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崎纯)
这是今早发生的事。妈妈说着「这个就由我拿去归还吧」并看了一眼装着那织内裤的小袋子。见此,我反射性地说「没关系,我给她就好」。要是妈妈交付的当下被琉实或阿姨看到──当时我的脑中只充满这层担忧。我一鼓作气抓起袋子离开了家,事后冷静下来才想到袋子里放的是女生的内裤,而透过我的手将这个东西还给那织实在是有点奇怪。不过即使如此,既然我已经说自己要交给她,也只能乖乖在家门前等待物主出现。拜托老天爷别让任何人来找我攀谈──我在心中一边祈祷。
其实我有很多想抱怨的事,然而过了一阵子之后出现的那织看起来简直像救世主。
品味着终于可以获得解放的安心感,以及从一大早就在瞎忙的滑稽感,我将装着DATURA的纸袋递到了那织面前。
唯有这种时候,我才感到琉实为了晨练先出门这件事有多么令人感激。
「什么?」那织歪了歪头,眯起双眼。
「遗失物。」
「什么遗失物?」
「少装蒜了,你不是放在我家吗?喏,快点收下。」
「我不知道内容物是什么就不能收。」
那织缓而明确地勾起了唇角。
「你的内裤。」这家伙……到底有多厚脸皮!
在我话说出口的瞬间,那织便大笑出声。在她捧着肚子笑了一阵子之后,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迈开了步伐说:「好了,走吧。」
「这个!拿去啦!」
「你拿着。」
「什么?为什么?你快收下。」
「不要。你要保管到放学喔。」
「保管到放学是怎样?拿去。」
我努力想塞到那织手上,她却扭身逃跑。
「难道你要我带着内裤一直到放学?」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你先拿回家放──」
「不行,我已经踏上旅途了,没办法回头。」
「我拿着问题比较大吧!那织,拜托你了。」
「等放学吧。别争论了,你先收起来如何?要是警察来临检,你可会被带走喔?」
「怎么可能会临检准备要上学的学生……算我拜托你收回去。」
「放学之前我都不收。你把这个当作是我,今天一天好好保管吧。」
「若想达到这种效果,还有其他更好的东西──」
「光是我的内裤放在书包里,就会让你一直感到在意,对吧?」
那织露出恶作剧般淘气的笑容──不过这真的纯粹就是在恶作剧。
「我确实会感到在意,但是在意的种类可不是好的方向……就算不做这种事,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我知道了。那么就这样吧,你今天一天要被罪恶感折磨。」
「什么罪恶感──」
「要我换一个说法也行。你好好体认自己的器量多么狭窄,没能承接女孩子的觉悟。」
少说胡话──我差点这么说出口,却停了下来。
她嘴上说的确实是玩笑,不过表情很认真。
那织会生气也是当然的。就算是那织,那么做也是需要勇气的,而我白费了她的努力也是事实。要是前进到那一步,一切都会改变──一切会变得和以往有天壤之别,这份恐惧让我踩了煞车。
我没有胆量接受那织的心意。
老实说,干脆顺其自然做下去──我心中并不是不存在如此思虑不周的想法。当时的我眼中只有那织,我对此有自知之明,也将此视为一种冲动。直到现在依然是如此。
光是像这样待在那织身边,各种回忆便鲜明地席卷而来。甚至在不经意的瞬间,我不禁想像了那织制服底下的样子──我的心底有部分的自己忆起了画面。每当那妖艳的身体在脑海闪回、每当想起那生动的触感,简直像是自己涌生情欲的现实被推到我面前似的,让我陷入自我厌恶。
在这种时候和那织对上眼,会让我有种一切都被她看透的错觉,让我感到难为情甚至如坐针毡。然而心底某处却也有部分的自己,对那织比以前更加积极的肢体接触感到开心。
最近这两三天,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
也就是说,我一直被困在星期六的夜晚。一直停滞在那里。
「纯。」
「嗯?」
「你用了吗?那个。」那织露出淘气的笑容,用下巴指了指纸袋。
「你……你在说什么啊──」
「你有用那个一个人做吗?」
那织露出坏笑,探头望向我的脸。
「不需要特地重复一遍。」
「纯,到底怎么样?你老实告诉我。」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我当然没有做。不过事实是,这个纸袋散发出的异常存在感,让我的视线时不时会飘向客厅角落。我也承认每当我下到一楼时,都会在意得不得了。
时间还没有久到能让我的记忆变稀薄,一切都还如此鲜明。
我甚至还有一次想要看看纸袋内部。
不过我没有看──精确一点的说法是,当我想打开时紧急煞了车。
在深夜的客厅我伸手拿起了纸袋,一片静谧的客厅中回荡着纸袋摩擦的声响,听到那无机物的声音,我不禁慌张地收回了手。我僵直在原地,就那样竖耳静待了一段时间,思绪清晰的脑袋冷静下来后发出了警报声──警告着要是看了内容物就回不去了。
所以我甚至没有偷看里面。
「真的吗?」
「没错。而且你别问这种话。通常女生听到这种事情都会感到不快吧?」
「我不讨厌喜欢的人因为自己的内裤感到亢奋。」
正当我困惑着该回什么话时,那织紧接着追问「把我不介意这一点也考虑进去,你告诉我实话吧」。就算她要我说实话,但是既然我没有做,就说不出那织期望的答案。
「我没有做。真是的,你别一大早说奇怪的话。还有这个袋子──」
「但是我做了喔。」
嗯?她刚刚说什么?
她说「但是我做了喔」,是吗?如果我没有听错,她确实这么说了。
她说做了,也就是说……照现在的话题走向来看,应该是指那种事对吧?
我差点深入思考,连忙将那淫靡的娇态从我脑中驱逐。
冷静点,别去想。她只是用这种别有意味的说话方式在戏弄我,借此取乐罢了。
正当我努力不看向那织,打算贯彻「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态度到底。
「我一边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唔,你让女孩子说些什么话啊?也太差劲了。」
「不不不,是你自己要说──嗯唔!」
她的手指突然戳入我的口中,害我的话语如字面上所示一时堵塞──不仅如此,她的手指甚至深入咽喉,害我差点因此呕吐,连忙把那织的手指拉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啊!我还以为我要吐了!」
听到我说的话,那织拉过我的肩,在我耳边呢喃:「这是间接接触呢。」
「什么间接接触,莫名其──」
「就我们聊天的内容看下来,你懂的吧?还是你想要我详细描述,借此凌辱我?」
那织用放入我口中的指尖,轻轻描绘着自己的唇角。
(插图007)
──我到极限了。
丢下僵在原地的我,那织一脸喜悦地迈开步伐。
「好了,快走吧!还是说你光是想像就动弹不得了?」
从星期六开始,那织轻易地一直不断让我超载。
这根本不是极度惊慌的等级。她迷惑着我的心,让我的胸口深处澈底疲惫。
但是──却有部分的我感到很快乐。
班会结束后,我和教授一同前往室内角落还残留着备品的社团教室,心中迟迟放不下那个纸袋。纸袋在上课期间也一直占据着我脑海的一隅。要是被别人发现,我的人生就完蛋了。这样的危机感萦绕在我心,完全不得放松。
被罪恶感折磨啊……确实如那织策划的一样。
那织一开始说了「光是我的内裤放在书包里,就会让你一直感到在意吧?」这听起来像是想让我时时刻刻感受到她的存在,灌注了不要忘记她的意念在其中,但是就算没有内裤的存在,我也比过往还要在意那织,她在我的思绪中也占据了足够的分量。
从那织留宿那天起就一直是这样──无论是进浴室洗澡还是上床睡觉,我都会想起那织曾存在于那里的情景。那织的气息残留在家里,令我完全无路可逃。
好想见那织。回过神来,我的心底某处不禁出现这种念头。
和那织待在一起的时光,比以往还要更让人感到快乐。
既然这样就干脆──我明明这么想,却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我好像要会被叫到,借我看一下下一堂课的笔记。每当琉实像这样向我搭话、每当我看到琉实在教室和朋友开心畅聊的身影,无法言喻的郁闷情感便会油然而生,令我无可救药地感到窒息。
我的心里也一直有琉实。那织就是对此感到不悦吧。
我越是常想着那织,越是受到那织吸引,关于琉实的一切也会如影随形地追上来,紧紧缠绕着我。根本没有办法完全切割干净。
在大宫公园,我对琉实说希望她等我,那千真万确是我的真心话。
琉实也说她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我打从心底感到放心。当下完全没有执着于她或是先保留她──那类型的形容和情感浮现在我脑中。在教授指出这一点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
但是,那只是我自以为罢了。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执着。」教授这么说了。
在重复不断的自问自答之中,我了解到自己对琉实怀抱着不舍和执念。尽管如此,琉实和我共度的时光至今仍然没有间断,这并不是能够那么轻易切割开来的感情。虽然我们有过争吵和纠纷,不过我一次也没有讨厌过琉实,现在也仍然喜欢她。
正因为我们一同经历了各式各样的事情,我才觉得她如此重要;正因为有那段日积月累,我才会不禁舍不得放手。所以,我实在无法同意将这一切仅用「执着」一词归纳。
在我的心中也千真万确地存在着喜欢琉实的心情。
「喂,与其在这里等,果然还是当面告知比较好吧?」
教授回过头来,一边打开社团教室的门。
「你们的社团已经正式获得承认了。原本我应该要告知身为社长的龟嵩,不过我等等还有事情要处理。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麻烦你们转达。」在我们离开教室的时候,依田老师叫住了我们并告知。教授现在就是在说这件事情。
听到依田老师这么说,教授一手握拳边小声念着「好!」地做出胜利姿势,接着提议「我们去社团教室等她们,给她们一个惊喜吧」。我却只是说了「获得学校承认是既定路线,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事到如今她们还会感到惊喜吗?虽然这肯定是好消息,但我觉得不需要给她们惊喜,很正常地向她们报告一声就行了」来回应他。
「所以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没在听我说话?」
「别这么说嘛!真是的,你真的很爱斤斤计较。」
随意听了听教授的牢骚,我准备走进社团教室,正当我要将后背包自肩上取下的刹那,听见背后传来「别挡住门口」的声音──这是发生在眨眼瞬间的事。我的视线和「吃我一记原力!」的声音一同震荡。更精确的形容是,我膝盖以下的部位突然失去了重心。
我没花多少时间便发现我被声音的主人──那织从后方轻轻撞击了后膝。
我努力用手撑着墙壁,防止自己跌坐在地……不过正想放下来的后背包从手上滑落。
我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拉紧拉炼。
书包的内容物因为那织的原力而撒了出来。
连同那个纸袋一起。
正当我慌慌张张地想要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
从那织身后现身的龟嵩拾起了落在脚边的纸袋。
「老师,突然撞人家后膝是很危险的。白崎同学,不要紧吧?」
「嗯,抱歉。」我一边回应龟嵩,一边保持自然的态度,非常小心翼翼地留意不让着急表露在脸上,接着责备那织:「什么鬼原力?做这种跟小孩一样的蠢事。」
一边向龟嵩道谢,我不着痕迹地伸手想要接过纸袋。
教授捡起我的铅笔盒后表示出好奇心:「那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
「这是我的东西,和教授没有关系!」就算是那织似乎也判断这时候不应该要坦诚,并站到了龟嵩的手边,用身体挡住了纸袋。
我明白你很慌张……不过那种讲法不管怎么想都是下下策。
「这是老师的?」从那织身旁探头而出的龟嵩,有些含糊地询问。
不出所料,龟嵩紧咬住这一点。我就说吧!这对那织来说还真是难得的低级错误……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要是不隐瞒到最后我可是会很困扰的──但是我说不出口。
这时候插嘴也是下下策……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对,所以这个由我接收。」
「我可以看吗?」
「不行。」
「啊,该不会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东西?」
「对,所以现在不能……」
嗯?等等。
她说那个东西……原来龟嵩知道吗?
那织那家伙有告诉龟嵩?
这不就代表龟嵩察觉到我带着什么东西了吗?我得想办法圆个场──停下收拾行李的手,正当我想抬起头。
龟嵩蹲到了我的面前,露出了微笑──在我眼中看起来别有用意。她的表情确实是微笑,眼底深处却没有在笑,不如说甚至让我感觉到轻蔑。
「白崎同学带在身上?」
「对,不过这是因为那织她──」
「所以你从早上就一直带着?在上课的期间也一直带着?」
「若只看事实的话,确实是如此……」
「大家这么认真在上课的时候,你却一直背负着这个,有什么感觉?」
喂!这家伙!果然是那织的朋友!
前阵子雨宫的事情也是,龟嵩或许是个比我想像中还要不妙的家伙……毕竟她是那织的挚友,这也是当然的吧,她怎么可能会是普通女生。冷静一想确实是这样,是我搞错了。
「我只想着希望能快点归还而已。」
我撇开了视线,不去看她荡漾着愉悦的眼神和这个纸袋。
「所以里面是什么?」教授蹲踞下来,拍了拍我的肩。
我瞥了那织一眼──她露出不要告诉教授的眼神。我当然完全没有一丝要告诉他的意思。硬要说的话,我这一眼是向她求救的暗号。
「这个啊~是老师非常、非常重要的──」
「喂!社长!」
「开玩笑的啦,我不会说的。就算是我,也说不出这里面装了女孩子的小裤裤这种话。」
这家伙!!!竟然故意说出来了!!!
「社长!你做什么说出来!」
「喂,白崎,这是怎么回事?你可要给我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说明喔?」
「比起我,还是那织来比较好……」
「白崎同学,这种状况下还求助女孩子,令人颇有微词呢。」
龟嵩若无其事地口吐正论。
「引发这种事态的本人才没资格这么说!要不是你说出来──」
「纯,既然都被发现了那也没办法,就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教授吧?」
「别说这种麻烦的谎!」
「白崎,你给我闭嘴。首先说明你为什么会把内裤──」
社团教室的门被打开,所有人一同转过头去。
「内裤?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瞪圆了眼睛的女孩摇曳着金发走了进来。
增加了一个麻烦的人物。
※ ※ ※
(神宫寺琉实)
昨晚,我将星期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那织。我实在没有办法瞒着她。
「我想和纯重来。」接着,我也很明确地这么宣言。「我一直在思考我的失败。分手确实是我的失败,没有告诉那织就开始交往也是。我不禁猜想,如果我有事先告诉你的话,说不定罪恶感会比较好过一点。在交往的期间也让我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一直很在意这一点,所以这次我要先告诉你,这就是我的心意。那织你呢?」
我直直地望进那织的眼,缓了一口气后说道。
那织听完我的话之后,表现出不是很感兴趣的感觉,一边用抛光棒磨着指甲,说了句:「这就是你刚刚说的,你要告诉我的话?」
「对啊。怎么了?」
「你特地过来告诉我的这个举动算是你做的了结?只要我这么想就行了吧?」
「你那种讲法是怎样?真令人火大。」
那织将抛光棒放下,重新面向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嗯,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了。应该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不过也谢谢你这么清楚明白地告知。」
「唔……嗯。」突然听到她道谢,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虽然我有很多事情一直、一直压在心里,积蓄到我甚至都怀疑身体会不会开始不舒服,不过现在我就只说一句话──我会做我想做的事。以上。」
「这种讲法真是讨人厌──不过真的令人无语到很有你的作风。」
「烦。既然你讲完话,能麻烦你快点出去吗?」那织再度抓住抛光棒。
「你也没必要讲成这样吧?」
和她有长久交情的我能理解。
那织没有她表面上那么生气,也没有感到不愉快。要是她真的生气,会用尽全力把我赶出去;如果心里不愉快,她也不会优雅地对指甲吹气。
她的桌上摆着几瓶指甲油,大概是等等要涂吧──不过太华丽的美甲会被学校发现,因此她应该不会花太多心力在指甲上,继续聊下去大概也不要紧。
所以再聊一下就好。来聊点只能和那织聊的话题──只属于我们的话题。
「那织,你喜欢纯的哪里?」
「啊?竟然会在这种状况和这种时机问这种问题,你的精神力是怎么长的?」
「没有啦,我只是想到我没有和你聊过这种话题而已。」
「我才不想聊,也不想踏入这种布雷区。前世到底要犯下什么罪过,才会落得今世要和抢夺同一个男生的家人进行这种闪亮亮恋爱八卦的下场?」
「是是是,我笨,我不该问你。」
我又不是想要聊什么闪亮亮恋爱八卦,只是觉得我们从没聊过这个话题,说不定可以聊得很开心而已──算了!
我感到火大,正打算主动离开她的房间而站起来。
「琉实。」
「什么?」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不可以有怨言喔。」
那织最后这么说道。
在去社团的途中,远远地我看到那织和小龟的身影。我觉得视线有瞬间和那织对上了。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她昨晚的话语闪过我脑海。
那织是认真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的心底某处存在着类似这样的想法。就算我们的关系变差,最后也会恢复原状,我一直这么相信。所以才会认为要好好沟通,而且我大概感到放心,尽管我们时常有冲突,最终也能互相理解。
毕竟以往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时不时就会和那织吵架,也有过好几次根本不想看到彼此的脸。但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比如从「帮我拿一下那个」这种无心的话语开始,我们会一点一滴渐渐恢复对话──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像这样和好的。
对了。丽良说的地狱,就是指这种感觉。
我明明是当事人,却一直不是很懂。
不过正因为是当事人,所以我也想要这么告诉那织。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不可以有怨言。
正因为那织是认真的,我也才能认真竞争。
我想和纯去约会。我要正式的那种约会。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纯的生日和他单独两人去约会。
距离七月二十四日还有一段时间。进入暑假后不久就到了……得快点想好礼物才行。
要不要随意地邀纯出门呢?或许在聊天之中,我会想到点好主意。
嗯,这是好点子,去问问看他吧。当然,纯的生日那天才是正式上场,所以在那之前只是随意邀约。
毕竟又没有规定说只有生日那天可以约会。
社团活动中,我一直在思考要怎么邀请纯。就连社团结束的现在,我也仍然在思考。
竟然会为这种事烦恼,简直像是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一样。那家伙不是会主动邀约的人,我们确实会打电话聊天,但是交往后过了一段时间却都没有一起出门。
所以我才觉得约会要由我主动提出来才行。虽然当时完全没有准备好约会方案,总之先和他做下了要去约会的口头约定──那之后我马上开始思考该去哪里、该穿什么衣服。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甚至还哭着找丽良求救。真令人怀念。
那时候,我好像在各方面上都很拼命,导致我太专注在自己身上。
和当时相比我明明应该有了很多成长,却因为不禁想太多反而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只是要邀他出去而已,很正常地邀请就好了吧?类似「要不要一起出门玩?」这种感觉。
问题是要去哪里才对。我现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琉实,你和白崎交往的时候都去哪里约会?」
呃!这是什么超符合时事的问题!
我们朝着车站走去,走在我身边的真衣询问我。
「唔──平常都是很普通地去逛逛店家、吃吃饭之类的。怎么了吗?」
「嗯……我和瑞真聊到,等放暑假要一起出去玩……」
「真假?太好了!」
听到我的声音,走在前头的可南子回过头来。「什么什么?」
「我没有告诉可南子……我们只是在聊天!」
尽管真衣这么说,可南子也不可能善罢甘休,硬是挤到了我和真衣之间,努力垫高娇小的身子搭上了我们的肩。「来来来,发生什么事?快从实招来。」
「下次我要和瑞真出去玩,我正在和琉实说……」
「真衣很行嘛!真要感谢琉实着迷于白崎呢!」
「可南子!注意你的说法!」
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真是的。
「好啦好啦,毕竟是事实。」
随意敷衍我之后,可南子询问真衣:「然后你在找琉实商量?」
「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过讲真的,找琉实商量也不太对吧?肯定听不到什么正经意见,毕竟她可是琉实。」
「喂!你这样也太失礼了吧?」
真是的!母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
「谁教我们前阵子听你说交往时期的事情,根本超级废柴耶!包含白崎在内。真衣也这么想吧?你绝对找错商量对象了。」
「可是琉实也有相当程度的经验吧?对吧?」
「就算真是如此,她也花太多时间才到接吻了。」明明真衣这么信赖我,可南子这家伙竟然说出这种话。讲真的到底是怎样?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是是是,已经够了,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跟可南子说。」
「反正你根本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嘛。对吧,真衣?」
呜哇~~真的超让人火大。
「不过毕竟琉实和我不一样,有交往过一段时间,不可能会没什么经验。」
「真衣,你不用勉强自己帮我圆场没关系。反正我就是什么经验也没有。」
「都怪可南子说了多余的话,琉实闹别扭了。」
「是因为你太不会打圆场的错吧?」
「咦?我才没有错吧?我打的圆场明明很正常。」
「虽然我也懂琉实的话中之意,不过现在就看在我的份上原谅真衣──」
「明明就是你的错!真的,你就是这一点不好!」
「怎么?你想说我因为这一点才交不到男友?」
「我没说到这种程度啊。不过既然你这么想,那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被嫌弃了这么多,讲这点程度的话也没关系吧。
「你看你看,明明自己也没男友,真的很敢说耶。」
「和你不一样,我至少交过。」而且还交往了一年。
「嗯,确实有呢,虽然现在没有。」
「啊──真让人火大!真衣,算我拜托你,你能马上让可南子闭嘴吗?」
我话一说完,走在前方的丽良便回头傻眼地说:「又来了,你们真的感情很好耶。」
「丽良别说话。要是你加进来,事情会很复杂。」
可南子对丽良毫不客气──不过丽良却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态度,拍了拍可南子的头后喃喃说道:「妈妈,加油!」
「你这家伙!你这肯定是在戏弄我!所以我才不想要你进来瞎搅和!」
我们一如往常地打闹,边走边吵得沸沸扬扬,到了车站后各自解散。
我和丽良两人上了电车后,我环顾了四周确认纯不在。
在月台等车的时候没看到他,其实我本来就知道他不会在车上。
但要是此刻遇到纯──我从以前便老是会这么想。
可能是学校走廊、楼梯、车站、电车、家附近的超商、站前的药局、和妈妈买东西时会去的超市等等──只要在纯行动范围内的所有地方,我都会想到「说不定他在」,便不禁确认他的身影。甚至直至今日,我仍然会去偷看车站的书店。
当……当然,我可无意说什么「如果我们真的遇到,那可真是命运!」这种话。
不过,如果纯真的在这班电车上,身边肯定有那织──唔,事到如今我还介意什么?那两个人放学后不是总是走在一起吗……但是为什么我的胸口却不停出现骚动呢?
明明不久前我还忍得住。
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不再忍耐了吗?
这样啊,一直以来我都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什么嘛,原来我是最任性的那个人嘛。
如果回到家,发现那织不在……光是想像,我便无可救药地感到不甘心。
※ ※ ※
(神宫寺那织)
「辛苦了。」
在车站和大家分头后,我马上慰劳了纯。我真温柔。
大家也真是的,对色色的事情好奇过头,害纯一直面临问题攻势,光是在旁边看都让人心累。我也真是个罪恶的女人──纯,对不起喔,愿原力与你同在。
「少在那边辛苦了!如果你早上有乖乖收下就没事了……真的好累。」
「不过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待我们呢。已经是公认的关系了,讨厌!」
「讨什么厌?你还说什么『都是纯说他无论如何都想做……我明明说不要,他却硬是扒光了我的衣服』啊!当时雨宫那轻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也没想到她会当真……所以我才说辛苦了。谢谢你为了我这么努力。」
「真是的,彻头彻尾都是个恣意妄为的家伙……」
「我天性向往自由、渴望自在,并希望能为所欲为。」
「那句话是?」
「泉镜花的《夜叉池》。你没看过?」
「没看过,下次我来看看──呃,不对,重点不在这里。虽然再说下去也只是不断重复同句话,不过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不止社团的人,你甚至还把我妈卷进来,留宿的事情要是被阿姨他们发现怎么办?你没告诉他们吧?」
「嗯,琉实不知道,而且讲出来会被骂。」
「对了……我在找借口的时候有提到琉实,所以我想先告知她。」
「不行,你要对琉实保密。你应该有办法顺利回避掉危机吧?」
「别勉强我了,我已经配合你够多任性了吧?多少也听一点我的话。」
「……但你都没有听我的愿望。」
「我知道了啦,所以拜托你别再说了。我可也是,那个──」
纯说到一半打住,低下了头。
电车带着巨大的噪音冲进了另一头的月台。别这样,安静一点啦。
在压缩的空气之间,我率先开口催促:「那个?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你实现……不,那个,我可也是……如果可以做的话,我也想实行,我确实有这种想法。呃,毕竟我也是男生,并不是对那档事没有兴趣,那织当然也并非没有魅力,不如说你充满了魅力,正因为如此,我──啊啊!别让我说这种话了!」
因为附近还有其他人在,纯用很小的声音说着这些话。不过即使周遭没有人在,他一定还是会用小小的声音说话。说完之后纯撇开了脸,我看见他的耳朵甚至红到了耳尖。
「不要,你再多说一点,再多让我听一点。」
我想更了解纯这方面的真心话。我想知道更多、更多。
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有什么样的感觉?我想要他毫不保留地全部告诉我。
「我每天都会想起那天的事情。只要进了浴室就会想到『那织曾经待过这里』;躺上了床也会不禁想到『那织也曾躺过这里』──像这样,我每天都会想起来。你不需要放什么内裤在我家,我也不会忘记你。别说忘记了,我一直耿耿于怀。」
为了不被周遭人听见,纯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道。
轻抚我耳朵的话语令人感到搔痒,那夹杂在话语之间骚动着鼓膜的吐息十分煽情。
「『耿耿于怀』这个形容会不会有点太负面了?我是咒物还是什么吗?不过谢谢你,能得知你是这么看待我,我非常开心。纯,你只有回想而已吗?」
「……你想表达什么?」
「你明明知道却还想让我说出来?」
「是是是,这种话就不用了。这不重要──」
我踮高脚尖靠近纯,嘴唇甚至近乎要触碰到他的耳朵。
「(你没有立即否认,就表示你做了吧?你一边想着我一边做吗?)」
毕竟如果都只有我,感觉好不公平。
「才没有做咧。」
广播回荡,大量铁制车轮滚过轨道的声音响起,电车在月台的另一端渐渐现身──一边席卷着周遭空气的巨体,将凝滞在我和纯之间的热气抽空换新后停了下来。
我抓住纯的手臂上了电车。其实我很想抱上去,不过我忍住了。
不,我抱上去了。
因为人潮拥挤,我根本无处可抓嘛。这是紧急避难。
周遭人看不见被夹在纯和座椅隔板中间的我。我抓着纯的衬衫,脸靠向了他。我闻到汗水的气味。每当电车摇晃,我们便会紧紧相贴。我伸手环住了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虽然纯好几次尝试把我拉开,我却打定主意绝不放开他,努力僵持了下来。
抵达车站后,我提议:「要不要顺道去公园?」
简略地同意了我,纯迈开步伐。我抓着他的衬衫跟着他前进。
纯在想着我。他每天都会想起我,并因我烦恼。
光是这个事实就让我感到高兴。所以就算只有一刻也好,我想抹去纯的忍耐。
为了让他无须继续烦恼,我想让他忘掉琉实。
来到自幼熟悉的公园,我们走向常使用的凉亭。
这是过去纯向我告白的地方──也是琉实告白的地方。纯将书包放到了长椅上。
我翻找着学校书包,故意不坐下来。我在等待纯落座。
纯坐到了长椅上。我伸手抓住纯的肩膀,横跨他伸直的脚。我听见他疑惑的声音,但我无视他的反应,将膝盖放到长椅上。粗糙的触感自膝盖传来,我一边感到疼痛,面对着纯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为了不让他逃跑,我挡住了他的退路,紧紧捕捉住他的双眼接着开口:
「我有什么不足之处?告诉我吧。」
「你在说什么?」
纯的视线撇到右下方。我抱着纯的脑袋,悠悠地问道:
「你犹疑在我和琉实之间,就代表我没有胜过琉实吧?」
「这跟胜负无关……那织,算我拜托你,离开我身上。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我的胸口一带传来闷闷的声音。
算我拜托你,离开我身上?如果他真的讨厌,主动离开不就好了?
蝉的声音全数停止,宁静笼罩了这一带。
「我想接吻。」
在我欲望的余音徘徊过公园寂寥的凉亭后,彷佛在呼应我的话语般,祈求着繁荣的生命恸哭,再次淹没了这个空间──我们也是一样的,对吧?
「……做这种事情不好。」
「可是之前明明吻了很久。」
「抱歉。」
「别道歉──为什么今天不行?」
我伸手描绘着纯被汗水浸湿的耳廓。用唇瓣轻夹,并用舌尖爱抚。尝起来有一点咸咸的,像是鸡的软骨一样──实际上确实是软骨。随着我耳边响起他泄漏而出的吐息,我稍微离开了他的身体。纯像是要隐藏自己泛红的双颊般低下头,彷佛要确认什么似的触碰了自己的耳朵。
我伸手捧着他的脸颊让他面向自己,并深深望进他的双眸。纯的眼瞳和我的眼瞳共鸣(连接)。
「这样子,我可能会忍不住……」
纯撇开了视线,双瞳的共鸣中断。迟了视线几秒,他正要低下头,我却再次扶住他的脸。
我缓缓抬起纯的下巴,接着贴上了我的唇。我强硬地用舌尖撬开他顽固抵抗的双唇,并用捧着他脸颊的手慢慢溶解他的紧张。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
我悄悄伸入舌尖,碰上了稍微坚硬一点的舌头。
嗯!
口腔被侵略的感觉实在舒服到令人欲罢不能。
湿润的舌尖相互交缠,我将唾液流入纯的口中。我们不需要任何语言。纯的舌描绘着我的唇,我让舌头钻到纯的舌底,轻抚着那条筋──舌系带。
我们享受着口腔内展开的激战,过了一段时间。
我离开他的脸,看到纯的嘴边残留着湿濡。
我逼近纯,引导他的手到我胸前。「就算你忍不住也没关系。」
「这──」我抓住他想退开的手,往我的胸上压。
「感觉得到吗?我如此小鹿乱撞。你有感应到我的心跳吗?和你不同,我可忍不住了。」
纯表现出退缩,指尖却使劲。不过现在与其说他在触碰我,不如说只是放在上面而已。既不是煽情的触碰方式,甚至还隔着衣服,因此我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尽管如此,纯仍触碰着我的胸部──这个状况带给我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高昂以及亢奋。
我伸手环住他的后背,和他紧紧相贴。男生的情欲隔着好几层布料传达给了我。
纯的手依然触碰着我的胸。我再次亲吻了他。
「你要直接摸摸看吗?」
「现在可是在外面……应该说快停下来吧,做这种事绝对不好。」
就算你嘴上这么说,我们现在紧紧相贴,我可是感觉得到喔。「可是你有反应了。」
「……这也没办法啊。而且你别压过来!结束了!不能再做下去。」
纯不停推着我的肩膀,想要拉开我的身体。不要,我还不想和他分开。
不知道是因为彼此的体温,还是气温所致,我的身体十分燥热──两者都是吧。
我想多享受一下这份燥热,想和他继续共享这份体温。
「算我拜托你,快离开我身上。」
「再一下下就好,好吗?如果你想摸我也可以摸,所以再一下下就好。」
「我才不会碰你。还有,那个……拜托你不要微微动腰。」
因为刚刚好会碰到嘛──应该说你别特别点出来,你有点欠缺思虑喔。
这样简直像是我用纯一个人在自我安慰似的。「你不觉得舒服吗?」
算了,与其被你这样半吊子地指责,我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你。
我往纯的耳边烙下一枚吻后,在他耳边呢喃:「(我觉得很舒服喔。)」
「那织……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认真要你停下来。」
「你这样就满意了?还是要我用手帮你摸?」
「我叫你停下来。」纯向后靠往椅背,顺势抓住我的腰逃了开来。
「变成那样很难受吧?你之前也是这样子,最后都怎么处理?」
我并没有要逗他笑的意思,只是纯粹感到疑问而已,然而一边将长裤腰带导正的纯,却不禁按着嘴边喷笑而出。
「你为什么要笑?」现在不是那种气氛吧!真是的!别泼人家冷水!
「我没想到会在现实中听到这种宛如成人漫画一样的台词。」
「哦──?原来你会看啊?」
「看……看了又怎么样?」
「我也没说不行呀。而且我知道你有在看。你喜欢纯爱系吧?」
「那你就别说出来……不对,你为什么知道──」
「以后再去看电影吧。水族馆也很好玩呢──户外太热了,不觉得现在这个时期刚刚好吗?我喜欢被浩大的水震撼的感觉。啊,如果你嫌出门麻烦要在家里也可以喔。在家约会。那样子也可以尽情接吻,对吧?如何?」
「毕竟就快暑假了,出门玩玩也不错。当时确实很开心呢。另外再和社团的成员一起出游也很棒,毕竟以后总算是正式的社团了。」
虽然他跳过了接吻部分的部分让我不能接受,不过我也没有不识相到会打断对话。
「嗯,说的也是。话说回来,一般来说,这种事情是进入社团教室后应该要最先发表的事情吧?」
「说一句『吃我一记原力!』妨碍发表的又是谁?」
「这句话对人家来说太难了,人家不懂。」
「还什么人家不懂。真是的。」
纯温柔地催促我站起身。「好了,差不多该回家了,不然会赶不上开饭时间。」
站在前方的我向纯伸手。
纯往长裤擦了擦手汗。
抓住我的手,纯缓缓地站起身。
「你喜欢和我接吻吗?」
纯不说话。「喂,喜欢吗?怎么样?告诉我吧。」
「……喜欢啊。」
满足了。听到这句话,我再无怨言。
「我也喜欢。以后再来亲亲吧。话说回来大腿还好吗?会不会很重?」
如果他敢说我重我就要屠杀他,不过作为淑女,就算只是形式上也好,必须表现出体贴之情。以防万一,我确认了一下纯的长裤──要是沾湿了,就算是我也会死的,虽然我想应该还好,但我也没自信。
「不重。我也没有那么瘦弱。」
「纯,你那种说法让人非常不悦耶。难道你想说我很胖?」
好,我生气了,绝对不原谅他。
「我不是说不重了吗?你也太在意了。要是让你误会我道歉,你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够可爱了,我也觉得你的身材不错。」
就算你说维持现在这样子,我也不开心!「这听在女生耳里不觉得自己被称赞。」
「我倒认为自己在称赞你……抱歉。顺带一问,该怎么说才是正解?」
纯嘴上说着话,一边迟了一步跟上早已迈开步伐的我。
「即使询问他人的意见,你自己也不见得有办法接受。你要靠自己找出答案,这才是关键──懂了吗,小哥白尼?」
「什么嘛,告诉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留到下一个机会再说吧。」
没错,我想要有下次。有别于现在的未来,更远的未来。我渴望能到遥远的未来。
※ ※ ※
(白崎纯)
尽管知道这样不好,我仍然无法忍住冲动。
我不会用那两个人做那种事情,不能将她们当作那种对象看待,我一直这么告诫自己。因为这会让我觉得玷污了重要的事物,也会让我的煞车失灵。
尽管如此──回到家后,在公园被深植的热情迟迟无法平复,甜美的香气混杂着汗水,彷佛要让人喘不过气般的浓厚气味,那织的体温以及柔软又具体的触感太过鲜明而清楚地残留在我的脚、我的手,甚至我的身体每个角落,让我实在忍不住。
一旦放弃了挣扎,在水族馆约会时看到的那穿着宛如绳子般内裤的模样、在浴室微弱光线下隐微浮现的裸体、穿着清凉打扮钻入被窝的娇态……那织深深烙印在网膜中的身影、那每当我回想起来就必须去想别的事物来分散注意力的娇艳模样……记忆中的那织宛如溃堤一般涌现而出,无法遏止──我唯有发泄涌生并满溢而出的物质一途。
揉成一团的卫生纸被水流漩涡吞噬──释放后留下来的,是剧烈的自我厌恶以及严峻的后悔。明天起,我该用拿什么脸去面对那织才好?
我根本没资格说教授。
回到房间,我点开手机中的照片。那是开学典礼那天,在家门前拍的照片。那是我说反正也没有新鲜感不拍也没关系,却还是拗不过妈妈和阿姨而拍的相片。琉实与那织和我,映照着三人的珍贵照片──这是升上高中之后,我和她们两人一起入镜的唯一一张照片。
笑眯眯的琉实、一脸无趣而嘟着嘴的那织,还有我。
最近我总是看着这张照片。
我有很多和琉实交往时拍的照片。琉实总是会动不动就想拍照,因此我们有事没事就会拍照,虽然我并不是讨厌拍照(最近我总是看到雨宫找机会和那织拍照或录影的模样),不过那织却没有留给我那种印象。
真想再三人一起──不,我不用入镜没关系,我想再留下那两人在一起的样子,想拍下映照她们快乐模样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有这样的想法。
要是我说想要三个人一起出门,那织大概会生气吧──虽然冷静想想会觉得她生气很不讲理,不过看着最近的那织,却让我没有办法不在意。
每当我提起琉实的话题,那织就会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不想看到她们两人的关系变差。明明这么想,却和那织接了吻。
我竟用那张承诺会得出结论的嘴、用那张要求她们等待的嘴,回应了那织两次渴求。
我顺着气氛和那织──不对。我接受了那织的吻。我没有拒绝她。
我没能拒绝那织,并且打从心底期望与那织接吻。
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子向我索吻,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拒绝。
如果仅止拥抱……如果仅止亲吻──我的标准慢慢失序。我怀抱着自己的情欲,彷佛要朝着破灭前进一般,感觉到自己渐渐地被麻痹。
我本来就拒绝不了她们两人的要求。
我明明早已发现这是错误的温柔。
只因为我不想被她们讨厌,才会老是想装出善良的一面。自己这份狡猾真令人厌恶。
晚餐后我在房间里预习,手机响了起来,宣告收到了讯息。由于我解题解到一半,于是我等算式解开之后才确认手机。手机上显示:「这次放假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出去玩?」
是琉实传的。毕竟才刚做完那种事,看到不是那织让我感到安心。
「可以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
「我只是想和你出去玩。」
「就这样。」
我的手停了下来。我一时不知道该回覆些什么。
历经诸多烦恼后,我简短地回答「我知道了」。
「要不要久违地去一趟水族馆或动物园?」
「要去博物馆也可以喔。」
「你不是说博物馆太文静,要参观就要观赏生物比较好吗?」
「我有这么说?」
「我不记得了。」
「你现在能出门吗?」
我确认了一下时间。八点半。还没到会挨骂的时间,若只是在家门前聊天的话没有问题。妈妈不是会碎碎念的类型,只要别太超过她就不会责备。
「可以。」
「我去你家玄关。」
现在是她慢跑的时间──琉实在这个时间,很常在家周围跑步。这一带有附设街灯,也是较安全的住宅区,因此神宫寺家的规则书上有标示,在晚上九点之前可以在这附近慢跑。虽然会去跑的人也只有琉实。
她应该不会要我一起慢跑吧?我一边想着,走下阶梯跟在客厅看电视的妈妈说了声「我出去一下,就在家门前而已」,接着打开门。
我听到隔壁家的门迟了一步被打开,接着身穿T恤和短裤的琉实走了出来。
「很快耶。」
「毕竟我也只是在家里耍废而已。」
「是吗?要不要一起去跑步?」
「不跑。」
「我想也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既然这样就别问我。」
「没有啦,这是固定要问的经典台词吧?」
琉实笑着走来,坐在玄关外头的阶梯。
「怎么这么突然?」我坐到她的隔壁开口。
「没什么深意,只是这个时间刚好罢了。而且我们最近在学校也没什么机会聊天,毕竟座位分开来了,所以──不可以吗?」
即使我知道她没有这个意思,却有种她在责备我的感觉。
「没那回事。我也正想和你聊天。」
琉实哼笑了两声。「是吗?太好了。」
「星期六之后就没有静下来好好聊天了呢。那之后你和安吾如何?」
「嗯──好像意外地普通。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特别,一如往常。」
安吾没有跟我提那天的事。就气氛上来看,似乎并非特意不去提及这件事情,而是没有必要专程提起──类似这样的感觉。没错,一如往常。
所以我也用一如既往的态度和安吾相处,也不会特地聊相关话题。虽然我有点在意他和琉实后来的发展,不过看来是杞忧……杞忧?我在担心什么?
「不过我还是会忍不住想,是不是有更好的做法。」
「事情都过去了,这也没办法。像我,简直充满了后悔。」
琉实皱起了眉头嘟起嘴。「竟然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别这样。我和你一样总是在后悔,总会想是不是有更好的做法,就像今天也是。抱歉,让你感到不快。」
「唔!你怎么突然道歉?嗯?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关系,毕竟我给你添了麻烦是事实。」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一直这么想。
琉实像是把要说的话吞回去般,点了点头后才开口:
「真要说的话,我单方面地把你甩了也感到很抱歉。还有我还蛮横地说什么要你去和那织交往也是,对不起。我心中也充满了后悔,跟你一样。真的很抱歉。」
我的脑中发出某种东西瓦解的声响。宛如冰山崩落一般,崩塌的某种东西失去了形状后渐渐融化,接着渗透到巡回全身的血液中。
「听到你的要求时我简直瞠目结舌,竟然要我去和那织交往?我当时还觉得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傻话,不过我后来将其视为你的愿望,而且决定接受的人也是我,因此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但是你很痛苦,因为你也知道了那织的心意。虽说这一点更是我的错,不过我实在没办法继续假装不知情了。所以……抱歉。」
「别道歉,因为接受的人是我,无论如何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时间的问题啊……如果说……那个,这只是假设喔?如果春假我们没有分手,我们是不是一直到现在也──抱歉,还是算了。」
如果没和琉实分手──我不知道自己假设过几次这种情境模拟,不过若是就那样交往下去,也不确定我们的关系究竟是否能良好。或许会因为我的态度,导致双方的不断错过。若真是如此,我们迟早会分手──而且还会以比现在更加有摩擦的方式分开。若是这样的话,我是否能像这样和琉实说话都很难说……不只是琉实。
若这样的话,我和那织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我和琉实继续交往下去,是否能和那织好好相处?琉实又能和那织好好相处吗……当时琉实要求分手,就结论来看我们都获得了救赎。
无论过程如何,正因为在那个时候分手才有了现在。这就是结论。
自从察觉到这一点后,我便不再去模拟情境了。
「或许真的会一直交往下去,但也或许依旧会分手。」
「分手?我作为女友很失职吗?」琉实不安地探头看向我的脸。
「怎么会呢。失职的是我才对。我当时让你在各方面忍耐,却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当时还太幼稚了,我刚刚说的『或许依旧会分手』,指的是这个意思。」
「没有这回事!我一直到现在也……但或许正如你所说吧。那个……并不是全部喔?虽然不是全部都和你说的一样,不过交往的时候,我也没有好好地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关于这件事真的很抱歉,我勉强你了吧。」
「我才对不起,那个──我们别谈这件事了吧?感觉好让人郁闷。」
「说……说的也是。不过我觉得心情好像有一点点放松了。」
「嗯,我也有点能理解。纯,我们这好像是第一次没有争论和吵架,而是心平气和地聊起过往事吧?」
「或许是呢……我们以往都在做什么啊?明明有的是时间。」
「是啊,此刻话语自然而然地流泄而出,就连我自己都吓一跳。我好像也把压在胸口的石头去除掉了。嗯,似乎变得比较轻松了。」琉实松懈了表情。
「我很庆幸能和你聊天。」
「我也是……正因为是现在我才敢说,其实我一直很后悔甩了你。我哭了好几次,觉得早知道就不要和你分手了。不过既然都已经提出,我也不能反悔,而且我也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那织,经历这些事还挺艰辛的。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的任性,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好像没资格发表什么意见。」
琉实抬起头,将整个身体转向了我。
「谢谢你总是配合我的任性,我一直到现在还是喜欢你喔。」
湿润温暖的风抚过琉实的发丝而去。
她淡淡染着粉色的双颊,水汪汪的双眼,丰润的唇瓣,深深地刺入我的心。
「──唔,我也真是的,到底在说什么啊?明明刚刚都说不提这件事了!」
「谢谢你。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很高兴。」
「你今天真是格外坦率呢,怎么了呀?」
「因为你说愿意等我,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够不让你们难过。老实说和那织聊天很开心,不过像这样和你聊天也让我感到平静,所以涌生出两边都不想放手的心情──」
琉实捂住了我的嘴。
「没关系,不要紧,我明白,所以你还先别说,别让我听到。」
我移开了琉实的手后开口:
「抱歉还让你费心。我真的很差劲啊,我自己也很清楚。让两个女生怀抱着这种心情,还让你这么体贴我,我都要讨厌起自己了。」
「不,因为对象是那织所以没关系。如果对方是我不认识的女生,我会觉得超级讨厌,但那织是我重要的妹妹与家人。我最明白那织的优点。我知道那织是怎么看待你的,也知道你非常珍惜我们两个……正因为我知道一切,所以我也明白你很难受。就周遭的眼光来看,你这个行为或许可说优柔寡断,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毕竟这就代表你很认真在考虑我们的事情,认真到甚至感到很烦恼,因此我不在意,要不然我也不会说我愿意等你了。
而且我也把你当作家人看待。虽然若是真正的家人会有很多问题啦,不过我们从小一起生活,简直就像是家人吧?正因为像家人,我自认比别人更能理解你的辛苦。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而且你感到烦恼也让我很高兴……不过正因为是我,我才要这么说。你不用这么逼迫自己,我是站在你那里的。」
我──不禁紧紧抱住了琉实。
我没有任何私心。我很庆幸有和琉实聊天,这是我打从心底这么想而做出的行动。
「琉实,谢谢你。」
「我才要感谢你。谢谢你为了我们这么烦恼。」
琉实在我到臂弯中喃喃说道──就在这个时候。
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我慌张地放开了她的身子。
「纯?」妈妈一边呼唤我的名字,探出了头。
真危险!差点就被看到了!
「啊,琉实也在?」
「不好意思深夜打扰。」琉实迅速站起身,低下了头。
「不会,你别在意。对了,前阵子真是抱歉。」
「前阵子是指……什么事?」
不妙!
「就是那织来家里的时候,把替换衣物──」
「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我迅速站起身,介入了琉实和妈妈之间。
「我在想要不要放洗澡水,但如果你还要一段时间才洗澡会很浪费热水──这种事无所谓,我现在在和琉实──」妈妈还想继续和琉实谈话,我赶紧说了句「琉实现在正要去跑步,再讲下去就没时间了。所以那件事下次再说吧」安抚她,并硬是把她推回了家里。我想尽办法把语出不满的母亲赶到门的另一头,小声地蒙混道:「(现在时机不太好……)」
拜托你退让吧!
大概是我露出困扰的表情让她察觉到了什么,或是她产生了不得了的误会,她随便地点了几次头,说了句「是是是,你加油啊」并回到了屋内。真是危险。
我不禁放下了心──不对,要放心还早。
转过头,映入我眼中的是一脸狐疑伫立原地的琉实。
「那织去了你家?什么时候?替换衣物是什么?」
──你要对琉实保密。
那织,我做不到。如果在这种状况下还有能够保密的方法,还请你务必教授给我。
「你别不说话,快点说明。」
直到刚刚为止的温和气氛出现剧变,被琉实的气势镇压的我,一边犹豫着将那织来留宿的事情老实地告诉了她。这个气氛看起来实在无法蒙混过关,我也只能老实说了。
「等等,不是说好她要去住慈衣菜家吗?她那是在说谎?什么跟什么?也就是说你也是一丘之貉?你一直在骗我?」
默默听完我的话,琉实露出锐利的眼神责问我。
我完全无话可说,被责备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
「但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既然这样还不是一样?你和那织连成一线欺骗了我!你根本完全没有跟我提过那织有来留宿!」
琉实颇具重量的话语,深深地刺入胸口令我感到窒息。
「这……我实在说不出口。」
「为什么?该不会你做了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所以你才说不出口吗?」
「不是!没到那种地步──」
「没到那种地步是怎样?你做到哪里?」
「……有接吻。」
琉实咬着嘴唇低头。她一动也不动,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宁静的玄关,温热的夏季空气使人发汗。我明明想抹去额头的汗水,身体却动弹不得,彷佛被重力场困住了一样不听使唤──汗水滑落额际。
琉实终于小小声地说了话──因为没有听清楚,我轻柔地要她再说一次。
「你……喜欢那织吗?」这次,琉实正视着我,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明觉得必须说点什么,话语却没办法顺畅地流泄出来。虽然我喜欢那织,不过我也同样喜欢琉实──我只想得到这种厚脸皮的话。但是琉实要的不是这种烂俗的台词。
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没办法将心情化作语言。心中渐渐积蓄了焦急感。
「你喜欢的是那织而不是我,对吧?既然这样你就这么说啊!」
「……不对。」
「好过分!竟然两个人联合起来嘲笑我──」
琉实的眼中隐约闪烁着光。
「不是的!我们怎么可能嘲笑你!」
「可是……太奇怪了!为什么……难得有这么好的气氛……」
我伸出了手──却被拍开。「琉实!」
「住手!你别再管我了!去和那织好不就好了!」
琉实想离开,我却抓住了她的手。绝对不能在这种状态下分开──「等等。」
「放手。」
「虽然我和那织接吻,但不是这样的,那是……」
「够了!我不想听!你快放手。」
情急之下──为了不让她逃跑,我从背后紧紧抱住了琉实。
琉实的身体非常娇小又虚幻,彷佛只要用力使劲就会弄坏她。
「算我拜托你,希望你能听我说。我确实和那织接了吻,虽然有接吻……不过我没有和那织交往,也没有做超越这之上的事情。当时那织希望可以更进一步,但是我却做不到──因为我还没有得出答案。」
「……那么……」琉实解开了我的手,转了过来。「也对我做一样的事。」
接着,她的表情像是卸除了感情般,嘴角残留着僵硬直直地望着我。
算我拜托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既然你说你还没决定要选那织,你就主动吻我吧。」
算我拜托你,不要再继续说这种宛如试探我一般的话。
琉实将我的脸拉向她,就像以前一样。
此时,我没有接吻以外的选项。
我伸手捧住琉实的脸颊,温柔地贴上了她的唇。
「我还要。」
琉实用荡漾的眼神,责备我离开她的脸。
我用这张几个小时前吻过那织的嘴,再次亲吻了琉实。
踏入无法回头的境界,这份后悔沿着脖子滴落。
隔天早上,隔壁家玄关敞开之时,我无法直视那织的双眼。
和结束晨练的琉实在教室里差点对上眼时,我撇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