同学,一定也会有人愿意收下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总觉得好像泄了气一样。我好像有一部分是希望那个人开心才画的。因为只有那个人,愿意说喜欢我画的阴暗图画。」

「有很多人都喜欢你跟你的图画喔。」住子不禁抓住初子的肩膀。「藤村同学也是一直在找你喔。」

「真的?」初子腼腆起来。「真怀念呢,好想再三个人一起聊卷东的话题。」

之后的住子还是一样不断写着同样的故事,受到赞助者强烈的疼爱。

塔子也以一线演员身份在舞台登场了很长一段期间,但某天搞坏了身体,不得不退休。

停止画图的初子在小组间不断移动,似乎因为某些事情跟周围起了争执,被贬低到奴隶身份,至于那之后的行踪,住子就不晓得了。

娱乐的发展

借由奴隶制度的发展,娱乐也与哲学一同产生了。最初期是从保健组与奴隶和劳动者闲聊,作为心理辅导这件事开始;能够欢乐开心地畅谈关于现世发生过的有趣话题、看过的电影和漫画小说这点,在渴望娱乐的开拓民之间出现强烈需求,发挥了缅怀过去所待的场所,以及安慰艰辛现在的功能。过没多久,开始聊到没哏,或是因为过于憧憬而感到喘不过气,于是比起无论多么有趣却都无法看到实物的传闻叙述,更兴起了重视现有艺术的运动;例如肉眼可以看到实物的歌曲、舞蹈或是画出来的图。以歌曲来说的话,一切都成了怀念老歌,思乡的文脉、让人感觉到乡愁的作品,或是自然主义式的表现流行起来,重叠着幻想、空谈与飞跃的内容则不怎么受欢迎。

在虚构故事之外,说书人作为演艺受到大家喜爱。对于长期在这里生活,待到都快忘记现世景色的人,说书人能让她们历历在目地回想起昔日的自己,是十分宝贵的存在。听到就会想起,但无法自己主动挖掘出来的日常琐事跟学校或城镇的记忆——能够勾起这些回忆的饶舌话术,还有丰富且让人引起共鸣的话题哏——具备这些条件的人非常稀少,跟在歌唱与绘画方面具备顶尖水准的人同样大受欢迎。无论哪一种娱乐,一开始大多都是为了让劳动阶级放松,但没多久厌倦空闲的支配者阶层开始会扣留并独占擅长才艺者,或是赞助特别中意的艺人并加以庇护,或是借由拥有的艺人质量来显示权威,或是聚集这些女生来进行社交活动。也有人展示才艺而从奴隶阶级成功升等,这一连串的风潮产生出大量志愿当娱乐制作者的人,最终呈现出供给超过需要的状态,在光鲜亮丽的背后,产生出从不受欢迎的制作者依序被吃掉的生存竞争。虽然研究组和娱乐组都成了契机,创造出后面房间的毕业生可以脱离奴隶身份的系统,但这件事逐渐导致社会基础变得衰弱。

三十六 〔丸井桒子〕

有个坐在手推车上的妙龄女性通过,因此丸井桒子不禁停下了手,从挖掘工地注视道路那边。

「丸井。」细田时期子呼唤着桒子,并戳了戳她身体侧边。「监督在看喔。」

转头一看,只见负责监督的不知是白井同学还城井同学正瞪着自己,因此在被责怪偷懒之前,桒子重新握稳独轮手推车往前进。她与时期子并肩走着,就这样边聊边离开挖掘工地,两人一起朝大约要走十分钟的丢弃场前进。「刚才那个呀——」

「什么?」

「坐在推车上的人,细田你认识吗?」

时期子忽然看向背后,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是羽田路地子吧。」

「羽田?」

「就是那个啊,是这里的国王,老手们跟最伟大的那些人,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但应该是来观察各种情况吧。只要活着,也会有闲得发慌的日子吧。」

「她就是国王吗?」桒子心想,所以她才会坐在推车上啊。「看起来不像同年纪。」

「在这里活了十几年的话,总不可能永远都十五岁吧。」时期子用低沉的声音说出简单的感想,战战兢兢地往前进。桒子也连忙站稳脚步,推动独轮车。「听说她其实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十年的样子。」

「不会吧。」桒子不禁笑了。桒子本身才刚在这里醒来没多久。

虽然活到这么大还没推过堆满石头的独轮手推车,但最近逐渐变得就连搬运岩石也并非什么重体力劳动了。话虽如此,但这终究是笨手笨脚的桒子本身的情况,关于工作效率,时期子要比桒子优秀许多。以身高来说,时期子明明比桒子矮上一个头,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桒子在很多事情上被迫认识到时期子蕴藏在体内的能量相当庞大,那样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培育出自我厌恶,还有对时期子的崇拜。

只是挖掘就能开拓土地,基本上是外面才有的事情;倘若是被封闭起来的石造房间,某处会堆积着挖掘出来的石头,面积不会变宽广也不会变狭窄。当然有必要将石头丢弃到不会使用的远方某处。位于过去方向几十公里处,被舍弃的开拓地,如今则成了大规模的垃圾丢弃场。现在有许多毕业生居住的这块开拓地,也挖掘并设置了许多小规模的垃圾洞,处理那些洞里的垃圾也是桒子等人的工作。

「没想到会国中毕业就开始工作。」就在桒子随便喃喃自语时,远方传来镗镗的锣声,因此得知到了换班的时间。将最后一车沙砾搬到收集场,向监督报告工作量后,将作业交接给其他组的女生们。「麻烦你们了。」

「辛苦了。」丰田同学等人精神饱满地前往现场,桒子与时期子跟她们擦肩而过,前往土地的中心处。平时回程的路上并列着半地穴式房屋,在这条路的更前方有着不自然的墙壁与铁门,这间巨大的大厅应该也在那边暂且到达终点。

桒子并非伙食组,所以不曾仔细看过据说位于那前方,连绵不绝地宛如对照的镜子一般延续下去的风景;桒子原本应该走在前往讲堂的路上,却在陌生的石造房间中醒来,被拿着手工制枪枝的女生绑架后,被迫听说自己的现况与世界观;因为桒子知道有个半吊子地被开拓的废墟位于过去方向,所以对于这种现况与世界观,目前并没有感到太大的疑问。如果要说跟自己以外的一大群人一起顺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趋势行动的期间,总好过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一个人醒来,桒子认为说不定是那样,姑且不论有多么不对劲,毕竟昨天跟今天都活着,而且桒子单纯地觉得既然在挖掘洞穴,总有一天可以到外面吧,因此她也不觉得自己按照被迫接受的条件在做什么错误的事情。

「丸井同学没什么进度呢。」在进入居住区前,担任组长的驹野同学看着帐簿这么说了。「很吃力吗?」

「我会加油的。」那天桒子也是歌咏着安稳和平,同时拼命道歉。

「细田同学很努力呢。」班长向隔壁的时期子这么说道。「但你好像有些憔悴?」

「是这样吗?毕竟没镜子可照。」时期子一脸不明白的表情,看向桒子。「你觉得呢?」

「你头发变长了呢。」桒子心想这应该是类似的话题,而这么说道。每天都在旁边看着的话,姑且不论内在,要评价外表有些困难的地方。

「你回去时到卫生所量一下体重吧。」驹野同学这么说道,解放了两人。两人按照指示,在其他帐篷将砝码与时期子放到天平上,完成这一切后,当天的工作便结束了。

室友的鼾声在阴暗的大房间里回荡着。

睡到翻身的女生碰到桒子的脚。睡通铺的桒子看着住处的天花板。制服的装饰扣就那样附在正上方拼缝起来的布上,反射着出口的光芒,十分碍眼。散发微弱光芒的石造房间不会有太阳下山,因此居住区的寝室采用了宛如帐篷般的简易遮蔽物。桒子忽然心想,以前明明连补习班的宿营也不想参加,却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与别人一起睡这件事。桒子将脸埋进曾经是某人穿过的上衣,如今则成了寝室共用的棉被里,一直听着隔壁女生的鼾声,听了大约一个小时。

「羽田家之类的地方好像有屋顶跟墙壁喔。」吃早餐时,时期子这么说了。说是早上,也是小组里的早上,桒子等人早就已经连日本标准时间也丧失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床铺。」

「墙壁?」「不知道是不是把我们搬运的石头像砖块那样切开堆积起来的,不过听说确实有房子,不是帐篷,而是有砌墙壁的喔。真好呢。」「没想到会打掉墙壁来建造墙壁。」「毕竟是日本人,应该会想在有墙壁的兔子小屋里睡吧。而且声音不会外泄,又有隐私。」「你听谁说的?」「会去那边当马的女生。听说好像是在叫醒女生时,发现她们口袋里有糖果什么的话,就会送到羽田或其他人家里的样子。听说那女生前阵子看到了羽田跟大家一起在吃大豆水果营养棒。」

「大豆水果营养棒耶,真厉害。」

「也就是说,她们在这里比我们还要伟大吧。」时期子一脸无趣似地这么说道。「虽然不晓得有多少女生会掉落大豆水果营养棒,但只有伟大的人也能吃到那种东西嘛,而不是肉什么的。虽然简单来想就是要不要出人头地,但听到这种事情,还是会觉得不满吧。」

「你真清楚呢,细田。你以前喜欢王室新闻之类的?」

「我喜欢新闻喔。」时期子咬了口肉。「像是羽田,她的跟班很惊人,根本是那个了嘛,好像有些人因为崇拜而在服侍她的感觉。如果讨她欢心且加入粉丝俱乐部,也会获得恩惠不是吗?例如可以分到大豆水果营养棒之类的。但相对的就不能在两人独处时向她搭话,或是聊天时限制在几分钟以内,好像真的有这些规定喔。」

「你听说的?」

「是啊。」很好笑吧——时期子这么说道。「听说好像有社交聚会什么的,好像也有人在那种场合给羽田私人信件,结果被批得很惨还被赶出去,说她明明不是粉丝还敢这样。」

「这样听起来,感觉很可怕呢。」桒子擦了擦嘴。「细田想出人头地吗?」

「我是不想永远都在做这种事。」时期子压低音量,说出她直接的想法。「如果说她一开始带领人前进所以很伟大的话,的确是那样吧。单纯就是挑对了时机。既然这样,我们应该也没什么不同。」

「你真有上进心呢。」

「我只是想变成觉得羡慕的人物嘛。如果感觉很无聊,就不想那么做了。」时期子这么说道,含住某人硬邦邦的手指。「丸井你不会这么想吗?一直这样的话,会弄坏身体喔。」

「我——」桒子放下骨头,犹豫着该说什么。「毕竟我成绩也不够好。」

「没人知道标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只要努力去做就好啦——时期子坚决地这么说道。

「我们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吧。」

「我是很想那么做啦。」用餐时间结束,话题就这样打住。

桒子一边分类骨头一边反刍对话,在这种狭窄的地方竞争第一有什么意义?她慢了半拍,将这种异样感化为言语。虽然桒子并非想带头当牛马,但结果都是一样把同年纪的别人当作食物而活着。

「但也不用疯狂想去做吧。」桒子看着越是深处看起来越是狭窄的石造景色,一个人这么低喃。「毕竟现在又不是奴隶。」

没人去数之后过了几天,但在聊到这种话题后没多久,立刻决定了时期子的调动部署。调动部署这件事本身在小组里也非常频繁,但两人从醒来之后就认识,因此想到要分别,对桒子而言是相当震惊的消息。

「听说这次决定要开拓新区域了。」时期子面带笑容地说道。「听说很快就会放弃这里,要开拓下一块土地并迁移到那边。她们问我要不要当那边的开幕员工。」

「竟然是从明天开始——」知道事出突然,桒子这么低喃。

「有什么关系呢,等初期挖掘出空间之后,丸井等人也会立刻移动过来嘛。」

「嗯。」桒子这么应声,低下了头。总觉得突然呼吸困难起来,她不知不觉间按住胸口。「这样啊,那你算是升等了呢。」

「或许吧,虽然不晓得算不算升等,但应该是获得认同了吧?」时期子坦率地笑了。

「那么,恭喜你。」

「谢谢你。呐,你别摆出那种表情嘛。」时期子伸手碰触桒子侧边。「虽然认识的时间短暂,但我很庆幸能跟丸井变成朋友喔。」

「你努力出人头地吧。」桒子自己也不晓得这样是否算讽刺。直到昨天应该都看透了这个名为细田时期子的人物,一旦要分离,感觉她就像浮云一般。「拿到大豆水果营养棒的话要给我喔。」

「你有多想吃啊。」时期子「啊哈哈」地笑了。「那就这样吧,如果我真的变伟大,我会透过关系把你叫到上面来。虽然不晓得有没有点心,但我们再一起睡觉,一起醒来吧。」

「我——」一觉得她这样很过分,嘴巴就动了起来。虽然试图制止,却无法回头。「就算在这里也是很开心喔。如果拿日本跟这里比,虽然是日本比较好,但细田也在,即使是这里我也根本没问题。」

「真的?」时期子笑了。不过真的只是笑了而已。

结果之后桒子并没有跟时期子重逢。毕竟一群人花了比时期子所说的更长一段时间才从这块土地上移动,在这段期间内,除了时期子以外,跟桒子类似同期的女生也都跟别人替换了。桒子后来偶然被看上,开始跟着有些伟大的女生从事泡茶等工作,但要说幸运也就只有这件事,移动到新天地后,也是一次都没见过时期子,结果也不知道她是否顺利变成伟大的人物了。原本认为很激烈的人潮流动,一旦脱离之后,感觉是让人惊讶的停滞不前,桒子无法窥探看不见的世界,至今仍未听人提起细田时期子的名字,也没有像约好的那样被她透过关系邀请,漫长的岁月就这样流逝而过。

真正的时期子在相当前面的阶段就遭到支解,经历各种延迟后也进入桒子的肚子里,作为粪便被排泄出来后,与砂石混杂在一起;但在丸井桒子的内心,时期子一直活了很长一段期间,伴随着些许怨恨,一直重要地被反刍。

奴隶制度的问题点

由奴隶制度支撑起来的定居生活,从奴隶制度的瓦解开始划上句点。以粗食为贵且熟练搭车的定居生活,结果也为了一天比一天远的饲料厂问题所苦恼。随着配给车的往返距离增加,对奴隶造成的负担也不断加重,奴隶的品质也跟着逐渐低落。要获得粮食与劳动力的工作量,跟能获得的粮食与劳动力的收支逐渐转成负数,变得无法维持开拓出来的定居地,为了缓和成本,好几次反覆更换首都,集团实际上变化成了以每隔一段期间会进行搬迁为前提的社会型态。

在末期的定居生活中,为了维持奴隶品质,设置了更底下的阶层,蕴含着家畜的意义命名为戊午(马)、己丑(牛),或是为了平易近人称之为茄子〉或小黄瓜(也有一说是源自下腹部膨胀、纤瘦的模样)。马和牛完全不会被给予粮食,一直工作到死,死亡后就拿来吃掉,借此成功压抑住维持费,也发挥了让在恶劣环境下工作的奴隶们发泄不满的功能。增减变化激烈的牛马,每小时的人数是最多的,之后一直到占据最上层的女学生,构成金字塔型的社会,一旦无法维持这种平衡,被食者与猎食者的关系便会被打乱,导致社会崩坏。只靠如今也在未来方向沉睡的毕业生维持共同体这件事到了极限,无法借由其他方法创造出新的粮食与人才这件事,是这块被封闭起来,名为石造房间的土地的问题点。尤其是共同体的成员皆为女生,因此无法借由繁殖来生育下个世代,经常有人会忧虑地提起这点,认为这是要维持社会的致命缺陷。

虽然研究组的探查每天都在进展,但无论朝哪个方向挖掘了几十公里,都只有一块岩盘不断延伸下去,至今仍未发现任何跟逃离相关的线索。一部分研究者指谪出自己等人以前在外界所待的立川女学院里,可能有女装男生假扮成学生入侵校内,度过三年某种双重生活,因此主张要从无限被关起来的毕业生当中找出这些男生的可能性很高(「森村猜想」),但实际上一次也没有确认到那样的存在。在发掘出来的数亿女学生中,连一个男旦也没有这点,被确认为是具备超常能力的某人在干涉这个空间的新痕迹。

相当于支配阶层的女学生们,即使在恶劣的地下室中奇迹似地长寿,但健康指数也逐渐下滑,大多数情况下都比外界更早过世。在支配者高龄化的情况下,奴隶阶层也会有许多身体健康的人,因此一旦引起混乱,便经常会颠覆并崩坏社会。许多借由奴隶进行定居的集团都像这样瓦解,只能更换领导者,或是回归成移民。

三十七 〔羽田路地子〕

羽田路地子原本应该沿着通往讲堂的狭窄通道行走,但她在除了布告外什么也没有的阴暗房间中醒来,在那个地方度过大部分时间。许多女生经过她身旁,当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很多事情都变得不知道了。

「有谁在吗?」醒来的路地子发出声音。「没有人在吗?」

「羽田同学。」传来某人的声音。「你醒了吗?」

「这里是哪里?是我家?」路地子爬了起来。「好暗。」

「没有很暗喔,羽田同学是眼睛看不见,脚也虚弱得不能走路。」

「是这样吗?你是?」

「我也没办法走路。你什么都不记得吗?」

「总觉得呼吸困难。」路地子轻咳了几声清喉咙。「我想到外面,可以带我到庭院吗?」

「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你的国家灭亡了。发生了战争,住家与庭院都崩坏了。」

「高村同学呢?她不在这里吗?」

「她很早以前就过世了。她被卷进崩塌事故,也举办了葬礼对吧。大家一起吃了她不是吗?」

「她死了吗?」听她这么一说,似乎勾起记忆。「大家都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

「大家互相残杀了呀,像是为了保护你,争执了很长一段期间呢,现在只剩我们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你的粉丝。」女生没有回答。「我是最后的幸存者。跟建构出国家的期间相比之下,才花了十分之一的天数,一切就灰飞湮灭,之后就一直不断在斗争。」

「真的吗?我什么也看不见。」路地子忽然被做了什么,她感到惊慌失措。「你在做什么?」

「你之后会离开这里。」

路地子发现鼻子闻到一股刺激的味道。

「你记得那张布告吗?你会回到毕业典礼上。如果真的有好几个时间与空间,你应该会回到那天的那条通道上吧。这里就没有任何人了。」

「毕业典礼?」这句话唤起强烈的恐惧。虽然无法顺利回想起来,但这是过去曾经渴望,后来则因为可怕的想像而感到苦恼的话语。

「你穿着制服喔,还有室内鞋。我们原本是国中生呢。只有你也好,要平安逃离这里。你一定能回到那天的走廊上。就算阴暗也要笔直前进喔,大家都在讲堂等你。」

「别这样。」地板湿了,是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的血液味道。路地子觉得对方在做什么恐怖的事情。她将手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四处也找不到对象。「让我待在这里!我根本不想回去!事到如今我根本无法回去!明明是个皱巴巴的老糊涂!我什么也看不见呀!脚也没办法动!别让我回到那一天!我什么都不要了!」

三十八 〔片濑耳子〕

「是学姊!」片濑耳子忽然站了起来,因此正在用餐的人都惊讶地抬头仰望她。「我听到小山田学姊的声音!」

「小山田学姊?」耳子没有回答这么询问的领导者,她扑向过去方向的门,冲进里面的房间。「等一下!片濑同学!」

「学姊——!学姊——!」附近的女生勉强压住门,但耳子早已经飞奔到过去方向了。看来她似乎发疯了。集团姑且追了上去,但耳子踹开门挡扬长而去,只能听见她呼唤学姊的清澈叫声从远方回荡过来。众人想省去挖掘的麻烦而置之不理,因此之后就没人见过耳子了。

在不断延伸下去的石造房间中,有许多女学生内心都多少生了病。为幻视、幻听所苦恼的人也相当多,例如能听见父兄的声音,也有人说她看见学姊学妹,或是完全是异形的存在等等,经常让周围的毕业生感到混乱。也存在着一部分女生表示她是灵媒或能进行心电感应,她们请来家族的生灵,或是与家族进行通讯等等,向周围的女生传递讯息。为了解决集团中关于政治经济等各种混乱与问题,也曾经尝试访问实际存在的总统、议员、文化人和过去的伟人等等。

三十九 〔深山社歌子〕

深山社歌子原本沿着通往讲堂的狭窄通道行走,但当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睡在阴暗的房间里。是个石造的四角形房间,房间里有两扇门,其中一扇门贴着布告。

仔细阅读过布告的社歌子打开门,一确认睡在隔壁房间的女生,随即杀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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