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慎重地沿着被丝线复盖的洞窟往下走。
母蜘蛛留下的路到处都是陷阱。我们一人三蜘蛛齐心协力,慢慢走下陷阱之路。幸好同族的兄妹似乎知道陷阱的位置,只要一靠近就会绷紧身体提醒我。
当丝线变薄时,我们突然来到一个宽敞的空间。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竖洞。
这个空间大约有间小型体育馆那么大,直接延伸到上空,天花板上开了一个大洞。洒落的微弱阳光让洞底长出茂密的草木。
「哇,大家看,好漂亮哦。」
能一起看到这个宛如竖洞洞窟的美丽景色,让我很开心,忍不住对大家这么说。可是蜘蛛们并没有那么感动,只是觉得阳光很刺眼,忙着洗脸。
「抱歉,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呢。」
我重新打起精神。
目前我们面临两个威胁。
一个是人类。同伴被杀的他们可能会为了复仇追上来。
不过,我已经做好一定程度的对策。我成功将主力成员诱导到反方向,背后还有丝线迷宫,要抵达这里应该很不容易。
另一方面,对于另一个威胁——其他怪物,我却完全无计可施。
虽然至今为止,我还有母蜘蛛留下的地盘,但那也只到这个竖洞为止。失去主人的地盘,总有一天会瓦解吧。
我稍微折返,钻进有丝的缝隙中。
「……哈……哈……哈……」
这时,我的体力突然到达极限。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喘气。身体无法正常行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原本肺部就有一半被吃掉,又在冬眠状态过了好几天。不如说,还能动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挤出最后的力气,坐在房间深处。
「大家今天都很努力呢。来,吃饭吧。」
我拨起浏海,呼唤三只小蜘蛛吃饭。
然而三只小蜘蛛非常勤劳,连饭都不吃,到处跑来跑去。哥哥检查裂缝,设置陷阱,小白和公主慌张地在我身体爬上爬下。
然后,我终于发现,我浑身是伤。
不知道是在哪里受伤的,从水手服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是新伤,尤其是脚底更是血迹斑斑。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多亏了毒液,我不会感到疼痛——不对,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会痛,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放着不管吧。我再次体认到自己现在的缺点。
姐妹们朝身体吐出丝线,复盖我的伤口。
「哇,谢谢大家呢。」
我开心地向她们道谢。然而蜘蛛们不知为何生气地威吓我,我连忙挺直背脊。
「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吧。」
哥哥回来后,三只蜘蛛终于钻进我体内。我们在新巢穴的深处团聚。
「好吃吗?」
左手臂从体内被吃掉。
我唱着歌,在黑暗中垂下眼帘。
『解一段是银河,解两段是帆船,小姐,请解一段吧。』
隔天早上,我用蜘蛛丝玩翻花绳。
「啊,小白,你再过来一点。哥哥和公主维持原样……解一段是银河,解两段是……」
我抛下三只蜘蛛『这家伙在做啥?』的困惑,继续编织纵线与横线。
「好了,完成。」
我秀出自己编织好的东西。那是用蜘蛛丝与植物藤蔓做成,手掌大小的布料。
『这是垃圾还是什么?』哥哥与公主歪着头表示不解,我有点受伤。
另一方面,小白的反应很大。她兴奋地在我编织好的布料旁蹦蹦跳跳。
「呵呵,小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吗?……这么说来,蜘蛛不会编织或缠绕东西呢。这也是文化差异吗?」
嘿咻一声,我把布绑在脚上。
小白更加兴奋。相反地,兄妹俩则是一副『结果我们到底被她逼着做了什么?』的无聊模样。
「那个啊,这是人类的道具,叫做凉鞋。啊,大家还不要走哦,我还想做另外一只。……喂,你们两个不要抱怨。这已经比你们八只脚少很多了。」
我话才说完,兄妹俩已经不见踪影。那两只最近特别要好,总是黏在一起冒险。
代替我帮忙的是小白。她似乎觉得『编织』蜘蛛丝的行为很新鲜,于是以我的手指为纺织机,自己化为横线跑动。
感觉好像在跟小女孩玩翻花绳。
「好,完成了。小白,谢谢你呢。」
我摸了摸她的头,穿上蜘蛛丝凉鞋。
「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去探索了。」
我应该快死了吧。
这倒是没什么。如果这副身体被吃光,能帮助到那三只,我也心甘情愿。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死。他们失去了家与母亲,要是就这样被丢出去,马上就会被猎杀吧。
因此,我们最近为了安全,也为了获得食物,在洞窟里探险。
洞窟是个昏暗、危险又美丽的地方。
光藓的群生地。
结晶洞窟。
不知何时毁灭的地底都市。
跟那三只一起眺望的每个地方,都是重要的回忆。
在我们探索到的遗物中,也有某种意义上非常有用的东西。
「那么,大家出发吧—」
那一天,我们重新探索母蜘蛛的地盘。这里被蜘蛛丝包围,相对安全,我们发现食物保存库和水源。
「一、二、三,嘿咻!」
我们推倒石墙上的腐朽门扉,废墟的小房间在尘埃弥漫中开启。
「咳咳!……来看看有什么吧?」
我举起装有光藓的提灯。
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
金币堆得又高又满,豪华的工艺品和衣服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什么嘛,扑空了。」
我大失所望。一般人会很高兴,但我现在比起沉重又柔软的金属,更想要随处可见的油和盐。
对管理这里的母蜘蛛来说,应该也一样。虽然不是投珠与豕,但这里塞满她不需要的东西,也就是垃圾场。
「啊,你们两个,不要乱跑。」
然而,这些破铜烂铁对小蜘蛛们来说,似乎是充满魅力的玩具,小白和公主『哇啊—!』的,开心得手舞足蹈。
「这个也要拿吗?还有这个?好啦好啦。」
我把小白要的破布放进用蜘蛛丝编成的手提包里。她最近好像迷上编织,热衷于研究这种布料。
「公主想要什么?太重的东西可不行哦。」
另一方面,我常常搞不懂公主想要什么。
就算她用舞蹈表示「我想要那个」,我也完全无法立刻理解。从枯草到书籍,种类五花八门,其中甚至还有指着夜空的星星表示的。
这时公主也在房间角落的木箱前跳舞,示意我打开。
我用小刀撬开木箱的盖子。
里面是一堆透明的瓶子。
明显有魔法的味道。
「……公主,你想要这种东西?」
我皱起眉头。老实说,我连普通的物品都应付不来,实在不想碰魔法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即使如此,公主还是跳着『无论如何都要!』的舞蹈,于是我先打开一瓶。清爽的香气顿时扩散开来。
「啊,好香。是饮料吗……大家也很好奇吧?」
我为了充满好奇跑过来的蜘蛛们,将液体滴在地上。
哥哥和小白狐疑地在远处观望,但公主兴奋地直接跳进水滴里。
我觉得很稀奇。和粗枝大叶的哥哥、神经大条的小白不同,公主是最慎重的。她会立刻喝,所以我想这应该是安全的饮料。
然而公主喝下液体后,立刻变得摇摇晃晃。
「公主!?振作点!」
我抱起她,帮她擦嘴。幸好公主很快就恢复了,但她的脚步很不稳,简直像喝醉了一样。
嗯?喝醉?
「……呃,我记得蜘蛛好像会因为茶而醉倒?」
我想起了地球的知识。蜘蛛喝了咖啡因会醉,变得无法正常结网。
也就是说,这果然是饮料吗?
我再次闻了闻味道。一想到可能是饮料,液体的确闻起来很美味。
我吞了吞口水。
「……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我试着舔了舔液体,香草的香气在鼻腔扩散。
喝了一口后,就停不下来了。
「……嗯……嗯……嗯嗯!」
一瓶转眼间就空了,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干裂的嘴唇变得丰润,擦伤也转眼间消失。
「噗哈!」
我连续喝完三瓶,终于恢复神智。
身体暖乎乎的,倦怠感消失,总觉得连视野都变明亮了。
「……难道说,我的状态很糟糕?」
这个液体是用魔法做成的能量饮料——也就是所谓的魔药吧。居然一口气喝完三瓶,看来我相当疲劳。
「谢谢你,公主。好乖好乖。」
我道谢后,公主说『可惜,嗝』,摇摇晃晃地跳起舞来。她大概是本能地察觉到这个液体的力量。
我也觉得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回复药,如果大家喝了,想必会成为很好的营养……。
「嗯……?」
这时我想到一件事。
「咦?可是等一下……这个做法的话……说不定行得通?」
怎么了?三只歪头表示不解。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一个好主意。好了,大家,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今晚要吃大餐。」
我把魔药塞进包包里,回到巢穴。
对人类来说稀松平常的食物,对其他生物来说却是毒药。
自然界里,有许多这样的例子。
例如,茶对蜘蛛来说是毒药。类似的例子还有,鹦鹉不能吃牛油果,狗不能吃巧克力。
那么,狗就不能摄取巧克力的营养吗?其实不然。
狗确实不能直接吃巧克力。
但能吃掉会吃巧克力的动物。
事情就是这么单纯。
我们当成根据地的缝隙,这几天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地上铺着蜘蛛丝地毯,移植到墙上的光藓的照明营造出奢华的空间。
「嗯……嗯……嗯……」
我在房间正中央喝着魔药。脚边已经堆了将近十瓶空瓶。
「噗哈……呼……呼……」
终于喝到极限,我躺在蜘蛛丝吊床上。
身体好热。大量药水被分解,魔法的力量在体内循环。
我一把扯下水手服的领结。
「……大家,过来……」
三只蜘蛛从黑暗中现身。
我用小刀割开左手腕,将流出的血液朝向他们。
「如何?喝下去也没事吗?」
哥哥舔了舔我的血。
八只眼睛的颜色瞬间改变。
哥哥「吓啊!」地露出獠牙。他像是要把我当成猎物般威吓我,接着一口咬住我的手腕。
噗通、噗通。毒和消化液流了进来。
两只小蜘蛛见状,便钻进我的体内,用力拨开我的肉,爬进我的左手。
我的肉从体内被咬着,左手的内部逐渐融化死去。
血液好热。类似搔痒的快感贯穿我的全身。
『妈妈杀了我,爸爸吃了我。
兄弟姐妹捡起我的骨头,埋在冰冷的石墓里』note
注:为My mother has killed me
我一边被小蜘蛛吃着身体,一边唱着童谣。
我抱着哥哥,抚摸他轻飘飘、天鹅绒般的毛皮,逐渐融化被吃掉。
这让我好开心。
因为这代表我是被需要着。
大家都需要我。想要我,需要我,着迷地抱着我。我也抱紧大家。我用手抱着哥哥,用肩膀抱着小白,用心脏抱着公主。
在那片黑暗的深处,我们彼此相爱。彼此的身躯都湿透了,彼此的身躯都融化了。
我所喝下的魔法之力,逐渐化为三只蜘蛛的血肉。蜘蛛的壳出现裂痕,柔软的身躯从中现身。
那一晚,哥哥重复了三次脱皮。
当我醒来时,左手已经无法动弹。
我仔细端详着从肩膀垂下的左手。
左手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变化,不对,应该说光滑如丝的肌肤反而比以前更加美丽。
但左手的内部已经空无一物。只是徒有其表的左手,是用蜘蛛丝编织而成的人偶手臂。
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变成这样,左手还是残留着些许感觉,我能够感受到沉睡在上臂中的小白。
如果变成人偶是这种感觉,其实感觉并不坏。
我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大概是因为昨晚太热了,水手服在不知不觉间被我脱掉了。
我打算穿上掉在地上的内裤,却突然感到困扰。
只靠一只右手换衣服意外地困难,我抬起脚后摔了一跤,想将手臂穿过衬衫时,侧腹又撞到了。
就在我这样大闹的时候,察觉到异状的姐妹们从左眼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啊,抱歉,大家,希望你们等我一下再出发。」
两只看到我的窘境,彼此互看。
「哎呀?哎呀呀?」
蜘蛛们捡起衣服,贴在我的身体上。
公主拉起裙子的拉链,小白则在左胸附近张开身体。跟化作我新的左手的她们合作,扣上了衬衫的扣子。
「呵呵,谢谢。……大家都变得好厉害了呢。」
两只跟以前比起来大了一圈。
公主变成乒乓球的大小,而小白则变成细长的宝特瓶。一个晚上就能成长这么多,毫无疑问是魔药的影响。
两只回到身体里。公主也就算了,小白已经很难钻进左眼,所以改用在左腋下长出的新后门。
「对了,哥哥呢?」
我才刚提出疑问,一个巨大的影子从里面走出来。
那是只跟大型犬差不多大的黑蜘蛛。
「啊……」
我看到哥哥的威容,不禁有些胆怯。哥哥已经变成一只和我身高差不多的蜘蛛了。
这副模样,已经没办法钻进我的身体里了。
在我左眼旁边歇息的那只小蜘蛛,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悲伤又难过。
「哥……哥?」
我战战兢兢地朝变了模样的哥哥伸出右手。哥哥把头靠在我的手上,用天鹅绒的毛皮抚摸我的手掌。
哥哥的外表虽然粗犷,却很温柔。他确实是我的黑色蜘蛛。
「呵呵,太好了……嘿咻。」
我抱住哥哥。哥哥难得乖乖待在我的怀里。抱着这个又重又软的毛茸茸物体,感觉就像在摸一只奇怪的狗,让我觉得有些安心。
不过,这样的时光一定不会持续太久。
「~~♪」
我用右手仔细感受毛皮的触感。
这样就算有一天失去了这只手,我也能一直想起这段日子。
在那之后,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这三只蜘蛛完全代替了我的左手,支撑着我的生活。它们会替我将凉鞋打上蝴蝶结,还会帮我抓背上的痒。
搞不好这样比以前的五根手指还要舒服,被二十四根手指细心照顾的我,简直就像高级跑车一样。
实际上,它们的认知应该就是那样。对蜘蛛来说,我是食物也是住家,还是方便移动的车子。既然如此,当然会温柔地对待我,毕竟我自己也会小心对待自己的便当盒。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那个便当盒爱着它们。我以食物、住家、武器的身份,回报它们的牺牲奉献。
竖穴和洞窟不同,地上也有许多生物。墙壁上长着树木,甚至挂着小颗的果实。
「公主—。小白—。拜托你们了—」
我用一只右手举起篮子,两只蜘蛛就回答『好—』,把头上的果实一颗颗丢下来。
「嘿咻。呵呵,小白跟公主,谢谢你们呢。」
我接住最后跳下来的两只蜘蛛,品尝篮子里的东西。
「啊,小白,皮不能吃哦。你之前也因为这样吃坏肚子了吧。来,给我,我帮你剥。」
我用右手剥开它们两只手上拿着的葡萄的皮。蜘蛛基本上是肉食性,对植物的毒没有抵抗力。不过只要像这样由我帮忙剥皮,它们能吃的东西就一口气变多了。
而且不只水果。
「你们两个,要上咯,一、二、三!」
我一口气拉起沉在水里的网子,结果从河里跳出许多鱼。
竖洞底部也有地底河,那里有许多半洞窟性的鱼。
不过姐妹俩一开始完全没打算抓这种鱼。它们似乎没有狩猎水中猎物的习性。即使看到活蹦乱跳的鱼,也只会慌张失措。
可是现在她们一副『等好久了!』的模样扑上去,用丝线把跳动的鱼一只只卷起来。
我也到处捡起剩下的鱼。
结果阳光正好在这时变强。抬头一看,太阳从竖洞狭窄的天空中探出头来。
「哇,已经这个时间了。得快点才行。」
我用枯木简单地堆起篝火,接着把水装进魔药空瓶,举向光源。这么一来,像小支葡萄酒瓶的空瓶,就会像放大镜一样聚集光线。
我让空瓶的光对准篝火,过了一会儿,就冒出小小的火苗。
「太好了,成功了。」
我握拳叫好。虽然只是生个火,或许有点小题大作,但我可是历经一番辛苦的尝试错误才成功。
我知道几种生火的方法,像是钻木取火或打火石。但那只是在历史课上学到的理论,实际从头准备起来,难度可差多了。
打火石式,我根本没石头和打火石。钻木取火式,那好像只能用干燥的树枝,潮湿的洞窟里根本找不到那种东西。
结果,只有用空瓶做的透镜式成功了。但那也只限于阳光强烈的正午时分。
可以的话,我也想学会其他方法……我叹了口气。
我深深觉得早知道会这样,口袋里就该多放点东西。我把钱包跟所有东西都放进背包里,所以能带在身上的只有制服跟手帕。
「果然还是想要打火石啊……」
我一边用树枝戳鱼,一边喃喃自语。我想要打火石,还有能打出火花的铁。
这座洞窟里真的找不到铁。遗迹里只有生锈破烂的遗物,我唯一的手边工具只有英雄先生的小刀,但这个素材反而太硬,打不出火花。
我也有想过干脆熔化锈铁来制铁,但实在无法狠下心来用竖洞里珍贵的柴火来尝试。
「啊,差不多烤好了吧?」
烤着烤着,鱼也烤好了。油脂从白色的鳞片上滴落,退化的鱼眼啪嚓啪嚓地弹开。串烧的河鱼看起来非常肥美,令人食指大动。
「我开动了。」
我咬下鱼背。烤过的鱼皮发出酥脆声响,蒸熟的鱼肉喷出肉汁。
香气、味道、烤的程度都很完美。
但也因此更令人遗憾。
「……好想要盐。」
我沮丧地垂下头。好吃,真的很好吃。毕竟我好久没吃到固体食物,而且食材本身也相当不错。
光是这样就让我觉得可惜。如果能有盐巴,应该会更加美味好几倍……。
「好想要盐巴啊……」
我恳切地低语。盐巴在这个洞窟里是跟铁一样珍贵的物品。毕竟这里的湿度很高,不管是岩盐还是精制盐,都会全部溶解流掉。
「好!大家,下午要努力找到盐巴哦。还有铁也是。」
姐妹们发出『好—?』的回应,听起来似乎不太明白。
我用土熄灭篝火,把整瓶煮沸的水放进背包。
「好,走吧。——哥哥,要出发了哦—」
我用歌声呼唤哥哥。
最近身体特别壮硕的他似乎吃不饱,一个人外出狩猎的次数也变多了。他盯上的猎物也一天比一天大,昨天甚至猎到住在岩壁上的兔子。
这一天,哥哥果然也猎到了猎物。
是人类。
「哇,哥哥好厉害,猎到大猎物了。」
哥哥从洞窟回来时,拖着比自己还大的茧。茧的特征是细长的四肢与特殊的头部轮廓,毫无疑问是人类。
「哥哥好厉害哦,好棒好棒。」
我摸着哥哥的头,但心里有点发寒。
我绝对没有小看杀死母蜘蛛的人类。拥有智慧,能使用道具与魔法的他们,是这座迷宫最危险的生物之一。
「哥哥,你在哪里抓到的?还有其他同伴吗?」
哥哥跳舞表示没有。
「咦?真的有这种事吗……」
我翻过茧。
里面不是我想象的人类。
「——呃,不对,这也是人类吗……至少在这个世界是。」
那是全身长满毛的兽人。
拥有狼头的人骨瘦如柴,双手被绳子绑住。
「嗯……?」
我沉吟着。情报量有点多,我无法整理思绪。
哥哥无视困惑的我,开始吃起兽人。他将消化液注入兽人,让兽人化为体内的肉汁。精明的妹妹们也跟着欢呼,『哇~』并撒下『哎呀,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吃耶~』这种大谎话,加入哥哥的行列。
「……各位,吃完后就去探索吧。」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下定决心。
「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的确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什么?」
那是距离据点约两座洞窟的空洞。
这里已经探索过,当时只是个空旷的干涸钟乳洞。
『嘎呜嘎呜。』『喵喵。』『咕咕。』『噗哞哞哞哞。』
如今这里却成了许多人种聚集的野营地。
虽说是人种,但并非指蒙古人或高加索人,而是从普通人类到像狗的人都有,真正意义上的各种各样。
「……是城镇吗?」
尽管是自己说出口的话,却觉得不太对。野营地里只有帐篷,没有固定的建筑物,人潮也进进出出。
那些帐篷也有一半以上是摊贩,刚才看到的狼族人挤在那里。
「市场……嗯,应该是吧……」
这大概是住在这附近的兽人摆的路边摊吧。平常住在远处的其他种族,偶尔会聚集在这里以物易物。我就是撞见了这样的现场。
我暂且松了口气。他们明显与追兵无关,至少没有攻击性的气息。
「哎,就别管他们了吧。」
话虽如此,也没必要主动插手。我打算早早撤退。
然而,『咦~~!』的猛烈抗议舞步却反还过来。
「喂、喂,你们两个安静点!会被发现的!」
我们现在躲在大空洞的天花板附近。这是母蜘蛛留下的道路之一,是不容易被发现的瞭望台。
话虽如此,这么吵闹就不一定了。我抓住在我头上蹦蹦跳跳的两只,要她们安静下来。
这下伤脑筋了。
两只小家伙因为第一次看到市场而兴奋不已,嚷嚷着『是宝物!』、『去狩猎!』。
「不可以打架!你们绝对打不赢!不可以打会输的仗!看啊,哥哥也说『这样不好』对吧?」
哥哥哒嘡一声,沉重地踏响了脚。只有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任何东西,警戒着市场这个巨大的战力。
可是可是……,姐妹俩对哥哥诉说。平常对长兄的态度都是瞧不起的,但一旦他这么决定,她们就无法违逆。
「好啦,我们快回去吧。回去后可以吃我的脚。」
我用糖果引诱,打算离开市场。然而两只却像不想离开玩具卖场的小学生般挥舞着脚,喊着『我想要那块布!』、『我想要那边的苔藓!』、『岩盐!』。
……嗯?岩盐?
「等一下,公主,你刚才说什么?」
岩盐。小脚指着露天摊贩。我眯起眼睛,看见远方的店里排列着粉红色,乍看之下像是宝石的石块。
「骗人!是盐!?咦!等一下等一下!那边该不会是打火石!?」
我发出小声的悲鸣。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市场里也陈列着我想要的东西。
『布!』小白跳起舞来。『叶子!』公主唱着歌。
「……那个,哥哥。那个……」
我和两只蜘蛛一起,向一脸不悦的黑蜘蛛请示。
哥哥变得无力,这大概是以蜘蛛的方式叹了一口气。
隔天,我们在市场外集合。
「好,大家出发吧……」
做好万全准备后,我在体内唱起歌来。
「小白、公主,你们绝对不可以跑出来哦。知道吗?」
『好!』体内传来充满活力的舞蹈。这两只只有回答的时候特别有精神。
「哥哥,麻烦你看家咯。如果我遇到危险,在我叫你之前不可以过来哦。」
黑蜘蛛不满地点点头。他直到最后都还想担任护卫,但带着这种尺寸的蜘蛛,实在没办法买东西。
「嗯,乖孩子。我会买伴手礼回来,你好好期待吧。那么,我出发了。」
我从岔路走出来,走向大厅。
巨大的空洞里,排列着许多帐篷。我从旁边经过,排在等待入场的队伍中。
光是这样就让我心跳加速。
我原本担心会不会马上引起骚动,害我们得赶紧逃跑,幸好周遭的兽人只是瞄了我们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再次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今天我穿着小白亲手做的连帽斗篷,乍看之下应该没什么不协调感。
不如说说,就算有点奇怪,似乎也不会有问题。兽人有六成是狼人,但也有蜥蜴人和鸟人等各种各样的种族,大家好像都不太会在意别人。
这里没有人类。要是有,我打算马上逃跑。
队伍很快就缩短,轮到我们了。
「汪汪汪!」
拿着长枪的狼族走了过来。
虽然和昨天看到的兽人是同种族,但外表完全不同。士兵的毛发光泽亮丽,身上还戴着许多珠宝饰品。
看来狼族是这个市场的中心种族,一手包办营运和警备工作。
「嘎噜噜噜噜……」
士兵发出低吼,像是在警告我「别轻举妄动」,用长枪指向其中一顶帐篷。帐篷里有个毛被剃光的兽人,手脚被枷锁铐住——现在回想起来,昨天的他可能也是罪犯。
「汪呜!」
我按照预习过的,拿出行李给士兵检查。狼族仔细检查我跟行李,收走一颗宝石当作入场费。
如果身上有剑或长枪等武器,必须在这里寄放,但士兵没有对我身上的小刀多说什么。看来这点东西应该没问题。
「汪!」
士兵放我进去,我便走进市场。
「哇……」
我忍不住发出惊叹。
市场好耀眼。不,当然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不算什么,但看在习惯洞窟昏暗环境的眼睛里,这里显得闪闪发亮。
外头只有蓝与绿的光藓,在这里的却发出七彩光芒。摊贩飘来阵阵香气,每个人都在说话。
人种与土地都不同,这里却让我觉得有点像庆典的夜晚。
「……总觉得,好怀念……」
我本来以为自己不喜欢人挤人,但久违的拥挤人群让我怀念起来,不禁感慨。
相反地,姐妹俩看到什么都很新奇,像是『好在意那片叶子哦!』或是『好想要那块布哦!』,兴奋的心情表露无遗。
「好好好,不过要先从盐开始呢。」
我们在市场四处参观。
有卖轻食的猪族,也有卖贵金属的鸟族。
市场的交易以以物易物为主。不过,其中也有许多人想要的东西,像是岩盐和谷物等,可以当作实质的金钱使用。
我们仔细观察人们的交易,最后来到市场的外围。那里似乎是类似跳蚤市场的场所,有许多人没有搭帐篷,直接摆出商品。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汪呜!」
一位狼族的大叔,不,还是大婶吗?这里的狼族都用发饰和腰带装饰,无法立刻分辨性别。
「呃,这个可以用这个交换吗?」
我从包包里拿出东西。
那是我们在迷宫里找到的东西,也就是葡萄、鱼,还有公主收藏的宝石。
大叔看到我哗啦哗啦地拿出宝石,眼睛都亮了起来。看来我的东西似乎有一定的价值。
我指着岩盐块,还有打火石与打火棒。
另一方面,大叔要求七颗宝石。
我「嗯——」地沉吟。首先,他毫无疑问在敲竹杠。证据就是公主愤慨地说『岂有此理!』,『不义不正当。敲诈!』。
(呃,那这样如何?)
老实说,宝石要给多少我都无所谓,不过太便宜也会引人注目,这样也不好。
我一边和公主商量,一边一颗一颗回收宝石。最后,只剩下两颗。
「啊呜……」
大叔发出可怜的声音鸣叫,竖起手指至少要再一颗。
(怎么办,一颗的话,就送他吧?)
『绝对不要。不如撤退。』
(是是。那么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不好意思,那就不必了。」
我这么说完,正要回收宝石。
结果大叔突然露出笑容,急忙将商品交给我。看来两颗对他而言也是十分划算的交易,最后还附赠了小小的金锉。
(是送的吗?不过这个,要用来做什么呢?)
『削岩盐。』
(啊,原来如此。那好像很方便呢。)
我离开现场,大叔则发出『谢谢惠顾』的汪声。
「呵呵,太好了呢。大家,顺利换到东西了哦。」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其实内心十分紧张。光是买一次东西,就变成一场大冒险。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叶子!』『布!』
「好好,那就照这个步调继续吧。」
我们再次前往市场。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进入市场后过了几个小时,我们换到了想要的东西。相反地,用来交换的物品则已经消耗殆尽。
「太好了,小白。布很受欢迎呢。」
我对着体内的小白说道。这次带来的物品中,也有小白编织的布,而且以意外的高价交换出去。
起初她很不情愿自己的布被拿走,但立刻察觉到这是自己的作品受到认可,因此感到开心。
现在小白在我的怀里,抱着毛织品转圈圈。这是她从在卵里以来,感到开心时会做出的动作。
「那么,我们回去吧。」
『伴手礼呢?』
「咦?……啊,对了,哥哥!」
我想起出门时随口说的『我会买伴手礼回来』这句话。虽然哥哥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东西,但我们买了喜欢的东西,今天最忍耐的他却什么都没有,这样也太可怜了。
「我太粗心了,那我们买点东西回去吧……不过哥哥会喜欢什么呢?」
嗯——?我们同时歪头。
说到哥哥,就是典型的刚毅不阿的优秀蜘蛛,与物欲无缘的蜘蛛。虽然只有食欲特别旺盛,但这个市场卖的大多是干粮,几乎没有蜘蛛喜欢的活饵。
『那个呢?』
这时,公主发现不错的东西。
那是昆虫收集的花蜜,也就是蜂蜜。
「啊,的确不错。不好意思,请给我这个。」
我用熟练的手法交易,买下蜂蜜罐。
这样就买完东西了,这次我终于走向出口。
就在这时。
「听说多拉戈•巴恩斯死了?」
突然传来我也听得懂的异世界语。
我不由得回头,发现有两个人坐在简餐店的桌前。
满脸胡须,看似战士的男子说道
「那真是好消息,为英雄的死干杯。」
另一名戴着兜帽,看似猎人的男子说道。
「就说他没死了,那家伙只是在人偶蜘蛛巢穴中失踪了。」
「喂喂,那不就代表他死了吗?还是说,你认为有人被人偶蜘蛛抓住,还能活下来?」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想那种蠢事。只是那家伙的同伴似乎不这么想,他们为了寻找英雄,在这一带到处作乱。」
我钻进帐篷的缝隙,倾听他们的话。
多拉戈•巴恩斯,我听过这个名字,是英雄先生的本名。
胡子男露出严肃的表情。
「英雄的队伍吗……这可真是糟透了。」
「是啊,拜他们所赐,像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人,根本无法做生意啊。」
男子们抽起雪茄,吐出五彩缤纷的烟雾。
「他们在找多拉戈,还有一个女孩。不管是尸体还是什么,都快点找到,让他们离开吧。」
「等一下,英雄就算了,女孩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蜘蛛的猎物。对方是异世界人,左眼好像被吃掉了。听说把人带回去就能得到谢礼。喂,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情报?」
「情报啊……虽然我觉得这跟那家伙应该没关系,但你要听吗?」
「什么都可以。我原本就只是想闲聊一下。」
「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这是从兽人那边听来的。」
胡子男压低声音。
「最近好像有会唱歌的怪物出没。」
「唱歌?」
「是啊,那家伙每次战斗时,都会唱出没人听过的异世界歌曲。」
「……是咒文之类的吗?」
「不知道。不过听说遇到那家伙的人都被杀光了。要是听到奇怪的歌声就要小心……或者再过一阵子,说不定就会有悬赏金了。你要不要试着找找看?」
「这主意好像也不错。反正生意也没得做……」
我站了起来。
背上流着冷汗。原本兴奋的心情一口气冷却下来。
我太大意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市场好几个小时。原本只想做最低限度的交易,结果却待太久了。
回去哥哥那里吧。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等等,女人。」
一只大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
不知不觉间,一个满身刺青的壮汉站到了我的背后。
「嗨,大哥。你上厕所上很久啊。」
胡子男注意到我。
「嗯?你买了女人吗?在这种地方?这兴趣还真了不起啊……」
「不是。你仔细看。」
我掀开兜帽。
「……哦。」
「哎呀,这可真是……」
看到我的水手服,男子们脸色大变。
「这女人从刚才开始就偷听我们的对话哦。」
被看到了。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喂喂,真假?」
「该不会中大奖了?运气还真好啊。」
两名男子走了过来,窥视我的左眼。
「——呜!」
「哎呀,真是失礼了。哈哈,不过,你不用害羞哦。对吧?」
「是啊,就算有伤疤,你还是个美人。至少我们不在意。」
男子们哈哈大笑。但我现在没空管这个。
不行哦,小白!不可以杀人!
我按住左手臂,拼命安抚想从那里冲出来的小白。她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打算把男子们全部杀光。
但是不行。要是在这种地方引起骚动,就算打倒这三人,接下来就会跟兽人敌对。
哥哥!也不可以过来!
而且,洞窟的天花板上,燃烧着漆黑的战意。
焦躁感涌上胸口。怎么办?出口离这里很远。为什么我会跑到这么中间来呢?不对,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得想办法逃走才行。啊啊,可是小白!还有哥哥!
「好了,这里很麻烦,总之先带进帐篷吧。」
「这边请,小姐。……喂,这家伙听得懂人话吗?」
「麻烦,让她闻△×□。」
男人们打算直接行动。
可是我却无法整理思绪,氧气不足,肺只有一半。
要无法呼——
『冷静下来。』
这时,胸中响起声音。
『首先,冷静下来。』
小小的姬蜘蛛张开下腭,对我们所有人说话。
『慢慢吸气。』
我照它说的做。
我用力吸气,氧气传到脑中,思绪逐渐清晰。
『吐气。』
我重复深呼吸,将焦躁全部吐出。
『冷静下来了吗?』
公主用可靠的『声音』说道。
『冷静下来的话,就做该做的事。』
我「嗯!」地回应,睁开眼睛。
眼前有三名强壮的男子,为了抓住我而探出身子。
不过,我已经不再害怕。我以冷静的心,专心面对眼前的现实。
「那个,不好意思!」
「哦,怎么,你这不是能说话嘛。……等一下,大哥。」
留着胡渣的男子,制止了壮汉的手。
我想起他们的对话,开始拟定逃离这里的计划。
「那个,偷听你们说话,真的很抱歉。你们突然提到这件事,让我吓了一跳……」
「啊—,那没差啦。……嗯,所以你就是那个异世界人吗?」
男子一瞬间露出锐利的眼神,但立刻又露出亲切的笑容。
「真可怜,你好像遇到很可怕的事呢。放心吧,我们会保护你哦。」
「谢、谢谢你们。」
「怎么,不用客气啦。——哎呀,不过,真亏你能平安无事呢。」
男子谨慎地皱起眉头。
「你被人偶蜘蛛抓住了吧?就算不是这样,这个地方连熟练的冒险者都会觉得吃力,小姑娘,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不,我不是一个人。」
「哦?你到底和谁在一起?」
男人窃笑。
我也笑了。
「他叫做多拉戈先生。」
所有人的双眼都燃起欲望的火光。
「多拉戈•巴恩斯……」
男人们窃窃私语。中原的英雄……贤者之子……火焰的支配者……。
「你们认识多拉戈先生吗?」
「……嗯,当然认识。」
「太好了,我就是被那位先生从蜘蛛巢穴中救出来的。」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真不愧是英雄大人。」
在谄媚的笑容下,他的双眼发出冰冷的光芒。
「然后呢?那位英雄大人在哪里?」
「那位先生受伤了,现在动弹不得……」
「什么,那可不得了!」
我有种忍不住想笑出来的感觉。眼前的男子应该也一样。我们就像把彼此当成猎物的骗子,流畅地进行对话。
「我代替那位先生进行探索,偶然来到这里。可是语言不通……」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们立刻去救他吧。」
男人对同伴使了个眼色。
「你可以带路吗?」
「好的!我也拜托各位了!」
「嗯,没问题。全部都交给我们吧。」
男人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们立刻离开市场。途中,男人们在柜台回收剑和斧头等武器。
「那是法杖吗?」
其中一把法杖引起我的兴趣。那是镶有宝石的短法杖,前几天的冒险者队伍中也有人持有。
「那是魔法吧……你会使用吗?」
「是啊,虽然比不上英雄……那家伙也用得很顺手吧?」
「谁知道呢。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哦,那咒语也很难咏唱吧。这可真是糟糕啊。」
我们继续互相试探,走出大厅。
「往这边。」
我踏进其中一个洞窟,三个人跟在我身后。
(喂,你真的打算救他吗?)
这时,三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报酬金额也不算少,但这样就结束了吗?)
(怎么可能。正好相反。杀了他,只把遗物送回去。这么一来,英雄的队伍也会撤退吧。)
(啊—,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觉醒了奇怪的骑士道精神……)
(别说傻话了。……真的别说傻话好嘛……)
我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丝』的声音。
(不过,这女孩要怎么办?)
(这个嘛,就看情况了。如果多拉戈很有精神就当人质,相反的如果快死了就收拾掉。喂,到时候最后再杀英雄。)
(哈哈,这下我放心了。你这恶棍。)
我叹了口气,切断耳垂的丝线。那是公主拉出的丝线电话,把他们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怎么了吗?」
我转过头去,这么说道。
「啊?」
「因为,刚才大家看起来好像在笑……」
「啊—,不,没什么……」
我的话,让他们动摇到滑稽的地步。
「咳咳!……啊—,什么啊。那是要给那家伙的慰问品吗?」
胡子男明显地改变话题,指着从包包口露出的壶。
「是蜂蜜吗?不过,被称作英雄的男人会喜欢那么甜腻的东西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不过那位大人,意外的有着孩子气的一面呢。」
「哦?是这样吗?」
男人一脸怀疑地耸肩。
我回答了真相。
「他喜欢摇篮曲。」
「啊?谁?」
「当然是多拉戈先生。最近他睡觉时,一定会听我唱歌才睡着哦。」
「……哈哈,这可是不得了的秘密呢。」
「你们不相信吗?但这是真的。」
然后我开始唱歌。
『笼目笼目,笼中的鸟儿什么时候飞出来。
在即将天亮的夜里,鹤与乌龟跌倒了』note
注:为笼中鸟
男人们停下脚步。
困惑在他们之间扩散开来。他们第一次对这个小女孩感到恐惧。
但是已经太迟了。我们早就做好准备。
我继续唱歌,用虫语唱出『已经可以了』。告知它们。
『在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我指向背后。他们立刻转过头去。
哥哥从他们的头上发动攻击。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青男发出像小孩子一样的惨叫声。
蜘蛛毒注入他的眼球。
「是人偶蜘蛛!」
「可恶!怎么回事?剑拔不出来!?」
剩下的两人试图拔出武器。但是剑锷在途中被小白的丝封住。
「呀啊啊啊啊!!」
从我手中飞出的小白袭击另一个人。这样就只剩一个人了。
「Birumasuku!」
胡子男大喊。
那是爷爷以前咏唱过的风之咒语。当时没有魔杖的爷爷花了好几天进行『计算』,才终于成功发动魔法。
然而这次魔法却立刻发动了。
风刃袭向壮汉的脸,割伤了哥哥的脚。
『啧!你们两个快退开!』
我唱出歌声,哥哥和小白一边卷起丝线,一边跳到后方。
我失算了。没想到光是拿着魔杖,魔法就能变得如此快速……。
「……Boware」
魔杖前端出现小小的火焰,烧毁了剑上的丝。
「……难道就是你吗?」
他看着蜘蛛,听到我的歌声后这么说道。
「唱歌的怪物。原来如此,就是你啊……可恶!可恶啊!你竟然陷害我们!」
男人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他拔出剑劈开黑暗。
「不可原谅……我要杀了你。」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哦。」
我愤怒地颤抖着。在胸口跳动的两颗心脏为了复仇而沸腾。
黑暗中,黑蜘蛛拖着脚。
「你竟敢伤害哥哥……不可原谅!」
「闭嘴,Birumasuku!」
风被释放出来,魔法之刃撕裂一切。
我朝那道风踏出一步。
「哈!蠢货!」
男人的眼中染上喜色。
但我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左眼对我说『上吧』,和『动手』一样愤怒燃烧着我的胸口。
在一心同体的话语下,我拔出小刀。
在绿色刀刃蜂拥而至前——
『Birumasuku!』
左眼大叫。公主以不知何时戴上的小戒指为触媒,发动异世界的魔法。
「什么!?」
风与风激烈冲突,化为暴风狂乱肆虐。
男人后退一步。
我踏出同样距离,挥出右手的小刀。
刀刃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抵抗,划破男人的喉咙。
「……呃……啊啊啊啊啊!」
男人胡乱挥舞着剑,我像条大鱼般翻转身体,拉开同样距离。
我们在攻击范围外注视着男人,用虫子的眼睛估算猎物何时会死。
「……啊……嘎……」
男人伸出魔杖,但已经说不出咒文,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吐血。
最后男人说道。
「………………Ba……sha……」
我回答道。
「没错,那就是我的名字哦。」
男人倒下后,就再也不会动了。
我们一溜烟地逃走,连肉跟装备都没捡。
平常对猎物很执着的哥哥,这时也乖乖地逃走,可见他伤得有多重。
「哈……哈……哈……」
回到巢穴后,我终于停下脚步。我放下背上的背包,迎接随后进来的哥哥。
「哥哥!啊—,糟糕了!」
哥哥的前脚受了重伤。
「小白!公主!拜托你们了!」
两只小家伙跳了出来,朝哥哥的伤口吐出纯白的丝。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抱紧他的头。一想到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忍耐,还因此受伤,我就觉得好愧疚。
哥哥拍了拍地板,要我别放在心上。他那坚强又惹人怜爱的模样,现在却让我好难受。
「啊!对了!伴手礼!」
我从背包里拿出蜂蜜罐。
「哥哥,这个可以吗?希望你吃得下……」
触肢闻了闻味道,接着把长牙埋进蜂蜜里。
哥哥的触肢竖了起来,倒竖的毛皮逐渐平顺,恢复原本的柔软。
「好吃吗?是吗,太好了……」
我为他唱了摇篮曲。哥哥喝完半瓶蜂蜜后,终于缓缓地睡着了。
「晚安,谢谢你呢……」
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结束治疗的姐妹俩,正缓缓地爬进包包里。
「小白,你也辛苦了呢。」
小白沉迷于战利品中。她将布料和小东西拉出来,急急忙忙地搬回巢穴。
「那个,小白……我不会阻止你,但要适可而止哦?」
我从左侧被布料不断戳着,委婉地提醒她。最近小白会像这样将喜欢的家当带进体内,打造出舒适的空间。我有点担心,要是她之后说想养宠物该怎么办?
总之,小白回家了,哥哥也睡着了。
然后,我向最后一只小蜘蛛搭话。
「公主,你过来一下。」
我对着翻找包包内容物的小蜘蛛说道。
「公主。」
公主一开始无视我,用「蜘蛛怎么可能回答?」的态度检查着宝石和叶子。
没办法,我只好继续说下去。
「……公主,你会使用魔法啊。」
刚才的战斗中,发动了风刃。
那是公主做的。
我凝视小蜘蛛的头,不知何时,那里戴着在市场得到的戒指。人类用的豪华戒指,戴在她头上就像王冠一样。
魔法的触媒。
「公主。」
即使我又叫了她,公主仍然无视我。
没错,无视。我注意到她无视我,而且确信。
因为,我们心灵相通着。
那时候,我们一心同体。一起担心哥哥的安危,确实交谈过。
不,现在想想,在市场也一样。要慌张的我冷静下来的声音,也是同样的声音。
「公主,你会说话的吧?说点什么吧。」
然而,公主却什么也不回答,只是看着战利品的玻璃珠。
「公、主。」
我用手掌捞起她,盯着那八只眼睛,读取在那里的思考漩涡。
「…………」
『…………』
不久,公主似乎放弃了什么,懒洋洋地双手抱胸。
戒指发光,编织的魔法摇晃空气。
「那么人类,本小姐问你。」
然后,她说道。
「你有和猪说话的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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