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凯因因为「秘密基地」事件又被罚闭门思过,开始在房间里编织起东西的时候,王妃殿下与王太子殿下一同前往孤儿院慰问了。
年仅四岁就得以窥见他身为王者的气度,在世间似乎博得许多好评。
狄斯迈亚公爵在晚餐时将在王城跟城镇上听到,关于慰问的大小事说给家人听,因此凯因也得以了解状况。
亚伦迪拉诺之前出席新年团拜及祭典之类的活动场合时,都只是站在父王和母后身边向大家挥挥手而已,但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王宫外头,参加与平民接触的公务。或许因为很稀奇,前来围观的民众也比平常还要多。
在平民之间都说……
造访孤儿院的王太子殿下很温柔地向孤儿们搭话。
一来到庭院就跟大家手牵着手,互相拥抱,还会仔细听大家说话。
而且不只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也向前来围观的城镇上的孩子们攀谈。
提议可以让一大群人一起玩的游戏,还会去顾虑避免有孩子落单。
多亏王太子,让平常都跟彼此保持距离,关系绝非友好的孤儿院及街上的孩子们都熟稔起来。
诸如此类。
基本上大多是抱持好感。
贵族中似乎也有传出认为这会丧失威信又没尊严的反对声浪,但似乎只占少数。
更有谣言指出,对此感到十分高兴的王妃殿下跟在王城担任要职的人们,正在研讨下一次的公务是不是也要带王太子殿下出席。这让他在王家的人气也扶摇直上。
「如此一来,亚伦殿下往后也有更多时间可以跟母后相处了吧。」
「但才四岁就要开始工作喔,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晚餐过后,在自己房里编织东西的凯因对于听到的传闻说出这样的感想。
他好像已经对刺绣感到腻了。
一边看着放在矮桌上用书架夹着的书,一边数着针数。
「这边说的从后山挑出来穿过前面的环是什么意思啊……编织有自己独特的用语耶……如果有影片可以参考就好了。」
「影片?」
「如果可以在旁边看人实际编织的动作就很好懂了说。」
「这倒是呢。百闻不如一见嘛。」
凯因前世曾买过一本关于日式料理基础的书,但实际下厨时却失败得一蹋糊涂。看了知名日式料理店的主厨上传烹饪方法的影片之后,自己下厨时顺利到令人难以置信。
有了这样的经验,要开始学习新东西时就常会先从教学影片看起。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影片分享平台。要开始学新东西也只能靠书,不然就是请会的人指导。
现阶段没有人可以指导凯因编织,因此他只能一边看书并千辛万苦地挑战。
「这次倒是没把我拖下水呢。」
刺绣时被拉着强迫一起练习,现在只能在一旁看着主人挑战编织,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的伊尔凡雷诺这么说。
「毕竟这完全是打发时间的兴趣嘛。你想做的话,我就请人也拿一份道具给你。织个手套给老家的所有人感觉也不错吧。」
伊尔凡雷诺的老家是孤儿院。
收到金钱跟一些奢侈品的捐赠时,常会被拿去用在神殿的经营上,因此孩子们有时会无法接收到这些恩惠。
「只要在手套上编个名字缩写,就很难被拿走了吧……可恶!」
凯因手边在编织的东西似乎是失败了,只见他将棒针从正在编的东西当中抽出来,并拉出毛线解开。
他从刚才开始一直反覆织了三四段就得拆掉重来的流程。
「也是呢。我一点也不觉得一边看书就能做得出来,请少爷您学会了再教我吧。」
听见伊尔凡雷诺的回答,凯因应了一声「好啊」,就再次将毛线卷上棒针
「那在我织围巾的时候,你就替我绑头发吧。」
凯因这么说着,这次换伊尔凡雷诺回应「好的」并将梳子拿了出来。
自从王太子殿下第一次参与公务过了一星期左右,王宫在凯因完成围巾的那天派了一位使者前来。
他是宫廷部的副长官,名为文森佐•狄迪尼茨。
一边想着这个人的全名不管用名字还是姓氏称呼都好拗口,凯因还是在心中反覆默念三次。
在会客室中,凯因跟母亲艾莉洁并肩坐着,文森佐则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纸就摊开放到桌上。
「这是王室接下来三个月内的行程一览表。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公务,不过会对外发表的全都记载在这上头。」
听他这样说,凯因跟母亲也探头一看,资料上确实写着「导入新型脱壳机视察•艾凡奴农园精麦工厂」、「访问复兴地区•斯维登地区水灾受灾地」等等,条列出参访地点及日期。
要前往农园、水灾受灾地跟上次那间孤儿院。当中还写着预计要前往邻国从事外交活动。
除此之外,一个月后要在收获祭开始时向人民致意,就连三个月后在建国祭上的各个活动都清楚记载着。
一边看着,凯因钦佩地暗忖着「跑了真多地方耶」。
「在这当中,你觉得有哪一项活动好让王太子殿下同行的吗,凯因?最好是一个月内的行程。」
「咦?」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凯因不禁感到惊讶。王族要到城外参访的计画,无论要不要带王太子一起去都跟凯因毫无关联才是。
「问我的意见吗?」
「是的。务必请你提供一点建议。可以的话,也希望能带王太子殿下做些事前训练。」
凯因不但觉得麻烦得要命,心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也觉得堂堂大人竟然跑来拜托小孩这种事情未免太难以置信,是不是很无能啊?
「前几天前往孤儿院慰问时,听王太子殿下提及事前有到其他孤儿院造访。想必是在那熟悉了孩子们的模样,才能沉稳地做出应对吧。」
「这样啊。」
用「模样」来形容孤儿院孩子们的外貌,让凯因感到一阵恼火。看在贵族眼中,应该一般都认为孤儿们是穿着破烂的衣服,而且不知道上次是什么时候洗澡的,不太卫生的样子吧。
即使如此,让凯因恼火的原因就在于应该还有更婉转的说法才是,都是多亏了赛拉斯的教育,才成功没表露出这样的心思。
「听闻无论是一同前往慰问,还是事先到孤儿院熟悉与孤儿们相处,全都出自你的建议。多亏如此,王太子殿下在市井的评价相当高喔。」
对于凯因来说,亚伦迪拉诺受到百姓的评价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只是认为亚伦迪拉诺的恋爱观念,应该说是对爱情有些扭曲的原因在于父母给的关爱不够,所以才会建议他跟着去慰问孤儿院,利用这个方法增加与忙于公务的母后相处的时间。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受到母亲称赞当然更好,所以才让他在事前与孤儿们有所交流。就只是这样。
「能对于提升王太子殿下的评价有所贡献,对我们家来说是荣幸至极的事情。我们总是对王家的荣景抱持期许。然而,这孩子前几天不但把王太子殿下带去废墟,还让殿下遭遇危险。我们正罚他闭门思过待在家里好好反省,或许难以提供协助。」
公爵夫人暂且以婉拒帮忙的方向开口回答。
凯因没对双亲说过是他建议亚伦迪拉诺跟着母后一起参与公务。因为被法比昂发现的关系,带王太子去孤儿院一事可能有传进父母耳中,但凯因刻意没有亲口提及。
「关于这点也有所耳闻。然而那场爆炸只是偶然发生的意外,而且小时候对秘密基地抱持憧憬也是常有的事。既然是男孩就更不用说了。国王陛下跟王妃殿下也认为那是发生在孩子们游乐场的事件,因此考虑不予追究。」
(哇啊。)
先是差点烤熟王太子殿下的脑子,接着竟然连绑架未遂及带到爆炸现场的事情都不予追究啊,请你们更珍惜王太子一点吧。虽然没有开口,但凯因不禁这么暗自抗议。
曾几何时凯因也有想过,只要是为了蒂安娜的幸福着想,最糟糕的状况下只要能装作一场意外,亚伦迪拉诺就算死了也没差,然而最近他也对亚伦迪拉诺涌上好感。可以的话,能让他成长为不会想要加害妹妹的正当人格当然是最好不过。
就连自己都不禁觉得有点做过头的事情,国王和王妃竟然干脆地说不予追究?究竟是怎样?对此凯因实在无法接受。
「我没办法立刻给出答案,希望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凯因总之先争取时间。
孤儿院是因为伊尔凡雷诺,才有办法事前确保一个管道。突然就要人从这些在万全态势下举办的活动中挑出一个月后的行程,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选得出来。
「那么,三天后国王陛下跟王妃殿下能拨出时间接见你。希望能在那之前挑出几个候补选项。」
「啥?」
「凯因!」
三天后,国王陛下会拨出时间。
得知这样天大的事实让凯因不禁发出毫无掩饰的惊呼,艾莉洁则是斥责般喊了一声。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一脸困惑。
「三天后的下午会前来迎接。请在那之前决定好下次王太子殿下该同行的公务为何。由于这关系到王太子殿下往后的评价,希望你能谨慎评估。」
留下这句话,名字很难念的高层人士就离开了公爵家。
那天晚上,结束工作回到家的狄斯迈亚在晚餐后把儿子叫到办公室来。
「凯因,我听说是你建议王太子殿下参与公务……这是真的吗?」
面对面坐着的父亲并没有在生气的感觉。凯因不晓得是他能完美掩饰这番情绪的贵族,还是真的没有在生气。
「是的。因为听亚伦殿下说跟双亲相处的时间很少,我才会想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替他争取到跟王妃殿下相处的时间,便提出自己的拙见。」
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明。凯因特别留意自己要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总不能说原本是想把亚伦迪拉诺推给迪蒂妮,结果发现人家早就结婚生子才会退而求其次这种话。
「我也是自从参加剑术训练之后,才得到许多与父亲交谈的时间。虽然我不是要跟着一起去工作……但我发现光是可以在您去工作时一起搭乘马车就能争取到一点时间,所以才会提议出与此相同的事情而已啊,父亲。」
暗中表达出「是多亏父亲才会想到这个办法」并转嫁这个责任。
「听说你还事前把殿下带去孤儿院进行事前演练?」
「殿下之前曾害蒂安娜跌倒。他那时似乎没有恶意,但因为一些情感上的误会而硬扯她的手才会促成那样的结果。孤儿院里不是只有同年纪,也有年纪更小,以及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孩子。所以我才会想,如果殿下可以融入那种年长的孩子会照顾年幼的孩子,而且一大群人都感情和睦地互相帮忙的环境下,进而能对包含蒂安娜在内的女生们都更温柔一点的话就好了~才会带他过去的。才没有什么要让殿下事前演练的盘算呢,父亲。」
因为情感上的误会(?),差点就要烤焦王太子脑子的凯因大言不惭。当然,他是真的打算让亚伦迪拉诺事前演练才会带他过去,因此「没有那种盘算」也是谎言。
带亚伦迪拉诺去孤儿院这件事本身变成在近卫骑士团副团长法比昂取得同意之后才前往。直到法比昂取得同意前,想紧盯住却还是跟丢两个孩子的女仆都没发现人已不在中庭,因此表面上是女仆将两人交给法比昂带出王城,不构成什么特别的问题。
既然这个行动没什么问题,也就不会特别联络公爵家。因为任谁都以为凯因事前有向家里的人报告过要带王太子外出。
听到凯因的回答,狄斯迈亚重重叹了一口气并闭上双眼,思考整个来龙去脉。
他的手掌放在腿上,并用食指轻轻敲着膝盖。当他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便睁开双眼,紧紧注视儿子的眼睛。
「凯因,你不是为了提升王太子殿下跟王家的评价才这么做的吧?」
他流露出试探般的神情询问。
「就结果来说变成这样着实令人开心。但我当初并没有这样的意图。单纯只想加深亚伦殿下跟王妃殿下之间的情谊。」
凯因如此回答父亲的提问。
这个回答并非谎言。只是就算亚伦迪拉诺跟着去,要是演变成大失败的局面就有可能让两人的亲子关系变得更糟,为了尽可能成功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前准备。
「好。我会以婉拒选定行程这个方向去谈谈。还是说你想尝试看看?」
「不,我担不起如此重责大任。麻烦您务必拒绝。」
「嗯。」
摆出一副要事就暂且说到这边的模样,狄斯迈亚再次深深坐进沙发,背跟头都靠在椅背上。
「唉~~~~」
看到父亲大声叹气,而且像要把肺里面的空气全挤出来一样的反应,凯因露出看到珍奇异兽一样的表情。
由于他没有说可以离开,凯因总之依然坐着看父亲的举动。
「你实在优秀到让我提心吊胆耶!明明什么事情都能办到,还自己迳自一步步成长,却突然说出『秘密基地』这种孩子气的话,问你『未来的梦想是进入魔导师团还是骑士团?』,竟然回答想在王城当文官这种不起眼的事!有着一张高调的脸还好意思这样讲!」
他很难得地拿下了艾尔格兰达克公爵家当家的面具。这让凯因也放松力道,整个人靠在沙发的椅背上。
「什么叫高调的脸啊?我的脸是遗传自父亲跟母亲啊,完完全全地跟两位很像吧。」
「我都不禁对『原来五官的配置会给美丑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啊~』感到佩服!不管是学业、魔法还是剑术,大家都一直称赞你有多么厉害,既然如此做点光鲜亮丽的工作也好啊。你还只是个孩子,梦想有无限可能喔!」
「那我想成为冒险者。」
「你是公爵家的长男耶──!有点自觉好吗──!」
「看吧。梦想也是有限度的嘛。」
据说领头的艾尔格兰达克公爵家握有仅次于王家的权力。现任家主狄斯迈亚的双亲早逝,祖父母依然健在但都窝在领地,跟弟弟一起经营。
年纪轻轻就必须继承领头公爵家主之位的狄斯迈亚,似乎过了一段相当辛苦的日子。
凯因也时不时就会听到母亲抱怨当时的辛劳。
虽然是在法务部担任事务次长,但狄斯迈亚同时也是与国王一起讨论国家大事的组织「元老院」的成员之一。
元老院是以家系为所属单位,是由国内三家公爵家,以及打从建国时期就存在,代代相传的四家侯爵家共七家的家主所组成。
才刚和艾莉洁成婚,不到二十五岁就成为家主的狄斯迈亚过得相当辛劳。好一段时间都被年过七十还不肯退位让给儿子,一直待在元老院的侯爵家老人用些阴险手段欺负,不然就是仗恃着过去的经验,不断用一点道理也没有的话试图说服他。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狄斯迈亚也得以摆出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动摇,公爵家家主的威严及态度,但偶尔还是会抛开束缚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今天就是这样的时候。
「前阵子也是啊,蒂安娜学会淑女打招呼的方式之后就来秀给我看,但竟然对我说『初次见面!』!我都已经当她父亲四年了耶!而且她又先去跟你打招呼!」
话题越扯越远了。这种时候还是把整个场面都丢给母亲处理为上。凯因立刻起身准备告辞。
「啊~……凯因。要你挑选行程的事情应该是拒绝得了,但既然时间都已经排开了,应该是免不了要去晋见国王陛下。这点就抱歉了。如果你能抱持着只是去跟朋友的父亲见面的心情前往就好了。」
「怎么可能那样想啊……晋见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可以买合适的服装吗?」
「好啊。我会跟帕雷潘托尔说一声,挑你自己喜欢的吧。」
凯因接着总算真的向父亲道别并离开,去向妹妹道过晚安后,一回到自己房间就钻进散发出有安眠效果的药草气味的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