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处
列隆来到“白寮”的第二天,是七天一次的假日。他从早上开始就忙得不可开交。
只能住一个晚上——虽说如此,不过,等列隆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允许住在“白寮”里了。女学生们事事都来拜托他——不如说,是把他当成佣人了。
用卡露朵搬运沉重的行李,打扫卫生、洗衣服、割掉院子里的草,不断有人来拜托他做这样的事。而且,只要有人拜托,列隆就会淡然地去做。
「真是靠得住呢。我说,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吧。」
「如果是列隆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女学童们也得意忘形地说着这种话。
「…你啊,到底是来这个城市做什么的?」
看着抱着大大的洗衣篮走进房间的列隆,亚媞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个嘛…刚才我是按大家说的,在收集要洗的衣服。」
「你啊…又不是佣人,稍微反抗一下啊。」
说着,亚媞也把学服和上衣随手扔进了篮子里。
「要是能住在这里的话,这种程度倒是无所谓。」
列隆很坦然。因为这样做就可以在亚媞身边不被怀疑地保护她,所以他没什么可抱怨的。另一边,亚媞对这个古怪的少年感到深深的惊讶。
「好…我来帮你吧。毕竟是我把你塞进那个房间的。」
她奇妙地感到放心不下他,接下了篮子的一半衣服,陪他一起去洗。
「有你这样的才能的话,无论在哪里都能被高兴地接纳吧。」
亚媞用略微带刺的声音问道。列隆有着能随意打开卡露朵的力量,所有的女学童都已经知道了。当然,列隆的真正力量远超常人,而且一定是住在这个学堂里的人无法想象的吧。
「不是这样的。有人像这个城市里的人一样对我这么好,还是第一次。」
「…看来你至今为止,一直都过着可怜的生活啊。」
「——?是吗。你说呢,古莉?」
猫不感兴趣地短短叫了一声。亚媞叹了口气。
「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能力的话…」
她的声音混入了洗衣渠的水声,拖着尾巴消失了。虽然列隆没有听见,
「就能当父亲的随从了…」
亚媞喃喃自语道。顿时,她的心中产生了某种沉重之物。这是因为自己平日里一直都隐藏着的某个“秘密”的缘故。亚媞默默地注视着水渠,
仿佛要把心中的重量全都吐露出来一般,她深深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列隆说,
「亚媞的父亲,是驱使者吗?」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亚媞有点吃惊地说,
「…嗯,是啊。他四年前出去旅行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死了吗?」
列隆问得这么干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亚媞顿时僵住了。
「…笨蛋,只是去了边境而已!」
她不由得发出了可怕的怒吼。在附近洗衣服的其他女学童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慌忙逃离洗衣间。列隆也瞪大了眼睛。
「…生气了?」
「是啊,一般来说都会生气吧!王宫那边也还没有任何联络呢。」
这个少年终究也不会明白,自己和母亲是多么害怕那个联络吧。
想到这里,亚媞就感到愤怒到痛苦的程度。从王宫直接传来联络的时候——
那就是被告知父亲去世了的时候——只能是可怕的讣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亚媞和母亲都因为没有父亲传来的任何联络而感到难耐的不安,却也因为没有收到王宫的任何联络而感到安心。她们以复杂的心境度过了数年的时光。那种寂寞、痛苦,谁也无法体会。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尽管如此,明明她还是努力不把这种痛苦表现出来——
「对不起…」
看到列隆缩起脖子的样子,突然,亚媞心中的愤怒转化为了悲伤。她不由得按住胸口,坚强地压下了涌上来的悲伤。
「就算悲伤…也什么都无法改变。」
为了冷静下来,她叹了口气,然后,
「你不哭吗?」
这个笨蛋又在说傻话了。亚媞反射性地把正在洗的衣服拍在了列隆脸上。啪嗒,发出潮湿的声音,一件白色的学服贴在了列隆的脸上。
「怎么可能哭啊!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吗?」
列隆茫然地把衣服从脸上扯下来。
「但是,很痛苦吧?」
「什么…」
「也许什么都解决不了,但是心情会变轻松哦。」
他一脸认真地拧干了砸在脸上的衣服。他的态度,就像是在理所当然地说着理所当然的事一样。亚媞因列隆的态度而猛地感到了焦躁。看来不彻底把他骂一顿,他是不会罢休的。然而,她却因列隆的下一句话而一下子面色一变。
「你父亲不是指定你为继承人才把那本书给你的吗?被托付了那样的东西的话,无论是谁都会很辛苦的。所以稍微哭一下也没关系。」
亚媞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
「你说什么…?」
「其实,昨天我看到你桌子里的书了。感觉有很强的魔力。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看哦。」
「你看到那本书了呢。」
顿时,亚媞的声音和表情都变成了压抑着感情的样子。
「对不起…神殿的卡露朵的构成,确实不是外人可以看的呢。」
列隆慌忙想要安抚她。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再说,我又不是来和你们为敌的…」
「如果,你对谁说了我有那本书的话——」
亚媞打断了他。她用微妙的目光看着列隆。
「我说不定会杀了你哦。」
她发出冰冷的声音。她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让列隆无言以对。
亚媞站了起来,然后。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把那本书的事告诉任何人。」
她低头看着列隆,微微一笑。看到她的笑容,列隆感到毛骨悚然。
之后,亚媞什么也没说。她迅速抱起洗好的衣服,还给了列隆。
列隆目送着她的背影,认真地低声说。
「还以为真的要被杀了呢…对吧,古莉。」
猫没有回答,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亚媞的背影。
「没关系…就算他说漏了嘴,也没有人会相信那种怪人说的话。」
嘟嘟囔囔,亚媞似是在给自己说似的喃喃自语。
她的眼前就是列隆看过的那本详细记载着卡露朵的书。
「…怎么偏偏在“星星”落下的那天被他看到了啊。」
亚媞的身体颤抖起来。像是要斥责这样的自己一般,她用双手拍了拍脸颊。
「离毕业还有两年…在那之前,我必须一直做驱使者的候补。」
她坚定地说。在父亲失去联络后,亚媞和母亲之所以还能得到城市的大力保护,一方面是因为父亲一直以来的功绩,另一方面也因为亚媞自己是驱使者的候补。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无力的少女的话——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驱使者。绝对会的。我可是父亲的女儿。」
她反复说给自己听,然后把书包得严严实实,藏进了床底下。
然后,对于自己把它隐藏起来这件事本身,她不禁叹了口气。
「列隆…吗。」
亚媞坐在床边,把脸贴在床上,喃喃自语。他虽然是那样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少年,却隐藏着在这个学堂里名列前茅——不,要比那更强大的力量。亚媞甚至觉得,他与其在甚至这样的学堂里学习,还不如去更加负有盛名的驱使者身边修行。如果他肩负着为国报仇的使命,那么就更不应该来这种和平的城市了。
「…真是的,那家伙,到底是来这个城市做什么的啊?」
突然,她想起昨天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列隆其实是“黑之驱使者”吗?
如果索性真是那样的话,她心里倒是好受多了——
「那家伙才出现了一天吗——?」
亚媞再次叹了口气。就在这短短一天之内,她觉得自己迄今为止的生活中的一切都被那个少年颠覆了,实在是无可奈何。
「什么啊,你的表情怎么那么阴暗。明明我这边可是一晚上都在和人玩捉迷藏哦!」
泽普洛斯横躺在屋顶上,懒洋洋地说。他曾一度发现“黑之驱使者”,但是被对方逃得一干二净,之后对方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差点儿被应该保护的人杀了。」
列隆手里拿着扫帚,一脸认真地说。正当他被拜托打扫庭院的时候,泽普洛斯从头上向他搭话,于是他就爬上了宿舍的屋顶。
对着瞪大了眼睛的泽普洛斯,列隆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是记载着风之神殿的卡露朵的构成的书吗……看到这种东西的话,确实就算被杀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对神殿来说,这可是超级机密的情报。」
「嗯……不过,那孩子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是父亲的遗物吧?」
泽普洛斯立刻如此断定。列隆想,如果被亚媞听到了的话,她一定会勃然大怒。
「她是希望自己继承家业,守护神殿吧?真是坚强啊……不过,这也太不像你了吧?被那孩子像那样讨厌,让你受打击了吗?」
「不是这样的…」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邪妖龙”的卡露朵。黑公爵。“黑之驱使者”的急先锋。可能是毁灭了自己国家的对手。不对——别这样(•••)。这个世界上(•••••),那个卡露朵(•••••)并非只有(••••)一个(••)——列隆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却没有说出口。
「对于不管被谁喜欢还是讨厌都不介意、就这么一直发着呆的你来说,这还真是少见啊。怎么样,我来稍微指导你一下追求女人的方法吧。」
「不用了。会更招她讨厌的。」
「你这个混蛋是什么意思?」
「比起这种事情,有两个敌人潜入了。」
「是啊。其中一个还提到了你的名字。」
「越是好战的家伙,对付起来就越是轻松。只要用武力打倒他就行了。」
「别看你一副老实的样子,实际上可真是个过激的家伙。」
说着,泽普洛斯的脸上也浮现出充满斗志的笑容。
「不过,也不单单是好战吧。敌人在二对一的有利状态下,有一个人很快就撤退了。另一个人也说了些奇怪的话就消失了。说是人民会对我们做些什么…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人民……会做些什么?难道是要让城市中的人们同我和泽普洛斯战斗吗?」
「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呢这种事呢?嘁……明明危宿能罕见地先发制人对抗那些家伙了。那个“星星”和她,就交给你了。我要再飞一会,去街上巡视一圈。要是不向昨天的那个老爷子报上一箭之仇的话,我心里就不踏实。」
「如果你的攻击意图过于明显,那么一旦被对方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你就无法应对了。」
「这是一个一旦开始战斗,就直到魔力耗尽为止都不会停止的像炮弹一样的小鬼该说的话吗?」
泽普洛斯站起来,扑通一声挥动翅膀,高高的个子轻轻地浮上了天空。
「走吧——「飞翔靴(W i n g B o o t s)」!」
泽普洛斯打开卡露朵,以惊人的速度飞走了。列隆也耸了耸肩,打开“飞行”的卡露朵,从屋顶上飞了出去。就在他轻轻着地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啊”的一声尖叫。
「列…列隆…?怎么了?你在屋顶做什么?」
列隆回头一看,是亚媞。亚媞为了换换心情而来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巧撞见了他。但列隆则是因自己完全没有发现她的气息而感到很是惊愕。
「啊…我在打扫屋顶。」
他立刻扛起扫帚。亚媞讶异地看着屋顶。泽普洛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亚媞皱着形状姣好鼻子,瞪着列隆。
「刚才不是有人在吗?」
列隆摇了摇头,同时,他对亚媞的敏锐感到惊讶。在隐藏自己的魔力的基础上,还能探查对方的气息。这是在实战中也很有用的力量。和平的学童们没有让战斗能力开花——但是疏忽大意的话仍有被识破真面目的危险。列隆将其铭记在心。下次,他要提醒泽普洛斯也加以注意。
「要是你得意忘形,把奇怪的人拉进来,我马上就会把你轰出去哦。」
「没什么……我们没做什么可疑的事哦,对吧,古莉。」
猫“喵”地打着哈欠叫了一声。面对他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亚媞也很有亚媞的风格地,
(总之,实在是不像“黑之驱使者”…吗)
总觉得有些失望地耸了耸肩。
挑战
亚媞快步走向学堂,而列隆则一脸悠闲地追着她。
路上的学童们都在窃笑,而列隆并不怎么在意。
突然,亚媞转过身来面向列隆。列隆也立刻停下脚步。
「……等一下啊,你为什么要跟在我后面?」
「没什么……大家都是走同样的路去学堂的吧。」
列隆一时语塞,随口敷衍了一句。总而言之,在亚媞稍远的后方待命,是她发生意外时最容易采取对策的位置。但亚媞却真的一脸厌恶地瞪着他。
「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跟在我身后。太让我在意了。」
在一大早就在路边大声叫喊的亚媞和不知所措地站着的列隆两侧,
「你看,猫信徒都快被亚媞驯服了。」
「今天你们不一起上讲台了吗,亚媞?」
像这样。学童们笑着从两人身边走过,而这更加助长了亚媞的不悦。对于列隆来说,自己仅仅像这样的行动——仅仅是从“白寮”到学堂为止的路上,在背后偷偷(••)护卫亚媞——竟然就会被如此关注。他对这所谓的世间的毫无空隙感到感叹。或许这就是亚媞的人望吧。若是换成自己被敌人尾随的话,一定不会有人担心吧。想到这里,他就有点羡慕亚媞。
列隆沉默地转动脚跟,连着后退了几步,然后回过头。两人的距离比刚才多了一倍。虽然这个距离可能会影响到护卫,但如果亚媞不愿意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列隆出于“想要保护亚媞的生活”的想法而做出的决定。但是——尽管如此,亚媞还是很不满。她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列隆。
列隆无奈地又转过身,大步走着,然后再次回过头来。
远得可怕。万一敌人大白天堂而皇之地向她袭来,他就必须打开“飞翔靴”的卡露朵,以堪比泽普洛斯的速度保护她才行。
冷汗直冒。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袭来。但不管离得多远,他都一定要守护亚媞。然而,亚媞仿佛根本不知道列隆的这种极其深刻的决心一般,径直走过来叫道。
「你这个笨蛋猫信徒,在做什么啊?」
列隆有些受伤。
「…我想这个距离的话,就不会被你讨厌了吧。」
「所—以—说,为什么你要走在我后面?去前面不就行了吗?」
「你说什么…」
愚蠢的是,列隆直到这时才第一次理解到了这个使命真的很困难。亚媞不知(••••)道自己被(••••)保护着(•••)。不(•),是不能(•••)让她知道(••••)。
「我想看看你的背影,不行吗?对吧,古莉。」
总之,列隆想办法找了个借口。猫讶异地“喵”了一声。
亚媞如字面意义上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兴趣?还是只有你自己能理解的好意吗?」
虽然觉得和“好意”还是不太一样,但列隆还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亚媞显露出一副狐疑又焦躁的样子。
「啊——真是的…这样下去会迟到的。好吧,想一起走的话,就并排走吧。」
「并排的话太近了。」
列隆斩钉截铁地说道。亚媞的脸猛地抽动——然后爆发了。
「别啰嗦了,就这么办吧!」
在气势汹汹的怒吼下,列隆默默地照办了。
「好啦快点。我这个礼拜长要是迟到了还怎么做表率啊。」
列隆跟在快步走着的亚媞身边,顺从地照做了。
「一般来说,你默默跟在后面,不就是想让别人讨厌你吗?这种时候,你就坦率地说“一起走吧”之类的话不就好了吗?」
列隆没有反抗,点了点头。他原以为对方一定很讨厌自己,没想到对方并没有那么拒绝自己,这一点让他很安心。如果被护卫的对象敬而远之,列隆就无法保护她了。
另一边——这时,学堂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如仁王一般。
他就是圣歌队队长恩里克。在他身边,从家里归来的蕾米再三地说,
「我说,这样不好吧。要惹事的话,还是找个更不引人注目的暗处吧。」
她说着不知是在劝阻还是在干什么的无法理解的话。
「那可不行。我恩里克大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偷偷摸摸的夜袭一样的行为呢?我要正面对决,“咻”地揍上他一顿,“咻”地!」
「“咻”地也好,“啪”地也罢,你能好好地控制卡露朵吗?」
「不用你担心。我会让你看看我在这个学堂里学习四年的成果。」
学童们远远地看着恩里克和蕾米的样子,突然。
「来啦!」
恩里克猛地瞪大眼睛喊道。
并排走到学堂门口的亚媞和列隆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等下,傻猴子,你一大早就在干什么啊。快让开,碍事。」
「你快进来。我找那家伙有事。」
「——我?」
列隆指向了自己。恩里克瞪大了眼睛。
「你那张脸不适合说“我”吧,还是说“人家”更合适吧。」
「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好战呢,古莉?」
「不要和猫说话!和我说话!不如说,干脆点一决胜负吧!」
「——胜负?」
面对异口同声的亚媞和列隆,恩里克小声说道。
「听说你从转学的第一天起就住在“白寮”里。」
「太让人羡慕啦。」
蕾米插嘴道。
「你给我闭嘴。听好了,这不是我个人的怨恨,而是代表男学童们以及热爱学堂、遵守风纪的人们的一场伟大的义战。我们不能因为你能使用一些有点儿了不起的卡露朵,就让刚转学的你为所欲为。」
列隆茫然地看着在恩里克的背后,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学童们一字排开的样子。看来自己好像是被人讨厌了。可是为什么呢?列隆坦率地陷入了苦恼之中。
「等等,快来个人去把主教大人叫来。蕾米,为什么你也在这?」
「我本来是想阻止他的哦。但是恩里克完全不听。」
蕾米生气地回答。中途,恩里克的大吼盖过了她的声音。
「现在去叫也太晚了!既然你我同为驱使者的候补,那么就用卡露朵一决胜负吧,猫信徒!如果你输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自称“人家”!“人家”!」
恩里克一边任性地叫嚷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卡露朵——然后打开了。
说实话,对于他的魔力能强到打开那个卡露朵一事,列隆是有些意外的。
「去吧,我的家族代代流传的、秘传的卡露朵——“野猪人(W e r e B o a r)”!」
光芒四溢。噌的一声。一个有着巨大猪头的、即使被称为彪形大汉也不为过的造物伴随着震撼大地的声响出现了。它露出苍白的獠牙,个子比恩里克还要高一倍,身上带着烧灼着空气的猛烈怒气。呼呼,它吐出腥臭的气息,用阴森的眼神瞪着列隆。
「等下,笨蛋恩里克。还不赶紧把它收回去!快逃,列隆!」
亚媞叫喊着,但列隆不为所动。不,是做不到。
(——这是召唤了什么东西出来啊。)
对于这个野猪人的性情,列隆了如指掌。虽然它不擅长防御,但是一旦对它下达攻击命令,它就会以惊人的突进能力和怪力展现出出色的破坏力。尤其是以拿着卡露朵与其对峙的人为对手时,它更是会毫无顾忌地暴怒突进,是个极其凶暴的存在。
如果列隆想转身——不,如果他想表现出什么动作,对方就会立刻笔直地朝他冲过来。列隆完全被抢了先机。他这边也必须以要轰飞对方的心态来应对才行。但是,他真的能展现出那样的力量吗?怎么办——在这个瞬间,列隆痛感自己的大意,飞速地思考着。他本以为,在这个和平的学堂里,没有人能施展如此强大的力量。
「恩里克……我真的生气了哦。」
面对用冷酷的声音逼问的亚媞,恩里克压低声音说道,
「不用担心,我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只要他哭着道歉,我马上就把卡露朵收回去……」
就在他这么回答的时候,列隆从法衣的怀里掏出了一束卡露朵。
「真的要干吗…」
恩里克露出意外的表情。亚媞和蕾米屏住了呼吸。但是,下一个瞬间,对于列隆的行动,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野猪人”在内——都惊呆了。
列隆把一束卡露朵——力之书“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这甚至是他机械性的决定和行为。他并没有放弃手头所有的卡露朵,但放弃了战斗所需的力之书。也就是说,列隆决定性地展现出了放弃战斗的姿态。
如果他在这时候被袭击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但是,这是列隆在向造物证明自己不是敌对者。而且,在此之上,列隆还很干脆地说。
「你赢了。对吧,古莉。」
猫“喵”地叫了一声。真不愧是猫,在如此凶暴的存在面前也完全不胆怯。
「那么。」
列隆就这样把卡露朵扔到一边,从“野猪人”身边走过。
他不顾众人哑然的视线,快步走进学堂。
野猪男无趣地叹了口气。它立刻变回了卡露朵的样子,飞入了恩里克的手中。恩里克张着嘴盯着卡露朵。野猪男从卡露朵中看着恩里克,似乎在生气地说,不要因为这种事把它叫出来。
「你输了!」
蕾米“啪”地敲了一下恩里克的头。恩里克漏出了奇怪的呻吟声。
「竟然把卡露朵扔掉……」
亚媞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凝视着被扔在地上的一束卡露朵。
「竟然把卡露朵扔了,你在想什么啊!」
亚媞大叫道,然后“砰”地一声在列隆眼前把一束卡露朵砸在桌子上。
「啊,你帮我找回来了啊。谢谢。」
「不该说谢谢吧,而是还说找回来……你是想把卡露朵交给对方吗?交给那种傻猴子?这明明是你为了和毁灭你的国家的人战斗,很重要很重要的卡露朵吧。」
「卡露朵是有意志的。如果我是它们的主人的话,它们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这就是列隆的信仰。卡露朵有自己的意志,会回到正当的主人身边。总有一天,列隆要想夺回失去的公国的卡露朵,最重要的是做到与之相称的自己。这是列隆在危宿中从亚茨玛那里学到的身为驱使者的觉悟。
开始上课的钟声响了。大家都注视着列隆和亚媞,坐到了座位上。
「你这个人……真是个不会违抗别人的和平主义者。」
亚媞也无可奈何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内心中对列隆这个少年刮目相看。在那个造物面前把自己的卡露朵扔出去,难道不是比战斗更有勇气的行为吗?实际上,要想平息这场骚动,也只有那样做了。这件事,亚媞和其他人都心知肚明。没有人认为列隆是因为胆怯而逃跑的。
(很帅呢,列隆。恩里克真是个笨蛋。)
蕾米小声对落座的亚媞说道。
她回头略微瞥了一眼依旧从后方专心地向自己投来目光的列隆。
(稍微有点…吧。)
纵使有些惊讶,亚媞还是奇妙地感到心情愉快。她转向前方。
白之卡露朵
「那个——人家是恩里克。」
在关于风属性卡露朵的咒文的课程结束后,恩里克立即来到了教室,站在列隆的座位前面说道。
他板着一张脸,瞪着天空。
列隆坐在座位上,规规矩矩地低下了头。
「我是列隆。」
「我输了,按照约定,今后我会以“人家”自称。」
「哈。不必如此。」
「不,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约定。如果不这样,我就没法给小弟们做表率了。」
「哦。那还真是辛苦呢。」
列隆淡淡地说道。恩里克气得大叫。
「你…你这小鬼,明明人家都坦率地道歉了。」
而蕾米“砰”地一生拍了下恩里克的头。
「恩里克才没有道歉。」
「你什么意思,蕾米。」
这一次,轮到亚媞用指挥棒猛敲他的头了。恩里克呻吟着弯下了膝盖。
「你这只傻猴子,给我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去反省吧。我会把今天的事全部告诉塞门特斯神殿长大人和哈里斯教官长大人的。」
「不……只有这一点你就饶了我吧。要是赢了还好,万一让我爸知道我输了,我——人家就要被杀了。」
「这是什么父母啊。」
「也没什么关系吧。这里就是为了让大家成为驱使者而存在的学堂啊。只是打开了卡露朵而已,也没什么吧。」
列隆慢悠悠地说。顿时,恩里克露出真心感谢的表情。
「哎呀,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用再自称为“人家”也可以吧。」
「喂,恩里克。列隆可没这么说哦——」
「人家也好,我也好,怎么都无所谓啦。明明“星星”已经落下了,一般情况下会有人引起那样的骚动吗?」
「哦,就是这件事。」
恩里克突然严肃起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列隆的桌子上。
「其实,这次的“星星”,稍微有点糟糕。」
「糟糕——?」
亚媞和蕾米异口同声地问道。列隆也和猫一起歪起了头。
「你看,下一周的礼拜长是我吧?所以主教大人事先告诉我了哦。这次落下的卡露朵,好像是连神殿长大人都读不懂的神秘卡露朵。」
「神秘卡露朵?」
列隆发出了声音。
「嗯。不知道是什么卡露朵,反正来路不明。下一次礼拜,神殿长大人要让全体学童都去读那个卡露朵…至于为什么糟糕,好像是因为“王宫”对它很感兴趣。」
「“王宫”…?神殿是被认可自治的吧?」
听到列隆的问题,蕾米和恩里克都有些尴尬。回过神来,连亚媞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列隆有些不太明白状况。
「这座神殿之所以能被认可自治,都是多亏了亚媞的老爸。」
恩里克小声说道。列隆顿时明白了。
由于亚媞的父亲身为驱使者在为“王宫”工作,神殿才被赋予了能将以“星星”的形式再生的卡露朵当作自己的东西纳入管理之下的特权。
然而,亚媞的父亲已经失联四年了——神殿被赋予的权力开始出现了微妙的裂痕。即便如此,如果这次的“星星”只是普通的——也就是存在着很多的同种卡露朵的一般的卡露朵的话,“王宫”应该也不会展示出兴趣吧。
但是,如果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明正体的神秘(R i d d l e)卡露朵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教官长说了哦,如果大家不能读出那个“星星”是什么,“王宫”就要派骑士团来了。」
「骑士团……!?」
亚媞惊愕地叫了起来。恩里克慌忙摆了摆手,
「声音太大了。这还是秘密,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会被骂的。」
「对,对不起…」
「派遣骑士团意味着什么?」
列隆又歪着头问道,亚媞的视线飘到了空中。
「…意味着神殿的自治被否定了。」
她这样答道。蕾米也老实地点了点头。恩列克悄悄对列隆说,
「你看,最近,像是“黑之驱使者”啊,神秘的驱使者集团啊,不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传闻吗。各个地方的驱使者之间的战争开始了。所以“王宫”也想尽可能多地得到一些能够自由操作的卡露朵。所以他们盘算着借此机会统治我们的神殿。」
「…但是那样一来,神殿和你们都能被“王宫”保护吧。如果能让他们代替大家战斗的话,不是也挺好的吗?」
顿时,大家露出了愤慨的表情。
「怎么能让我们的神殿被“王宫”统治!」
「列隆是因为不了解骑士团才这么说的吧。上次骑士团来城市的时候,我们就被逼着向骑士团付了很多钱。最后是在神殿长大人的反对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赶走的。」
恩里克和蕾米似乎真的生气了般说道。看来骑士团就是被讨厌到了这种程度的人。
「这次一定是认真的吧……」
亚媞握着指挥棒喃喃说道。对着点头的恩里克,她说。
「好啊。下次礼拜我也会协助的。目标是无人缺席。让我们全体学童一起来挑战卡露朵吧。对吧,列隆。」
最后突然被她叫到名字,列隆茫然地抬起头。
「至于你…咳咳,拜托你了哦。你现在也是这个学堂……这个神殿的一员。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识别新的卡露朵。」
亚媞把脸凑近列隆,说道。她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率直的光芒。
列隆不由得心头一惊,点了点头。
青铜的巨人
「嚯…,连“王宫”的驱使者骑士团都要出动了吗。」
泽普洛斯觉得很有趣般地用左手摸了摸下巴。列隆歪着头。
「骑士团的名声有那么差吗?」
「也要看具体是哪个骑士团。不过,如果没有招致当地反感的能力,骑士团是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的。」
军人出身的泽普洛斯感慨地说。他一下子躺倒在学堂钟楼的地板上。
「对了,你注意到了吗……列隆?」
「嗯……魔力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离这里不远了。」
「终于开始了。不过真奇怪,从动静来看是单独行动吗?这实际上(•••)是佯攻吧(••••)。」
「那也不能置之不理。现在马上出击吗?」
「不,等等吧。等对方对土地有所行动后…看准他们魔力暂时变少的时候出击,效率会比较高。这样也能知道对方的底牌。」
「我感觉对方已经把卡露朵寄宿在土地上了。敌人把某块土地变成了自己的领地。」
被驱使者配置了卡露朵的造物、使之进行魔力供给的土地,称为领地。列隆的祖国也被称为“侵冰壁”的冰之障壁的造物支配了。直到现在,列隆的祖国都在被日趋强大的它封锁着。
「要是被吞噬太多魔力的话,对方的力量就会变强,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上都很难打倒哦。」
「我先去一步。等午休的钟声一响,我就马上到现场去。我刚开始做敲钟的工作还没几天,怎么能偷懒呢。」
出乎意料的,泽普洛斯用真的是这么想的语气说道。
因此,上午最后一节课一结束,列隆就立刻走出了教室。
「列隆,等一下。」
但是亚媞突然叫住了他。列隆吓了一跳。
「什……什么事?」
「这次的礼拜还要举行“星星”的仪式。我要根据你是要加入圣歌队还是圣乐队,来决定你的座次。」
「…都不加入不行吗?乐器和唱歌我都不擅长……」
「这种情况下,就加入圣画队吧。为仪式做些装饰,画些画什么的。」
「画画…?」
列隆的表情变了。已经失去的喜悦微微涌上心头…然后,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空洞和极度虚无的无感情。
「画…我曾经,稍微画过一点…」
「那么…」
「但是已经放弃了。我已经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听到列隆罕见的低沉语气,亚媞立马察觉到了。
「…是因为你的国家灭亡了?」
列隆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亚媞尽力发出明朗的声音,
「那就难办了…既然如此,我就得给你找个别的工作了。」
「待会可以吗。我稍微有点事。」
「有事——?发呆就是工作的你,有事?」
亚媞说了很过分的话。列隆不知该如何回答。
「扫除。」
他说。
「扫除?你是说,不光在宿舍,就连在学堂里你也要被使唤吗?」
「嗯。那待会再见。」
列隆飞快地走出教室,拐过走廊。
「等等……你偶尔也要反抗一下啊。那样下去的话,你一辈子都会被使唤的……」
当亚媞无意中追上来的时候,列隆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一边从窗户跳下来,一边打开了“飞行”的卡露朵,直奔泽普洛斯先行一步的现场。
亚媞在建筑物里找了一会儿,但列隆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她叹了口气,在学生们的任务表上写下了列隆的名字。
然后在旁边加上了“扫除”两个字。
离学堂很远,在市场的后面。这里只有河岸和碎石子,空无一人。
列隆走出学堂后,立刻隐去了气息,探查情况。
他担心其他敌人会趁自己行动时袭击亚媞,但敌人没有任何行动。
如果敌人是佯攻,那么在泽普洛斯先行一步的时候,敌人就会盯上亚媞。即便如此,列隆还是一边注意着不能放松对学堂的警戒,一边来到了那里。
在河岸边,泽普洛斯两脚都泡在水里,伫立着。
总觉得有些异样。很快,列隆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在泽普洛斯的周围,碎石子哗啦哗啦地隆起。就在这时,好几具“骸骨兵”手拿着剑和盾牌陆续出现。
泽普洛斯立刻放出“女灵鸟”,同时说,
「来了吗,列隆。帮大忙了。这些家伙一个接一个涌出来。」
同样降落在河边的列隆立刻明白了敌方驱使者的攻击方法。
「——是“兵灵召(S p a r t o i)”啊。」
那是能从远距离召唤“骸骨兵”的卡露朵。列隆迅速探查其周边的气息。
「这些家伙突然想冲进市场,到底是在想什么?」
得到了道具(I t e m)系卡露朵支援的人头鸟将“骸骨兵”打飞。被打碎的“骸骨兵”的碎片散落在周围,但“骸骨兵”却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出现。
「找到了——在市场的另一边。我去打倒他?」
「就这么办吧。注意一下敌人还有没有别的招数。」
「知道了——“红圣衣(V e s t m e n t)”。」
列隆边跑边打开卡露朵。鲜红的外衣从他的手上迅速扩散开来,从头到脚地盖住了他。这是一张防御用的卡露朵。
猫“喵”地从怀里探出头来。列隆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脸。
「——“飞行”!」
列隆翻动红衣,飞了起来。他从市场的后方跳过建筑物的屋顶,循着对方打开卡露朵的时候放出的魔力逼近敌人。
广场上有一个很大的喷泉池,各种各样的小摊鳞次栉比。突然,从广场的正中央向他飞来一支光箭。是“魔光子”。列隆惊讶地发现,对方并没有朝正与敌人的造物对峙的泽普洛斯开火,而是瞄准了自己。然而,列隆就这样一脚踢在建筑物的屋顶,双臂交叉在眼前,笔直地飞向空中。
猫发出尖锐的叫声。瞬间,列隆与“魔光子”正面相撞。
随着一声巨响,空中迸射出盛大的火花,市场里的人们齐声惊呼。
列隆身缠弹回的光之箭的碎片,降落在广场上。
仿佛察觉到危险似的,周围的人都从全身裹着红衣的列隆身边退下。
「好久不见——小鬼。就算遮住了脸我也能认出你来…」
只有穿着黑色法衣的老人还留在喷水池旁笑着。这时。
「是“黑之驱使者”!大家快逃,快逃啊!」
老人突然高声叫道。人们吃了一惊,接着转化为了巨大的骚动。每个人都丢下了手中的东西,逃离了广场。本想喊出同样的内容的列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竟然敢自报家门啊。“飞炎虫”。」
他随随便便就把火焰之虫召唤了出来,放出火球。
老人迅速躲开。喷水池的雕像被火球击中,发生了盛大的爆炸。
「你的攻击,还是一如既往地迅猛得过分的速攻啊…哼……这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老人喃喃道。就在他的眼前,广场上的石阶发出声响摇晃着——然后突然翻了起来。巨大的拳头从地上飞了出来。接着是头和肩膀。一个巨大的东西出现了。
「配置了造物……!」
列隆一边锐利地叫道,一边迅速飞了起来。
「看吧,小鬼。这就是黑之工会赐予我的卡露朵——“青铜巨像(C o l o s s u s)”!」
那是一个全身用青铜做成的、全副武装的巨人。那是老人为了将这块土地的魔力化为己有而配置的造物的名字。它有着巨大的身躯,仅那双手就超过了马车的大小。老人让如此可怕的造物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市场的正中央,等于是把这一带变成了战场。
周围变得更加骚乱。城里的警备兵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看到巨人的身影后,每个人都惊呆了。另一边,老人继续用尖锐的声音笑着说,
「咕哈哈…哈啊哈啊。这家伙可不会那么容易被干掉。哈啊哈啊。」
而他竟然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很明显,他还没有将土地的魔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就操纵起了巨像。这样一来,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只有骚乱被无谓地扩大。
「去吧,让这个小鬼见识一下!」
列隆还没来得及思考,巨像就挥下了拳头。他迅速躲开。在他的背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地动声。巨像只是将拳头砸在了地面上,就让市场的地摊扑通扑通地倒下了。
「攻击——“飞炎虫”!」
列隆一边绕到巨人的背后,一边再次召唤出新的火焰之虫,让巨人沐浴在了火球之中。
接连不断。火焰的团块一个接一个划过空中,命中了巨像的脸、胸和躯干。
在凄厉的爆炸声和弥漫的黑烟中,市民的悲鸣和惊愕之声此起彼伏。
突然,巨像的手从烟雾中出现,驱散了火焰之虫。这是无比凌厉的一击。火焰之虫无奈地变回了卡露朵的样子,被列隆的右手抓在手里。而他的另一只手中已经握住了新的卡露朵。
「——“爆狱球(S u l f u r o u s B a l l o o n)”!」
一个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圆圆的如巨大气球一般的东西轻轻地浮了起来。
它扑哧扑哧地吐出白色的气泡,接着又吐了一大口酸,泼向巨像。巨像的脸和胸口发出吱吱的声音开始融化。但是,巨像没有对此做出反应,而是用两手握住了气球。」
「把它捏碎,“青铜巨像”!」
在老人的命令下,啪嗒一声,气球粉碎了。
刹那间,发生了可怕的爆炸。气球自爆了。这才是这个造物原本的攻击方式。青铜的碎片哗啦哗啦地倾泻而下。
巨像发出长长的叹息声。它的两只胳膊从肘部直到指尖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什…什么?」
列隆不顾大吃一惊的老人,继续打开了卡露朵。
「“魔光子”!」
光之箭贯穿了巨像的额头。一瞬间的沉默后,巨像全身轰然倒塌。
在那碎片之雨中奔跑的列隆站在了老人的面前。
他翻动红衣,将卡露朵高举在头顶之上,将目标紧紧对准了老人。
「真是个可怕的小鬼…」
老人用手接住巨像的卡露朵,满脸疲惫地笑了。然后,
「救命啊!这个无法无天的驱使者突然袭击我!」
他厉声大叫。正要行使卡露朵的列隆顿时停止了动作。
「大家都看到了吧?那家伙拿火球打我!」
在那之前放出光之箭的是谁啊?简直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的吵架一样。
「离谱的老爷子——“捕缚灵”。」
列隆迅速扔出卡露朵,展现出光之绳索,想要抓住老人。
「哼…我又不是喜欢才这么做的——“飞脱”!」
突然,老人的身体被金色的光芒包围,从那里消失了。
光之绳索包围了老人一瞬间之前还在的空间——然后无谓地缠绕着,消失了。
列隆原以为老人既然喊了救命,就一定已经没有打开卡露朵的魔力了。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呐,古莉。」
他茫然地问向怀里的猫。闻到硝烟味道的猫皱起了鼻子。
回过神来,广场周围已经有讨厌的视线刺了过来。
「“黑之驱使者”……!」
「怎能向你们屈服!给我赔偿!」
人们叫嚷着向列隆扔石头。前后各有警卫兵持剑靠近列隆。
「嘁…我也得跑了。“飞脱”。」
列隆也打开卡露朵,急忙从那里消失了。
为了慎重起见而把脸遮住了,让他感到深深的庆幸。
「等下…没事吧?」
看到走下学堂楼梯的列隆,亚媞发出一声尖叫。
「嗯。」
列隆一边扶着墙一边说。他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汗珠,膝盖在颤抖。不剥夺土地的魔力,只身驱使卡露朵的痛苦,就算他说出来,亚媞也无法理解。在旁人看来,列隆与其说是疲劳,不如说是憔悴不堪。
「是那么辛苦的扫除吗?」
亚媞认真地问道。对此,列隆也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山羊的声音
「这是让城市里的人讨厌我和泽普洛斯的作战。」
终于从疲劳中恢复过来的列隆拍着手说。
「笨蛋,做这种事有什么用?不管被讨厌也好,被扔石头也好,我们只要完成使命就行了。」
骷髅兵在各地不断出现,而一直不停地将之捣碎的泽普洛斯一脸不悦地躺在钟楼的地板上。列隆稍稍撅起了嘴。
「不过,泽普洛斯被石头砸过吗?很痛的哦。」
「别说石头了,像是腐烂的蔬菜和鸡蛋什么的,我已经被各种东西扔过很多次了。咱们的工龄不一样啊,工龄。」
「泽普洛斯其实是招人讨厌的人吗。」
「大人的社会中有小孩不懂的复杂情况。比起这个……随着“星星”的到来,以及“黑之驱使者”们堂堂正正地出现,都是亚茨玛大人说的“征兆”吧。我们就这样继续守护着这个城市和那个孩子,等到所有的“征兆”都结束,就能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比想象的要快啊……」
「这个地方的魔力很强,会加快事象发展的速度。如果大意的话,我们就会被预知的事象给丢在后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说着,泽普洛斯大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不过也正因如此,终结也会很快到来。希望能多抓到一个“黑之驱使者”,揭露他们的阴谋和根据地。」
「…事情还是不要发展得太快比较好。」
看到茫然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的列隆,泽普洛斯忽地站了起来。
「嚯。真少见啊。看来你喜欢这个城市?使命结束之后,你也想住在这里吗?」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很好吗,列隆。亚茨玛大人那边就由我去说吧。」
泽普洛斯说道。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柔。
「你就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留在这里。这样一来…」
「不可能,泽普洛斯。」
听到列隆明确的回答,泽普洛斯沉默了。
「那是不可能的。」
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列隆起身走下了钟楼。
在礼拜堂里,亚媞正在指挥圣乐队努力练习。
列隆出神地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位于遥远彼方的东西一样。
对列隆来说,学童们平静的样子就像是倒映在清澈水面上的风景,虽然鲜艳,却缺乏现实感。
那与单纯地认为自己不是这个城市的人的心情不同。自国家灭亡以来,自己对任何生活都没有了共鸣。列隆这样想着自己。
每当看到和平的城市,被巨大冰壁封闭的祖国的景象就会复苏。正因为如此,列隆现在才会强烈地想要保护这个城市,但却绝对没有想住在这个城市的心情。因为自己还有应做之事在。寻找失去的卡露朵,把祖国从冰壁中拯救出来——这个不知道能否实现,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实现的荒唐目标,已经在列隆心中深深扎下了根,完全剥夺了他和平生活的心情。
不久,圣乐队的训练告一段落。
「…啊。呐呐,亚媞。猫信徒又在看这边呢。」
蕾米说道。亚媞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真是的…那家伙…」
亚媞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列隆的存在。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事,也早就被她发现了。被人毫无意义地看着的话,任谁都会感到不快。但不可思议的是,列隆的眼神却不一样。亚媞觉得,与其说是自己在被他盯着看,不如说是他在看着一副巨大的风景,而亚媞只是正巧出现在其中一样,给人一种微妙的自然(••)感。但是——
「他的表情就跟迷路的小狗一样…明明他并不想加入圣乐队的。」
要说是迷路的孩子吧,列隆确实是很像迷路的孩子没错,但是,他更是让人联想起在冬天的雨中无声颤抖的小狗。那是一种莫大的孤独和无力——如果不特意去想他是一个能够那么自由地操纵卡露朵的少年的话,亚媞就会无可奈何地感到悲哀。而最让亚媞生气(••)的不是列隆的视线,而是他那寂寞的样子。她不知不觉中大声吼了起来。
「别在那种地方发呆,快到一边去!」
列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无精打采地向神殿的方向走去。圣乐队的成员都发出了笑声。
「只是看着而已,没关系吧。好可怜—」
只有蕾米没有笑,而是一脸同情地说。亚媞焦躁地拢了拢头发。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么了啊。…大家各自练习吧。真是的。」
亚媞很快从指挥台上下来,愤怒地挥舞着指挥棒。蕾米看着她的背影,
「明明是自己把他赶走的…亚媞真奇怪。」
蕾米说着,嗤嗤地笑了。
一进神殿,列隆就看到装饰在墙壁和柱子上的诸神画像和雕刻之群。
风之女神、大地之神、水之神、火之女神——司掌四大元素的众神。
铁器、盾牌、炉灶、箭矢之神等无数具象神。成规、记忆、美之神等精灵神。
十二星神、太阳神、月神。更上层的是命运之神、调停之神、破坏女神——三极神。还有,身为君临所有神的绝对神——创造女神卡露朵菈。她静静地注视着所有宇宙的动向的样子,被描绘在整个天花板上。
「圣画队吗?看起来很开心啊,古莉。」
与话语的内容相悖,列隆毫无感动地说。他肩上的猫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连叫也不叫。
到处都有精美的装饰,但却四处都不见列隆信仰的巴尔特斯神的身影。就像在这个城市中没有容身之处的自己一样。他这样想。三极神中的破坏女神与巴尔特斯神不同。硬要说的话,神殿里到处装饰着的,与这片大地有关的驱使者的画和雕像,其实全部是巴尔特斯神。也有一种说法是,创造之书(C u l d c e p t)的破碎,也是以巴尔特斯神的叛逆为开端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说驱使着“创造之书”的碎片的卡露朵的所有驱使者都是因巴尔特斯神而诞生的存在。他们只为斗争和破坏而生,是叛逆神的神赐之子——
在其中一尊驱使者的雕像面前,列隆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似乎是被赋予了“乘风者”的称号,驱使着特定的风属性的造物的驱使者。
这是一副非常精彩的作品。列隆的右手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向了空中。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握着画笔的形状。
就在这时,它出现了。公山羊的脸突然出现在雕像的胸前,
『只有你一个人厚颜无耻地活了下来。』
它用燃烧得通红的目光盯着列隆。
列隆当场愣住了。他听着曾经的自己最后画出的公山羊的声音。
『说说看。世界美丽吗?世界和平吗?』
列隆的右手颤抖着垂了下来。一股不可抗拒的罪恶感和恐惧涌上心头。
『你无法得到原谅。在父亲,姐姐和士兵们拼命战斗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以为世界是美丽和平的。给这样的你留下的,只有战争与破坏——』
列隆瞪大了眼睛,像是在忍住吐意一般,他从公山羊身边向后退去,
「…喂,列隆。列隆!」
突然,他的身边(••)传来另一个声音。列隆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亚媞米丝·弗兰。」
不知不觉间,他叫了一声就在自己身边的,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少女的名字。
「不用一个字一个字叫全名。叫我亚媞就行了。亚媞。」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还问为什么。」
亚媞像是被问了一个非常意外的问题一样,反过来坚定地说,
「因为你一直在发呆。」
虽然完全称不上回答,但败于亚媞的气势,列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真是的…竟然模仿画画的样子。」
亚媞做出了像列隆那样在空中握住画笔的动作。
「…你看到了?」
列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看着自己的这个事实,以及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两件事都让他震惊。列隆再次注意到,虽然亚媞如此活泼,但他从这个少女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点魔力的气息。
「画不就行了?」
她突然堂堂正正地说。看着那炯炯发亮的眼睛,列隆感到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哎?」
「神殿长大人也说过,绘画与修行相通,虽然我不擅长,但是能像那样让大家都看到神的姿态,不是很好吗?」
对着突然指向头顶的创造女神的亚媞,列隆忽然感到很抱歉。
「但是,我画不了。」
「因为有痛苦的事吗?」
列隆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亚媞并没有就此退缩。
「既然如此,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下定决心去做就行了。这样一来你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嘛”。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哦。」
「帮我…?」
列隆愣住了。亚媞有些得意——应该说,她以自己都拦不住自己的话的势头说了下去。
「对(•)。来画我吧(••••)。或者说,是我拜托你来画我的画。嗯,就是这样。」
亚媞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高兴地接受了。
列隆无计可施。与此同时,他眼前的少女变成了越来越有色彩的存在,吸引了他的眼睛。他的心一下子被牵住了,以至于他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
「还是说,你不想画我?」
亚媞半睁着眼睛,“咻”地挥出了指挥棒。
「应该是想…的吧。」
「应该?」
「嗯,我想……」
有什么东西突然涌上了列隆心头。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衣襟。曾经,当姐姐帮助自己说服父亲继续让自己画画的时候——她率先坐在了画布的对面。那是梦幻般美丽的微笑。而亚媞那与之完全不同的笑容,却不知为何与其重叠在了一起。
「等一下,不要突然盯着我看啊。虽说是我拜托你画画,但是脱衣服什么的我可完全不想干哦。」
「我没有那种打算。」
「正常地画吧。正常地。如果能画出来的话,你也一定……」
突然,亚媞闭上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
「什么…?」
列隆有些畏缩。亚媞一边直直地盯着他,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终于,她以不容分说的语气,以仿佛知道了该如何处置这个少年才好的样子说,
「一定能笑出来的。」
「…我经常被人笑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才不是。是你自己笑出来啦。你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
然后,她就像是做个示范一样,露出了微笑。
「那就约好了哦。在你又要去哪里修行之前,先把我画下来吧。这是和修行一样重要的事。你明白了吗?」
亚媞飒爽地吩咐道。列隆以一副完全输给她的样子,老实地点了点头。
「所以,在“星星”的仪式中,你就负责扫除了。」
莫名其妙的,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列隆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有点生气呢……你也太听别人的话了吧。」
明明是亚媞自己单方面决定了列隆的角色,可她却又露出生气的表情。然后。
「嗯…好吧。那就这样,别忘了约定哦。」
她就这样丢下了列隆,哼着歌走出了礼拜堂。
「完全不知道她是在生气还是在笑。对吧,古莉。」
猫“喵”地打了个哈欠。
「我果然不擅长应对那孩子啊。」
不知为何,列隆发出了深深的叹息。他的目光茫然地回到了刚刚看到的雕像上。
回过神来,公山羊已经不见了踪影。
向星星发起挑战
礼拜堂里充满了如坐针毡的紧张气氛。
这一天——
全体学童集合,没有一个人缺席。礼拜堂中举行了“星星”的仪式。
圣乐队奏响献给神的音色,圣歌队吟唱起神话。那是关于世界起源的神话。昔日,创造神卡露朵菈被破坏之神背叛,众神的世界爆发了战斗。“创造之书”化为无数碎片,洒向人类居住的地上世界,化为了被称为卡露朵的东西。然后,某一天,当有一个人支配了全部的卡露朵的时候,“创造之书”将会再生——新的世界将被创造出来。
最后,歌声在向创造神卡露朵菈献上的祈祷中结束。立于驱使者顶点的人,将被创造女神赋予创造新世界的权利,并祈祷在那荣耀之下,能创造出一个真正美好的世界。
更美好的世界——对列隆来说,则是一个美丽而和平的世界。
而对现在的列隆来说,这是一个过于遥远而虚幻的愿望。
在献给创造神的圣歌结束后,“星星”的仪式终于开始了。
在神殿长的呼唤下,集合在礼拜堂中的学童们一个个走向祭坛。
在那里,大家要识别以新的“星星”的形式落到神殿的卡露朵。
在列隆的注视下,学童们一个接一个被叫了上去,又因为读不懂卡露朵而懊恼地回到座位上。
对于学童们来说,作为驱使者的候补,这是一场赌上自己骄傲的试炼。
与此同时,整个城市都在关注着这个仪式。如果没有人能在这个仪式上读懂卡露朵,卡露朵的所有权就会转移到王宫,骑士团也会被派遣到这里。
大人们中也有着虽然拥有力量,却没有选择成为主教的道路的人。大家都是在神殿学习后就忘记了卡露朵,在城市里各司其职。能力如果不持续磨炼,就会生锈。所以这里就只能依靠神殿长、教官和学童们了。
而以神殿长为首的教官长和教官们最终也没能读懂这次的卡露朵。这个重任被交给了一百五十多名年轻而充满可能性的学童们。
不久,恩里克被叫了进来。他大步走向祭坛,规规矩矩地拿起卡露朵。他晒得黝黑的脸变得通红。即使在旁人看来,也知道他正在竭尽全力。
「呣…」
他为了自我鼓劲而迸出的声音就像是从腹部深处绞出的一样,但最终,他还是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他不甘心地呻吟了一声,然后干净利落地把卡露朵放回祭坛。之后,蕾米马上被叫了过去,但也没能成功。她咬着嘴唇,一脸无聊地回到座位上。没人能读懂卡露朵,不久,神殿长、教官们,甚至学童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人身上,这是列隆所能清楚地感觉到的。
终于,在最后的最后,那个人的名字被叫了出来。
「亚媞米丝·弗兰。」
随着神殿长的声音,亚媞倏地站了起来。
曾经在十二岁的时候,亚媞是唯一一个能把十二张卡露朵全部认出来的人。如果她也不行的话,就谁也无法读懂这次的卡露朵了吧。背负着这样的期待于一身的亚媞丝毫没有怯懦,冷冷地走向祭坛。
这时,列隆第一次完全忘记了护卫的使命,被亚媞迷住了。和曾经被父亲和姐姐的期待压垮的自己相比,如今亚媞这副堂堂正正的样子又如何呢?他由衷地感到佩服。不,甚至感到了感动。
亚媞拿起了祭坛上的卡露朵。她凝视着正面的镜子的部分,也凝视起了背面的石头上刻着纹样的部分。
哦呀,列隆想到。一般情况下,驱使者是不会在意卡露朵的背面的。
确实,根据卡露朵的种类不同,背面的纹样也可能会有微妙的差异。但是,卡露朵的力量真正得到发挥是在正面,而不是背面。
就在列隆歪着头的时候。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堂内一片嘈杂。
竟然是亚媞手里拿着卡露朵,发出了高声的尖叫。
亚媞拿起卡露朵的时候,果然什么也看不见。
镜子的部分只能映照出自己的脸。接着,她用手指摸了摸背面,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那边。亚媞迅速看清了背面的纹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纹样。这时,亚媞几乎放弃了,再次望向正面。
就在这一瞬间,亚媞因卡露朵中出现的东西僵住了。
渐渐的,黑暗在镜子的部分扩散开来。而且那黑暗溢满了亚媞的手,仿佛要把她拽进卡露朵的内部一般,缠绕着她。
恐惧爆发了。那是存于过去的记忆中的恐惧。曾经,亚媞第一次接受成为驱使者的能力测试之时出现的,第十三张卡露朵——和那个时候一样的黑暗,现在就在这里。
黑暗中隐约可见什么影子。那一瞬间,亚媞的眼中映出一个强壮的男人的身姿。一切都和四年前的那个时候一样。一个在黑暗中痛苦的男人的影子抓住了亚媞的手臂。周围不知何时被黑暗所包围,什么也看不见。
在黑暗之底,亚媞与那个发出痛苦声音的存在相对。
那个存在被愤怒和悔恨折磨着。而且,因穿过胸膛的伤口而痛苦着。
仿佛就是亚媞自己心底怀抱的痛苦,以一种离奇的形式紧紧抱住了她,想要把她拖入黑暗的深渊中一样。
那确实是一瞬间的光景。
在亚媞发出尖叫的瞬间,列隆如离弦之箭一般离开了座位。他径直跑向亚媞,同时迅速地找到了元凶。从亚媞手中的卡露朵里,喷出了一股非比寻常的魔力。
「亚媞!」
列隆一边叫着,一边将自己的手重叠在拿着卡露朵的亚媞的手上,释放出自己的魔力。他想用自己的魔力抵消卡露朵溢出的魔力。
但是,卡露朵离开了亚媞的手,带着令人惊讶的沉默,从祭坛上滚了下来。
就在这时,亚媞再次发出尖锐的声音,紧紧抱住了列隆。
黑暗从亚媞的视野中退去,光芒溢了进来。就像四年前一样,是父亲救了自己吧,亚媞想道。
但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再次抱着列隆发出惨叫。但是这一次,她无法马上离开。顾不上面子,亚媞被一种可怕的恐惧所侵袭,手脚都咔哒咔哒地不停地颤抖。
「亚媞米丝,你没事吗?振作点…哈里斯教官长,请快叫救护士来。」
神殿长终于出声了。蕾米、恩里克和其他学童都还在发愣。
「一定…是卡露朵生气了。」
亚媞用只有列隆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明明我没有那个资格,却还去触碰卡露朵…卡露朵,生气了。」
亚媞声音的深处蕴含着真正的恐惧。列隆再次看向祭坛上的卡露朵,心想,竟然有这种事。
「这是…什么?」
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即使是列隆,也读不懂这个卡尔多。
很长一段时间里,亚媞都紧抓着列隆,不停地颤抖。
「你读不懂的卡露朵?跟在亚茨玛身边修行的你也读不懂吗?」
听到这番话,泽普洛斯一下子从躺着的姿势坐了起来。
「完全什么都看不见,我都稍微有点没自信了。对吧,古莉?」
猫慢吞吞地回了一声“喵”,仿佛在说,别放在心上。
「你的潜在魔力可是相当强大的啊……存在需要那么庞大的魔力的卡露朵吗……或者说——是白纸吗?」
「白纸?」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据说也有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的卡露朵(••••)存在(••)。即使是高位的驱使者也无法读取。有专门的见解说,那是在再生中损坏了的卡露朵。总之,是次品。」
「在再生中损坏的卡露朵…」
「据说有些神殿会妨碍卡露朵的轮回,想要封印或破坏卡露朵。」
没想到这种东西会在这个时候降临。在无论如何都必须读懂卡露朵的情况下,本来就毫无用处的卡露朵却降临了。这只能说是不幸。
「但是——那个卡露朵散发出了魔力。而且,是不得了的力量。」
「不是那个孩子自己的魔力被卡露朵反弹回来了吗?」
「还有这种事吗?」
「如果不知道卡露朵的正确使用方法,就会发生这种事。别看那孩子看起来那样,说不定也是拥有相当庞大的魔力的人呢。」
列隆哼了一声,抱起膝盖思考。他不太能接受。魔力——被什么东西阻塞了。为什么自己始终无法读懂亚媞的气息呢?
泽普洛斯站起身,透过撞钟小屋的窗户,望着城市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下“王宫”的骑士团要来了,会刮起一阵骚乱的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