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大人!已经可以准备发射了!」
身穿甲胄的庭破这声大喊,响彻了敬阳西方的广大草原。
前方放着四牙象外型的投石器,还有数十名士兵正在待命。
听闻宫中策划攻打西冬这般令人郁闷的消息后数日。
目前总算修好一台在上一场仗带回来的西冬投石器,今天正准备试射。
另外,很难得白玲并不在场。
老爹最近会在最前线待一阵子,所以白玲得留在大宅里迎接来自临京的客人──也就是王明铃。她们应该不会吵起来吧?
我摸着黑马「绝影」的脖子,要它安分下来,同时告诉庭破:
「知道了。谢谢你们。」
再接着出言慰劳其他士兵,他们便接连回答:
「不用客气。」「反正我们也很在意这玩意儿。」「毕竟是少爷的请托嘛。」「先不说这个……」「白玲大人怎么了呢?」「两位吵架了吗?」「您还是早点道歉比较好喔。」真受不了他们。
「别说傻话了……我们又不是一年到头都形影不离。庭破,快开始试射吧!」
「遵命!」
青年士官拿起大槌,其他士兵们则是带着马退往安全的地方。
投石器的发射台上装着一样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金属球。
那些玄国人似乎会在发射前在球上点火,但我们不能烧毁这片草原。光是可以先知道它的射程和威力,应该也对今后的战事有益。
我对显得很紧张的庭破大声发号施令。
「发射!」
下一刻──青年士官便用大槌敲打支撑发射台的木头。
随后,四牙象鼻子外型的发射台上半部转了半圈。
金属球顺着抛物线坠落──
「唔!」
它轻而易举地飞越前方小山丘,发出震耳欲聋的坠地声响,扬起烟尘。
庭破与士兵们发出惊呼,马儿们也激动嘶鸣。
它超乎想像的威力令我不禁皱起眉头。
「虽然看敬阳被炸得面目全非,就知道它威力不凡……我要去那附近看看。庭破和其他想过去看的家伙跟我来!留在这里的帮忙准备第二发。」
如此说道的我跨上丝毫不惊慌的爱马,向大家下令。
庭破被西冬兵器吓得目瞪口呆,在回过神来之后朝着我大喊:
「只、只影大人!请、请您先等等!」
我驾着爱马疾驰而去,没有理会留在原地的庭破。迎面而来的风吹抚我的黑发,相当舒爽。
逐渐接近小山丘时,身后传来马蹄声。
「嗯?」
回头一看,发现紧跟在身后的是一位披着一件外衣、戴着蓝色帽子的姑娘。
──她长长的金发上系着蓝色发绳,和翠绿色的右眼。绝对不会看错。
是我先前在敬阳的小巷子里遇见的「瑠璃」。
「哦……」
我早就觉得她不是泛泛之辈,马术竟然比庭破和其他马术出众的士兵厉害,实在了得。
在如此感叹的同时跨越了小山丘,便停下马,等待其他人到来。
出言称赞继我之后最先抵达的金发姑娘。
「你真厉害。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属下听说敬阳在征义勇兵,就来担任工兵了。」
她以显然说不太习惯的尊敬语气回答。
张家在长期战争之下,兵力日趋减少,因此总是在征兵。
荣帝国不久后就得攻打西冬,会挑中拥有优秀马术和工兵技术的她非常合理,但我仍然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这家伙不是讨厌战争吗?
正准备向她提问时,看见庭破气喘吁吁地来到附近。
「呼、呼、呼……只影大人!请、请不要突然驾马离开。要是您有个万一,要我怎么向张将军和白玲大人交代呢!」
驾马走来的青年武将激动说道。这副模样跟老大爷对我碎念的时候一模一样。
金发姑娘不理会我们,直接驾马前往金属球落地的位置。这下错失问她理由的好机会了。
「抱歉、抱歉,别这么生气嘛。总之──来讨论正事吧。」
我对庭破道歉,接着从爱马上看向金属球落地的位置。
士兵们也一同看向该处。金属球把地面砸出了能够让一个成年男子轻松走进去的大洞。
庭破由衷道出心中的恐惧。
「太可怕了……」「是啊。」
要是敌军在战场上大量布置这种兵器……
金发姑娘对前往大洞旁的士兵搭话,用绳子测量洞有多深。我一边看着此景,一边低声询问青年武将:
「俘虏说这是用来攻城的武器,但我猜西冬人应该也会拿来当作守城兵器。光是他们的金属铠甲就够棘手了……庭破,你有收到什么跟敌军有关的详细情报吗?」
前方的士兵们正有说有笑地处理他们的工作。
……我不能让他们死在他乡。庭破面色凝重。
「自上一场仗过后,就几乎没有任何新消息。可能是派去的密探全军覆没了。只能仰赖张将军打听到的机密情报……另外前几天在市场逮到的两名男子就如您所说,是从西冬逃来的。」
我需要情报……而且得是正确的情报。
光是这场仗很可能不会有好结果就够折腾人了,现在连敌军的情报都打听不到,简直是雪上加霜。
但老爹说不定有掌握到一些新情报──
「西冬不只是首府『兰阳』,连其他城镇都开始布置兵器了……还请原谅属下插嘴。」
走回来我们这里的瑠璃忽然加入谈话。她手上拿着笔和卷轴。
我将马首转向她,对她闭起一只眼睛。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毕恭毕敬。但是对白玲就要再问过她了。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会说谎。这种投石器在西冬很常见,只是数量和大小有些差异。」
金发姑娘困惑地眨了眨眼,收起手上的笔。
她的眼神当中充满自信,看来的确没有说谎。
庭破以稍嫌生硬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记得你叫……瑠璃,对吗?」
「我是在『西冬』长大的。还有,我有『观察』周遭的习惯……不行吗?」
「「…………」」
我跟庭破不禁面面相觑。
没想到熟知敌军珍贵「情报」的宝贵人才就近在眼前!
尤其她的「观察力」──明显异于常人。
一般人不可能会注意兵器的数量和大小。
记得王英风也有这种习惯。
想起挚友的非凡才艺,高兴地对金发姑娘说:
「谢谢你提供这么宝贵的情报。还有──抱歉,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啊,你凭直觉回答就好。」
「……什么问题?」
金发姑娘把卷轴放进挂在马鞍上的皮袋,眯起没有被头发遮住,且开始产生戒心的右眼。
我不理会她的态度,直指金属球落地的位置。
「你认为这东西有可能在城外战使用吗?」
「…………」
金发姑娘用手压住被风吹起的浏海。
她凝视着我的双眼──低声说出自己的看法。
她的眼里蕴藏着足以匹敌……甚至超越王明铃和张白玲的智慧。
「我无法否定。史书上很少提及那样的用法……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像古代业国那位曾与『双星』交手的『饿狼』就是有名的例子。若人数够多,也有可能搬到郊外,更何况玄国军队先前就成功把这些兵器带来敬阳了。有谁能够保证有一就没有二呢?」
我暗自感到惊讶万分。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那位足智多谋,让前世的我和王英风伤透脑筋的「饿狼」的确曾在郊外使用投石器,致使我方军队陷入混乱。
……竟然连这么久以前的往事都知道,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对这位神秘姑娘感到些许恐惧,轻轻低头向她道谢。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见解非常有帮助。改天想再多请教一些与西冬有关的事。而且你的马术真的很出色。我想带你去见见白玲,愿意来张家大宅一趟吗?」
「──……属下要去帮忙装第二发,先失陪了。」
金发姑娘明显是刻意语带恭敬,很快就骑着马回去投石器所在的地方了。我看向庭破。
青年武将从怀里拿出用来记下姓名和简单描述的簿子,开始翻阅。
耳边传来逐渐远去的细微马蹄声。
「她是刚来不久的义勇兵。现年十五岁,除了马术以外,弓术也相当出众……真没想到她是这么有见解的人。您是不是对她有些好奇?」
「有一点。你把她编去白玲麾下。」
「遵命!」
「还有……」
我在承认确实对她有点好奇以后,将装着银币的小皮袋塞给庭破。
并拍了拍眼前这位被吓了一跳的正直男子。
「今天辛苦你了。我再不回去可能会惹独自接待访客的白玲生气。你再试射几次就撤一撤,回去招待大家一顿大餐跟美酒吧。不过──可别忘记犒赏自己。可以等明天再回报详情。」
「是!非常感谢您!」
庭破表露显而易见的感动,以非常端正的动作向我敬礼。
他随后便率兵返回投石器的位置。现在的他和几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
「哎呀哎呀,只影大人♪看来您也成长了呢。」
褐发女官──朝霞正好在庭破离开后驾马前来。骑在马上的她笑容满面地出言称赞。
我用右手食指抵住嘴唇。
「你别告诉白玲喔,不然以后可能连钱包都得归她管了。所以,你找我有事吗??难得看你会来这种地方──……庭、庭破~我、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
脑海里闪过张白玲和王明铃大吵一架的危险情景,连忙试图叫住才刚离开的青年武将。
「呵呵呵~只影大人,不会让您逃掉的喔。」
朝霞轻快地驾马来到我身旁,扣住我右手的关节。
侍奉张家的每一个人都多少习过武。
更何况朝霞是白玲的随侍女官……我拼命尝试挣脱,却是完全无法动弹。
「放、放开我!快放开,朝霞!求求你!我还有说服神秘金发姑娘协助,跟和士兵们培养感情的重要任务在身啊──」
「临京的王明铃姑娘和随从静姑娘在不久前抵达大宅。白玲大小姐和明铃大小姐托我将这个转交给您。」
褐发女官以恭敬的态度递出一张纸片。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纸片,看向上头写的字。
「快给我回来。」「心爱的丈夫!我来找你了!」
……呃。
我能够清楚想像白玲燃起沉静怒火,以及明铃反而是欣喜若狂的模样,觉得头痛不已。
朝霞双手合十,要我尽早回去面对。
「只影大人,人总是得面对一些不得不面对的事情。请您动作快★」
「…………好。」
我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答应她。
爱马发出彷佛在安慰我的嘶鸣。
*
「为什么~!你怎么可以拿着那把剑!那是我特地找出来的耶!快点还给只影大人!」
「恕我拒绝,这把剑是只影亲自托付给我的。」
「「唔!」」
一来到张家大宅的中庭,就看见两位貌美姑娘在圆桌前争执不休,恶狠狠地瞪着彼此。
其中一人戴着帽子,帽子底下的栗褐色长发绑成两条小马尾,身上则穿着橘底的衣服。身高比面前那位姑娘矮,却拥有傲人双峰。
另一人拥有一头系着红色发绳的银发,以及一双蓝眼。身穿礼袍的她腰上挂着「白星」,眼神冰冷得彷佛下起暴风雪。
会觉得她们身后有凶猛的龙与虎,是幻觉吗?
而这两位姑娘──当然就是王明铃和张白玲。
「………………」
这我应付不来。嗯,绝对应付不来。
我立刻选择撤退,准备走回大宅内。
不远离那两位麒麟儿,必定会遭殃。天底下有哪个傻瓜会主动去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呢?反正我刚从寝室拿来要送给明铃的礼物,晚点再拿给她也无妨。
「只影大人,之后就麻烦您了。」
拥有一头长长黑发,身穿黑白相间衣服的女子──也就是明铃的随从静姑娘挡住我的去路。朝霞正捂着难掩笑意的嘴。可恶!
我小声恳求静姑娘,避免被白玲她们听见。
「静、静姑娘,如果我现在过去……真、真的会没命啊!」
「您不需要担心。」「我们先去端茶回来,您快过去吧~」
「唔唔唔……」
完全敌不过她们的催促,只好垂头丧气地走进中庭。
每前进一步,身体就忍不住颤抖。唉!为什么我得受这种苦!
两位正在互瞪的姑娘大概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
她们同时转过端正的脸庞看着我。
「「…………」」
「啊……我、我回来了。」
我在气势慑人的两人面前举起左手。
银发姑娘立刻走到我身后,探头提出要求。
「只影,你也来说说这个讲不听的女人。告诉她『「白星」是张只影亲手交给张白玲的』。来,快点说!」
「你、你先冷静点。就算现在不会有人靠近这里,你的声音还是大得会让整个大宅的人都听见啊。」
「唔~」
白玲听起来很不满,还噘起了嘴唇。
也或许是因为她真的非常不开心,几乎已经不顾「张家大小姐」的形象了。
我用双手拦着激动的白玲时,忽然有道严肃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只影先生。」
「「嗯?」」
一回过头,就看见明铃双手合十,深深低下头。
非比寻常的紧张气氛令我跟白玲都挺直了背脊。
「我已经听闻你在先前那场仗的英勇事迹了。请容我由衷为你成功打倒玄国猛将『赤狼』一事送上迟来的祝贺──……不过,最令人开心的──」
眼前这位姑娘缓缓抬起头。
她眼眶泛着泪光,看得出满满的担心。
「还是你能够平安归来……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你应该不是希望旁人放心,才假装伤势已经痊愈吧??」
「呃,对。你看,我的手已经没事了。看来好像害你操心了……抱歉。虽然之前在信上已经提过,但我还是要再次感谢你帮忙载老爹他们回来敬阳。谢谢你。」
我有些心惊胆跳地挥了挥左手,老实向她道歉和道谢。
要不是这位比我大一岁的姑娘用不会受风向影响的外轮船,载老爹和张家军精锐回来敬阳,说不定敬阳早已不保……
明铃面露柔和微笑。
「不会,我也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啊──对了,想告知一些事情,也想和你谈谈。请先过来一下。」
「嗯?怎么了??」「…………」
我狐疑地靠近这位比我大一岁的姑娘。先暂时不管正用凶狠眼神瞪过来的白玲。
我和明铃的身高差距甚大,便稍稍蹲低──
「唉嘿嘿~♪只影先生~☆」
明铃迅速伸手抱住我。
这让她的帽子随之弹起,飞上高空。
「唔喔!」「你太天真了!」
白玲挡在没有多加提防的我面前,一手把明铃扛在腰际。
接着以非常流畅的动作将她丢向长椅。
「唔咕。」
明铃的脸和她娇小的身体就这么撞上柔软的大枕头,还发出奇怪的叫声。
白玲眯细双眼,冷冷斥责我。
「你要有点戒心!」
……我认为这不是有办法主动避免的。
我抓了抓自己的脸颊。这时明铃迅速抬起头,很不甘心地挥舞着手脚抱怨。
「可恶……我还以为一定能够偷袭成功耶~!那边那个想独占只影先生又故作镇定的张家千金!不要妨碍我好不好!你已经独占他这~么久了,让我抱一下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
刚才那个看起来聪明伶俐的王明铃去哪里了……?
我有点傻眼地看着明铃时,白玲将双手环在胸前说:
「你对我的误会可大了。我当然还是不会允许你抱他。」
「唔唔~!」
明铃抱住枕头,表情明显是在闹别扭。
……这种时候的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比我年长。我苦笑着对白玲闭起一只眼睛。
我的青梅竹马很快就了解意思,但仍然没有藏起她的不满。
「……总之……」
「?」
我接住掉下来的帽子,替明铃戴回她的头上。
看着她圆滚滚的双眼笑道:
「欢迎你来。看来这次没有在路上遇到水贼呢。」
「──……是啊♪」
明铃双手捂着微微泛红的双颊,露出开心笑容。
白玲见状便明显刻意拨起她的银发,对我说:
「我得先暂时离开……有个东西想给王明铃姑娘看。你们可别趁我不在,就动歪脑筋喔。」
「谁、谁会动歪脑筋啊。」「咦?你不动点歪脑筋吗?」
「…………」
白玲不理会反应两极的我和明铃,走往大宅内。
她说「想给明铃看」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我坐到附近的椅子上,对明铃深深低下头。
「我要再一次郑重──感谢你派船载老爹他们和白玲回来。若你当初不打算帮忙,想必敬阳早已落入敌国手中了。」
「帮助未来的丈夫本来就是妻子的义务,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美丽的笑容令我的心脏意外漏了一拍,她有时候会突然露出很成熟的表情呢。
没有察觉我想法的明铃鼓起了脸颊。
「不过!『天剑』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只影先生。」
「呃……嗯?」
我被一股连在战场上都很少感受到的压力逼得退缩。
此时,黑猫很不识相地忽然从附近的草丛跑来跳到我的腿上,缩成一团。
明铃羡慕地瞥了黑猫一眼后,便握紧她的小手对我诉说:
「你在临京曾说『如果我能找到天剑,你就考虑跟我结婚』。我依约替你找到天剑了!找到你想要的那对天剑了!只影先生也应该遵守约定才对!!!!!」
我的确说过,也记得自己说过。
但真没想到她能找出消失在历史当中的天剑。王明铃真是太可怕了!
我摸着漆黑的剑鞘,讲出像是在挑语病的借口。
「诚如你所见,我身上就只有这一把剑喔。『天剑』是指『黑星』和『白星』两把剑。而且静姑娘拔不出你找来的这两把剑,谁知道会不会是假的呢?」
「可恶!居然挑我没办法反驳的部分来说!……但你怎么会知道那两把剑的名字?阿静也很好奇这一点。」
「我在老爹的书卷上看过。」
「……唔~」
明铃捂着和稚气长相格格不入的丰满胸部,无力地躺下。我说在书卷上看过当然是骗她的。
她抱着枕头,像个小女孩似的鼓起脸颊。
「……只影先生真坏心……太邪恶了……明明我总~是心心念念着你……亏我特地低头拜托那个欠她人情会有点麻烦的自称仙娘帮忙找,还翻了好多书卷才找到……真是真心换绝情啊。」
就连我也感觉得出她装可怜装得很刻意。这位大小姐还真教人伤脑筋啊。
……「自称仙娘」。这个年代也有这种人吗?
我从布袋里拿出小盒子,放到圆桌上。
明铃坐起上半身,好奇地睁大眼睛。
「嗯?那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好~♪」
比我年长的姑娘很有精神地高举左手,开心地拿起小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在拿出里头的东西之后感叹:
「──好漂亮。」
刻着花纹的玻璃碗反射了光线,形成影子。黑猫睁开眼要求我摸摸它,于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
「这来自白骨沙漠另一头的国家,我也很喜欢用这种玻璃制品。虽然堂堂的王家千金要得到这种珍品应该不是难事……但我想送点谢礼给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它吧。我还准备了好喝的山桃酒,今晚大家一起喝个痛快吧。」
明铃的头发随风飘逸。
她盯着碗看了好一阵子,才很小心地放回小盒子里,接着走来我面前。
「──……我要收回前言。」
「嗯?」
我停下抚摸猫的手……是不是应该挑个更好的礼物给她?
正当我感到后悔时,明铃把帽子拿下来遮住嘴巴。
她满脸通红地左右扭动着身躯。
「你、你不能一下子对我这么好……要、要循序渐进才行。你、你突然这样,会、会害我心脏受不了……这个大傻瓜!我爱死你了!!!!!」
「呃……我该说谢谢吗?」
「你、你不需要有这种疑问啦!真是的!讨厌!死相!」
明铃拿着帽子硬来挤我的椅子,和我并肩而坐。
黑猫虽然受到惊吓,却也很快又缩回一团。大概是不认为明铃这么做会威胁到它。
我对欣喜若狂的这位姑娘苦笑道:
「真受不了你……总之,若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好,我会把它当作我一辈子的宝物♪」
明铃开心地摆动双脚,对我大力点头。
看来得跟老爹仔细谈谈「张家」应该送她什么礼物了──
「……你们……在做什么……?」
正在思考近期该做的事时,一句冰冷至极的细语传进耳中。
好不想回头。可是,不回头会更惨……
我缓缓看向身后──随即便感到极度后悔。
「白、白玲!你、你听我解释……」「唉嘿嘿~♪夫君~☆」
明铃丝毫不在乎白玲的冰冷视线,伸手抱住已经慌得不知所措的我的左手臂,并碰触我腰间的「黑星」。
「你、你这个笨蛋──」
「(帮我找到这把剑的那个自称仙娘好像因为以前遇过很多事情,很讨厌打仗,但是非常善于谋略。听说她来自西冬,改天有机会我会再介绍给你认识。而且其实她比我更熟悉『我想给你看的东西』……还有,听说『玄国』皇帝也在找这对『天剑』。)」
「唔!」
我顿时哑口无言,直直凝视着这位大我一岁的姑娘。
……阿岱鞑靼也在找「天剑」?为什么?
她说的「来自西冬而且善于谋略的自称仙娘」又是谁?
想起那位戴着蓝帽子,头发遮住左眼的金发姑娘──一双纤细的手强行抱住明铃,再次将她抛飞出去,驱赶到长椅上。
「呀!」
「…………」
火冒三丈的白玲坐到椅子上,小心翼翼拿出并打开我送她的那个有螺钿装饰的小盒子。
里面装着我送她的发绳和各种饰品。
银发姑娘露出和善的微笑。
「好──……我们再来谈谈吧,王明铃。我来告诉你我们之间可是天差地别。」
「呵呵呵……」
坐回椅子上的明铃翘起脚,用手托着腮帮子。
哇……她这表情简直像是奸商。
「你看到刚才那幅景象,竟然还认为自己有胜算?我不讨厌会勇敢面对威胁的人──不过!我仍然胜券在握!你看看这个玻璃碗!只影先生送了跟他成对的玻璃碗给我!!!!!」
白玲面露自信,翘起长腿。这种表情就好比将敌军逼上绝路的将军。
「……呵!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原来也不过就这样而已。」
「你、你说什么?」
……我好怕。这种时候最好还是走为上策。我抱起黑猫。
「啊……我先告辞了──」「「你不准走!」」
「……好。」
我在两位貌美姑娘的命令之下,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我……实在毫无招架之力……
后来──她们一直在吵「曾经收过我送她们的什么礼物」、「在临京的时候曾一起去哪里」之类的事情,一直到静姑娘和朝霞端茶过来许久,都还没吵出结果。
──有时害臊也能够杀死人。
所以我实在忍不住在目送吵了半天终于回大宅里吃晚饭的两人离开后,就立刻趴倒在桌上。
她们两个吵归吵,其实感情还不错吧?
*
「我还是觉得没道理。爹,您为什么要叫王明铃姑娘来敬阳?」
身穿睡衣、解开发绳的白玲这道语带不满的提问,响彻了深夜的书房。
摇摆的灯火使得我们的影子也随之晃动。
老爹将笔放上砚台。他应该已经吃过晚饭也泡过澡,却仍穿着军袍。
「白玲,别这么大声。会吵到其他人。」
「…………对不起。」
白玲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等待老爹继续说下去。
老爹压着眼角,以坚定语气向我们说明。
「我最近得回『白凤城』。但加强敬阳与西部的防御也显然是当务之急。我认为必须请明铃姑娘协助,才能确保我们有足够物资。王家也允许她暂时离开临京。这些事情都早已说定。等开始进攻西冬之后,她也会协助你们维系后勤。」
「「…………」」
我和白玲陷入沉默。老爹说的不只是单纯有道理,而是再有道理不过。
我们必须加强和重新策划敬阳的防御,而且只剩没多少时间。
再加上──据说这次进攻,白玲跟我率领的部队必须自行调度各种物资。
这当然是总指挥官刻意刁难,反正「西冬」也有不少大河的支流,只要好好利用小型船只,还是远比用马搬运物资轻松许多。
既然明铃会出手相助,那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也算多少得到解决。
那位比我年长一岁的姑娘就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开口呼唤:
「白玲。」「……我先告辞了。」
银发姑娘在低头致意后离开书房。
看来她应该是懂老爹说的道理,可是心里过不去。老爹深深叹了口气。
「……真伤脑筋。只影,抱歉──」
「我等等会再和她谈谈。她应该也明白,而且刚才还跟明铃一起泡温泉。」
白玲个性很正经,不像我小时候常常调皮溜出大宅去敬阳到处逛。所以她几乎没有年纪相近的同性友人。
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上的明铃似乎也是如此,静姑娘还偷偷告诉我:「明铃其实很高兴能和白玲讲上话……只是她就是不够坦率。」
她们两个就某方面来说,其实很相像。
我低声向老爹询问:
「您或许会觉得我问太多次,但还是想问──……我们真的没办法阻止这场进攻吗?」
「……嗯。」
云朵遮住月亮,使室内变得更加黑暗。
张泰岚闭上双眼,强忍着心里的苦闷说道:
「我刚才收到临京的嫂子寄来的信。说临京那边已遵照圣旨,正式开始整军了。不久后──应该就会出发前往『安岩』。这次进攻的目的只有『惩罚「西冬」』,连要进攻到哪里都没有定好。但总指挥官大概是打算进攻到西冬首府『兰阳』吧!」
不只没有明确的进攻目的,还派出全国数一数二厉害的军队打这场几乎没有胜算的仗。
我和王英风一同驰骋战场那段时间也曾被迫面临强人所难的情况……却也从来没有打过如此愚蠢的仗。
顶多有几次必须像打倒「饿狼」那时候一样,赌赌看老天会不会眷顾我们。
老爹将粗壮的两条手臂环在胸前。
「我们先前提过我军人数和指挥官。据说会由『凤翼』徐秀凤和『虎牙』宇常虎率领南军和西军最强精兵各两万五千人打头阵。后方十万禁军则是由黄北雀负责率领,整场仗的总指挥是副宰相林忠道。虽然无法理解他为何提议进攻,但他的野心一目瞭然。大概是想争取战功,获封为『王』吧。届时会连老宰相都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副宰相的女儿是皇上的爱妾──简单来说,副宰相是外戚。
他已经够有权有势了,竟然还贪图更大的权力。
千年前也有不少这种事。人果然自古至今都是一个样。
残酷的现实令我不禁抱怨:
「我也有听说副宰相掌管内政有成,但他终究只是文官吧?不只是徐将军,我也认为……」
「不可能指挥好如此大军。若他贪图更大的利益,势必会是场硬仗。老宰相也相当忧心。」
长年撑起全国内政的老臣,与贪图权力的蠢货之间的斗争。
就连我跟白玲在临京遇到的那位老宰相的亲戚,也为「权力」执迷不悟。
我甩开沉重的想法,刻意转移话题。
「我们中午试射过西冬的投石器了。」
「嗯……你怎么想?」
老爹看起来相当好奇地摸了摸胡须。
有些事情即使我们心里都有个底,却也难以启齿。
「我实在不想攻打有大量那种投石器的城。它的金属球一旦发射出去,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挡下。要是炮弹直接砸进我方阵营……」
我摊开双手。那种金属球甚至能粉碎敬阳的牢固城墙。万一被直直砸中,绝对必死无疑。
老爹深深点头道:
「你再整理一份报告书给我,我会请人尽早送去临京。虽然副宰相大概不会看,但至少能帮助到秀凤和常虎。」
「明铃带来了『西冬曾经试做但最后还是放弃继续开发的新兵器』,我们明天会在演习之前实验看看,届时我再统整成一份报告给您……只是白玲和明铃大概又会闹别扭了。」
想起只有骂我的时候会同心协力的两位姑娘。
偏偏她们又很聪明,要争辩也很难争得赢,看来明天还得先面临一场苦战……
老爹露出今晚的第一道笑容。
「我看你得小心哪天被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报复了。我是不知道明铃姑娘下手会不会狠心,但白玲和我过世的妻子像得很。」
「老爹,这话可不像玩笑啊!」
白玲不会对我客气这点虽然是好事,可在这种时候就是坏事了。明铃八成也……
我不禁浑身颤抖,重新提起进攻的事。
「您有掌握到敌军的消息吗?听说有不少密探都被揪出来了。」
「对。虽然得辛苦一点,不过还是有其他方法打探敌情。」
老爹的双眼中暗藏着无尽的智慧。
「荣国」引以为傲的神将,比任何人都理解情报的重要性。
「目前玄国大军似乎还没出现在西冬──但『四狼将』之一的『灰狼』似乎已率军离开『燕京』。他们往西南方走,大概是要跨越七曲山脉吧。」
「赤狼」阮古颐在杳无人烟的大地开辟了一条行军路。
即使成功打倒赤狼,仍会有其他实力与他并驾齐驱的将军利用他留下的路进犯,威胁仍在。
我心情不禁沉重起来,这时老爹又接着说:
「而且──听说人称『千算』的神秘军师待在『兰阳』。」
预料之外的话语令我大吃一惊。
「……您说……军师吗?」
王英风在当上煌帝国「大丞相」之前,也是自称「军师」。
皇英峰也曾在战场上与自称军师的敌方将领交手。
不过……军师这个职位在现代应该早已废弃。
老爹用手扶着下巴。
「他是个姓名和家世完全成谜的男人,似乎是在七年前加入阿岱麾下……只是他大多待在北方,我也不曾亲眼见过。听说『赤狼』战死后,西冬的军务和政务就改由他掌管。」
「竟然不是由军中权力最大的老元帅掌管?」
也就是说,阿岱非常信任那位不知名的军师能够替他掌管一整个国家?
老爹摊开书简,放在桌上。他的神情比以往都还要凝重。
「本来想让你们尽可能多带点兵过去……看来是没办法了。」
我迅速看完这份书简。最后面还盖着鲜红的「龙」字印。
我手扶着额头叹气道:
「『后勤部队护卫至多千人,以防敬阳无力防守』?」
「看来他们似乎很讨厌我。」
老爹在出言自嘲后站起身,转身背对我,仰望窗外。
他强壮的背影──正在微微颤抖。
「……而且作战书上有皇上亲自盖的龙印,无法提出异议。事已至此,实在束手无策。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没关系,我们会再想办法。」
我打断老爹的话,尽可能以轻松语气回答。
「现况也很难调动防守大河的军队。而且同时应付来自两个方向的攻击,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单论这点,应该也能说临京的判断正确吧?」
「你这么说或许有道理。可是……可是,只影……」
老爹知道我们这场仗要是战败──就会招致亡国,神色满是哀愁。
他是真的非常担心白玲和我。
我举起手,故意自信笑道:
「而且──作战书上面只写到可派多少兵,没有局限『兵种』。」
「唔!」
老爹一听到这番话,便立刻理解我的话中之意。
他把书简摺起来收进抽屉,对我下令。
「好,你需要人手或任何东西就立刻告诉我。」
「谢谢您。我有注意到一个可能不简单的人才……会尝试说服她帮忙。」
房外传来细小的声音。看来是那家伙回来了。
我端正站姿,对老爹低下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
「……你这次得扛下不少工作,万事拜托了。」
我来到走廊,在走了不久后看见白玲正倚着石柱等待。
她一见到我就噘起嘴唇闹别扭。
「……你好慢。」
「会吗?毕竟老爹就是会对小孩子太操心嘛。我们走吧。」
我继续往前走,白玲也毫不犹豫地跟在身后。
我在月色之下呼唤:
「白玲。」
「是。」
我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
她似乎也早就预料到我想说什么,静静等待我说下去。
「我们要挑厉害的骑兵上阵,目标是挑出一千个会骑射的人。」
「知道了。」
白玲随即如此回答,语中不带任何疑惑。
虽然她反对会比较麻烦,不过……
「呃,你不问为什么吗?」
「八成是被限制派兵数量了吧?既然势必会是场苦战,当然会优先选择迅速灵活,而且较容易随机应变的骑兵当主力。而且说穿了──……是要方便我跟士兵们逃跑吧?有说错吗?」
我抓了抓左脸颊,撇开视线。
──我的命是张白玲在十年前救回来的。
既然张家军决定加入战局,那么不论这场仗有多么愚蠢……我都得避免白玲战死沙场。绝对不允许她因此丧命。
我没有回答她的反问,直接说明今后的安排。
「距离全军在『安岩』会合还有段时间。从明天就开始挑人,还得加紧训练。而且我想拜托上次遇到的那位瑠璃姑娘从军。所以今晚早点睡──」
「我不要。」
白玲立刻回绝。她小小的头倚靠在我的胸前。
她小时候耍任性也经常会这样。
「…………我们今晚还没聊到。不能……聊一会儿吗?」
一如我所料,她一抬起头,就看着我的双眼恳求。
我可没有无情到看见这种眼神还有办法拒绝。
反正明铃喝一口山桃酒就睡着了,应该不会被她发现。
我用手梳着白玲的银发回答:
「真拿你没办法,就只聊一会儿喔。」
*
「真是的!我从之前就有点感觉……只影先生对白玲姑娘太温柔啦!说什么『习惯在睡前聊天』……我从来没听你提过这回事!太奸诈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竟然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独处──!今晚我也要一起……呀!」
我驾着爱马在敬阳南方的荒野上奔驰,途中一次较大的晃动使明铃发出小声哀号。她绑成两条小马尾的栗褐色长发,也在风中飘扬。
我回头提醒不习惯骑马的这位姑娘。
「你要抓稳一点,不然小心摔下马喔。而且是你说想亲眼看看新兵器的试射跟演习耶。」
「…………好。」
明铃低下头,显得很难为情,并战战兢兢地重新抓稳我。
我刻意不理会那对丰满双峰的触感。要是被先走一步的白玲发现,可能要没命了。
静姑娘、朝霞和其他负责护卫的士兵正在瞭望塔附近架设营地。
不远处的货车上载着细长的木箱。那里面应该就是「新兵器」。
精挑细选的一百五十位骑兵聚集在荒野上,对着稻草人练习骑射。
白玲的银发和瑠璃的金发在一段距离之外看起来仍相当醒目。并驾齐驱的她们似乎正在聊着什么。
「明铃,准备下马了。我们先从你想看的试射开始。」
「……好。」
她舍不得地放开手。
(插图012)
我在下马时注意到静姑娘和朝霞正笑咪咪地看着我们,同时朝明铃伸出一只手。
「来。」
「……咦?」
她睁大双眼,发出怪声。
我摸着爱马的鬃毛,再次催促她。
「你一个人下不了马吧?让你自己想办法下来很危险。」
「啊……呃……好…………」
我牵起明铃小心翼翼伸出的手,一手搂着她下马。
接着从马鞍的袋子里拿出帽子,替这位愣着不动的姑娘戴上。
「别告诉白玲。」
「……好~♪」
我要求笑得又更开心的明铃帮忙保密。她真的不会食言吧?
静姑娘见状便走向我们这里。
她手上拿的……不是长枪。
那根木棍最前面绑着竹筒,以及垂下来的系绳。
「只影先生,谢谢您。这下大小姐应该好几个月不会耍任性了。」
「不客气。反正偶尔载人骑马也不赖,而且我很乐意帮静姑娘的忙。」
「哎呀。您还是别太调侃大人比较好喔。」
「这是真心话。」
「…………只影先生?阿静?」
我跟静姑娘聊得正开心时,明铃忽然发出满是怨念的呼唤。
于是我伸出手放在她的帽子上。
「好了,你快说明要怎么用吧。动作不快一点,小心那个可怕的张白玲会射箭过来喔。」
「唔~!只影先生真坏心!太过分了!……阿静,把『火枪』拿给我。」
「大小姐应该拿不动吧?」
黑发随从一边提醒娇小的主子,一边将那根奇怪的棒子──「火枪」交给明铃。
而明铃接过火枪之后果真开始站不稳,我只好绕去她身边扶着。
「唔喔。你啊……」
「哼哼哼……成功了!就知道只影先生这么温柔的人一定会来扶我!我赢了~☆」
这位比我年长的姑娘露出彷佛小孩子成功捉弄到人的表情,倚靠到我身上。
静姑娘双手合十向我道歉,看起来很过意不去。正在训练的白玲似乎有注意到我们,我看见她带着瑠璃和其他几位士兵驾马而来。
「……别闹了,快点示范。」
「啊,好~我看看喔。」
明铃这才终于不再黏着我,并在静姑娘的协助下开始准备试射。
途中,穿着军袍的白玲和戴着帽子、身穿训练服的瑠璃分别驾着白马与灰马过来,并在我们附近下马。
「只影,你来得真晚。」「…………呃。」
「你要抱怨就跟这个到出门前都还在处理文书的千金大小姐抱怨吧。喔,我来介绍一下。瑠璃,这家伙是──」
我还来不及说完,比我年长的姑娘就抬起头来。
然后眨了眨充满疑惑的圆圆大眼。
「奇怪?这不是瑠璃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这个总是关在家里的小不点商人怎么会跑来最前线。」
「竟、竟然说我小不点!……唔……哼!还真敢说,你这个『自称仙娘』还不是一样胸部都长不大~!」
瑠璃翠绿色的眼中显现怒意。她双手环胸,将脸撇向一旁。
「自称仙娘」。也就是说,找到天剑的人──
「才不是自称,我是货真价实的仙娘,胸部还有的是机会长大呢!」
「哦~是喔~这样啊~好不切实际的梦想啊~跟只影先生想当小城文官的梦想一样啊~」
「你、你这个臭奸商……」「……喂,你们吵架别扯到我啊。」
我忍不住插嘴。这时,白玲拍响清脆的掌声。
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颇有威严的貌美姑娘身上。
「只影痴人说梦的习惯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明铃,麻烦解释一下。」
「你、你啊……」「啊,好~」
王明铃不理会我的埋怨,直接走到瑠璃身后抱住她。
来自异国的金发姑娘虽然显得不耐烦,却也没有甩开明铃。搞不好她们平常就是这样。
明铃从瑠璃身后探出头说道:
「她就是在西方一座荒废庙堂找到「天剑」的自称仙娘!我是有听她说要来找只影先生和白玲……但你不是很讨厌战争跟军队吗?」
「……到底要说几次才会相信我不是自称的?你仔细看。」
瑠璃不满地挥了挥手,凭空生出一朵白花。
接着把白花插上明铃的浏海。
──她之前在敬阳的小巷内也用过这种神奇的招数。
「又是这招喔?虽然变出来的花是很漂亮啦……」
「怎么样?你有什么意见吗??」
瑠璃回头瞪着身后的明铃。
比我年长的那位姑娘随即以轻快脚步跑来我背后,对瑠璃吐舌头。
「你用的这种『仙术』不够惊人啊。我比较想看看可以改变天气之类的强大仙术嘛★」
的确。传说中的仙人或仙娘都拥有更不寻常的能力。
金发姑娘从我们的态度看出了端倪,耸耸肩朝静姑娘的方向走去。
「这也说过好几次了,我用的是『方术』。还有『仙术』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所不能。但我听说很久以前……在『老桃』还不是老树的年代的仙娘有办法引发天崩地裂。」
大陆北方那棵至少一千年以上的大桃树还不是老树的年代啊。
太难以想像了。我猜她说的终究只是编出来的传说故事吧。
瑠璃接过静姑娘手中的火枪,转身面对我和白玲。
「……很抱歉没有先告诉你们。明铃说我就是找到天剑的人并没有错。」
「怎么会?」「为什么?」
我和白玲同时启齿。
我们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
「你明明讨厌战争,为什么会不惜成为义勇兵,也要亲眼看看『天剑』在谁手上?」
瑠璃眯起双眼,没有逃避我们的疑问。
她接着缓缓戴起帽子,呼唤我的名字。
那翠绿的右眼蕴藏着强烈意志,彷佛想挑战我。
「张只影──我从明铃那听说过你不少传闻。想知道你是否适合成为这对『天剑』的主人。所以等等的演习我会提供白玲建言,顺便测试『火枪』的威力。我猜这场演习应该会很精采。」
*
「只影大人、白玲大人!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大家已经按照命令分成一百骑兵和五十骑兵的两组人马,也拿到训练用的箭矢了!」
晋升副官的庭破以非常俐落的动作回报现况。
驾着马的我和白玲拉动缰绳,要马转身面向被选上的一百五十名精兵。瑠璃并没有在其中。
「我得去做些准备。」
她和白玲讨论完后,便带着十几名士兵离开。
……如果只是单纯要埋伏,就有点无趣了。
背着箭筒的银发姑娘对我使了个眼色,于是我刻意显露严肃表情。
「你们都知道──我们会在不久之后进攻『西冬』。我们张家军会派出一千名骑兵。今天在这里的都是一千名骑兵当中会骑射的人。庭破?」
「演习用的训练箭矢会在箭镞上装着有红色染料的小袋子。你们都在手上缠好『白色』或『黑色』的布了吧?被射中的人记得高举布条,退到山丘那里。」
「武器原则上只能使用弓箭。胜负会依据负责带头的我或只影是否被射中,或是其中一队全军覆没而定。请各位小心别落马。演习会在正中午那一刻开始──届时朝霞会敲锣告知。那么,我这一队可以开始移动了。」
「是!我们会为白玲大人拿下胜利!」
年轻士兵们神情紧张地一同驾马离开。
至于留在这里担任「敌军」的五十名骑兵──也就是经历过敬阳先前那场攻防战的老练士兵们则是还没骑上马,甚至开起玩笑来。
「我也好想保护白玲大人……」「毕竟少爷……」「不太需要我们保护。」「而且还会自己一个人突击。」「我们故意背叛少爷是不是就能帮白玲大人得胜了?」「好主意!」
……真受不了这些家伙。
但毕竟就是我下令要他们分成一百名年轻骑兵和五十名老练骑兵。也没道理抱怨什么。
苦笑着检查弓弦时,只驾着白马前进十几步的银发姑娘忽然回头呼唤我。
「只影。」
「嗯?」
白玲将「白星」澈底拔出鞘,并高举过头。
一道光在同一时刻亮起──照亮了剑身和白玲美丽的银发。士兵们各个发出无声的赞叹。
「要是敢手下留情,我可不会饶你。我跟瑠璃姑娘绝对会想方设法打倒你!」
如此说道的张白玲立刻驾着「月影」追上她那一队的骑兵。
那家伙拥有领导长才,再加上有明铃曾说「讨厌打仗却善谋略」的仙娘从旁协助。
──就来看看她们会怎么出招吧。
我抚摸爱马「绝影」的脖子,向一旁的青年武将询问:
「庭破,你觉得她们会采取什么策略?」
白玲他们已经离我们非常远了。
不过──我这双比老鹰还要锐利的眼睛,清楚看见戴着蓝帽子的骑兵回到了银发姑娘身边。
庭破在短暂思考后回答:
「我方骑兵有五十人,白玲大人那边的骑兵虽然实力不及我方,却有一百人。一般应该会考虑利用人数优势正面交锋,可是……」
白玲那一队已经前往山丘后头,不见人影。
好的将领一定会善加利用战场的地形,白玲确实遗传到老爹这方面的才华。
若今后继续多加磨练,她率兵的能力一定会让我望尘莫及。
青年武将重新戴好头盔,命令老练的士兵们上马。
「白玲大人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只影大人的武艺有多么精湛。我实在不认为她会采取这么愚蠢的策略。而这附近有不少山丘,我猜他们或许会兵分二路,尝试夹击我们。」
如果是几个月前,庭破大概会认为白玲打算正面交锋。
庭破也是从腥风血雨的敬阳攻防战中活下来的男人。
我心满意足地对瞭望塔上的明铃等人挥手示意已经准备就绪。
「嗯,应该是你说的那样。问题是白玲不晓得会留在主部队,还是伏兵那一队……」
太阳的位置愈来愈接近正中午。
不久后──铜锣的巨响响彻整片荒野。
我看向已经全数上马的我方士兵,笑得露出犬齿说:
「好──我们上!你们每个都鼓足干劲!被白玲射中的回去就等着加倍训练吧!」
「喔喔喔喔喔!」「少爷,太过分了!」「可是白玲大小姐应该会最先瞄准只影大人吧?」「也就是说,把只影大人当成诱饵,我们就不用挨罚了?」「……好主意。」
士兵们一同举起弓,嘴上则说着肆无忌惮的话语。我认得他们每个人的长相与名字。
前方可见骑兵扬起的沙尘。
人数──顶多三十人。
「真受不了你们……好歹替我着想一下吧。」
我将箭矢放上自己的爱弓,对众人露出苦笑。
虽然用的是训练用箭矢,但我的弓是「西冬」打造的强弓。
要是尽全力射出箭,很可能会害士兵们受伤。
──那么!
我把弓弦拉到最底,射出箭矢。
箭矢顺着强风敲掉了最前方骑兵的箭筒,让他沾上红色染料。
「唔!」
敌我双方一阵鼓噪。
我快速射出好几支箭,同时寻找白玲的身影……所有人都戴着头盔,无法认出谁是谁。
难道白玲决定率领伏兵吗?瑠璃好像也不在这三十人之中。
我继续射下骑兵们的箭筒,同时用脚对黑马下令,决定展开进攻。
「我们直接冲进敌阵打倒他们!庭破,仔细注意左右山丘后面。他们一定会挑那里埋伏。等离他们够近了以后,你们就可以开始射箭了!」
「是!」「遵命!」
五十位骑兵紧跟在我后头。
敌我双方逐渐逼近,此时骑兵之中有一人高举手上的弓。
敌方骑兵随即分散成好几群。
虽然还差一点才会进入射程范围内,但敌方仍然朝我方射箭,其中一部分也落在我附近。
「哦,满厉害的嘛。」
攻打敬阳的「赤枪骑兵」也曾用过一样的战术。
不晓得是白玲还是瑠璃的主意。
我时而命令黑马躲开箭矢,时而用弓箭打下箭矢,抓准时机反击。
双方在这阵箭雨当中愈来愈接近──这时,有一对长相神似的年轻男子与姑娘面露必死的决心,兵分二路朝我突击。
他们的马术相当出色,但从稚嫩的长相来看,应该是义勇兵,而且好像是外国人。
「只影大人!」「您就放弃挣扎,让白玲大小姐胜利吧!」
我很欣赏他们的勇气,晚点得和庭破问问他们的名字。
接着连续射出两支箭,在空中打下几乎是同时射向我的两支训练箭。
「「什么!」」「你们身手不错……但还不够好。」
我将训练箭射向两名勇敢挑战我的年轻骑兵,打掉他们的箭筒。
好,接下来──
「只影大人!左右两边的山丘有伏兵!」
正率领其他几名骑兵英勇奋战的庭破对就在附近的我如此大喊。
左方山丘有大约三十人,右方也有大约二十名骑兵从暗处直冲而来。
正前方与左右。竟然从三个方向进攻!
不过,我们已经打倒正前方大约一半的敌军。我方则是阵形变得凌乱,但几乎毫发无伤。
「庭破!左边交给我。你再趁机压制右边──」
但我发现──
三个方向都不见白玲与瑠璃的身影?
「只影大人!」
庭破焦急大喊时,我早已不自觉地要爱马转向。
这才终于看见白玲率领十名骑兵前来,看来她是绕了一大圈到我们后方。
所以他们并不是分成三个方向,而是分成四个方向包围我们。
这是过去在无名峡谷拿下「饿狼」那时候,王英风要我执行的「杀狼阵」。真没想到会在今生成为被包围的那一方。这是瑠璃的策略吗?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再有其他计策。
虽然等等白玲大概会抱怨,但我只要射下白玲的箭筒就赢定了!
我拉动弓弦,瞄准那位直直冲过来的青梅竹马。
我们迅速接近彼此,眼神相交。
同时也看见白玲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随后──
「什么!」「唔!?!!!」
一道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的尖锐巨响撼动了整座战场。
不只我和老练士兵们大吃一惊,连马儿们也受到惊吓,顿时一片混乱。
看往右方山丘,有十名骑兵下马拿着一根细长的棍子,最前端已经破裂的竹筒正冒着烟──是「火枪」。棍子上的竹筒变得破烂不堪。
在临京看过几次同样用到「火药」的烟火。
火枪正是利用火药打造而成,且能够有效克制骑兵的兵器!
「这次是我们赢了!」「你可别忘了,自大是会要人命的!」
白玲与瑠璃的声音响彻周遭。我在同一时刻大力向后仰。
两支箭在飞过我头上的瞬间相互交错。
「什么?」「……啧!」
这让瑠璃感到震惊,白玲则是不悦地咂嘴。
我坐起上半身,接连射下附近骑兵的箭筒,就这么突破那片混乱。
接着调转马头──并对看起来很不甘心的两位姑娘闭起一边眼睛。
「嗯,算不错了。」
「于兵卒之前不乱阵脚,方为良将。」
前世的我在战场上总是如此,而这想法也深深刻在我的魂魄当中。
不过……刚才其实相当惊险。
如果白玲率领的骑兵训练得更加精实,我可能早就落败了。
那个仙娘也真可怕,竟然不只用上「杀狼阵」,还用上「火枪」。
离我有段距离的白玲吐出怨言。
「你刚才应该要乖乖被我们射中啊。真是不可爱。」
「你……真的是人吗?」
直到最后都没让我看见的瑠璃接着困惑问道。
(插图013)
她一直驾马将自己藏在白玲身后,却还能够一心两用地射箭。真厉害。
还以为善谋略的人都不擅长武艺……看来得抛弃这种想法了。
「抱歉啊,仙娘,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人。顺带一提,我只想当个小城文官。」
「……什么?」「你又在痴人说梦了。」
瑠璃显得愈发困惑,白玲则是发着牢骚。
我趁这时候看往正在交战的骑兵们。
我方骑兵──含庭破在内,剩下大约三十人。
白玲那一方的骑兵也少了很多人,但仍然有六十人左右。
双方都非常有斗志,且认为己方会夺下胜利。差不多了。
我向白玲使了个眼色。
「嗯……反正如果射到你,又会惹你生气吧?」「那当然。」
我们放下手上的弓,一同大声命令:
「「演习到此为止!!!!!」」
士兵们大吐一口气。有些人虽然没讲出口,却看得出他们很不服气。
「明明就快赢了!」
这是很适合结束演习的好时机。
白玲露出柔和微笑。
「各位,辛苦了。即使应该没有人受伤,但如果真的觉得不舒服可以明说,我会请朝霞他们准备水和食物。若没有问题,就直接回瞭望塔吧。」
「是!谢白玲大人!」
士兵们在道过谢后驾马离去。
──这家伙果然比我更适合担任总指挥。
那位正在沉思的蓝帽子姑娘也可以从旁辅佐,我只需要负责冲锋陷阵就好。
我很满意这场演习的成果,接着拜托正在拭汗的青年武将一件事。
「庭破,麻烦你询问大家的想法,再告诉我结果。我想用来参考该怎么编队。你可以先休息一阵子再去问。」
「遵命!」
这位长相有点神似鬼礼严的青年武将在敬完礼以后,便跟着其他士兵们的脚步离开。
现在只剩下已经下马的我和白玲,以及──
「……居然连用上『火枪』的『杀狼阵』都赢不了。所以他才会被天剑选上吗?可是他的武艺实在不寻常……难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拔不出那对双剑?那是真的天剑???而且张家千金跟张家军也实力了得。明明大家都还是没什么默契的新兵,却能够照着我的计策做到这种地步……」
戴着蓝帽子的美丽姑娘在下马之后拿出不知有何用途的金属短棍,一边用灵巧的动作转动那根棍子,一边低声自言自语。
也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身边接连飘出白色的花朵,并在不久后消散。
感觉连她身边的灰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出声呼唤顺手把白马牵来身边的那位姑娘。
「白玲。」
「这次的计策全是瑠璃姑娘想的。你就跟爹说我也认为可以重用她吧。她值得信赖。」
白玲立刻如此回答。
──「女人拥有银发蓝眼为倾国之兆。」
白玲至今见过不少因为这种古老迷信而对她心生厌恶的人,她看人的眼光一定不会错。
仍在沉思的那位金发姑娘想必是个善人。
……虽然好像也有可能是跟明铃不同的另一种怪人。
正当我这么想时──
「只影先生~♪」
「「「…………」」」
王明铃那道足以打断一切谈话和思考的开心嗓音传进耳中。
我们三人一同回过头,看见明铃在驾着马的静姑娘身后不断挥舞手臂,手里还拿着奇怪的金属筒。那似乎跟瑠璃手上的短棍是一样的东西。
明铃在静姑娘牵着她下马以后,便泛红着脸颊讲述感想。
「好厉害!你真的好厉害,太厉害了!啊……幸好我有从瑠璃那边得到这个可以看见远方的奇怪老古董。唉嘿嘿~♪夫君在战场上的英勇模样真是大饱眼福。看得我接下来半天都有精神做正事了!」
我伸出手,轻压这位比我年长的姑娘的额头。
「半天也太短了,再多加把劲好不好。」
「咦~如果有人称赞我,当然愿意好好努力啊。你觉得『火枪』这种兵器怎么样?」
明铃原本开心的神情在转瞬间变为商人。
不再生出白花的瑠璃似乎也很想知道我对这种兵器的想法。
我拿起落在白玲头发上的花瓣。
「还不赖。」
「那我们马上就来大量制造──」「对付骑兵应该很有用──」
我举手制止明铃和瑠璃说下去,拿起第二片花瓣。「……真受不了你。」白玲也伸手拿下我头上的花瓣。
我将自己在战场上观察到的景象告诉她们。
「会发出巨响这点不错,虽然不一定能吓到敌军,但至少能吓到他们的马。不过──只用竹筒太脆弱了。我看到那些火枪的竹筒在发射过后都变得残破不堪。而且在战场上不只会在里面放火药,还会放些小石子吧?万一火药跟小石子直接在士兵们手中炸开,会害他们受伤。把竹筒改成金属筒应该会比较好吧?」
「…………金属……吗?」
明铃顿时陷入沉默,并将脸埋在静姑娘的背后开始深思。
在我和白玲面前显露非凡才能的那位金发姑娘目瞪口呆地说:
「……你这个人果然很奇怪。居然看得见那么远的东西?是因为天剑才会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武艺吗?记得有个传说是『拥有「天剑」的人会得到举世无双的武艺』……」
「很可惜,我的武艺不是天剑赐的。我是不知道天剑还有那些传说,但我认为它们只是历史悠久的普通剑……所以,这次演习应该算我赢吧?你说说为什么会来张家军当义勇兵吧。」
「──……好。」
瑠璃把金属棍收到腰际。
接着抚摸一旁的马,语气平淡地讲起来担任义勇兵的来龙去脉。
但她话中的感情和以往截然不同,相当冰冷。
「我说我是『仙娘』并不是胡诌的。不过──只会用可以变出白花的方术,而且很快就会消失。不知道现代还残存多少这样的方术,也无从得知。毕竟最后一座仙乡已经灭乡超过十年……我顶多有些用不到的古老学识和工具。小不点商人拿着的金属棍也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其实和凡人无异,被刀剑砍到还是会死……而且我非常讨厌打仗。学来这些计策只不过是要让自己能够活命,起初也完全不打算加入义勇兵。」
──能够变出会消失的花。
只会这种方术,的确等于手无缚鸡之力。
金发姑娘压低帽子,凝视着我的「黑星」和白玲的「白星」。
「不过──……『天剑』忽然出现了。那对传说神器自从千年前的『双英』逝世后,就没有再落入任何人手中。知道天剑传说的人听闻它们再次显现人间,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你的意思是这两把剑是真的天剑吗?」
说它们是神器也太夸张。我出于好奇,刻意出此提问。
──这两把剑的确就是「天剑」。
不过,现代只有我能够保证它们不是冒牌货。
瑠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就是想要确认真假,才会特地来这里一趟……毕竟虽然是小不点商人怂恿的,但终究是我找到了这对天剑。尤其小时候曾听说『「天剑」显现人间的时代必为乱世』……其余理由就是个人的私事了。」
「「…………」」
我跟白玲面面相觑。「个人的私事」啊。
一阵风吹过荒野。
明铃刚从深思当中回过神来,就立刻介入我们的谈话。
「我才没有怂恿你~!明明是我一向你提起这件事,你就自己说绝对要找到那对天剑,激动得很──唔唔!」
「……住嘴!」
金发姑娘伸手捂住那位比我年长的姑娘的嘴,两人的帽子也随之掉落在地。
静姑娘对两人投以满怀慈爱的眼神,白玲则是拉了拉我的袖子。
好像是希望我赶快回到正题。
「瑠璃。」
「──……什么事?」
我捡起正在和明铃吵架的金发姑娘的帽子,拍掉沙尘。
接着把帽子递给她问道: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要回家乡吗??」
「……我没必要告诉你……」
金发姑娘在接过帽子之后低下头。
我轻拍腰间的「黑星」。
「你不想知道这把剑是不是真正的『天剑』吗?」
「…………这……」
她突然支支吾吾起来,似乎很犹豫。
这时明铃双眼一亮,和白玲窃窃私语。「旁观只影先生这么捉弄人的模样也挺不错的嘛。」「──……我不予置评。」「你是不是有一瞬间也这么想?」还是别听她们聊什么比较好。
我双手合十,向瑠璃提议。
「我们张家现在很需要人才,尤其是熟知『西冬』的人才。想拜托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种时候耍小伎俩逼她帮忙一定不会有好事。真的不答应再来想想办法。
瑠璃在不久后摇摇头。
「──……我说过讨厌打仗。」
「真巧,我也不喜欢打仗。毕竟我只想当个小城文官。」
明铃和白玲像是刻意要让我听见一样说道:
「白玲姑娘,他是认真的吗?听他常常把这件事挂在嘴边……」
「很遗憾,是认真的。只是他在文官这方面的才能和武艺相比就……」
「喂,那边那两个麒麟儿。」
我半眯着眼瞪着白玲和明铃,随后平时总是对立的两位姑娘反倒同心协力揶揄我。
「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你应该有所自觉吧?」
「而且王英风也说过『痴人说梦终究是一场空』。」
「唔!」
可、可恶!王英风!别让这种话流传后世啦!
──这时传来一阵窃笑声。
瑠璃露出了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常见的笑容,果然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
「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也没比自称『仙娘』的人怪吧?」
金发姑娘戴上蓝帽子,转动拿出来的金属棍。
接着拨弄自己的金发,迅速讲出结论。
「如果只是要我带路,倒是没问题。不过──我不会上阵杀敌。可以吗?」
「这样就够了。白玲?」
「我不反对,毕竟瑠璃姑娘很善良。」
「……谢、谢谢夸奖。」
瑠璃害臊地道谢,身边还飘舞着白花。
白玲和明铃看着这样的姑娘。
我则是靠近爱马,敦促她们动身。
「我们也回瞭望塔吧。我口很渴,肚子也饿了。晚上再来开场宴会欢迎瑠璃。虽然就快打仗了,但开点小宴会也不至于遭天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