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电车上学是什么感觉呢」
清晨。在驶向天上院学园的接送车中,大小姐唐突说出这样的话。
「您对用车接送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还请您告诉我。我会马上处理」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听到同班的女生在聊坐电车上学的事情,所以稍微有点在意而已」
也就是说产生了兴趣。
可能是因为大小姐的直觉很准又过于全才,所以也有好奇心旺盛的一面。经常冒出对未知事物的兴趣。这次的兴趣就是『坐电车上学』吧。
「……这么说来,大小姐平时不怎么坐电车呢」
「因为想去哪里都有人送嘛,坐电车上学的经验完全没有过呢。反正要去学校的,就体验一下吧」
「话虽如此……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有趣之处哦。电车通学正如其名,只是坐电车上学而已。另外,由于早上的高峰期人多混杂,会感觉特别拥挤」
「拥挤?」
「不止是学生,大人们也会乘坐电车上班。相应地人流也会变得密集,根据时间段的不同甚至可能没有位置可坐」
「嗯~和我听说的一样很辛苦呢」
「特别是电车满员的时候,会出现不得不和他人紧密接触的状况,因此对于大小姐――――」
「今天坐电车回家吧」
「我的话,真的有在听吗?」
「当然哟」
「那么,今天——」
「坐电车回家吧」
「大小姐!?」
怎么回事。是我没说清楚吗?
出于慎重起见,还是再说明一次吧。
「大小姐。我认为坐电车回家,并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好哦」
「是这样吗?」
「是啊。如果被卷入傍晚的高峰期,会出现不得不和别人紧密接触的情况,而且还很难分开」
「今天即使天地异变、天翻地覆,也绝对要坐电车回家」
为什么……!为什么,大小姐这么拘泥于电车啦……!
「影人。今天你也要一起坐电车」
「当然,我是这么打算的……大小姐。虽然不知道您在期待着什么,但请不要过于勉强自己」
「并没有勉强啊。不如说反而因为期待而满心欢喜呢,所以敬请放心吧」
虽然理由还不清楚,但好像大小姐无论如何都想坐一次电车。
大小姐喜欢心血来潮的习惯这次也朝奇怪的方向发动了。
……嘛,这也是大小姐的魅力所在。身为佣人,我只需考虑如何实现大小姐的愿望即可。
(从学园附近的站点至宅邸的路线,以及根据时间段平均的人流密度也记在脑子里了……天气也没有问题。还有就是放学时间了吧。最好是能根据高峰期的时间段进行相应的调整……但这点只能祈祷大小姐的心情了)
我正在脑海中安排今天放学时的规划,大小姐忽然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在手机上输入了什么信息。
……真稀奇。大小姐虽然天赋异禀,但也努力过人。因此各方面的规格都很高,如今做任何事情都能带着潇洒的表情完美地完成(当然,背后也离不开她的努力)。能让这样的大小姐露出认真的表情,应该是相当重要的案件吧。
(虽然想出声搭话……但还是不要打断她的注意力比较好,这里就先观望着吧)
课程全部无事结束,放学时间到了。
心情好到哼起歌来,混杂在归宅部的学生们中间,大小姐径直向车站走去。
……大小姐,从学校到车站的路不是第一次走吗。脚步简直就像事先已经熟记了地图,完美地把握了路线一样。
「大小姐,您有走过这条路吗?」
「这是第一次哟。平时是坐车的」
那为什么可以走得这么轻车熟路啊。
难道说真的把地图和路线都牢牢记在脑子里了吗……不,就算对坐电车回家有兴趣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吧。
「啊,是影人君和天堂同学」
「今天是怎么啦?平时都是坐车的呢」
平时坐车回家的大小姐和我一起走路离校是很少见的吧。
同年级的女生们朝我们打招呼道。
「你们好。今天我们改变了心情,决定坐电车回家」
她们好像是隔壁班的学生。初中时代并没有同班过。
虽然从前没有和大小姐的接点,但今后可能会增加。
我注意着不要让对方感到不快,露出清爽的笑容。可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让大小姐的评价下降。
「…………~……是、是吗。那我们是一起的呢~」
「那……要一起回去吗?我们也想和影人君说说话~」
「大小姐。您意下如何——」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有急事」
大小姐朝她们摆出完美的笑容,抓起我的胳膊快步走了出去。
「大、大小姐?怎么了吗?」
「没怎么。倒是你刚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为了不让大小姐的评价下降,我正要用心地做出笑容……」
「要是那样的话就让我的评价烂在地里好了!」
「不可以烂在地里?!」
「总之给我抓紧时间!现在马上!离开这个!危险地带!」
就这样快步走了一会儿,我们抵达了车站。
这个时间段的话人群不会太挤。更不会出现电车满员的情况,除非天塌下来。现在最多只有和我们一样,在放学路上的各校学生。
「影人。为什么哪里都没有卖便当」
「那种便当只在有新干线通过的大车站有卖。至少,在这种规模的车站里是不会有卖的」
「是吗。我还想吃一次,真遗憾」
「下次有机会再吃吧。到那时我会准备的」
「不要啦。我就想在车站买便当」
正在我们闲聊的时候,电车准时到站了。
车门打开,我和大小姐一起走了进去。这个时间段车里的人果然稀稀疏疏的。
除了同校的学生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乘客。
「大小姐,请坐。这里有空的座位」
「我站着就可以」
我也不能把身为主人的大小姐放在一边自己坐下。于是,我也在空空荡荡的电车中就这么站着。
(如果,这样能稍微满足一点大小姐对电车的好奇心就好了……)
我摇晃着守护在大小姐身边,电车停在了下一站。
车门打开,人群从站台上汹涌而入……汹涌而入?
「嗯?」
不知为何从站台上涌入了大量的人。正在我困惑的时候,车内转眼就挤满了人,想坐也没得坐了。
(为、为什么?这个时间明明又不是高峰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
在校期间,我已经把放学路线上的车站及其周边情报全部记在了脑子里。
大型活动应该是没有的。就算有最多也是散发气球或者抽奖彩票,只有这样而已……
「哎呀。满员了呢」
「是、是的呢。非常抱歉,大小姐。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你的错喔。只不过是,偶然之中,人群聚集在了这个车厢里而已。要掌握所有人类的流向是不可能的,所以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
「但是,让大小姐感到拥挤……」
「没关系哟。我完全不觉得拥挤」
真不愧是大小姐。大小姐对突然满员的电车不为所动,嫣然一笑。
我也必须要好好学习啊。随便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就大惊小怪,这可不行。
「呃……」
车厢摇晃的同时人流也在波动。虽然我想尽可能地确保大小姐的个人空间,但人实在太多了,好像要坚持不住了。
「非常抱歉,大小姐。请稍微忍耐……」
「别在意。那种事情不用顾虑也可以。请好好保护我」
☆
升入高等部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偷腥猫出现了。
老实说,我很焦急。必须要采取什么措施,才行。但是仔细思考之后,并没能想到什么良策……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答案应该近在咫尺。
(译注:灯台もと暗し,灯台照远不照近,意思类似当局者迷)
一般来说,我们可能会觉得满员电车一点好处也没有。
嗯。没错。对我来说,也并不喜欢坐。
但是……如果有好处的话呢。如果有独一无二的好处的话,那又如何。
「特别是电车满员的时候,会出现不得不和他人紧密接触】状况,因此对于大小姐――」
「今天坐电车回家吧」
紧密接触。没错呢。物理上的接触说不定是有效的呢。
虽然不是自夸,我是属于发育比较好的一边(之前胸口的衣服也感觉有点紧)。
……而且如果是满员电车的话,可以若无其事地,自然地,必然地,实现紧密接触。这是一个最能有效发挥自己武器的场景。而且我会很开心。
我一想到这招,马上付诸行动。
取出智能手机,以天堂家专用的App发送讯息。计划在两秒内构建完成。剩下的只需要确保人员。而这些人员,只要使用一下天堂家的力量就轻而易举。
要做的事非常简单。
在我指定的时刻,进入我指定的车厢。这样就可以了。
……嘛。难得和影人乘电车回家,却跑出其他偷腥猫是预料之外……但是没有问题呢。这辆满员电车将一锤定音。
安排好的人涌进电车让影人困惑不已,但对我来说却十分满足。不。不是满足。不如说胜负从这里才开始。
「非常抱歉,大小姐。请稍微忍耐……」
「别在意。那种事情不用顾虑也可以。请好好保护我」
「……我明白了」
以被安排好的人员推挤的形式,我和影人的距离缩短了。影人虽然用手撑着电车的墙壁想要保护我,但由于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嗯。这样紧贴着身体果然还是有点,羞耻。
也许能成为影人稍微意识到我一点的契机也说不定。
……呵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呢。瞄准影人的偷腥猫们。
看来我马上就可以发表胜利宣言了哟。
「大小姐,会不舒服吗?」
「我没问题唷。不如说,再近一点——」
抬头看他。
(——……啊)
影人的脸,比想象得还要近。
被那如同夜空般美丽的眼瞳所吸引,我脑海里思考着的什么计划,什么余裕,全都化作了一片空白。
(好近、哇……比想象中的、还要……而且这个姿势……怎么说呢……)
我在作为研究用的电视剧和漫画里见到过。
这就是那个吧?是叫做『壁咚』来着?虽然是形势所迫,但是没想到影人会做这个……
(奇、奇怪?)
脸颊突然热了起来。心脏也、怦怦直跳……
「大小姐」
「咿……怎、怎么了?」
「您的脸看上去好像发烧了。难道说,身体不适……」
「不、不是的。没问题的。没关系的哦,所以……」
……看来我,没有很好地把握自己的承受能力(Capacity)。
「现在……不要、盯着我」
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下了电车发现自己走不动路之后。
……顺便一提,在这之后。
只有「影人君用壁咚姿势保护了女孩子」这样的传言流出,粉丝少量地增加了。知道这事之后,我气得差点想撞墙。
☆
天上院学园高等部一年A班。
这是从今年春天开始,大小姐和我就读的班级。
自入学式以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现在,班级之中已经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小团体(Group)。
在学园的学生之间,像大小姐和我这样由中等部直接升入高等部的学生叫做『内部生』,从外部通过入学测验考入的学生则被称为『外部生』。小团体主要就分为这『内部生』和『外部生』两部分。
因为从初中开始就朝夕相处,『内部生』之间形成小团体是自然而然的。这样一来,很难融入已经形成的小圈子的『外部生』们,形成『外部生』自己的圈子也是无可奈何的。
而眼下,这就是我面临的课题之一。
(大小姐没有朋友啊…………)
虽然升入高等部以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但是能让大小姐称为朋友的人还一个也没有。不如说这是从初中时代就困扰着我的问题。
倒也不是被周围的人敬而远之。应该说是被投以羡慕的眼光吧,搭话也会普通地回答。前几天也在放学路上被不认识的女生们搭话了。
但是,关系深厚到能称得上朋友的学生却几乎没有。
不管是好是坏,这或许也可以算是平等待人。虽然不是说这样不好,也没有勉强去交朋友的必要,但大小姐的世界会不会因此而变得狭小呢。我只是担心这一点。
「为什么露出为难的表情?影人。……原来是,正在幻想此时此刻体育馆里挥洒着健康汗水的女孩子们,那身穿体操服的身姿吗?我知道了。我懂你的心情,影人。特别是天堂同学身穿体操服的样子,可以说是蕴藏着暴力般的魅力……」
「再说下去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雪道」
「你还是老样子,一提到天堂同学就会暴动起来呢……」
染成茶色、留得有些长的头发。虽然显瘦但也有适当肌肉的平衡身材。若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亲近人的狗一样吧。其言行举止,像会在不知不觉潜入怀中的小狗一样给人以安心的感觉。
平时总是随便穿着制服,但现在穿着体操服举双手投降的男生,名叫风见雪道(かざみ ゆきみち)。
我们父母……也就是大小姐的父母,和雪道的父母关系很好,所以我和大小姐从小就跟他很熟。他有着虽不如大小姐但水准却也不低的学力,以及在一个月内就和『外部生』混熟了的交流能力。整体规格高到从他轻浮的外表很难想象出来。
「能让这样的你烦恼到露出苦恼脸色的事情,反正也是和天堂同学有关吧?」
「……你的观察力还是那么好啊」
这家伙倒也不能说不是大小姐的朋友。至少可以说关系还行吧。
大小姐现在,关系深厚到能称得上朋友的学生几乎没有。这里的『几乎』,就包括这家伙在内。
「你这家伙,朋友很多来着」
「那是。不是我自夸,我有自信能集齐『外部生』里所有女孩子的联系方式。目测再给我一个星期就行」
「这不是值得自夸的事情吧」
「嘛,你有什么烦恼不妨说给我听听。你能轻松商量的对象,估计也只有我了吧?」
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这家伙的沟通能力确实不能小看。
……倒也不是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如果可能对大小姐造成坏影响的话,由我来过滤就行。
「其实——」
我带着半分试试看的心理,对雪道说出了我的担忧。
「……原来如此呢。确实天堂同学在学校里几乎没有女性的朋友哪。同为上流阶级圈子的暂且不论」
「即使是在那个圈子里,能与天堂家匹敌的家系也很难想象……」
「但偶尔会有不自量力的人呢。……嘛,先不管那些。你的担心我也理解」
「你真的能理解吗」
「真的能理解…………我觉得应该很难吧。特别是最近她的警戒心很高」
「……理由是?」
我不觉得这家伙会无缘无故地断言『很难』。
「理由是……在那之前我有几点想先确认一下」
「尽管说。只要是大小姐的事情,我基本上都掌握了」
「那么首先。你,之前被女生告白了对吧?」
「是啊」
「这事,你对天堂同学说了吗?」
「说了」
「原来如此。我完全理解了」
「这几句话里你能知道什么!?」
「像你这样的木头男,我是没见过别人了」
「真的假的……!?我有到那种地步吗……!?」
可恶。我不懂啊……我不懂……!
我到底做过什么……!?
「对了,我有稍微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
「我?不是大小姐吗?」
「没错。不是天堂星音。而是夜雾影人。是关于你的事。……影人。你之前是不是在车站前的广场上一个人走过?」
「……是的。我记得稍微有些要买的东西,所以经过了那一带」
「那个时候,你有没有看见被男人纠缠的女生?」
「啊啊。是有见过」
「……你有没有冲进现场,被那群男人打到?」
「不要小看我啊。那种没有经验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打到我。因为对方不听人说话就想动手,我只是轻轻地架开而已」
「…………………………………………是吗」
「…………你干嘛抬头望天?」
「不。我只是作为青梅竹马,为天堂同学感到可怜……这几天,她的警戒心还会很高吧」
我正要详细询问雪道话中的意思,体育老师的哨声响了。
「下一名击球手,请尽快入场——」
「喂,轮到你了影人。快去吧」
「哦、哦哦……」
不走运的是,今天的体育课是打棒球。我不得不站到击球区里。
对话就这样中途切断了。我错过了听雪道详细说明的时机。
☆
「呐、呐。天堂同学……可以稍微打扰你一下吗……?」
体育课结束后,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那孩子出声向我搭话。感觉很脸生。因为不认识,所以大概是其他班的女生……大概是『外部生』吧。
一言以蔽之……嗯,就是像小动物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吧。看起来肯定不是什么刚强的性格。能向不认识的我搭话,应该很需要勇气吧。
「嗯。可以。什么事?」
「我有一点东西想交给影人君……」
「……有东西想交给他?」
我没有原地死机真希望有人来夸一夸我。真的谁都可以。
「嗯。因为之前,有受到帮助……」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懂你的话。能详细点说给我听听吗?」
这孩子就详细地告诉了我。
在车站前的广场上走着,被男人缠上了。
被强行邀请了,却因为害怕而无法拒绝。
就在这时影人来了,被他救了。
就像白马王子一样帅……啊啊,这孩子是有点爱做梦的类型呢。这次是这种Type吗……
「嘿诶――――……是这样的吗……我都不知道呢。谢谢你」
嗯。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呢。
「那么,想交给影人的东西是?」
「是……是这个……」
女生取出的,是粉红色的可爱小包。
这个触感……是烤制的点心。是曲奇呢。恐怕是亲手做的。
「这个是……帮助了我的谢礼……可以请你转交给影人君吗?」
「……你不用亲手交给他也可以吗?」
我现在还没有原地死机真希望有人能来夸一夸我。真的谁都可以。
「嗯……要是见到本人的话,会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太害羞了……但是,只有谢礼希望能早点给他……」
「是、是吗……那么,就由我来帮你转交吧」
「非常感谢……!」
☆
「大小姐,体育课怎么样?」
「就那样吧。……比起那个,你看。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曲奇……?」
「说是在车站前的广场上被帮助了的谢礼哟。请你珍重地吃下去吧」
「啊啊,是那时候的……」
「……影人。今天回家的时候要绕远路哟」
「我没问题……要绕去哪里?」
「去哪呢。车站前的广场怎么样呢」
「那里应该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行了。总之去就对了………………有我不能输的东西」
我很困扰。再这样拖延下去,说不定某天就会真的收到「我谈恋爱了」这种让我昏倒的报告。一刻也好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但是普通地攻略的话,就和至今为止一样了。如果不改变策略,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能性很高。至今为止没有尝试过的变化……也许找谁帮忙之类的?既然如此从其他人的视角……不是和我一样的女生,而是和影人一样的男生比较好呢。并且,这个人要了解和我不在一起的时候,作为朋友的影人。如果有这样的帮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