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我对他人没有任何执念。
每个人都无法独自生存,但我这人从小就很自立,把自己当成全世界。
性格冷漠又不太会摆笑脸的我,身边根本没有称得上朋友的人,我也知道学校老师背地里都把我当成难搞的学生。
我会变成这样的人,当然是源自于我的父母。
自从我懂事以来,父母就严重失和,这样的父母势必会对我采取不闻不问的放任主义。我没有「在家被虐待,在校被霸凌」这种悲壮的遭遇,每个人都把我当成空气,所以我能断言自己没有任何受害的记忆。
尽管如此,我依然明白自己不是幸福的人,我真的明白。
我从未背负过万众期待的重担,却也尝不到被称赞的喜悦,所以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能找到乐趣的事更是少之又少。
「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无数次。
这么说吧,过去的我并不是活着,用「只是还没死掉」来形容比较贴切。
所以对我来说,那个人的温暖具有价值,赋予了我生命的意义。
那个人不但对我释出纯粹的善意,提出赞美,还教会我喜悦及快乐。
他让我认识了音乐,想要学钢琴,也交到了朋友。我会想要活下去,觉得自己「还活着」,全都是因为他的温柔善意。
所以我也无可避免地逐渐对他产生憧憬以外的情愫。
「你好。」
他眯起眼睛露出温柔笑靥。
我努力压抑如雷的心跳声和狂涌而出的喜悦。
「你好。」
好不容易才说出同样的问候。
第四次。
这是我和他像这样在镇上的小型演奏厅欣赏音乐的次数。
前两次是偶然,但第三次是预测他的行动后特地到演奏厅去见他。这次我也掌握了他的行踪,故意制造偶遇的机会。
虽然只有演奏会的短暂片刻,却是无需任何借口能与他共处的唯一时光。
今天的曲目也一如既往地是镇长喜欢的五首知名古典乐,以及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共计六首曲目的雅致演奏会。演奏会不定期举办,大部分的观众都是当地的常客。
他似乎很喜欢欣赏这个演奏会,是单纯喜欢曲目吗?性格沉稳的他的确很适合这些古典名曲。
开始学琴后,为了获取灵感,我也经常来欣赏演奏会。
和他碰面后,我们会坐在隔一个空位的邻近座位享受音乐。虽然途中不会交谈,我的大半记忆也都是他偶尔传来的气息声,但碰面和离场时的问候,已经成了我日常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但人类是欲求不满的生物,我也不例外地渴望更多。第四次的今天,光是问候已经无法满足我,于是我决定自己主动搭话。
我应该像平常那样,听完音乐后和他简单交换心得,沉浸在余韵之中,在变得更加蔚蓝的天空下说完「再见」后,就抱着下次还能见面的期待与他道别。
但走出会场的他正准备开口说出「再见」时,一向没什么主见的我用尽全力喊了他一声,冒昧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光是像这样开口挽留他,就已经尽我人生中最大的努力了,我却贪心地想说些嚣张的话。
「怎么了?」
他疑惑地歪着头,我却因为太过害羞和紧张没能看清楚。
我用指甲都要嵌进肉里的力道紧握拳头,努力逼出勇气。
他是我生存的意义,所以失去这段能共处的短暂片刻可是损失惨重,但如果我能用这仅有的勇气延伸这段时光的话……
我想像着自己成功的模样,狠下心说道:
「下个星期天!请来最近的车站!」
我知道自己说得没头没尾,但把这句话说完就是我的极限了。
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
或许该先问问他的联络方式,或是再冷静点谈妥碰面的细节,但以我当时的人生经验根本想不到那些选项,只能说出那种话。
我逃也似地加快脚步离开现场。
同时祈祷身后传来的那句「了解」不是我一厢情愿的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