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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Mission.1 No Cat No Life

我讨厌猫。

我讨厌那自视清高的脸,就像对自己是地球上最优美的生物有所自觉似的。

我讨厌那明明就派不上用场,却毫不知耻的傲慢举止。

我讨厌那不知不觉间就无声无息地靠近脚边,像暗杀者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感。

不过需要猫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多到不行。

然而就连我这自认讨厌猫的人,也是在那之中的一名愚者。

没错——我就是无可救药般的需要着猫。

即使自我介绍结束后,教室内的空气还是依旧吵杂,没有想要消停的意思。

我想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多数的日本人是无法接受像我这样银发碧眼的俄罗斯人才对。

就我所知,日本人是很注重于团体及调和,并将其视为最大美德的民族才对。无论谁都害怕自己扰乱了调和,谨言慎行着。而对于扰乱调和的人,会有排外反应的人是比较多的。

教室会如此吵杂,肯定是将我视为了违反调和的存在了吧。也就是说,敌对反应。

不过,这反倒是我所期望的流向。

只要没有人靠近的话,就能确保我日常行动的自由度。就算是现在,我也在执行着攸关性命的任务中,至少能避免在紧急情况下受到妨碍的事态发生。

本该是如此的——

「呐呐,俄罗斯是怎样的地方?果然每天都寒冷到极点?」

「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有喜欢的日本动画吗?」

「不妙,仅有这里的空气成分不同……这已经是观赏用的营养源了啊……」

「格拉茨卡娅同学,你有兄弟姐妹吗?不如说,妈妈也是超级大美人对吧~」

「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吧」

一到休息时间,我的周围聚集了大量的同班同学。

我的座位在靠窗那排的中央附近,所以根本无法逃离开来,只能够不断的被追问着。也有在趁乱之中混杂着不妙狂言的家伙在。

这下可困扰了。

同时我想起了另一个关于日本人的知识。那就是他们属于岛国,所以外国人是很稀奇的。比起排他心,好奇心更高,就形成这样的结果了吧。

换句话说,这就是在动物园走到了稀有动物区的反应。

不过他们对于其动物可能有着獠牙或是毒的可能性,毫无危机管理意识。就算有,也傲慢的自认是被铁笼所保护着。

这果然是没有战争的和平国家,所产生的弊端吧。那么得快点修正这个意识才行。

「我警告你们」

我抬起视线开口时,小鸟般的嘈杂声停止了。

「我可是比外表的印象更加危险的存在。不小心靠近的话,我可无法保障你们的安全。我建议你们保持适当的距离来接触」

迄今为止的生活中,无论是潜入敌营深处时、近距离接近目标时,或是完成任务,要从敌营逃脱时,这样十六岁娇小少女的拟态,可是帮了不少忙。

但现在我被赋予的任务,并不是要去杀掉谁。

而是要作为这平和风景中的一员过活,若碰到突发状况时,得保住自己的性命活下去。为此我可是要不择手段。

既然不知道任务中会发生什么,那就得避免她们这些无关人员卷入其中。为此有必要做出不会产生误解的直白警告。

这样一来,无论是多迟钝的人,都能够传达到才对。

安娜•格拉茨卡娅可是与你们不相容的存在。

在我如此确信着而说出口后,过了两秒的时间。

「好……帅呀啊~~!」

「那是什么帅气台词!就像是电影中的一段场景!」

「这就是传说中的『敢碰触我,你可是在引火烧身啊』吗。我还是在乙女游戏外初次听见呀……」

「啊—刚刚有录音下来就好了!拜托了,再说一次!」

「这就是反差萌……啊嘶」

一个高八度的娇声爆发出来。

娇声与另一个娇声就像音叉般,相互回响,变为一发不可收拾的骚动。

「什——」

对于预料之外的事态产生动摇,可是会遭致死亡的。但我对此却只能感到困扰而已。

我所说的意思,真的有传达给这群少女们吗?

不,不可能会这样的。我的日语能力可说是近乎完美,我这可是由祖国是日本的优琪指导而来的啊。

「……我刚说的话可是有着警告的意图啊,难道你们无法理解吗?」

「诶?就是那种『美丽的花朵总会带着刺』对吧?」

「被这么说的话,不是反倒激起别人的兴致了嘛!」

看来她们是有理解我说的意思。即使如此,感觉还是说不通的,到底是为什么?

「不如说,危险是指什么?」

「会爆炸之类的?」

「嘎哈哈!死—吧!」

……原来如此,稍微有点理解了。

这不过是我与她们所属的环境不同,所产生出认知上的差异。

大概对于我警告的危险,她们只认为是在娱乐世界才存在的吧。

「……我绝非是在说笑或是夸大其词啊」

「又来、又来了~。我也知道太萌也是会萌死人的啦—」

「说起来,之前亲戚家的四岁小孩好像也说了这种感觉的话来着。『你这家伙三秒后就会死了』这般,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有呢、有呢~。小朋友很容易就被动画的台词给影响了呢—」

「原来如此—。这就和那相同吧,使用着刚学会的帅气日语这样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当我发觉搞砸后,都已经太迟了。她们对我的态度就像是在宠溺着逞强地装大人的小孩子似的。

「安娜在俄罗斯语的爱称是叫做安娅对吧」

大概是某人用手机查到就这么说了出口,而其他的同班同学也跟着复诵着。

「感觉就很合适,很可爱的感觉~。呐,格拉茨卡娅同学。我们也能够称呼你为安娅吗?」

另一个人央求道。对于这流向实在是非本意,但那个称呼也被叫习惯了,是没什么就是了。

「随你自便」

「真是的~。说话方式每句都这么帅气!想要被抱!不如说,让我拥抱一下!」

「真想尽情的娇惯你,给你零用钱!我已经明白到奶奶宠孙的心情了!」

「想要带回去装饰到神坛上……」

从刚才开始就有个说着不妙发言的家伙混在其中。

(真是,这个国家的少女们可真是天真)

还是说,这就是学校特有的氛围吗?我刚刚才终于想起来,今天是我第一次正式来上学这件事。

我一边叹气着,一边回复着那些无关痛痒的提问时,侧脸忽然感觉到熟悉的视线。

我转向一旁,看到隔壁座位的少女正看向这。

软软的看起来很柔顺的长发,粉色的脸颊散发水嫩的光辉,看起来很健康的女孩子。看来平稳、温柔的眼睛愉快地眯细着。

「又遇到了呢。没想到是同班」

是在昨天河堤看着我的少女。那时我正好穿着制服,所以她才会知道是同校的学生吗?

「诶?难道你注意到我了?」

我朝她投以确认的话语时,她像打从心底感到惊讶般的瞪大了眼。

「等等、等等。小花你何时和安娅认识的啊?」

「而且感觉就像是命运般的相遇……真好啊,小花亲—」

知道我们有见过后,班上的同学都露出一样的惊讶反应。

「你叫小花啊」

「嗯。松风 小花(まつかぜ こはな)。请多指教呢……那个,安娅」

一丝阴霾都没有,小花绽放着笑容呼唤着我的名字。

看见那笑颜时,不知怎么,内心感到有种微小的疼痛感。

我反射性的别过视线。

「呐,安娅你喜欢猫吗?」

毫不在意我的反应,小花充满兴趣的问道。

「昨天你在河堤追着小野猫跑呢」

听到那句话,使我的脸一瞬间感到发烫。

这是回想起来的羞耻造成的。

对,这个小花将昨天的那件……现在就想消除她的记忆,因为她可是看到了我那惨败的丑态啊。

我不禁挠搔起头来。

「哎呀,安娅,感觉你的脸变红了?」

「不如说,竟然还喜欢猫什么的!等等安娅同学,你也堆积太多可爱要素了吧~」

我为了消除动摇,拼命集中精神。

「……不,我才不喜欢猫。不如说是不擅长」

「是这样吗?不用掩饰害羞也可以哦?」

「真的。我对猫过敏」

我阐述着事实想订正这点,但小花愉快的笑容还是没变。

「这果然是喜欢着猫啊。安娅」

你说什么?

这样的我……偏偏说是那个生物的爱好者,她是认真的吗?

将我自身的命运及生死掌握着,那个麻烦又该死的存在?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明明对猫过敏,却想要碰触猫,这肯定就是非常喜欢不是嘛?」

「啊—对呢—。正常也不会有那以外的理由呢……也就是说安娅你是个大傲娇呢。嘻嘻」

寒地冻原(тундра)?不,不对,以对话的文脉来看,应该不是气候的话题。

注:тундра(ツンドラ)为俄语的冻原、苔原,音与傲娇的蹭得累(ツンデレ)相近

……记得是日本的次文化用语才对。好像是态度与内心相左的意思。

「并非如此。我真的……唔」

但就算我去辩解也只会进入死循环吧。我不情愿的将话语吞回去。

我需要猫的理由并不是那个的。

「……不过我没想到猫是如此敏捷。对于那种速度所需的瞬间反应,必须要有能够回避发射出的子弹般,精确的未来预测……根本不是看到运动发生时,再做出反应能够来得及的」

就像要甩开内心的纠葛,吐出像机械般的思考。

感觉有些偏离日常的表现,但意外的并没有被同学们给吐槽。不如说,有着被她们用着笑眯眯的温暖眼神给守候着般的氛围。

「就是呢。猫猫可是很迅速的呢」

一方面,小花的反应还是我行我素的。

「但就算追着跑也会没完没了吧?所谓的猫,就是越是去追赶,就越会跑远的。不过你待着不动,反倒会自己靠近过来的哦?」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生态啊。又不是磁铁……难道说东方的妖怪是会读心来着?」

对于歪着头的我,小花仅是愉快地笑着。

「嗯—。猫虽然对人类感到恐惧,但也同样最喜欢着人类了哦」

而且还说着像谜语般的话。

我果然搞不懂猫。不如说,因为刚才的话,使无法理解的部分增加了似的。可以的话,不想和猫有所关联的想法增强了。

不过——即使如此,果然我还是需要猫的。

午休。

我被小花带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了面包,然后一起到校园的长椅吃午餐。

回到教室的途中,绕去了一楼的厕所。不过每个隔间都被占满,只能去使用二楼的厕所。

「糟糕,上课铃响了!快点,安娅」

在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中,小花急忙从二楼往一楼的楼梯跑去。

「啊!」

大概是跑的太急的缘故,在我前方的小花重心不稳的向前倾。她踩空楼梯的身体就这么往虚空飞去。

瞬间,我毫不犹豫的采取行动。

我从小花的后头跳跃,蹬着墙的侧边,用三角跳抢先一步抵达她落下的位置。

然后在空中接住落下的小花。随着向下的楼梯重力加速度的往下掉。

我在空中并没有将姿势崩掉,成功在一楼走廊着地。

为了抵销落下时的惯性,我抱着小花滑行了一米。室内拖鞋的底部与亚麻地板摩擦,发出唧—的尖锐声响。

在停止的同时,摩擦生热的塑胶味飘散到鼻腔。

在场除了我以外的学生,全都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在突然变得安静的走廊上,铃声依旧继续响着。

「……诶—!?刚刚那是什么!?」

「你们两个没事吧!?不如说,刚才腾空了对吧!?」

「老大,有女孩子从天而降了呀!」

「而且还是女生对女生的公主抱呀!这可是事件啊!?」

当然最呆然的还是在我怀中的小花自身。

她就像是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般,仰望着我的脸。

「……啊,奇怪?」

「你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听到我的话,终于理解状况的小花,脸变得红通通的。

「啊……啊啊啊啊唔!?抱歉呢,安娅!谢谢你……!」

我缓缓将小花给放下时,她畏畏缩缩地用脚踏着地板。她的身体还有些不稳。

「不如说,吓了我一跳。刚才的体育课,我就觉得你运动神经很好了,但刚刚的根本就不只是好的程度了对吧……?明明就比我娇小,却这么有力……」

小花的脸颊还残留着兴奋及惊讶的余韵,看着站在身旁的我。

「难道说安娅,你在俄罗斯是体操选手之类的吗?」

「……差不多吧。比起那个,快走吧。要开始上课了」

关于我的身世及来历,可是有着绝对不能和他人说的缘由在。

就像要抛开小花的疑问般,我快步的往教室走去。

「啊……对了。呐,安娅」

就像是想起什么般,走在一旁的小花开口道。

「我会很重吗?感觉最近好像变胖了……」

她羞涩地说道。

这也就是说对于体重的肥胖状态有所疑虑的意思吗?

以实际的感觉来说,小花的体重大概落在五十公斤左右吧。以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身高来说,应该不算胖才对,但这大概就是青春期少女才会有的纤细心理吧?

「没问题的,别在意」

我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比较恰当,最终还是选了较为保险的说词。

「真的吗?真要如此就好了……唉—」

「你叹着气的,是怎么了?应该是没有受伤才对的啊」

「我有种还飞在空中似的感觉……毕竟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啊」

小花看着我的眼神,感觉就像在做梦般湿润着。

「被这么做的话,绝对会喜欢上安娅的对吧?」

喜欢——忽然被说了想都没想过的话,使我的心肺发生轻微的异常。脉搏比平时稍微加快了。

这是……到底是对于什么的动摇?

「漫画不都会这样的吗?若是安娅是个男孩子的话,我就会想说是遇到命中注定的王子殿下了。啊哈哈」

小花如此说着,无忧无虑的笑着。

看着那天真烂漫的笑颜,使我稍微取回了冷静。对,这不过是假设的一般论而已。这与现实的我们根本毫无关系。

即使如此,我还是带着微妙的违和感,和她一起回到了教室。

等最后第六节课结束后,宣告放学的铃声响起。

教室内被解放感及收拾书包的嘈杂声包围,而在这其中,班上的两位同学来到我的座位。

「嘿,安娅。这个小镇的向导,能由我们来身任吗?」

「噗,那算什么角色,也太莫名其妙——不过你确实还不知道能去哪玩对吧?不介意的话,在回去前,想为你导览车站附近呢」

以奇妙的小剧场胡闹着的是身高一七五公分的梅田 彩夏(うめだ さやか)。而另一位则是总是戴着耳机、发色明亮的竹里 绘里(たけさと えり)。今天一整天观察下来,松风小花和这两人特别要好的样子。

果然变成我所惧怕的事态了。宛如直逼而来的暴风般,根本无法抵抗,感觉自己要被卷入到日本少女们的群体中了。

但现在的我要加入她们的日常之中还很困难。我的这个非完成的任务,可是何时会发动都抓不准的。

「确实是很难得,但……」

在我思考着委婉的拒绝理由时。

噗咚—的,心脏发出不舒服的脉动。

「啊……唔」

这就是信号。

从身体的各处同时传来激烈的疼痛。全身被痛觉折磨的晕头转向。连续不整的心律,仿佛胸口被捶打般,使我的冷汗止不住的狂流。

「安娅?」

「没事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

我背向了感到惊讶为我担心的两人,仅是全力的跑了出去。

抛开同班同学们的惊呼,死命的保住快断线的意识。

——任务开始。

我飞奔出教室,穿过走廊的放学人潮,从校门直奔到校外。

即使我逃离了《家(домик)》,还是不断追逐着我,使我无法自由活着的死亡诅咒。

注:домик(ドーミク)为俄语的家、房子

不过,我被赋予的任务正是抵抗这诅咒,存活下来。即使着伴随着多少苦难。

沿着上学道路奔跑的同时,我一边忍受着一步步袭向全身的剧痛,一边操作起手机。

向我在日本唯一的协助者传送现在的状况。

Кошка『已经用GPS确认现在位置了。在这遭遇猫的机率最高的景点就是河岸的堤防』

注:Кошка为俄语的猫

《柯西卡》无感情的回复立刻就传了过来。

我有种想咋舌的念头。害我都想起昨日的屈辱了。

Кошка『请快点行动。病毒发作后,不在十分钟内处理完毕,那一切就太迟了』

接续而来的讯息推了我的背一把。

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若是这个任务失败的话,安娜•格拉次卡娅的明日将永远不会到来。

视野前方已经看见了河岸。我偏离上学道路的河堤,滑下枯草茂密的土坡。

「咕……在哪、在哪啊,猫啊啊啊」

我死命的撑起踉跄的脚,为了能发现潜伏于草丛里的野猫瞪大着眼。

比起用反器材步枪狙击一公里远行驶着的车辆,这应该是更容易的任务。不过以被痛觉扰乱集中力的现在,猫特有的那种如暗杀者的静谧性可是个强敌。

「哈啊、哈啊……」

终于连呼吸机能都开始麻痹,我因强烈的缺氧而低吟着。时限快到了。恐怕剩下不到几分钟了吧。

就在这瞬间,白浊视野的角边,察觉到了移动的气息。

缓慢地,草丛深处有着白、黑、褐色的毛球冒出了小小的身影。

那偏偏是昨天与我对决的野猫。白底虎斑模样的特征也毫无疑问的是一致的。

昨天本来是抱着练习的心态去挑战的,结果连碰都没碰到,直接完败的对象。

这样的强敌,得以我现在这样的负伤状态去战胜才行。

我甩开「能办到吗」的自问自答,将全神经都集中到前方的猫。

这当然是能办到的啊。办不到的话,就会因失败而死去的。

「……咕」

不过。在我面向猫的瞬间,脚的肌肉就没力了。我失去支撑体重的力量,就这么倒下了。

还没、还没有……的,我一边维持逐渐模糊的意识,一边将颤抖的手死命伸长。

猫就像是在看着奇妙的东西般,俯视着趴在草地上垂死的我。

那就像不动的小山般的模样,是如此残酷的冷淡。宛若伟大的神明不懂渺小人类的艰苦般,猫与我之间有着绝对无法超越的距离存在着。

(已经、不行……了吗?)

我的力气随着一分一秒逐渐失去中……

——猫虽然对人类感到恐惧,但也同样最喜欢着人类了哦。

脑中忽然浮现出的声音。

我就像被其所引导般,停止一切动作。

自己闭上双眼,将呼吸抑制到极限。

近乎于尸体的状态,在距离真正的死亡一步之遥前都拟态着。

究竟能否……

(山……动了!)

踏着草地,细微的摩擦声被敏锐的听觉捕捉。

野猫踏出仿佛奶油面包般蓬松的前脚,朝着静止不动的我接近而来。缓缓地、啪嗒啪嗒、一步一步的。

对——既然怎么追都无法缩短距离的话,那就由对方来拉近距离就好了。

(四十米……三十米半……三十米……还没还没、还没还没)

心脏的鼓动随着每秒变弱。我抑制着本能所传达对死亡的恐惧,全神贯注于保持不动。

(二十米半……二十米……十米半……十米……)

有确实地向这里接近,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傍晚的风变强了。在这其中些微的鼻子呼吸声传到了耳边。

嗅嗅嗅。闻闻闻。

吸吸吸。嗅嗅嗅。

猫将鼻子接近我的脸颊,以极近的距离嗅闻着。

(————就是现在!!)

就在坚硬的胡须碰触到脸颊,传来搔痒感的瞬间。

我用着所剩无几的力量集中于背脊与双臂跳起身来。

面对这样完全措手不及的冲击,猫瞪大双眼僵在原地。

猫确实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高速机动能力,但对于这种瞬间判断力却是个弱点。动作敏捷的猫之所以会遭到车辆辗毙,也是出于这点。

紧紧抱住的双臂中,猫令人难以置信般柔软的弹性ㄉㄨㄞ(duang)的满溢而出。

为了防止背叛,《家》对全部的《家族(Cемья)》都注入了自杀程序病毒《潜藏于血液中的惩戒誓约(Kровь•договор)》,这是得定期使用抑制剂,才能抑制住病症发作。

注:Cемья为俄语家族、家庭;Kровь为俄语的血;договор为俄语的契约、誓约

病毒的潜伏期间为两天至一周不等,且没有规律性。一旦病症发作,蛋白质分解酵素的启动型凋亡蛋白酶会在细胞内大量增殖,因串及反应连锁停止宿主的身体活动。

宿主会在约十分钟的时间内,全身蔓延剧烈的痛苦与倦怠感袭来,身体的机能逐渐低下,最终陷入心肺停止状态而死亡。

一度将体内注入《潜藏于血液中的惩戒誓约》后,就不存在根除的特效药或是治疗法,除了施用《家》以组织性管理着的抑制剂外,没其他预防及镇静的效果。

不过依照我独自研究的结果,我发现到只是暂时性的话,除了抑制剂外,有个能对症状发作有镇静效果的现象。

那就是与猫的过敏原物质接触时发生的过敏反应导致的免疫系统活性化。

——优琪•佩特里谢瓦的研究纪录

「哈啾!!」

从鼻子深处涌上而来的猛烈搔痒,使我打了个身体都要跳起来般的大喷嚏。

因这样使我环抱的手臂松掉了。怀中满是白、褐色毛的软体动物,以猛烈的气势扭转逃脱。还顺带的,就这么用后脚使劲地朝我的心窝一踢。

「咕噗!?」

被强烈的猫踢冲击给呛住,我就这么倒在地上。然后我眼睁睁看着野猫匆匆逃向渐暗的河堤。

无论如何,总之现在至少——

「活下来了……吗」

尽管被过敏引起的搔痒及鼻水所折磨,我仍细细品尝着这握住生命的真实感。心脏取回了强力的鼓动,全身的疼痛也消失了。

我因为安心及疲劳而感到脱力,就这么仰躺在草地上。视野的整面,靛蓝色的广阔天空降落下来。

——猫肯定能让你取回失去的东西吧。

优琪最后对我说的话,与夜晚闪烁的明星重叠浮现而出。

那时的她究竟是想对我传达什么呢?如同永远无法解明的谜团般,我不断思考着这其中的意义。

我暂时保持这样,一边仰望着渐渐消失的天光,一边试图感受地球的自转。

直到黄昏吹拂的静谧微风中混入了接近而来的脚步声。那是比猫还要庞大的声响。

当我将头转向而去时,看到是与我身穿同样制服的少女走近而来。

松风小花。或许是急忙赶来,她的呼吸紊乱、脸颊也染上比平时更红的粉红色。

「……安娅,没事吧?看你脸色大变地飞奔出去,大家都很担心你哦?」

小花如此说道,能感受到她也同样在为我担心着。

「嘿咻」

小花来到我身边,屈膝蹲下。

「给。你连书包都丢在桌上了」

然后将我的书包放到草地上,露出微笑。

「你还特地拿过来了啊。真不好意思」

我用腹肌的力量撑起身子,而小花看着我的脸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她从自己的书包拿出了袖珍包面纸。

「流鼻水了哦?啊哈哈哈,大美人就这么糟蹋了」

「……借我几张」

感到羞耻,于是我抽了几张面纸,用力擤出鼻涕。

「是说,安娅你对猫过敏来着呢。不过看来你终于碰到昨天的猫猫,真是太好了呢」

小花微笑的看着鼻子畅通的我。

「感谢了。多亏你而得救了」

「没什么啦。不过是面纸,没什么好大不了的」

小花虽然这么笑着说道,但我想道谢的事可不是那个。

在死亡迫在眉睫的最后一刻,若不是有想起小花的话,我可能就会在此成为尸体了吧。就这么没能履行与友人(优琪)的约定而逝去。

河岸已经被暗夜给复盖,看不清数米远的地方。而在这其中,走在一旁的小花的侧脸浮现微微的苍蓝。

生活在和平国家的少女,无忧无虑的纯白善意。

带着那还无法习惯的搔痒感,我爬上了柔软草地的斜面。

在那之后,我与小花一起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到达私铁沿线的车站前。

在北出口有公车转运站和圆环,南出口有拱廊式商店街,车站周围可说是这个镇上最热闹的一带。

作为刚才的答谢,我随着她进到拱廊式商店街内的一间药妆店。

「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嗯。要买我家猫猫们的饭哦。今早妈妈吩咐我买些回去」

小花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宠物专区后,拿起一袋猫粮放入购物篮中。

又拿了同款的第二袋、第三袋,甚至还再补了第四袋。

「买这么多的吗!?」

「嗯。毕竟是十二只的饭呢」

小花虽然说得轻松,但冷静想想,这可是有相当多的数量。就算把猫组一支足球队,都还有剩。

我注意到放入购物篮中的猫粮,仅有一袋种类不同。标签上写着「高龄猫专用」。

「那是猫奶奶茉姐要吃的。为了健康着想,盐分和营养成分都有特别调整哦」

小花大概是察觉到我感兴趣,便如此说明道。

「猫啊,随着年纪增长,肾脏功能就会每况愈下呢」

小花原先说话都神彩奕奕的,但一说到这句话时,表情看起来就像被阴霾笼罩。

虽然与小花才刚认识,但就今天所见,她给我的印象始终都是笑容满面的。面对这样忽然露出忧愁神情的反差,使我的意识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

为了掩饰莫名的焦躁感,我环顾着以象牙白为基调的明亮店内。

「不愧是热闹的车站前,我们学校的学生也有许多人来光顾呢」

店内与我和小花同样身穿鸟羽杜女子高中制服的少女们,显得格外醒目。就算考虑到放学时间,感觉人数也特别多。

「呵呵,确实是和地段也有关呢。但其实还有别的理由哦」

小花就像要揭露珍藏的秘密般,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看,看到最里头那的收银台了吗?」

然后她缓缓指向入口处。收银台沿着整面玻璃墙排列。总共有四个。

最里头的那个收银台前,一位看起来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店员正面带笑容接待顾客。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她修长的身高,大约有一七二、三公分吧。

而且还是八头身的比例。苗条又笔直的站姿,宛若时装模特儿或是排球选手。

还是睫毛浓密、五官分明深邃的美型。湿发造型的浏海随意地垂于眼前,营造出一股冷艳又神秘的氛围。

即使是从远处看去,她也散发出强烈的印象,引人注目。就连印着『樱药妆』店家商标的大围裙,看起来都像是时尚的一部分。

「久里子 明良(くりす あきら)小姐,虽然和安娅是别种类型,但是个非常帅气的大美人对吧?她可是鸟羽杜女高的偶像,大家都是为了那个店员小姐而来的」

小花悄悄将脸凑过来,在我耳边低语道。

确实就如小花说的,她所站的收银台前排的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而且每个人都露出湿润的炽热眼神。

她们去结帐时会顺便和店员聊上几句,然后愉快的离去。至于那些商品是否真的需要,就令人存疑了。

看着这番景象,就像是某个有名人士的握手会之类的。也难怪小花会用偶像来形容她了。

连小花也不例外,她很自然地就排到那位店员的收银台前,用闪亮亮的表情愉快地与她谈笑着。

「安娅,久等了。哈啊~,今天我推也是个美人,真是太尊了」

小花手拿着药妆店的塑胶袋,小跑步地跑回来。她一脸容光焕发,一看就是心情飘飘然的模样。

「原来如此,偶像啊——」

我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因为小花的身后有着不该出现在那的人站在那。我就像眼前突然冒出亡灵般,下了一大跳,一股恶寒从背脊窜来。

「小花酱,真是感谢你每次都买这么多呢。我得快点去补货才行」

面带微笑的女性店员——久里子明良这么开口招呼,小花便随即回头。

「啊哈哈。毕竟我们家的孩子们都是贪心鬼呢」

「那边的孩子是新朋友?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来这」

明良清凉的眼瞳映照着我。

「啊,她是今天到我们班上的转学生。从俄罗斯来的安娜•格拉茨卡娅同学。她很受欢迎,大家都安娅、安娅的叫着她」

「嘿唉,俄罗斯来的?」

明良的视线,似乎对我抱着强烈的兴趣,一直盯着我瞧。

在这悠闲的交谈中,我持续怀抱着强烈的违和感及紧张感——对于明良的。

我时常将意识的一角观测把握着自身周围所有人的动向。

这是我从刚懂事以来,在日常训练中所掌握的习性。为此,我无论何时有谁突然做出预料之外的举动,都能够冷静地去应对。

可是……

(这女人……到底是何时到那里的?)

小花结帐完后,从距离约五米的收银台走到这里。明良是何时移动了这个距离的,我完全没能感知到这个气息。

这其中的理由有着两种可能性。

一个是我在无意识下松懈了对周围的紧戒。

另一个则是,这女人平时就在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让周遭的人察觉到。

虽然无法判断是哪个,但后者的可能性,以正常来说是不可能的吧。

这可是没有战争的和平国家啊。在这里生活着的一般市民,怎么可能会有着这番暗杀者的习性呢。

「请多指教呢,安娅酱」

明良微笑的叫了我的名字。

是任谁看了都会神魂颠倒的爽朗笑颜,但我的内心还是感到一丝冰冷的紧张感。不过我并没有将这表露出来,仅是回望她。

「我是在药妆店上班的久里子明良。你能连同店家一起多关照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请多指教,明良」

我仰望着明良高挺的身躯并点头答礼。

小花用着莫名闪亮的眼神,看着表面上和缓寒暄的我们。

「啊,美如画啊……。你们俩的颜值也太高了……」

「小花?」

小花不知怎么的喘着粗气。正当我为此反应感到可疑时,不知不觉间,周围聚集了不少人。而且还都是我们学校的女生们。

「骗人,不是吧。那银发的可爱女生是谁?还穿着鸟羽杜的制服不是」

「你不知道吗?那就是传闻中从俄罗斯来的转学生哦。就是一年三班的」

「哇~。她娇小的就像洋娃娃一样……」

「和明良小姐并排在一起就像超级美女姐妹花!该不该去和她们来张合照呢」

当发觉时,已经和今天在学校时同一个状态了。

这可不妙。真的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对外国人的喜爱程度,都已经超乎想像了。

不过我已经学到去警告,只会得到反效果的教训了。明知是无效的战术,却还去选择的话,那分明是愚蠢之举。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

「那么小花,明天学校见啦!」

战略性撤退。换而言之,就是走为上策。

我向小花道别后,立刻迅敏地穿过人群,开始逃离现场。

然后比起被抛在脑后的她们有所反应前,更快离开了药妆店。

离开热闹的车站前过了约五分钟,周围的景观开始转为氛围沉稳的住宅区。有类似结构的新建独栋、公寓和大楼栉比鳞次。

沉入蓝色夜中的公园,已经看不见孩子们玩耍的身影。

沿着河川前进,街道的形状也随着有机地弯曲,我走过在水量稀少的河川上架着的混凝土桥。

来到国道后,穿越红绿灯,拐入一处小巷,通往下个街区。

在那能看见一栋新建的五层楼公寓,就是我在这个镇上的住所。穿过自动锁的自动门,进到明亮的大厅。

我并没有乘上电梯,而是走楼梯上了二楼。然后沿着走廊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门前,拿出挂着笔型钥匙圈的房间钥匙。那串钥匙圈是钨合金制的,所以有些沉,即使拿在手上也能立刻作为武器使用。

将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开后,发出像开启牢房门般无机质的冰冷声音。

机械式地转动左右眼球,瞬间扫视走廊上的每个角落。没有追踪者埋伏的气息。确认完安全后,我迅速溜进玄关内。

在关上门的同时,立刻上了锁,进到一片漆黑的中岛厨房。凭着感觉伸手按下电灯开关的按钮。

啪唧的清脆声响起。日光灯的光照下,浮现出的是空无一物的白色房间。就跟我还在《家》的时候别无二致。

「呼……」

对于前所未有的体验,我感到有种难以言喻的精神疲劳。而这化作了叹息吐了出来。

无论如何,转学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来到日本后,第一次的任务,我也挺过活了下来。

我将制服脱下,冲了个澡后,便换上新的内衣、尺寸有些大号的T恤。接着,我打开了冰箱——这个房间少数的家具之一。

冰箱里现在只放了能量饮料而已。从铝罐堆中抽出一罐后,我一边咬着蛋白棒,一边用能量饮料滋润喉咙。

除了摄取必要的卡洛里和营养素外,我无法从饮食中找出其他意义。不过在学校被一群多管闲事的同学包围着,这就行不通了,只能去便利商店或学校的小卖部买点东西吃。

我草草解决简单的晚餐后,盘腿坐在木头地板上,操作起手机。

我在日本的协助者《柯西卡》。对于这样除了暗号名外,长相及身份都搞不清楚的对象,我传送了份纪录今天一天始末的报告书。

Кошка『我收到你的状况报告了。以结果而言,你是没事了,但没有和那位同班的少女谈话的话,你就终结了吧。听起来,说她是对于猫的专家也不为过。所以今后以作为收集有关猫的知识,我推荐你积极的去和那少女交流,变得亲密起来』

确认着柯西卡的指示,脑中浮现了刚分别的小花的脸。

她身处在自家有饲养猫的环境。再加上对于猫的存在抱有独特的洞察及哲学。这确实对于我今后能起很大的帮助也说不定。

不过,我与小花生活的世界相去甚远。

那无忧无虑的开朗及毫无阴霾的善良,对我来说实在是既不习惯又遥远的感觉。

至今度过的十六年人生中,我能称之为朋友的对象仅有优琪而已。而且优琪和我是属于同一个世界里的人类。

因此我们才存在能互相理解的接点,但小花并非如此,我不是很明白到底该如何与她成为朋友。

我对前景仅有满满的不安。

Кошка『安娅。今后你无论是否愿意,都得过着每天与猫接触的生活。对于讨厌猫的你而言,这可能会伴随着各种苦劳吧。不过,我们有从优琪那继承来的研究资料。无论有多困难,我们迟早会以开发出能够将《潜藏于血液中的惩戒誓约》完全驱除的疫苗为目标。在这之前,你可能得作为实验体的身份活下去。请将这作为你必须达成的使命』

接收了柯西卡的指示后,我结束通讯,收起手机。

将背靠在墙壁时,视线自然看向了白色的天花板。

我的心被莫名的平静所支配。就连明天是否能活着都无法保证了,我却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会如此缺乏真实感,肯定是身旁没有优琪所造成的吧。

她本该过着这样的每日——从《家》所解放后,获得『自由』的活着。

我被她拉着手,依靠着彼此的温暖迈开步伐。但优琪却从我的面前永远消失了。

被她强硬塞来非己所愿的『自由』,仅有我独自留在原地。

优琪想见到的景色、想感受到的未来。

被她单方面的托付了这些,仅有我活在本该和她携手前行的未知世界。结果,等待着我的只有独自追逐着猫的每日。

无论是对于身体或是精神上,我都对那生物反感。然而,非己所望的这份自由,却迫使我得每天去面对那些。会去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德性,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你究竟想要引导我看向怎样的景色呢?告诉我啊,优琪——)

玩味着这样得不到解答的问题,我就躺床睡去了。

一边想着明天想必会有猫等待着我,一边回忆着追逐猫的各种辛劳。

在意识融入梦境之前,我似乎听到夜晚的某处传来猫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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