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可痛哭的日子,
死人要从尘埃中复活,
罪人要被判处。
然而上主啊!求你予以宽赦。
主!仁慈耶稣!
求你赐他们以安息。阿门。
[译注:以上是弥撒曲歌词,原文为拉丁文]
近传研的社长北崎专注地看完了日和提交的报告。
“……真是一篇力作啊。花了很多功夫吧?”
“诶,嗯……我有好好努力!”
“稔同学也帮忙了吧?”
“不,本人只是提了几点建议……基本上都是Hiyo-hiyo她们完成的。”
站在窗边偷偷看过来的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啊,真的吗?”
北崎露出了苦笑,那是“只提建议的话,你需要翘掉社团活动吗?”的意思。
“那么,日向同学。‘都市传说’到底是什么,你已经理解了吧?”
“是、是的。一开始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但在调查的过程中,感觉越来越有趣了……”
“那太好了。”
北崎微微一笑。看到他的笑容,日和感觉自己头上都快冒出热气了。
“是、是的,确实很好!啊,不是,那个,米有熊莫……”
因为过于激动,日和的舌头又不听使唤了。
“那么社长,Hiyo-hiyo的测试结果是……?”
“当然是合格了。无可挑剔。”
“真、真的吗……?!”
“不仅如此,我还想在下次的发表会上让社员们都看看这篇报告呢。”
“诶……那有点……”
“没事。你要对这篇报告充满信心啊。”
大概是对报告的内容相当满意,北崎连连点头,对缺乏自信、一脸困惑的日和连续说了好几遍“没事”。
“社长真是赞不绝口啊。我们交报告的时候明明很敷衍来着。”
“男生和女生要区别对待,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过分!”
“哈,开玩笑的。其实这次让日向同学调查的流言,是我自己很早以前也感兴趣并调查过的主题。你们能调查得这么细,我很高兴。”
“很早以前……根据Hiyo-hiyo的报告,这个流言大概两个月前才出现吧?”
“这次的确是。但这种‘在学园里看到徘徊的士兵和奇怪的人影’的流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流传过好几次呢。”
“本人第一次听说诶……”
“你上初中的时候就在传了。但是,流言涉及的地点是高中部这边的操场和杂木林,所以在初中部可能没怎么传开。”
北崎从最里面的书架上拿下一本厚厚的文件夹,在日和与稔的面前打开。文件夹里都是以前北崎调查时的资料和打印件。
“被目击到的有GHQ士兵、持枪的恐怖分子、浑身是血的医生等不同版本,但流言的模式大致相同。需要关注的是——”
“请问,学长……”
日和怯怯地打断了正在介绍资料的北崎。
“嗯?怎么了?”
“学长也试着寻找过最初发起流言的人吗……?”
“是啊,对这个文件夹里的事件,我都做了采访调查,试着寻找流言的源头……怎么了?”
“那些人里,有没有谁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社长,是这样的……”
稔向北崎说明了远藤深雪转学的事。
“有意思。发起流言的女生突然从学园里消失,是不是连她本人也变成了都市传说呢。”
“深雪酱才不是都市传说……!”
日和罕见地用强硬的语气否定了北崎的话。
“抱歉,是我失言了。”
“不,我才应该道歉……”
北崎又转向书架,从最上面拿下来一个纸箱。
“是说转学了吗……这倒是个特例。你有没有问过她的班主任,她转到哪里去了?”
“我问过。但被告知这是个人隐私,不能透露……”
“这样啊,的确像是他们会说的话。”
北崎一边说,一边把纸箱放在地上,从里面抱出来一大摞打印件,摆在刚才的文件夹旁边。
“作为流言源头的学生和传播流言的学生,因为某种原因从学园里突然消失——我调查的时候,也发生过这种事。”
“果然……”
听了这句话,对深雪转学抱有疑问的日和用力点头。
“刚才我说远藤自己可能会成为都市传说,是因为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新流言。”
“新流言?”
“说是有个学生看到了藏在学园某处的怪物,然后老师们就说那个学生转学了,其实那人是被怪物杀死的。”
“这……你是说深雪酱也被怪兽吃掉了……?!”
“不,现在说的是‘作为流言源头的学生从学园里消失’这种新的流言,至于这是不是真的……”
“呜……呜……”
不知去向的深雪或许遭遇了某种悲剧——这个说法让日和深受震动。
“啊,对不起。好像吓到你了。今天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稔同学,你去送送她?”
稔带着日和离开了活动室。独自留在房间里的北崎注视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打印件,片刻后,他神情有些纠结地咕哝道:“果然,在学园的某个地方,可能真有怪物存在……”
稔本来想把日和一直送到宿舍,但日和说着“没关系……”让他返回活动室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在操场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
日和沉默地看着在操场上进行各种社团活动的喧闹的学生们,忽然摘下书包上挂着的兔子吉祥物,托在掌心轻轻摇晃。吉祥物发出叮铃铃的轻响,让她莫名感到有点悲伤。
“深雪酱……”
突然从学园里消失的远藤深雪,初一时曾经与日和同班。两人并不是很亲密,上高中后也只是点头之交的程度,但是两人之间的一次对话,让深雪成了日和无法忘却的存在。
“是啊,深雪酱竟然忘带小提琴,这是不可能的。”
日和小声咕哝着,这种坚定的态度在她身上非常罕见。又或许,她只是想通过自言自语来保持坚定。
日和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准备回宿舍去。然而,当她提起放在膝上的书包时,忽然感觉自己背后好像有人。似乎能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
“………”
有什么东西,就在她身后。说不定,那就是北崎提到的怪物,因为她调查过流言而来袭击她了——日和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无法言喻的恐怖让日和全身汗毛直立,她慌忙站起来,想要逃走,但已经太迟了。背后那个“东西”突然扑到了她身上。
“呀啊啊啊啊——!!”
“怎、怎么了日和?!”
三咲被日和的惨叫吓得连连后退。刚才她为了恶作剧,从后面抱住了日和。
“啊……原来是三咲酱啊。吓死我了~!”
“怎么回事啊你,叫得那么惨……我才被吓了一跳呢。”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出神……”
“一个人在这里出神……出什么事了吗?交上去的报告不行吗?”
“没有,报告被狠狠表扬了呢。多亏你和优奈酱帮忙。”
“什么呀,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出点力气也值了。可是,那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个叫深雪的女生?”
三咲注意到日和攥在手里的兔子吉祥物,直觉地猜到了理由。
“嗯……”
“这个,是不是和那孩子的小提琴一样……”
“对,是我妈妈的遗物。”
日和合拢双手,像祈祷一样把兔子吉祥物裹在掌心里。
“在初中部的联欢会上,深雪酱演奏过小提琴,之后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和我提起了她去世的母亲,还有那把小提琴的事。”
“还有这种事啊……”
“刚才,我和北崎学长说起深雪酱后,他说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流言。流言说,一个像深雪酱这样的学生被怪兽吃掉了……我听了之后……总觉得很伤心……”
日和开始吸鼻子了。三咲默默地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日和的头。
“是吗……但是,要打起精神来哦。连你也无精打采的话,该怎么办啊。”
“也是呢……”
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只是互相倚靠着坐在长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时,天空已经染上了茜色。
“呐,三咲酱……”
心情终于平复下来的日和指着昏暗的操场一角说,
“那边那个跑步的人,是之前和三咲酱说话的人吗?”
“诶,你说谁……?”
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基本上都走了,在几乎空掉的操场上,一个穿着运动衫的女生仍在继续奔跑。
“啊,我之前都没发现。没错,那是奈仓学姐。”
在操场上奔跑的女生,正是她们采访田径队时第一个向三咲搭话的学姐,奈仓景都。
奈仓先是围着操场慢跑,似乎在做热身,然后开始练习蹲踞式起跑和冲刺,练了一遍又一遍。
“这么晚还一个人练习,真不容易啊……”
“因为奈仓学姐是田径队的王牌呢。如果参加全国大赛一定会破纪录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奈仓还在毫不间断地继续训练。这种独自一人也绝不偷懒、一心一意全力奔跑的精神,让旁观的两人也深受触动。
可是——
“就算是这样,学姐也有点太拼了吧……”
三咲从刚才就注意到,奈仓一直没有休息和喝水,只是专心致志地奔跑着。这让三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她预感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在不知第几十次全力冲刺的过程中,奈仓突然踉跄了一下,摔倒在操场上。
“啊?!”
三咲和日和急忙跑向倒下的奈仓。
“喂,学姐!你没事吧?!”
“唔……三咲?我没事,只是绊了一下……”
奈仓笑着想要站起来,却失去了平衡,差点再次倒下。
“不行啊!你就别勉强了!”
两人从两边架起奈仓,扶着她坐到附近的长椅上,从自动贩卖机买来一瓶运动饮料递给她。
“谢谢……”
从近处看,奈仓的脸色非常苍白,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阴影。这明显不是适合训练的状态。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啦。水分也补充过了,我已经没事了……”
状态堪忧的奈仓还是想返回操场。她正要站起来时,三咲忍不住把手放在了她背上。
“学姐,不管怎么说你都太拼了吧?你的身体状态似乎也不好,今天就别练了吧!”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最近我跑出来的成绩下降了不少,我想趁着这股劲再努力一把。”
“还说什么成绩啊,如果把身体搞坏了,就算能破纪录又怎么样?完全没有意义啊!”
三咲显然是因为担心才说出这样的话,但是——
“等等,你说没有意义,到底是什么意思?!”
“诶……?”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为了把成绩缩短0.1秒,要付出多少努力!像你这样游手好闲、根本不愿努力的人,没有资格说我!!”
奈仓甩掉三咲的手,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回到了操场上。
“三咲……”
日和担心地开口,但三咲依然盯着奈仓远去的背影——
“我也不想游手好闲啊……但不管怎么努力,在这个学园里也没办法……”
就像在拼命压抑着满溢的情绪,三咲恨恨地说出了这句话。
*
日和终于如愿以偿地加入了近传研,成功缩短了与暗恋对象北崎之间的距离,虽然真正想要实现的心愿还是没有进展,但她已经和其他社员熟悉起来,并且感受到了社团活动的乐趣。
但是,作为代价,她和三咲与优奈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减少了。虽然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还是让日和感到有点寂寞。
特别是在那件事之后,三咲一直有点无精打采,日和想跟优奈好好谈谈,但又过了好几天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呐,优奈酱。最近三咲酱的状态怎么样……?”
有一天放学后,日和向正在做值日的优奈询问道。
“唔,好像还是有点低落。”
“奈仓学姐说了那样的话,让她很受打击吧……?”
优奈轻轻叹了口气。
“三酱其实是愿意参加田径比赛的。刚上高中时,她收到奈仓学姐的邀请还挺高兴的呢。”
“我都不知道哎。三咲酱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但是,她为什么不肯加入田径队呢……?”
“三酱本来以为上高中后,社团活动的限制就会取消。但是当她得知还是像初中一样不能出去……她就觉得没有意义了……”
“这样啊……”
日和忽然意识到——尽管自己常常会下意识地忽略现实,把这里当作一所普通的学园……但如此松懈大意的话,现实可能会突然跳出来,给你一记重击。
“哎呀,三酱……”
听到优奈的话,日和抬起头来,看到本该在下课后就回到宿舍的三咲正站在教室门口。
“三咲酱,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奈仓学姐的事?”
对于两人的提问,三咲表情纠结地点了点头:
“嗯……”
据三咲说,在那之后,奈仓的训练变得更激进了。几天前,顾问老师就让她停止练习,但奈仓说自己有在好好做健康管理,所以没有问题。
“什么健康管理,根本是骗人的!”
三咲激动地说,声音都提高了,
“学姐的脸色越来越差,腿部还有严重的淤血,这绝对不正常!!”
似乎是因为太过担心奈仓,三咲的眼睛都湿润了。日和看着好友的样子,觉得她的心情就像自己担心深雪的心情一样。
“今天我一定要阻止学姐。就算被讨厌、被怨恨也无所谓。如果她不听,我就算打断她的腿也要阻止她!”
“不行啊三咲酱,那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就算过分,我也非要阻止她不可。因为,这样下去,学姐她会死的……”
“我明白,三酱。我陪你去说服奈仓学姐,好吗?”
“我也要去。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谢谢你们!”
三咲噙着眼泪,紧紧握住了日和与优奈的手。
三个人来到操场上,看见已经结束热身的奈仓正在跑道上摆放起跑器。顾问老师还没来,正好方便她们说话。
“奈仓学姐!”
奈仓抬起头来,一看到是三咲,就直接别过脸去了。三咲并没有气馁,径直向她走去。
“学姐,求求你了。哪怕是一会儿也好,请暂停训练吧!”
“你也适可而止吧!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
奈仓很不高兴地丢出这句话,自顾自地脱下运动衫,露出了穿着分体式训练服的身体——看到她的样子,日和与优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三咲所说的危险。
奈仓的身体瘦得像一具骷髅,却缠绕着大量如铁丝般紧绷的肌肉,皮肤上到处是紫红色的淤血痕迹。到底是什么样的练习,才会让人的身体变成这样呢……?
“学姐,请你看一眼自己的身体吧……这绝对不正常!”
“外表什么的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纪录!”
奈仓断言道。日和感觉她眼里闪耀着病态的光芒。
“纪录……破了纪录又怎么样?!只要还在这个学园里,那种东西根本没意义吧!!”
奈仓捡起自己刚才脱下的运动衫,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亮给三咲看。
“看,这是我昨天的成绩!只差一点就能刷新高中生纪录了!!”
“……!”
上面的数字让三咲瞪大了眼睛。那的确是一个超乎想象的成绩。
“如果能破纪录,学园就不能不让我参加全国大赛了吧!顾问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努力!!”
对于奈仓剖心泣血般的叫喊,三咲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如果打破纪录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自己也许会像奈仓一样……这个想法在三咲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在此时——
“呜,呃……!!”
奈仓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好像透不过气似的用力向后仰着头,慢慢倒在了操场上。
“学姐?!奈仓学姐!!”
三咲抓住奈仓的肩膀,拼命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少女没有丝毫反应。
日和与优奈慌忙跑去附近的校舍找老师,校医和田径队的顾问老师很快赶到,把奈仓抬上担架,送进了校医室。
第二天,三个人去校医室询问奈仓的情况时,得知她被转去了校外的医院。
然后,她的身影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学园里——
远藤深雪和奈仓景都。
这两人的情况虽然不尽相同,但都是突然从学园里消失了。这只是偶然吗……?
学园方面三缄其口,同班和同社团的学生们虽然感到疑惑,但似乎也都接受了,只有日和与三咲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但是,身为普通学生,她们并没有进一步追查真相的能力——经过深思熟虑,日和与三咲决定去问问北崎,他可能是全校学生里最了解这种事的人。
放学后,近传研的活动室里只剩下日和等三个女生、稔和北崎。
“两件事的共同点是,学园方面掌握了全部信息,却一点也不肯向我们透露。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听完日和他们的话,北崎凝望着窗外的暮色,提出了这个问题。
“并不是……为了保护个人隐私吧?”
和远藤深雪的情况一样,不管三咲怎样追问奈仓的病情和住院地点,老师们都只会说“这是个人隐私”,什么都不肯透露。
“‘个人隐私’啊。但你们询问的内容并不涉及隐私,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北崎再次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却故意对他们卖关子一样。
“是很奇怪啊,但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办法再问下去……”
“因为他们不想透露更多了。也就是说,‘转学’、‘转院’什么的,都是谎言。”
对于如此断言的北崎,日和几人面面相觑。
“可是……学园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学园——这首先就是一个误解。”
“诶……?”
一直眺望窗外的北崎回过了头。沐浴在夕阳的红光中,少年的身影不知为什么让人感觉有点不祥。
“这里既不是学园,也不是教育机构——而是GHQ下属的设施,不是吗。”
这句话让大家的表情都僵硬起来。
不用北崎指出,学园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尽可能地想要忘掉它。
但北崎还在继续讲述令人不快的事实:
“我们都是在‘失落的圣诞’中失去亲人的孤儿,也是天启病毒变异株的携带者。”
天启病毒——引发了“失落的圣诞”那场大暴乱的可怕病毒,至今仍然盘踞在日本人体内。在“失落的圣诞”发生后的第二年,GHQ宣布,由天启病毒突变而来的新毒株已经出现。
原始的天启病毒,只要定期注射GHQ提供的疫苗就能防止发病,但变异株不行。
这种毒株被命名为“天启病毒变异株A”,其携带者大多是身处“失落的圣诞”重灾区的孩子们。
GHQ宣称,将这些孩子与外界隔离的同时,会为他们提供人性化的生活与教育设施,因此才有了命星学园——全称是“生命之星(Star of Life)学园”。
负责学园运营的名义上是一个总部设在欧洲的医疗组织“双蛇杖基金会”[译注:双蛇杖是希腊神话中赫尔墨斯所持之杖,象征商业与贸易,但经常被与象征医疗的单蛇杖(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搞混,所以一些医疗组织也会用双蛇杖作为标志],但大家通常认为实际运营者是GHQ。
在学园建成之初,有很多报道大力称赞GHQ让孩子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但近年来,这个学园的存在几乎已被公众所遗忘。
“没错,这种特殊病毒的感染者,除了我们,从来没有发现过其他病例。”
“社长你是说,病毒本身就是骗人的……?!”
稔的话里含着怒气。不愿面对的现实被进一步夸张后摆在眼前,难免会让人气恼吧。但北崎好像完全没注意到稔的样子,继续说:
“到目前为止,你们猜有多少学生因为‘变异株A’而发病?据我调查,一个也没有。奈仓同学虽然进了医院,但就我所知,她的症状并不像是天启病毒引起的。”
“那么,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种地方啊?!”
“我在想,这会不会和‘怪物’有关。”
“怪物……那是什么?”
没听说过这件事的优奈询问日和。
“学长之前像我们这样做调查时,听到有流言说,从学园里消失的人是被怪物吃掉了……”
“社长你是想说,这次的两个人也是被怪物吃掉的?妖怪啊外星人啊之类的,作为都市传说研究一下虽然有趣,但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北崎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到稔面前。那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
稔的视线刚一落在照片上,表情就僵住了。
“什么鬼啊这是?!”
站在稔旁边的日和等人好奇地瞥了一眼,也忍不住发出了尖叫。
“呀?!”
照片的背景是学园的操场,画面上,几名士兵打扮的男人正押送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由于是用数码相机在夜间拍摄的,亮度调到了最高,照片被大量噪点弄得模糊不清,但依然可以看出那个女人的异常。她身上到处都是龟裂般的黑红纹路,甚至蔓延到了脸上。再加上那头蓬乱的长发,她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头野兽或怪物。
“这是我之前调查时从摄影社的同学手里拿到的。他很明智地没有给别人看过,也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
日和等人沉默地注视着那张照片。虽然一时间难以相信北崎的故事,但面对这样的物证,他们也无法轻易说出否定的话。
“这张照片让我明白,学园里传播的流言其实是真的。也让我看穿了校方的谎言。”
“谎言……?”
“这些男人,为什么没穿防疫服?”
“啊!”
在学园里,除了学生们——也就是变异株A的携带者以外,所有工作人员都必须要穿防疫服。
就算是不知道这种规定的外人,也不会穿着平常的衣服就随便闯进隔离区吧。更何况这些人属于军队或警备队之类。
“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我越来越不明白了!为什么要建立这所学园,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进来?!”
稔的声音在颤抖。自己坚信的常识和世界从根基处开始崩塌,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日和等女生也恐惧地缩在了一起。
“虽然这只是我的假说——”
就像在宣判世界的命运一样,北崎以庄严的语调说,
“但是这里和外界完全隔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传出去。即便学生全死光也无所谓,这地方就是这样。媒体记者和人权团体根本进不来。作为军方组织,GHQ特意开辟出这样一个地方,理由是显而易见的吧。”
所有人都在等待北崎说出最后的结论。
“我认为,这里是以我们为研究材料或实验体、以开发某种东西为目的的实验场所。照片上的‘怪物’应该就是他们的研究成果。又或许怪物也是受害者,他们想创造出某种比怪物更厉害的东西。”
北崎的结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这所学园是制造生物武器的研究所,自己是研究所里的小白鼠——这种科幻漫画和特摄电影里的情节,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让人接受的——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奈仓学姐会怎么样?!”
三咲虽然也不太能接受北崎的说法,但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只能沿着这条线索去寻找奈仓。
“远藤同学的话,可能是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但奈仓同学似乎是某种实验的牺牲品,说不定会被送进学园里的某处研究所。”
“研究所……学园里有这种地方吗?!”
北崎再次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沓破旧泛黄的纸张。
“这是我以前调查的时候,在D校舍的仓库里发现的……”
这是一沓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文件。封面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打字机打出来的英文字母。
“这似乎是建校以前,这里还是美军基地时的文件。虽然是关于设备维修的,但文件里多次出现了‘地下设施’的字样。我认为,这种设施依然存在于学园的地下。”
“在哪里?!”
三咲恨不得要飞过去,但北崎摇了摇头。
“很遗憾,这份资料上没有写明地点。要是知道在哪里,我早就去了……”
“这样啊……”
“这里提到地下设施上面有一座军官用的别墅,但是建造学园的时候好像被拆除了。会在哪里呢……”
“对了,社长……”
默默听了一会儿的稔举起了手。
“怎么了,稔?”
“那座别墅,该不会是杂木林里的废弃小屋吧……?”
这次轮到北崎吃惊了:
“废弃小屋?!杂木林里还有这种东西?”
“之前我和几个朋友去杂木林里试胆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像山间木屋一样的破房子,把我们吓了一跳。看起来阴森森的,所以我们没进去……”
“是在杂木林里吗……那至少应该是这个学园建成之前的东西。”
“去看看吧!就算那里不是地下研究所,说不定也能找到什么线索。”
北崎闭上眼睛,抱起双臂,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
“日向同学、新庄同学和稔的意见是?”
日和马上表示赞同:“我也想去。”优奈的表情有些为难,但还是点头说:“如果大家都去的话,我也去。”稔则挺起了胸膛:“没有我带路怎么行?”。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那座小屋做调查。”
北崎环视了活动室里的所有人,用庄严的语气宣布。
他们作出这个决定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当天去肯定来不及了,所以他们决定后天——也就是星期日——再去调查。
如果北崎的假说成立,对地下设施的调查就会触及学园的最高机密,自己等人说不定也会成为“消失的学生”。他们商量好“只要觉察到任何危险,就立即停止调查”“如果有人问咱们在做什么,就说是在杂木林里寻找偶然看见的大老鼠”等等,一边为探险做各种准备,一边等待着那天的来临。
星期日。天刚亮,五个人就在D校舍门口集合,排成一列向杂木林走去。
学园中央那片广阔的杂木林里,除了丛生的树木,还长着高大茂密的杂草,一进到里面,视野就会严重受限。
沿着南北纵贯杂木林的游览步道(只剩下残存的痕迹),从林中穿过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只要稍微走进树丛之间,就很容易迷失方向。与其说是杂木林,不如说是“树海”更恰当一些。
虽然这里没有著名的“富士树海”那么大,只要找准方向就很容易走出去,但像他们这样在树林中寻找某个未知的地点,还是非常困难的。
正因为如此,那里才会隐没至今都没有人发现吧——
“呃……该走哪边呢?”
他们的向导是唯一见过那座小屋的稔。虽然比“路痴达人”日和强得多,但看起来还是不太可靠的样子。
“喂,你行不行啊?!”
“上次我来的时候,草还没有这么多……”
“要不要先回步道那边?乱走的话,很快就会迷路的。”
“等一下……这棵树和那棵树就对了……好,我知道了,走这边!”
稔自信满满地指出了方向,但这反而让大家更加不安,甚至连日和也皱着眉头说:“走这边真的没问题吗……?”。
“该死,真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被Hiyo-hiyo担心的一天……”
虽然不靠谱的向导让大家走了点弯路,但稔的记忆力似乎还不错,他们不久就看到了几乎淹没在树木和杂草中的废弃小屋。
“这就是了……!”
北崎绕着小屋转了一圈。刚落成时,这似乎是一座山间木屋风格的漂亮别墅,但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房子的外观已经破烂不堪,南边的屋顶甚至塌了下来。
“好像碰一下就会垮掉似的……”
“破成这样,就算垮掉也不奇怪吧。”
虽然提心吊胆,日和等人还是走进了那栋别墅。在小屋里面,即使是屋顶完好的地方,也堆满了被风吹进来的枯叶和垃圾。
“会在哪里呢,通往地下的入口……?”
他们分头检查了小屋内部,但是没有发现那至关重要的地下设施入口。
“我以为肯定在屋里,难道是在外面?”
北崎用脚踢开堆在地板上的枯叶,摇了摇头。
“那我就去小屋外面找找看……”
“等一下,日酱。”
优奈叫住了正要出去的日和。
“怎么了……?”
“日酱,你原地后退一步。”
“诶?这样吗……?”
日和按照优奈的话后退了一步。
“再往前走一步。”
“???”
虽然不明白优奈的意图,但日和还是照做了。
“果然如此。”
“诶?怎么回事……?”
“你没听出来吗?小屋的地板都腐烂了,到处走起来都是咯吱咯吱的,只有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真的呢……但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只有在那里,地板下面铺了不会腐烂的材料。”
“很厉害啊,新庄同学!”
北崎和稔很快就把堆在那里的垃圾移开,下面露出的地板上恰好有一块四边形的切割痕迹,大小仅能容一人通过。
“没错,这就是通往地下的暗门!!”
他们仔细查看,发现地板上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隐藏式把手。
“打开看看吧。可能有危险,所以女生们往后站……”
北崎用双手抓住那只把手,用尽全身的力量往上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