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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危宿的使徒

列隆·艾尔雷——十六岁

月夜——一辆马车行驶在昏暗的山路上。速度惊人。马不可能有夜视能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该死,该死!我们的城堡竟然那么容易就被攻陷了!」

驾驶席上的骑士叫嚷道。那几乎是哭出来的声音。

「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守护住我们的宝物…」

他的声音嘶哑着消失了。突然,前方的道路亮起一道朦胧的光。

骑士立刻拿起剑。然而,那终究不是剑可以抵挡之物。

从地面升起的光芒化为无数透明的手。它们抓住了疾驰的马车的各个部位。顿时,马车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迟缚(S l o w)”——?是咒术系的石板吗…!该死,这种地方也有驱使者吗…」

骑士慌忙将手用剑斩断,但发光的手一个接一个地从地面上冒了出来,终于是缠住了马的脚,让马车完全停了下来。马因恐惧而嘶鸣,骑士拼命抚慰着马。

「老实地放下行李然后离开吧。否则我会让你们见识到可怕的死亡。」

一个从头到脚都覆盖着黑色法衣的老人从树荫下现身,说道。

「“黑之驱使者”吗…」

骑士手持着剑落在地面上。在兜帽的深处,老人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明知道对手是驱使者,却还要抵抗吗?骑士这种人还真是麻烦啊。」

「闭嘴。你这将伟大的石板用于作恶的邪魔外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怨恨,驱使你必须毁灭我们的国家!」

「没有什么怨恨…我只是为了收集魔力,需要土地和生命而已。」

「你…你这混蛋!」

骑士因屈辱而浑身颤抖,举起了剑。老人低声笑着,从黑衣中伸出了手。

「把他大卸八块吧,“鱼牙人(M e r f o l k)”。」

在老人的手中,一个卡露朵被打开,从中出现了一个长着鱼头的丑陋男人模样的怪物。

怪物锐利的爪子轻而易举地从正面击碎了骑士的剑。接着轻而易举地撕裂了骑士的铠甲,骑士按住胸口,后背撞上了马车,眼中溢出了泪水。

「我、我不甘心……」

「在驱使者所使用的力量中,这个卡露朵属于非常低级的力量。即使如此,你们这些骑士也对它束手无策。真是快活得不得了啊。光是为了品味这种愉快的滋味,我就想毁灭你们的一两个国家了。」

说着,老人对骑士露出格外阴森的笑容。骑士恨恨地咬着牙齿。

「已经到此为止了吗……」

「是啊,你就死心吧。」

「我无能为力…虽然很遗憾,但也只能交给你了。在战斗中倒下的我,要代替我的主君拜托你。请你务必保护好我们的宝物。」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骑士真的是麻烦啊…」

「同感。」

一个清脆的声音飞了过来。老人猛地抬起了头,向后退去。

「不过,这是该在国家灭亡之前说的话吧…」

老人睁大了眼睛。

「“鱼牙人”啊,去袭击货斗——」

一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老人的呼喊。

「燃烧吧,“飞炎虫(D r a g o n f l y)”!」

突然,货斗的入口处发生了爆炸。火焰的团块以惊人的速度飞了出去。接着,一个有如人手那么大的,如蜻蜓一般的造物出现了。它的身体和翅膀都在猛烈地燃烧。

火焰之虫吐出了火球,“鱼牙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变回了石板的姿态。

「公国的驱使者还有残存的吗?我还以为已经都杀了——」

老人慌忙拿起新的卡露朵。然而,火焰之虫以远远超过老人动作的速度飞来,放出的火球击中了老人的肩膀和胸部。

老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从他身上噗嗤噗嗤地冒起一股刺鼻的烟。

那凄惨的场面令骑士哑口无言。

「演得真烂,老爷子。」

说着,一个少年从马车的货厢上跳了下来。

少年那接近白银的白金色头发直到到眉毛附近,盖住了额头。他的眼睛碧蓝而澄澈,在月光下似乎泛着红光。他身穿淡红色的法衣,披肩下的左手插在了法衣胸前的口袋里。

火焰之虫又恢复成了石板的模样,“咻”的一声划破天空,被少年的右手抓住。

「反正他马上就会站起来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古莉?」

坐在少年肩上的小小黑猫“喵”的应了一声。它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灿烂的光,长长的尾巴轻柔地摆动着。

「我们再来一发试试吧。对吧,古莉?」

黑猫的喉咙咕噜咕噜地叫着,“喵”地应了一声。

在骑士看来,说白了,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这个少年自从出现在公国开始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对于这个和只会回答“喵”“喵”的猫频频搭话的少年,骑士和同伴们都觉得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孩子。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左手。握在那只手中的卡露朵锐利地反射着月光。少年丝毫没有气势汹汹的样子,只是随意地把卡露朵举过头顶。

「以列隆·艾尔雷之名驱使!」

从少年那天真无邪的脸上迸出了难以想象的激烈的声音。霎时,少年的身上溢出了爆发般的魔力,以可怕的气势流进了高高举起的石板上。

在少年的魔力下,石板瞬间燃起了灼热的火焰。少年那白金和金色相间的头发和碧色的眼睛都沐浴在火焰的颜色之中,仿佛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咬死他,“暗黑犬( H e l l h o u n d)”!」

少年挥下了手,向着倒下的老人猛然放出了卡露朵。

半空中,从灼热的石板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犬。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露出獠牙,大张着燃烧着通红火焰的嘴。黑犬的嘴里喷出熔化的熔岩,流着燃烧着的口水(••),朝倒下的老人扑去。

「“钢方盾(T o w e r S h i e l d)”——!」

老人叫道。他以惊人的速度与迅捷爬起来,向后方跳去。

在老人和黑犬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钢盾。

一声巨响。黑犬咔嚓一声咬破了浮在空中的盾牌。从它的口中滴落的熔岩在地面上燃烧起来。黑犬连獠牙都闪耀着灼热的赤色光辉。

「对…对着倒下的对手,竟然泰然自若地放出那样的怪物……」

少年——列隆无视了惊慌失措的骑士,冷冷地眺望着老人。

「果然,演的真烂啊。是吧,古莉。」

猫“喵”地叫了一声。在兜帽下面,老人皱着眉头盯着黑犬。

「哎呀呀,我还以为你会再放一次“飞炎虫”…没想到却召唤出了这种怪物。」、

他的眼瞳中充满了活力,闪耀着炯炯光芒。老人瞥向了少年,说,

「你是什么人…小子。」

「“危宿”的使徒。」

列隆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缺乏感情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老人微微扬起嘴唇,在法衣下动了动手。

「嚯…」

「你知道吗。」

「起码比那边一脸傻相的骑士更清楚。不就是到处妨碍我们的驱使者集团嘛。」

「虽然我们的目的比你说的要稍微复杂一些就是了,“飞炎虫”。」

列隆低声说着,同时放出了灼热的卡露朵。

骑士和老人一时间都没能跟上少年的节奏,大大地张开了嘴。

这是如此随意的攻击。回过神来,火焰之虫已经在空中飞舞,再次向老人放出了火球。

老人慌慌张张地逃走了。火球击飞了树木,挖开了地面,追上了老人。

「噢噢噢?保,保护我,“大王龟(K i n g T o r t o i s e)”!」

老人好不容易从法衣下面放出了卡露朵,随之出现的是有着岩石一般龟壳的乌龟。

「寄宿吧(•••)——“战斧(B a t t l e A i x)”!」

几乎同时,列隆开启了新的卡露朵。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寄宿(••)在了火焰之虫上。

火焰之虫的火球变得更加强大,化为了巨大的斧子的形状,砸进了乌龟的壳中。

龟壳像爆炸一样碎裂。乌龟轰然倒下,转眼间又变成了卡露朵的模样,被老人握在手里。

「你这小鬼!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攻击啊!你就不怕自己的魔力枯竭吗?」

「没什么(•••)。“火焰柱(P i l l a r F l a m e)”。」

列隆的回答很是干脆。接着,他再次打开卡露朵。在马车的四周,猛烈的火焰出现,把周围染得通红。能灼伤敌人,却不会灼伤自己人——那是这样的活生生的火柱。骑士和马发出盛大的悲鸣。

「你最好不要再进来了哦。」

喷涌而出的热风猛烈地吹动着列隆的衣服。同时,他十分冷漠地说。

老人似乎微微被他的气势压倒了,但他还是立刻带着愤怒打开了卡露朵。

「你以为凭“火焰柱”就能赢了吗?出来吧,“魔溶体(G i a n t A m o e b a)”!」

老人的脚边出现了一大片散发着绿光的滑溜溜的黏液体。接着,那东西忽地抬起了巨大的身躯。

「怎么样,小子,火属性的攻击对这个造物不起作用——!」

「“魔光子”。」

老人正要发出哄笑,却被列隆的声音和激烈的炸裂声堵住了。

光之箭在极近的距离命中了“魔溶体”。粘稠的液体四散开来,让老人发出悲鸣。“魔溶体”虚弱地蜷缩在老人的脚边,而黑犬伴发出可怕的吼声逼近老人。列隆完全看穿了老人的行动,连续发动了先发制人的攻击。

「还要继续吗?」

列隆歪着头问道。他接连不断地发出攻击,气息却丝毫不乱。

老人用“魔溶体”牵制着黑犬,呻吟般说道。

「真是个像炸弹一样的小毛孩…你真的是只准备了火属性、侵略系与攻击系的力量啊。」

「是啊——“锈坏气(R u s t)”。」

在列隆的手上,又有一块卡露朵发出光芒。金属味的空气突然弥漫开来,躲在“魔溶体”后面的老人发出充满怒气的吼声。他手上的几张卡露朵突然变得锈迹斑斑。这是让卡露朵在数日间无法使用的咒术(S p e l l)。

「什什什么,你做了什么!」

「先下手为强。否则就会挨打。对吧,古莉。」

列隆一脸认真地对肩上的小猫说道。猫“喵”地从喉咙里叫了一声。

老人满脸通红,气得浑身发抖。但突然,他笑了起来。

「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小鬼!怎么样?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麾下?像你这样的能人,无论想要什么地位都可以随你所欲。如何?」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我就动手了。“火焰柱”。」

这次,火柱在老人背后燃起。前方和后方都被火焰夹住的老人一脸的无奈。

「真是个不听人说话的小鬼。」

「乖乖被我抓住就好了——“捕缚灵(B i n d)”!」

列隆的手中放出了好几根光之绳索,试图抓住老人。

「“危宿”的列隆…我会记住你的名字——“暗转界(B l a c k O u t)”!」

黑暗突然从老人身上蔓延到周围,将火焰和月光都遮住了。

虽然列隆马上又拿起了新的卡露朵,但在这期间,老人的气息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某处。不久,黑暗散去,火焰再次恢复了光亮。

「被他逃走了啊……大家可以回去了。」

列隆伸出双手。火柱、火焰之虫、黑犬全都回到石板上,飞向空中。

“啪”的一声,列隆抓起所有的石板,将双手插进法衣的口袋里。与淡薄的表情相反,他身上的压迫力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当那只手再次伸出时的时候,就是石板被打开的时候。

「托、托您的帮助,得救了。我……向您道谢。」

骑士战战兢兢地向列隆搭话。

列隆耸了耸肩,在货斗上坐下。在他呼出一口气的瞬间,汗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膝盖在颤抖。因为一次性行使了太多力量,他已经完全变得疲惫不堪。

每当在这种状态下与敌人对峙时,他的表情就会变得看上去像是一脸的呆滞一样。

这便是列隆非比寻常的本性。他也并不是单纯地不想示弱。如果敌人再次出现,他也一定会丝毫不显疲倦之色,重新开始战斗。看着他这仿佛一切感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样子,

「这场战斗打得太漂亮了。普通的骑士根本望尘莫及……」

骑士感叹地说到。黑猫舔了舔列隆的脸颊。

列隆始终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敌人已经被赶走了吗?」

突然,从货斗深处传来了声音。列隆和骑士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因恐惧而脸色苍白的少女从货厢里探出头来。这个少女正是骑士所说的公国的“宝物”。

「是……这位驱使者漂亮地击退了“黑之驱使者”。」

「父亲在哪里?城堡里的人……」

「死了。」

列隆望着月亮,冷不丁地说到。骑士吓了一跳。少女倒吸了一口气。而列隆毫不在意,他将目光从月亮移向身后的少女,淡淡地宣言。

「城里的王族都被杀了,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人。」

「你、你这家伙在对公主说什么……」

「瞒着也没用。——对吧?」

看着浑身颤抖的少女,列隆一脸认真地出声搭话。

「是……是的。」

少女点了点头。列隆对骑士扬了扬下巴,好像在说“是吧”。而且,

「你不哭吗?」

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少女吓了一跳。骑士哑然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无礼而无所顾忌的行为。果然,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喉咙发出微弱的悲鸣。列隆站在惊慌失措的骑士旁边,认真地说。

「多哭一点,就能早点振作起来。对吧,古莉。」

猫在少年肩上“喵”地叫了一声。它的声音听起来很困。这个少年果然是脑子有问题吧。骑士也以与骑士相符的认真的思考方式想着这个问题。

夜色中,少女的哭声久久回荡不息。

高耸入云。这座宫殿建在山岭的正中。

在宫殿一角的广阔大厅里,肩上搭着一只黑猫的列隆走了过来。

这是一座被陡峭岩石所包围的宫殿,连当地人都很少来,但只要使用“飞行(F l y)”这一卡露朵,就能从山脚一口气从空中飞到这里,可以说是相当的轻松。不过若是天气不好的话,就得落在岩地的正中央,接着费很大劲才能爬上去。

虽然列隆来得比较轻松,但后面的人似乎吃了不少苦。

「哎呀呀,真是服了。我被风吹到南边的悬崖上了。这里真是个不方便的地方。」

「上次是掉到东边的河里了吧。泽普洛斯真是倒霉。」

看着淡淡地说着的列隆,那个人略带讽刺地歪了歪嘴。

「嘿哎。你最初从那里摇摇晃晃地爬上来的时候,明明也是累得快死了吧。但是我却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你得感谢师父才行,列隆。」

「师父?是谁?」

「当然是我这个独臂的贵公子,泽普洛斯大人了。你以为是谁教你使用飞行系的卡露朵的?真是忘恩负义啊,不肖弟子。」

这个人物——泽普洛斯感叹道。他的背上竟然长着一对翅膀,长相也很像鹰。他属于有翼人种,而且,没有右臂。据说他在和一个驱使者的战斗中失去了右臂,但列隆并没有问他详细情况。

「我可不记得自己当过你的徒弟呢,古莉。」

小猫“喵”地一声打着哈欠回应。

「你啊,每次说话的时候都得叫一声猫吗?四年前,是谁叫嚷着“如果不能使用卡露朵就要去死”,哇哇地叫唤着呢?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

泽普洛斯的左手胡乱地拨弄着列隆的头发。他的语言和动作都很粗鲁,但声音和眼神中都充满了爱意。

「这么说来,第一次看到泽比洛斯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动物呢。」

「笨蛋,在我看来,你们才更像是动物。」

「比如说?」

「是啊……就像无毛的「雪男(Y e t i)」一样。嗯,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比喻很高明。」

「哼。」

「那么,在你看来,我又是什么呢?我和什么样的存在相似呢?果然是“飞龙(W y v e r n)”之类的吗?」

「嗯……是“赤冠鸡(C o c k a t r i c e)”吧。」

「赤……这不是鸡吗?你再好好看看我这张漂亮的脸。啊」

「虽说很美型,但毕竟是鸟。」

「不是鸟,是骄傲的翼之民的法德一族。」

耳边传来窃笑的声音。

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消失了,大厅里充满了深深的黑暗。

那并不是完全的黑暗。而是透明的、有着无数星星闪烁的黑暗。尽管突然四周被星空包围,但无论是列隆还是泽普洛斯都没有感到惊讶。当然,列隆第一次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是又惊又慌,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呆呆地望着星星了。

「两位的关系很好啊。真是太好了!」

新的人物出现了。而且她不是走来的,而是在那此前空无一人的空间中突然出现的。

「履行使命辛苦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坐在虚空中的少女。

不,和列隆比起来,或许可以说是幼女。白皙的脸庞,雪白的头发。和她的头发一样,重叠在白色法衣膝下的纤细双手也白皙光滑。少女只有嘴唇微微泛红,她用淡琥珀色的眼睛含笑看着两人。

「是的,我们按照亚茨玛大人的命令,前往那个公国支援。但是为时已晚。公国受到“黑之驱使者”的侵略,早已瓦解了。」

泽普洛斯回答道。虽然列隆也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泽普洛斯原来好像是军人,所以报告的语气也很正式。

少女对站在她旁边,无聊地晃着双腿的列隆说。

「列隆,对于受到你的鼓励一事,那个公国的公主很感谢你。」

列隆不解地歪起了头。

他不记得自己对那个用马车运出来的公国的“宝物”公主做过什么。

这么说来,那个哭个没完的孩子,之后会怎么做呢?列隆问道。

「那孩子也有身为驱使者的才能。根据她的意愿,她或许会成为“危宿”的一员。」

「那可真不容易啊。」

列隆只说了这些。列隆自己是在自己的国家灭亡后来到这里,经过呕心沥血的努力后才成为了“危宿”的一员。

「请告诉她,最好选择别的路吧。对吧,古莉。」

「才不是“对吧,古莉”吧。笨蛋。」

泽普洛斯拍了拍列隆的头。

「因为,不是会很痛苦吗。」

「你自己不也是“危宿”的一员吗?自己否定自己是要干什么啊?」

「没什么……没必要太勉强自己。是吧?」

「你啊,在亚茨玛大人面前居然还说这种话。」

「列隆说得没错。」

少女——亚茨玛微笑着。列隆从泽普洛斯手中逃脱,“对吧”,似是在这样说般耸了耸肩。

「但是,这是必须有人要去做的事情。纵使我们总是被迫落后一步,但是至少,我们必须要阻止“风暴”。」

「又是——预知吗?」

泽普洛斯的表情消失了。少女点了点头。

「确实,“风暴”越来越大了。这次也会变得更大吧…」

「会到灭亡国家的程度吗?」

问话的是列隆。少女轻轻地把手放在映着星空的地板上。

星空的一角出现了都市的景象。这座城市似乎是以大型神殿为中心繁荣起来的。城市里到处可见风之女神特蕾丝的徽章。

「风之神殿拉罕——“黑之驱使者”似乎已经将它当成了领地支配的目标。除此之外,我还感觉到了一场激烈的斗争的“风暴”。恐怕……这里也会就此灭亡吧。」

「拉罕…应该是直属于“王宫”的神殿吧。哎呀呀,既然那里充斥着“王宫”的气息,那么就算对神殿里的人说预知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相信吧。上次那个公国也是,我们到最后还是只能在灭亡之际才帮上了忙…」

听了泽普洛斯的话,亚茨玛点了点头,列隆也微微吊起了嘴唇。

预知——这就是亚茨玛的力量,也是被称为“危宿”之人的行动原理。其中,当亚茨玛说到“风暴”时,便特别指的是由“黑之驱使者”造成的,足以毁灭国家的激战。而抑制这个争乱,对抗“黑之驱使者”,便是“危宿”的使命。

如此这般,便是列隆在到达这座山岭宫殿时被告知的东西。

但是,能够坦率接受“危宿”的存在的公国和都市却很少。据说,已经灭亡的艾尔雷公国,其实也在事前得到了关于“黑之驱使者”的预知。但是艾尔雷公国没有接受“危宿”,而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保卫国家——然后,灭亡了。

话虽如此,“危宿”的使徒不被人接纳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亚茨玛”曾经是个因“黑之驱使者”的身份闻名于世的人的名字。

在守护秩序的“王宫”与“黑之驱使者”之间爆发激烈的战争之时,“亚茨玛”因某种理由离开了“黑之驱使者”。她从与“王宫”不同的立场出发,为了守护世界而结成了“危宿”。而那好像已经是距今两百年以前的事了。

如今站在列隆面前的少女,是从初代开始算起的第八代“亚茨玛”。作为被赋予了预知力量之人的名字,“亚茨玛”一直传承至今。而现在,眼前的少女又是为什么舍弃了过去的名字,成为了“亚茨玛”,她在那之前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列隆完全不知道,也不想去问。

聚集在这座山岭宫殿里的人们无一例外地都背负着某种隐情。正因为如此,大家才定下了默认的约定——互不干涉。

只有一个人——只有能看透一切的亚茨玛是个例外。对于“危宿”的使徒来说,正是知晓一切的亚茨玛为大家带来了强烈的团结和使命感。

这位亚茨玛又把手伸向地板,说道。

「看看这个小姑娘。」

在虚空的一角,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少女年龄和列隆差不多吧。那是一个有着淡淡的波浪状的胡桃色长发的少女。她的眼睛和头发是一样的颜色。看着这个意志坚强的少女,

「她是驱使者吗?她怎么了?」

泽普洛斯歪着头。在他旁边,列隆也仔细地看着少女。亚茨玛很少像这样把特定的个人形象展示出来。

「她的周围即将掀起一场“风暴”。」

「这个——是人类吧。呃,该怎么说呢…这种可爱的孩子,会引起争乱吗?」

「原因并不是她自己…是有人盯上了她。」

「是“黑之驱使者”吗?这个女孩有着那种程度的力量吗?」

「我也不确定…但是只要保护她,应该就能扼杀“风暴”于摇篮中吧。」

列隆没有理会亚茨玛和泽普洛斯的对话,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只要战斗的对象不明确,他就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曾斩钉截铁地说,询问详情是泽普洛斯的任务。亚茨玛经常让泽普洛斯和列隆搭档。这既是因为两人性格相合,也是因为只有亚茨玛才知道的某种原因。

「“风暴”要过多久才会离去?」

「一个月左右——在这期间,应该会出现一些“征兆”。等最后的“征兆”消失了,“风暴”也就离去了吧。只是……」

「只是什么?」

「或许她会成为“指引”。成为引领我们面向真正敌人的“指引”。」

顿时,列隆有了反应,原本在空中游移的眼睛突然定下了焦点。

「敌人吗?」

他小声问道。他的声音不再像个少年,变得非常沙哑。

亚茨玛再次轻轻把手放在地板上。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那里。漆黑的,好像有着人的姿态——是什么东西的影子。

「“黑公爵”……」

泽普洛斯盯着影子,喃喃说道。

亚茨玛似乎因自己不能清晰地让这个影子浮现出来而有些伤心,她点了点头。

「是的。我只知道他被这样称呼,但是目前还无法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他是“黑之驱使者”的一员。至今为止,在十七个国家和都市被攻陷的时候,这个人物都出现在了我的预知里。列隆…也包括你的国家灭亡的时候。」

列隆面无表情——只有他的眼睛深处闪耀着激烈的光芒,盯着那个影子。自己的故国仍处于巨大的冰墙之中。现在,要想打破从一个国家的领土上吸尽魔力,将城堡和森林都覆盖的蕴藏着魔力的冰,只有找到并打倒敌人的驱使者才行。而列隆也正是为此成为了“危宿”的使徒。

泽普洛斯也是。他要在亚茨玛的预知下,与夺走他(••••)右臂的人(••••)战斗(••)。从前,他曾在某个契机下和列隆说了这件事。为此,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对大家来说,亚茨玛就是指引。然后,亚茨玛说道,

「就连我也无法判明的这个人物(••••)……以及“黑之驱使者”的根据地,或许会被这个少女揭露出来。到那时,我们真正应该战斗的对手就会出现。同时,为了让你们能够克服各自的“风暴”,我们也必须要保护她。而且,一定不能被她发现这件事。如果她知道了“危宿”的存在,到那时,“征兆”就会发生巨大的动摇。」

泽普洛斯一脸为难。列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要在这孩子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去保护她吗…这种神一般的行为,难道要让我和这小子去做吗?」

「等派遣到各地的“危宿”的使徒回来,我就会选出援护者派出去。但是请铭记在心,只有你们才是最有可能完成这个使命的人。这就是我这一次的预知。」

「即使您这么说…我们也做不到一天到晚都保护着她吧。如果这座神殿里有帮手就另当别论了…」

「帮手的话,不就在旁边吗。」

亚茨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泽普洛斯摸着下巴说道,

「哈哈,原来如此。」

他不顾茫然的列隆,抿嘴一笑。

「总而言之,就是要把这家伙扔进神殿里吧。确实,没有比这家伙更年轻的驱使者了。那么,我则和这家伙联系,在外侧起到守护的作用。」

「我要进入这个神殿吗?怎么进去?」

「还问怎么进。你啊,神殿不就是训练驱使者的地方吗?换句话说,就是学校嘛。太好了。你可以交到很多同龄的朋友了。」

泽普洛斯胡乱地摸着列隆的头。列隆推开了他的手,

「也就是说,要让我陪在这孩子身边吗?」

他慌忙问道。果然,亚茨玛明确地点了点头。

「我会准备好手续。可以吗,列隆?」

「哈啊…」

「别叹气了,你该高兴一点吧。」

「为什么?」

「为什么……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应该很想找玩伴吧,而且还能认识可爱的女孩子。」

「玩伴的话,我已经有泽普洛斯了。」

「你说什么?我被你当成玩伴了吗?」

列隆躲开泽普洛斯的拳头,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亚媞米丝·弗兰——是赫赫有名的驱使者戴恩·弗兰的独女。」

亚茨玛这么说道。

亚媞米丝·弗兰——十六岁

清晨,秋日的阳光依然耀眼。一名胡桃色头发的少女威风凛凛地说,

「知道了吗?礼拜堂有三处出口,其中最重要的是从西面直通往学堂的通道。」

大约有十名与少女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一致点了点头。

「在出口附近,大家各自三人组成一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行动。大家要打起精神来,要注意。明白了吗,各位?」

「知道了,亚媞米丝,」

「让所有人都体会一下魔鬼礼拜长的可怕之处吧。」

「必须狠狠敲打一番胆敢违抗铁之女亚媞的愚蠢之人。」

丝毫不介意接连被说出口的奇怪外号,胡桃色头发的少女掀起白色校服的下摆,英姿飒爽地挥舞着细棒。那是演奏时使用的指挥棒。

「圣乐队,出征!」

“咻”的一声,指挥棒划过了天空。少年少女们一齐开始了行动。

与此同时,礼拜堂的钟声响起。戴着圣乐队袖章的少年少女们用严厉的目光打量着在神殿修行的年轻人走向礼拜堂的样子。这时,突然——

「出现了!」

「追,往东边的教学楼方向跑了!」

带着袖章的人跑了起来。另一方面,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们正急急忙忙地逃跑。在他们眼前,另一群带着袖章的人从别的方向挡在了他们眼前。他们对慌忙改变方向的少年们说,

「太天真了!」

像疾风一样疾驰的亚媞横竖挥下了指挥棒。

「啊啊。」

「痛…」

少年们的额头和脖子被指挥棒击中,发出呻吟声蹲下了。

「发现在每周一次的礼拜上想要偷懒逃跑的不敬者两名,马上把他们送回礼拜堂吧。」

在亚媞锐利的命令下,带着袖章的学生们说,

「蠢货。想让亚媞值周的礼拜的出席率降低,你们还早了一百个学期呢。」

他们把被亚媞打了一顿的少年们拖向礼拜堂。

「亚媞,西边抓到两个人。」

「老大,这边逮到四个人。」

「好。离预想中的人数还剩一半。接下来…」

突然,亚媞那双淡胡桃色的眼睛闪起了锐利的光芒。

「大鼓队,跟我来,弦乐队到指定位置!」

亚媞跑向礼拜堂,一群体格特别健壮的人紧随其后。

「哎呀呀!人数比预想的还要多!快来支援!」

果然,有几个少年正在从礼拜堂二楼的窗户用绳子爬下来。

「竟敢从二楼逃出来,自作聪明!」

以腕力闻名的大鼓队把哗啦哗啦顺着绳子下来的人们团团围住。亚媞把扭打在一起的少年们放在一边,环视四周。

「敢死队,出发!」

随着一声激烈的呐喊,又有一扇窗户被咔啷一声打开了。少年们出现了。

「你们想做什么…?——不会吧!」

有个少年低头看着讶异的亚媞,嘎哈哈地笑了。

「大意了吧,亚媞。我恩里克大人,终于要打破你引以为傲的完全出席率了!出发吧,不畏死亡的人们!」

少年有着凌乱的红褐色头发,精悍的面容和体格。个子也很高,与其说是少年,不如说是青年,但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哈哈大笑的样子,实在是没有品位。那个在额头上写了“山之大将”的少年——恩里克猛地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后面还有几个人毫无迟疑地一个接一个跟了上去。从这一点看,他还是很有人望的。

亚媞和她率领的圣乐队不甘心地原地跺脚。水花不断溅起。少年们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中庭的喷泉池。

「喂,你这个傻猴子!太危险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亚媞一边率人包围了喷泉,一边怒吼。

「你已经逃不掉了。别做傻事,赶快乖乖出来。」

水面上浮着浮沫,突然,飞沫飞溅,恩里克等人出现了。

「咕哈哈,你们难道忘了是我的圣歌队负责打扫这个喷泉了吗!」

「哎…等下…」

纵使是亚媞和她的圣乐队也畏缩地退了一步。

「没错。你以为我们不惜被主教大人骂也偷懒不打扫这个喷泉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今天。快看,两个月不打扫的话,水会变成什么样!」

「太,太脏了!等一下,别泼啊!」

「哇哈哈哈,看招,束手无策了吧!」

恩里克等人把满是水藻和垃圾的水哗啦哗啦地撒了出去。无法忍耐的亚媞和圣乐队终于解除包围,少年们冒着几乎是污水的泥水冲了出去。

「就是现在。大家伙,打破铁之女亚媞统治的日子终于来了!」

「哎呀呀…我早料到会这样,没想到真的敢做啊…」

亚媞望着四散而逃的恩里克等人,缓缓打了个响指,

「呣!?」

恩里克惊愕不已。周围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恩里克瞬间躲开,但他身后的少年们被细绳一样的东西巧妙地缠住,倒在了地上。

「不会吧。难道你早就知道了吗?」

「你们故意不打扫喷泉,这一点我就看穿了。大家,没必要碰他们。弦乐队!别让那个笨蛋跑了!」

亚媞一声令下,埋伏在那里的人将手中弦乐器的弦像网一样收束,捆住少年们,将他们拖走了。只有恩里克一人幸免于难。

「太危险了,亚媞!乐器的弦不是像刀一样锐利吗!」

「我在上面涂了一层蜡,不会伤到你们的。给我停下,你这个傻猴子!」

「既然都做到这一步了,我岂能后退?我要逃走,就算只剩一个人也要逃走。」

这时——恩里克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

「呜哇!什,什么人!」

面对冲过来的满身污泥的恩里克,少年皱着眉头站在原地。

「“后退咒(B a c k w a r d)”。」

少年低声说道,他的手亮起了一道光。

全力奔跑的恩里克呆住了。就在撞到少年的前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开始倒退着(•••)跑步了。

「怎么突然有个肮脏的人跑了过来。学校真是个不像话的地方啊,古莉。」

骑在少年肩上的猫睡眼朦胧地“喵”了一声。

「肮、肮脏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伟大作战的成果…啊,怎,怎么回事?」

恩里克本想前进,却越跑越向后退去。

「——哎?什么?」

恩里克从追赶着他的亚媞身旁向后退去。

而亚媞则愣了一下。等她注意到自己已经径直撞向了少年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危险…」

「又来了。」

少年立刻想打算从口袋里伸出手。

「啊——」

看着跑过来的少女的脸,少年就这样握着口袋中的石板,呆呆地张大了嘴。

猫躲过一劫,跳了起来,歪着头,注视着叠倒在一起的少年和少女。

在非常近的地方,少年和少女四目相对。

「啊…那个…你没事吧?」

亚媞慌忙爬了起来。而少年依然是一脸淡然的表情,纹丝不动。

「撞到头了吗?还能数数吗?这是几?」

亚媞竖起两根手指左右摆动。但是少年没有任何反应。

「没错。」

他突然从下面直直地盯着亚媞的脸看。

「亚媞米丝·弗兰。」

对,他脱口而出。亚媞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

「哎?」

「对了。」

少年好像才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无视了亚媞皱起的眉头,说,

「这是第一次见面啊。」

茫然地,少年用一种似乎忘却了感情的语气说道。

这是在早上发生的事。初秋的阳光依然耀眼。

「亚媞!第一礼拜的钟声已经响了!」

亚媞猛地站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恩里克已经向后直直倒进了原来的水池里,正在被圣乐队拉上来。

「快点!把那个笨蛋拉起来带走!」

然后,她把手伸向了倒在地上的少年。

「对…对不起。真的没事吗?」

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有些犹豫地握住了亚媞的手。

「你…是谁?」

亚媞问道。那只小猫猛地跳上了站起来的少年的肩膀。

「列隆·艾尔雷。」

少年回答。两人并肩站着,少年只比亚媞稍高一些。

「我作为巡礼学童…来到这座神殿修行。」

「原来如此。」

亚媞露出了微笑。看着她那如灿烂鲜花盛开般的笑容,少年困惑不已。

「你就是教官长说的转学生吧。那就早点说啊。我的事,你也是从教官长那里听到的吧?」

少年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突然叫我的名字,真是吓了我一跳。啊,快点。所有的学童都要在周一进行礼拜。而我是奇数周的礼拜长…那边那个一身肮脏的家伙是偶数周的礼拜长。」

「别说我脏啊!」

恩里克在远处嚷嚷道。亚媞对他置之不理,继续说,

「这周是十月的第一周。所以我是礼拜长。来吧,快点。」

「没关系。我想趁现在调查一下附近的土地性质。既然已经知道你在那个礼拜堂里了,我就放心了。再见。」

在想要转身的少年面前,咻,亚媞锐利地挥下了指挥棒。

「有什么好放心的?」

那声音突然变得可怕起来。

「我当礼拜长的时候,谁都不许偷懒。缺席者为零。这是转学后你要牢记的第一件事。明白了吗?」

亚媞一改之前的笑容,露出一脸好战的表情。

「……稍微有点像古莉啊。」

对着这样的她,列隆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没打算反抗。那就是礼拜堂?」

「是啊。得快点了。」

突然,列隆抓住了亚媞的手臂。

「那么,就快点吧——“异跳(T e l e p o r t)”。」

突然,列隆手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当亚媞意识到那是一张卡露朵的时候,两人周围的空间突然扭曲了。

「什…什么?」

一种体重突然消失了的感觉袭来,让亚媞立刻抱住了列隆。

「噫…噫呀呀呀!?」

长长的悲鸣留下了余韵。周围一转黑暗,一瞬间,又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咚,随着一声巨响,两人踩在了木制的地板上。

「噫呀呀呀呀呀!」

意思到自己还在尖叫之后,亚媞立刻闭上了嘴。

「哎…?」

那是她十分熟悉的礼拜堂的地板。亚媞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亚媞米丝…?」

她看到了蓄着长长的白胡子的神殿长一脸惊讶的神情。神殿长的背后是教官长,再后面是主教级别的教官们,大家都哑口无言。

「神殿长大人和教官们都在…也就是说——」

亚媞回过头去,所有的学童整齐地列队,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讲台上的亚媞和列隆。

「好难受…」

列隆小声说道。亚媞这才意识到。在全校学生面前,自己一边抱住这个少年,一边大声尖叫。就是这个自己。

「啊…亚媞米丝礼拜长。早上的集合工作结束了吗?」

亚媞“啪”的一下离开了列隆的身体,大声报告。

「是,是,赛门特斯神殿长。所有的学童都来集合参加礼拜。没有人缺席。」

「辛苦了。」

「…这位是,今天刚来的转学生。」

「嗯。」

神殿长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这次轮到教官长一脸为难地说。

「那个……亚媞米丝礼拜长。」

「是……是。什么事,哈里斯教官长?」

「坐下吧。」

背后,学童们哄堂大笑。不顾满脸通红的亚媞,

「嗯。学校里,人真多啊,古莉。」

旁边的列隆悠闲地说着。

巴尔特斯神

「啊——太糟糕了…。好想杀人…好想死…」

亚媞爬在桌子上,邻座的少女感叹地说,

「亚媞真的很厉害。尖叫声也很豪迈哦。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亚媞把下巴搭在桌子上,一脸丧气地看着少女。

「什么啊…这话要是从蕾米口中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当不成夸奖啊。」

「是吗?总觉得今天的亚媞好像很没精神啊。对于平时总是乐天派、野蛮暴躁、像国王大人一样的亚媞而言,这可是很少见的状态呢。」

「呜呜呜…总觉得大家都把我当成笨蛋了。」

被称作蕾米的小个子少女“砰砰”地拍着亚媞的背,安慰着她。

这时,一个晒得黝黑的少年粗鲁地走了过来。他发出没品的笑声,元气满满地抬起了脸。

「啊哈哈,亚媞。真是活该啊。完全上了老子的当了吧!」

亚媞和蕾米用不快的目光地抬头看着恩里克。

「你这个倒退着跑步,结果两次摔进了池子里的傻猴子还有脸说吗?」

「恩里克,好臭。」

「什,什么?不要说什么笨蛋和臭之类的话啊,我会受伤的。我已经好好用卡露朵(•••)洗过身体了,衣服也换了。很完美吧。」

「这有什么好完美的……如果那个转学者不来的话,今天就会是和往常一样的早晨了……啊—真是的,那个转学者。如果他要加入圣乐队的话,我就亲自去收拾他。」

面对紧握指挥棒的亚媞,恩里克和蕾米稍稍缩了缩身子。

「为了那个新人的性命着想,还是让他加入我们的圣歌队比较好。」

「是吗?很多人都在说“进了圣歌队会变笨蛋,所以最好不要去哦”这种很厉害的评价呢。」

「蕾米…这个,能说是评价吗?」

「嗯。比起这个,恩里克,你会洗衣服吗?我来帮你洗吧?」

蕾米微笑着提议。但是恩里克抱起粗壮的胳膊,断然摇了摇头。

「别小瞧我。拉罕神殿的男学童的座右铭就是“勤快地独立洗衣做饭”。多亏了卡露朵(•••),我的衣服已经和新的一样了。倒不如说,我觉得我必要向你们传授洗内衣的方法。」

「哼——莫名其妙。笨蛋。色狼。呸——」

蕾米伸出舌头。突然,亚媞皱起眉头。

「用卡露朵(•••)洗的…?」

恩里克露出一副“你终于发现了”的表情,微微一笑,拿出了那个东西(••••)。

「看,这就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灵溢泉(F o u n t a i n)”,佩服吧?」

那是能让为使用者带来魔力的泉水涌出来的咒术(S p e l l)系的卡露朵。亚媞瞥了一眼石板上镜子的部分,几乎是无意识地小声嘀咕道,

「“灵溢泉”——从女性的石像抱着的壶中,有水涌出的图案。」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话说回来,用传家宝的卡露朵来洗澡,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我跟老爸说了作战计划,他觉得很有趣,就瞒着妈妈借给了我。」

「恩里克的父亲最喜欢节日了呢——」

蕾米不寻常(•••)地,很有精神地,一边被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的水包围住,一边说道。

「无谓的嘈杂啊…」

说道一半,亚媞注意到蕾米的样子,跳了起来。

「等,等下,蕾米!?」

不知何时,蕾米连同椅子一起沉入了脚边出现的小小泉水中。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才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啊,是那个啊,你的卡露朵(•••••)!」

亚媞一边把蕾米菈上来,一边大叫。

「哦,哦哦…是这个(••)吗?」

恩里克慌忙一边收起“灵溢泉”的卡露朵,一起拉起蕾米。

「我啊——你看,我很不擅长(•••)应对咒术系的卡露朵嘛——嗝。」

再次回到地面的蕾米双颊染得通红,轻飘飘地笑着打起了嗝(••••)。因为能带来魔力的水的缘故,她变得特别有精神,不如说更像是喝醉了一样。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会不自主地激发出卡露朵的魔力的体质。」

恩里克认真地道歉。而亚媞有些泄了气。

「等下,没事吧,蕾米。猛然间受到影响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

「该说是体质吗——因为是遗传的——所以妈妈也说了没办法哦。」

「你的母亲也经常受到奇怪的影响,被送进救护院吧。是那个吧。你的先祖是很厉害的驱使者吧。」

「不是很强呢,该怎么说呢,是很特殊的感觉。」

蕾米一边从口中吐出肥皂泡一般的泡沫,一边说道。

「完全不能使用造物系的卡露朵,被称为“苦行者之星”…来着。」

亚媞继续说道,同时,她啪嗒啪嗒地用教科书向蕾米涨红的脸扇风。

「对对。只能使用咒术和道具。所以妈妈和我除了会被咒术系影响以外,还偶尔会被道具系(I t e m)什么的影响(••)哦。」

在蕾米咯咯笑着的时候,钟声响了。

「哦呀,到此为止了。亚媞,尽情期待下一个礼拜的日子吧。蕾米,别让教官以为你喝醉了哦。」

「我才没醉。」

「…那个傻猴子,特地跑到别的班的教室来干什么啊。」

「是来安慰亚媞的吧。」

蕾米打着嗝说道。

「应该是来嘲笑我的吧…也不是吗?」

谁知道呢…蕾米撅起嘴,耸了耸肩,又打了个嗝。

「呐——说起来,亚媞,你说那个男孩子用了移动系的卡露朵,那是真的吗?」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像那样突然改变位置呢……」

「那太厉害了呢——。明明我们都不让用。」

能带来在空中飞行,或者一瞬间改变位置的力量的卡露朵被统称为移动系。移动系卡露朵需要的魔力很低。因此,即使是普通人也有可能不小心发动。要是没有习惯的话就会受很重的伤,因此学童们被禁止使用移动系的卡露朵。

「那种程度而已。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力量。」

就在亚媞一气之下做出了结论的时候,刚才谈到的列隆和教官长一起走进了教室。大家一齐注视着列隆,发出窃窃私语。亚媞和蕾米也是。

(那家伙…连教室都要带猫进来。绝对是个怪人。是脑袋有问题吧。)

(可能是喜欢猫吧。但是,他的脸不是很漂亮吗。)

(像女孩子一样。实在是太软弱了。)

像这样,她们互相交流着意见。

「呃—…各位,请安静。」

哈里斯教官弱弱地说道。他的威严还不足以让大家安静下来。但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来介绍一下从今天开始要和大家一起学习的巡礼学童。呃—列隆。」

「——哈?」

「才不是“哈”吧……请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列隆·艾尔雷。」

列隆轻声说道,然后,他漫不经心地环视教室。看到他那茫然的样子,大家都窃笑起来。哈里斯教官为难地插嘴道。

「呃——你看,列隆。为了和大家更好地相处,多说些什么吧。」

「说些什么…要说什么好呢,古莉?」

猫“喵”了一声作为回答。顿时,教室里一片骚乱。

(他在和猫说话哎——)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把猫放在肩上啊。)

「哈里斯教官长,我有个问题想问。」

蕾米很有精神地举起手。哈里斯教官长点头同意了。

「那只猫是什么!」

蕾米用充满好奇心的眼神问道。旁边的亚媞抱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的列隆。列隆沐浴在这两种眼神中,

「是什么…是家教啦,玩伴啦之类的。这种感觉。」

列隆认真地回答了。教室里的人都沉默了。蕾米又问,

「那个,列隆同学,猫能教给你什么呢?」

「人生。」

列隆立刻回答。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教室里瞬间爆发了笑声。

「安静、安静、大家安静!」

一脸为难的哈里斯教官长弱弱地用教鞭敲着桌子。在教室一角,有别的人举起了手。

「我有个问题。列隆是从哪里来的?」

「危……」

列隆慌忙把话咽了回去。在这种过于平和的气氛中,他差点不小心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自己是为何而来?是为了保护那个不知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的强势少女。这么轻易就暴露身份可不行。

「艾尔雷公国。虽然已经灭亡了。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

看来谁都不知道艾尔雷公国。不仅如此,大家似乎连国家会因战争而灭亡这种事都没有实感。大家都是一副“哼嗯”的表情。这种漠不关心反而拯救了列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龄的人,不知为何,一种堪比激烈修行的疲劳从脑后一点点向他袭来。

又有人举起了手。

「列隆信仰什么?」

「我以前信仰大地女神塞蕾丝。」

列隆说。那是繁荣于森林深处的艾尔雷公国的主神。他的父亲和姐姐都崇拜女神塞蕾丝,而列隆也毫无疑问地信仰这个神。

到目前为止还好。但是,列隆接着说。

「现在是巴尔特斯神。」

寂静。教室里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哈里斯教官长也张大了嘴。

列隆所宣告的,是古老神话中向创造神卡露朵菈宣战的叛逆神的名字。是连定位都不明确的堕神,更是被认为是“黑之驱使者”的信仰的破坏神。也就是说,他等同于是在说自己崇拜的是一个奇怪的恶魔。

「那个——是在开玩笑吗?」

提问的人战战兢兢地问道。列隆歪着头,说,

「驱使者就如同巴尔特斯神的后裔,只有通过破坏才能表达信仰。地水火风四极神、星神、月神、太阳神,无论哪一个,都无法与驱使者相称。」

听到列隆流利的回答,提问者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教室里到处都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突然,亚媞“砰“地一声重重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给我等下!你知道这里是祭祀风之女神特蕾丝的神殿吧!」

「算、算了算了,亚媞米丝。信仰这方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列隆不顾哈里斯教官长不太靠谱的安抚,淡淡地继续说,

「总之,一旦成为驱使者,一般来说,除了巴尔特斯神以外,就没有别的可以信仰的神了…」

突然,他注意到了亚媞锐利的眼神和教室里沉重的气氛。

「…或许也有人有这样的思考方法。」

他立刻补充道。对列隆来说,这是亚茨玛教给他的非常有道理的信仰,但似乎过于偏激了。说到底,“危宿”的使徒大半都信仰巴尔特斯神。这或许是因为初代的“亚茨玛”曾经身为“黑之驱使者”的一员,从而留下的痕迹吧。对“危宿”的人来说,常常反省司掌斗争与破坏的驱使者所犯下的罪业——便是表面上信仰巴尔特斯神的理由。但是即使说明这一点,这些连国家灭亡之事都不知道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吧。不仅如此,自己甚至有可能马上被赶出城市。

列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是亚媞严厉的眼神让他明白了这一点。不知为何,亚媞的眼睛比任何驱使者都更能给他一种奇妙的压力。

「在对视着…」

蕾米小声说。

「不,不是啦。为了大家的信仰,我——」

「从今天做礼拜的时候起,我就觉得怪怪的呢。」

蕾米打趣道。似乎忘记了沉重的气氛,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亚媞一下子红了脸,用可怕的眼神瞪着列隆。列隆一脸为难。

「那么,你到底信仰什么呢——」

是刚才的那个人问的。听他的语气,完全没有把列隆的话当真。

「其实是,露神。」

他随便地回答。

一阵沉默。然后,教室里爆发了让哈里斯教官长完全无法抑制的狂笑。

所谓露神,便是拥有猫的头、据说可以清除恶梦的睡眠女神的名字。

「猫信徒列隆。」

不知是谁这么说道。

而这也成为了列隆在这座学堂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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