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丑陋的人类。
我说的并不是外观的美丑,而是心灵层面。毕竟我一听到姊姊和纯分手的消息后,嘴巴上虽然说「真是遗憾」,但是心里其实想着:这下我就可以不用顾虑姊姊,用我的方式展开进攻了。毕竟忍耐对身体不好。
活该啦──我是没有夸张到会这么想,毕竟我的个性没有扭曲成这样。
他们两人开始交往时,我哭了整整一晚。如字面所示,我哭了一整晚。为了避免被睡在隔壁房的姊姊听见我的哭声,我用力地把脸压在枕头里面哭泣。我当时还想过,所谓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的就是我这个样子吧?不过恐怕一把还不够我流。我那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可以流这么多眼泪。
哭完就会心旷神怡。
只要让泪流出来,心里就会感到舒坦。
这都是骗人的!胡说八道!
Eli, Eli, Lema Sabachthani(神啊、神啊,祢为何离弃我)!
当我以为我的心情已平复后,泪水又没出息地溃堤。
那天晚上,我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天亮时,我心想不能顶着这张哭肿的脸见姊姊和爸妈,于是我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地开门,悄悄地经过姊姊房门前,将体重压在楼梯扶手上,一边看着脚边并一阶一阶地走下阶梯,沾湿毛巾之后回到了房间。我将脸朝上,把沾湿的毛巾敷在眼皮上消肿。
经过这番努力后独自待在狭小的房间里,这让我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滑稽,不禁发出干笑。
这是对拖拖拉拉的我降下的处罚。
所以我必须要像这样忍受耻辱。
我早就知道姊姊喜欢纯了。虽然知道这一点,不过看到对我燃起竞争意识后,勤于阅读、用心学习的纯,我不禁感到愉悦。啊啊,我存在他心中呢。只不过,就算真是如此,我也没有纯喜欢我的证据。
因为在和姊姊起争执的纯,看起来是如此地生气勃勃。
知道这一点的我,根本没办法传达我的心意。
但是我好想说、我好想告诉他。不是姊姊,我希望他只看着我一人。
可是──如果我说出这种话,因为三人自小混在一起玩,才诞生的这种暧昧舒适的美好关系就会因此崩塌。正因为什么都不选──因为没有做选择,才能有如此轻松的关系。
我们是比邻而居的青梅竹马,双方父母也相处融洽。在这样的距离下,就算我们感到尴尬也没有办法不打照面,更不可能搬家离开。
在理智与感情的夹缝中,我将判断委于他人。
于是我决定进行某项有条件的许愿。
比较常见的是「如果这次考试第一就能实现愿望」这种条件,但是这样实在太无趣了。
因为只要我认真绞尽脑汁,当然能拿第一名。这样根本称不上是许愿的条件。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电视上的问答节目想到了这个点子。我找到了许愿的要素。
许愿的要素就是──抢答。还有这个方法啊!这样的话就能称得上是许愿条件了。
要比任何人还要快速解开问题,目标是获得第一名,且不能检查考卷。
就是这个。这在运气和实力上取得了良好的平衡。
若是能够成功获得第一名,我就去表白我的心意。就这么办。
但是实际上,我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做这种事情。
我这种行为不过是百年待河清,徒劳的等待。
再更直白一点,我不过只是在找各种理由拖延问题而已。这一切都是借口。
也就是说,我只是──太过胆小罢了。
考试结果和兴趣的话题能够攻略他,也不过是我的幻想。我的自大以及误以为,还有微小的恋慕,被纯选择了和某某坂团员一样,留着短发的姊姊这个事实给吞噬。它张着宛如鲸鱼般的大口,将一切全部吞下肚。
怎么能听自制力(斯达巴克)的话!要把鱼叉刺进白鲸(莫比•迪克)体内才行!
于是我等待着时机。总不能一直失落下去。
守得云开见月明。咦?本来好像是等待普降甘霖来着?算了,总之──
这就是我在升上国中三年级之前的春假,发生的最大事件。
接着,另外一项事件大事件,则在高一的黄金周发生了。
那对我来说可说是惊天动地、前所未有的事件。
竟然来这招。我的天啊,现在他竟然主动来找我?
没想到那个纯竟然来向我告白。
这可真是EUREKA!
若这事情发生在浴室里,我可能会狂奔出浴室这么大叫。虽然我并没有什么伟大发现,不过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这个层面上对我来说简直是EUREKA。这是希腊语的感叹词,阿基米德当时口中大叫的话语。
英语的读法是「尤里卡」!这里会考要注意。好吧,不会考。
四年级……也就是高中一年级的黄金周,纯向我告白。
我也不是傻瓜,所以大概能推测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先是欢欣鼓舞个一轮后,怒火中烧之间仍带有冷静。纯来向我告白我固然高兴,不过这肯定是姊姊设计好的。
若不是这样的话,也实在太奇怪了吧?
刚和姊姊分手的纯,怎么可能会来向我告白?
因为纯喜欢姊姊啊。
交往的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我可以介入的余地。
反正一定是姊姊偷跑后感到有罪恶感,才逼纯告白的。
在刚满一年的时期分手,这一点也很符合姊姊的作风。真的……好浪费。
真的是多管闲事。这个举动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多管闲事。
真是的,被我们姊妹耍得团团转,纯实在太让人觉得可怜了。
不过,这些内情就先搁置一旁不管它。若是纯粹只考虑自己的心情,结论大概就是……嗯,真拿你没辙,我就和你交往吧。既然他人给与我机会,那么我就有意义地使用吧。
按顺序下来终于轮到我了。我转念这么思考。
我就扮演一个察觉不到姊姊意图、楚楚可怜的妹妹吧。姑且先这么做。
God's in his heaven(若神居于天国)──All's right with the world(这世间便平安依旧).
话说回来,对纯来说,我似乎被归类在次文化女子之中。不不不,我可也喜欢主流文化喔。为什么会变这样?总之,我在他心中似乎是这种形象。我完完全全无法接受。
这么认为的纯可也是同类啊。他最喜欢小说、电影、漫画、动画等等休闲,也是个会与我、有时与朋友一同争论的辩论家……不,是分享者。虽然我也喜欢像这样进行各种议论,不过我并不是为了议论而摄取故事,只是想沉浸其中而已。
我从小就阅读许多书籍,看各式电影、听各种音乐长大。
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的爸爸就是这种类型。爸爸将喜欢绘本和电影的我放在十字瞄准镜的正中央,并且实施了菁英教育……他本人是这么想的。
谁要乖乖照你说的做啊,你这个科幻狂热粉(星舰迷)。
我假装自己受骗,并从头一一吸收了父亲的藏书、DVD和CD。
对女儿来说,要瞒骗父亲简直轻而易举。吾父啊,可别小看女儿。
被我拒绝的爸爸转而将目标放到了纯身上。纯认真听着爸爸远远不及薰陶程度的话,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地听着。
其结果就是诞生出一位继承了爸爸浓厚色彩志趣的徒弟(学徒)。
纯就这样堕落到原力的黑暗面去了。吾父实在不可原谅,可恶的西斯之黑暗尊主(达斯•维达)。
所以我要在此澄清,纯才是个次文化小鬼。
他明明是个在和姊姊交往时,会提出要去参加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JAXA)座谈会当作约会、感觉有点不妙的人;他明明是个在聊到宇宙话题时,会露出认真的表情说「太空可是人类的终极边疆」的人;他明明是个在聊到喜欢的音乐时,会若无其事地说「电力站乐团是经典」的人……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他哪里有资格称我为次文化女孩?纯远远比我还要像是次文化的综合体。
尽管如此,纯仍不会被周遭人用次文化来称呼。真的是非常、极其遗憾。
这是说服力的差距?因为纯一直都是学年第一吗?
不不不,敝人在年级排名中也没有掉出五名之外喔?这可是我的骄傲。
要我再次重申,纯果然是出色的次文化臭小鬼。
啊,现在可是在谈我的初恋之人喔。
不过就算不提初恋之类的事,对我来说,纯也是属于伙伴啊、战友啊、同好等类型的人。所以我和纯待在一起时,从来没有感到无趣过。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感到好奇。
姊姊到底都和纯聊些什么事呢?
他们都是怎么沟通往来的?
她和那个简直像是把冷知识当衣服穿在身上行走的男生,究竟是如何约会?又如何浓情蜜意呢?那是我无法理解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
虽然我隐约能想像出来,然而那仅仅只是我的想像。
姊姊总是领先我一步。
无论是交朋友、第一个长大到衣服变小穿不下,还是穿胸罩也是。
还有交男友也是。接吻也是。
姊姊全部都领先了我一步。
我只是循着先人走过的道路前行而已。身为妹妹的我,只能走在企鹅公路上。
不过,我并不会有卑劣感。我是我。
我有我的取胜方式。
考试的排名我超越她许多。就连胸部也是,现在的我要大得多了。
我有我自己的做法。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等着看我最后的成品吧。
企鹅?不不不,我才不是不会飞的动物。
我可是夜鹰。丑陋只有一开始,最后可是会成星的。对吧?
你们就眯眼凝望我的光辉吧。从高处可是能看尽一切的喔,两位。
就算你们想躲,也是徒劳无功。
(插图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