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寺琉实)
星期六,我和纯在家庭餐厅吃午餐。
如果是和社团的成员,也可以去ROUND1之类的地方玩,不过纯不会想去那种地方。如果去购物中心,最后也会演变成我一个人逛街,而纯只是在一旁陪伴。所以和纯约会的时候,大多都是选择在附近就可以做的活动,或是一起去都内。
像是博物馆、美术馆或水族馆这类设施,纯就会有想去的意愿,所以还在交往的时候,就会将这类设施搭配一些时髦店家组合成约会行程。毕竟若不这么做,纯就不会主动想要出门。
不过我这次的目的是想要和纯好好聊聊。一开始为了回忆交往时期的约会,我也提议去以前曾去过的地方,不过后来觉得只要能谈话就好,便选择就近解决。
自从听说那织留宿过他家后,我就一直没办法好好正视那织的脸。
我很在意他们两人做了些什么、聊了些什么,心里一直感到闷闷不乐。
因为我不认为那个那织会乖乖的什么都不做,不过也不觉得纯在说谎。我好几次想要问纯,但若不当面直接询问,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好好表达想说的话,可是我也觉得学校的午休时段没有时间慢慢谈话。总之,我想要和纯单独两个人在没有人会妨碍的地方谈话。
我也考虑过要做便当,再去某座公园好好聊聊,不过纯大概会很讨厌炎热,若想找凉爽的地方,大概就得往山上去了吧,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方案。
因此我邀纯一起吃午餐,并带着他出门。
吃完汉堡排的我,去沙拉吧拿了果冻后回到了座位。
「你的嘴边沾到酱了。」
我伸手想用卫生纸帮纯擦拭嘴角,却被他拒绝:「不用。」
「也没必要拒绝吧?」
「很丢脸。」
纯接过我手上的卫生纸。
「现在顾虑这些会不会太迟了……在左边嘴角,稍微上面一点的地方。嗯,擦掉了。」
纯将沾在嘴边的酱汁擦去。
「如何?肚子有饱吗?」
「嗯。你呢?」
「嗯,不用担心。应该说我有点吃太多了。」
「你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拿了不少。」纯指了指我的果冻。
「啰唆,有什么关系?」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便一直窥伺着提起话题的时机。
等坐下来……等菜上了……等饭吃完──明明想快点问出口,却始终问不出口。
不就只是想要他详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只是想问他们做了些什么、聊了些什么而已吗?
虽然我想要问,但是……我一定是害怕问出事实吧。
要是我无法原谅那织的心情又变得更加强烈──这是最让我害怕的。
但是不知情让我更加讨厌。
「纯,你好好告诉我那织留宿那天的事。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部告诉我吧。」
纯像是要把积蓄许久的东西全数吐出一般,呼出一口缓慢而悠长的气。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
「那就是全部了吗?你有没有隐瞒什么?你有没有没说的事?」
纯有一瞬──仅仅只有一瞬,敛下了眼。
「有些事情我没有说。但是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
「这是我和那织的事情,我不能在那织不在的地方说出来。你也懂吧?」
「什么跟什么?太奸诈了。」
「别说这种胡话。你也一样吧?你也会不喜欢我在外面乱说我们交往时候的事情吧?」
「是没错啦……不过多少还是会讲一点吧?和森脇之类的人。」
「那只是商量烦恼。但是你不希望我说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被他这么一说,我就什么也不能说了。
因为纯说的话并没有错。
「我能明白你很在意,不过这样我会对不起那织──并不是为有什么亏心事喔。」
「可是她都留宿了,觉得有发生什么事情很正常吧?明明连我都没有留宿过,为什么都只有那织……而且,不能说又是怎样?」
就算我知道纯是正确的,我的郁闷也无法获得缓解。
不仅没能缓解,胸口深处甚至渐渐地越来越沉重。
「要不要换个地方?」
「为什么?要去哪里?」
「更安静一点的地方──要来我家吗?」
「今天叔叔不是回来了吗?」
「就算你来也不会有问题吧?都认识这么久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件事情去纯家谈真的好吗?一想及此,我便不禁感到有些退缩。我的脑中也闪过KTV包厢或网咖之类的地方,不过就「不需要在意时间」这一层面上来说,去纯家或许不错。毕竟不知道那织现在在做什么,所以也不能去我家谈。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
离开了家庭餐厅,我们走向纯的家。
到了纯的家,便看到阿姨的车还在,不过叔叔的车却不见了。
「他们大概出门了。」纯说着,一边打开大门的锁。
我跟在纯身后踏了进来。「打扰了。」
「他们果然都出门了。」
玄关传来冰凉的空气,让我的心情莫名平静了下来,稍微缓和了我的紧张。
「这样啊。是去买东西?」
「我想是吧。家里还没那么热,他们大概刚出门。」
先脱下鞋子进入家里的纯,伸手握住了客厅的门把。
「你先去我房间,我拿点饮料上去。」
「我知道了。」我朝着纯走向客厅的背影说道,接着打开了纯房间的门。封闭的房间内充满了热气,纯柔和的气味扩散在四周。
有种被纯紧紧包围的感觉。
进入房间,我坐上纯的椅子。屁股底下渐渐暖了起来,甚至到有点热的程度,不过却让我非常安心。书桌上摆着参考书和活页夹,我翻动着里面的活页纸,看见上头排列着许多纯那有棱有角、和以前没什么变的熟悉文字。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此刻让我莫名有了实感,感觉到他平时都会在这里用功读书。
笔筒的旁边摆放着一张金色的书签,这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移动到床上,一边确认枕头的香气,拿起放在枕边的遥控器进行操作。冷气机发出了声响,房内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我心中一边感到惋惜,坐到了地板上后,彷佛一直以来都忘记呼吸一般吐出了长长的叹息。
纯很快就来了。他将装了茶水的两个玻璃杯放到桌上,接着坐到了地板上。
我呆呆望着玻璃杯,沉默的时间渐渐流逝而去。
为什么不说话?
毕竟是纯叫我来的,你倒是说点话啊──正当我想这么说的时候。
「抱歉,让你烦恼这么多。」
纯突然道了歉。
「嗯……不过,这一点我们也一样……」
「不,这是我的问题。都是因为我不表明态度,才会让你操多余的心……不过这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得出答案的事……虽然这也只是借口吧。」
「不,我之前也说过了,我懂你的心情。」
「我总是会不禁想,要是我和你们其中一人交往,会让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变糟,这会让我感到很讨厌。但是如今,明明我没有和任何人交往,到头来却还是得到一样的结果。和你交往的时候明明就没有演变成这样……这样说也不对,毕竟当时那织一直独自忍耐着,而你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和我分手。这么一想,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一直进展得不顺利呢。」纯寂寞地笑了,表情带了点自嘲。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我明明想要让他可以轻松点,但也不想要再次抽身放弃。应该说,当时只要那织乖乖和纯交往不就──我有办法像那织那样忍耐吗?我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不过我一定会感到很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办地一直躲起来偷偷哭泣吧。
不过,纯说的没错。
我们两个打从一开始就一直进展得不顺利。就和之前我们在玄关聊的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只要我忍耐就好了吗……可是,我没有办法全部都忍耐。
若只有一点点的话,或许我还做得到。
「纯。」
「嗯?」
「你要和那织交往也可以喔,不过你对那织做的事情,全部也都要对我做。你要对我做一样的事情,如果做得到的话就可以,我不会有怨言。」
「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这样你就不用做选择,也不需要感到痛苦了啊。」
我想让纯获得解放。我想让他不需要去烦恼这些事。
既然这样,我一个人忍耐就好了。
就算没办法当纯的女友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看我就够了──
「所以告诉我吧,前阵子那织做了什么?你和那织做了什么?」
「琉实,等等……」
「不要。你和那织是怎么接吻的?告诉我吧。」
我用膝盖立起身体,靠近了纯。
我的身体撞到了桌子,玻璃杯里的茶洒了出来。
我不认为纯会主动吻她。
肯定是那织发动攻势的。
若是那织,她会怎么做?她是怎么进攻纯的?
我压倒了纯,将脸靠近他。
「算我拜托你,稍微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
「不是那个意思──嗯!」
我堵住了纯的嘴。
「呼啊……琉实,听我说──」纯按着我的肩膀,让我的脸离开他。
「你和那织是在哪里接吻的?告诉我。」
纯撇过了脸没有回答,于是我再次询问:「在哪里接吻的?」
「……床上。」
「用一样的方式吻我。」我退开纯的上方。
纯起身,坐到了床边。
那织有可能会做的事情是──「如果那织当时只穿内衣裤的话,我现在也脱。」
不要紧,我今天选了可爱的内衣裤。
「算我拜托你别这么做。我们先谈谈吧。」纯拍了拍他的隔壁。
「谈谈?还需要再谈什么?」
我一边感受着床的触感,并坐到他身旁。
那织在这里和纯接吻……该不会……「纯,那织睡在哪里?」
「抱歉……我们是躺在这张床上一起睡的,不过我们什么都没做──」
「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想听。」
我不想听。因为我虽然有和纯两人一起躺在这张床上,也有不小心睡着过,却没有一整晚一直在一起的经验。
我明明和纯交往过,那织却不断覆盖了我的经验。
为什么都只有她──好不甘心。简直像是以前的自己被否定了般,我感到非常地不甘心。
(插图008)
我果然还是不要。
我不要沦为第二个人。
我想要当第一次的对象。
我想当他的第一个人。
吞了吞口水,我开口说道:
「……我们来做那天没能完成的后续吧?」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应该说是刚刚做好的。
纯沉默地紧紧抱住了我。他的力气很大,大到甚至让我有些发疼。
这么突然吗!
再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不需要着急,我不会逃跑的。
「可以喔,我今天没问题──」
「我不是那个意思。算我拜托你,不要说那种话。」
咦?为什么?什么意思?
「那织也说了类似的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彷佛要哭了。那是非常悲伤的声音。
纯放开了我的身体,紧紧望着我的双眼。
我推测出了一切。我原本就有这种感觉,毕竟他说他们睡在一起。
所以我才想要先一步──「我就知道。」
「我当然拒绝了她。我也是男生,不会说自己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但是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我有兴趣,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试炼……有点像是变成要我和没能忍住的一方交往似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觉得不太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应该要更加──」
虽然纯这么说,但我也不希望那织和纯有了进一步的关系,导致我晚了一步,进而完全没有介入的余地啊。与其什么也不做演变成那种结果──
「你嘴上这么说,却还不是让那织留宿在这里?太不公平了!这样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只有那织可以?」
「这是因为……前阵子的星期六,安吾传了LINE过来,我当时恨不得马上冲到你身边。可是因为还有那织的西洋棋局,导致我骑虎难下。我不想做出在她比赛之前会动摇她心情的事情,然而察觉到我心思的那织,明明自己接下来还有比赛,却推了我一把,要我去找你。正因为有那句话、正因为那织毫无怨言地把我推了出来──我才没办法忽视那织的请求。我没能拒绝她。」
什么嘛……我才不想听这种事。
简直像是在说都是我的错一样。
「那么我不会再针对你让那织留宿的事情说什么了,所以──」
「真的拜托你不要这样。这种像是在竞争一样的事情绝对不是好的,这种行为只是在自暴自弃而已。琉实,别再这么做了。」
你不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啊。
不要露出这么难受的表情──这样会连我都会开始感到难受。
「对你来说也是,你应该希望第一次可以更有气氛一点吧?在这种状况下做到最后肯定会后悔的。所以拜托你,不要说那种话。」
因为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正经、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率真,让我只能向他道歉。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对不起……的确,若这是第一次有点不好呢。」
是啊,我有点意气用事了。
我不想输,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嗯,纯说的没错,我大概会感到后悔。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能从你口中听到气氛这句话。」
「我……我可是很认真的,你别胡闹。」
「毕竟你竟然会……抱歉。」
「我才是,抱歉,我没有要把你逼上绝路的意思……不管怎么说都已经造成这种局面,这是我的过失吧。抱歉,我不会再让那织留宿了,所以──」
「我知道,我已经了解你想说什么了,但是……我没办法接受。都只有那织享受到实在太不公平了。」
「这──我刚刚正想说,但你不也……」
「是……是这样没错!我毕竟……和你交往过……当然也和你接过吻……」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自己做的都不算数,不管怎么样都对自己太宽容了吧。」纯嗤笑了一声。
对自己宽容的是你才对吧?
「可……可是!还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吻人──」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前阵子如果我没有回应你,难道你就会退开吗?」
「那……那是因为……那织她……我知道了啦!我输了!这样可以吗?」
「我没有要跟你争输赢──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们明明没有交往却还是接吻,这种行为不好,我明明很清楚的。我会反省。」
意思是说──「也就是说,你不会再和我接吻了?」
「那当然啊,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谈这件事吗?」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我不要。」
「你不要?这也太奇怪了吧?你自相矛盾了。」
「嗯,可是──」我将纯压倒在床上。「别说那种话。」
「等等……刚刚不是说好已经不再做这种事了吗?」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不对,不是这样子。既然你在这里吻了那织,那么也对我这么做吧。」
接着,我们不断接吻。
我们在纯的床上相拥着亲吻。
就连交往期间,我们都没有接吻过这么长的时间。
我幸福到胸口甚至感到窒息。
因为我很不安。因为我很寂寞。
所以你别再说什么……再也不接吻这种话──我可没听到这句话喔。
我从纯家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吻着吻着叔叔和阿姨便回到了家,我连忙整理好服装仪容,纯则将泼出来的茶水擦拭干净,简直手忙脚乱。接着那之后大家稍微聊了一下天,然后我便回家了。
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一到家就直接躲到了自己房间。
我现在还想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中。
我的身体一阵燥热,胸口涨得满满的,脸上不禁带着贼笑。
我将脸压在枕头里,拼命地让自己的燥热冷却。
但是即使我调低冷气的温度,也一点都凉不起来。这张脸要是被那织看到可就不妙了,于是我想在吃饭前先冲过澡,便下到了一楼。
这时候那织正好离开了客厅。
我大意了。我以为那织大概会待在自己的房里。
「穿得这么时髦,难不成是去约会了?」
那织看了看我的打扮。
「才不是呢──我打扮有什么关系?」
「我没说不行啊。话说回来,你要洗澡?」
「嗯,我想说去冲一下澡。」
「已经要吃饭了。」
这样啊,是因为肚子饿了──那织才专程来看看我。
「我马上出去。我想把汗冲掉。」
正当我想进入浴室,那织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脸靠近了我。
什么?我感到疑惑,正当我想拉开距离,那织则毫不顾虑地嗅了嗅我衣服的气味,用冰冷的声音小声念道:「有纯的味道。」
「是你的错觉啦,在说什么傻话。」
我连忙逃到更衣室。
──被那织发现了。
我的脚使不上力,跌落在地面。
不妙,不知道她会说什么──更衣室的门被打开。
那织俯视着我,接着蹲了下来。「原来你是去和纯见面。」
「唔……嗯。不过我并不是在隐瞒──」
「我没有在生气,只不过……我们果然是姊妹呢。」
「咦?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不重要,你快去冲澡吧,不然要吃饭了。」
那织说完站起身,向我伸手:「来,站起来吧。」
我握住那织冰冷的手,站了起来。
※ ※ ※
(神宫寺那织)
即使知道琉实和纯刚刚待在一起,我也没有被愤怒占据心头。
尽管在晚餐宴席上看到琉实的脸,我仍心如止水、静谧平稳。
我并不是那种用会傲然的神情,直言不讳用恬不知耻的言语攻击他人的高傲之人。我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琉实的事情说三道四。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即使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们果然还是姊妹。
我心中存在的,只有「纯应该不会感到犹豫并和她重修旧好吧?」的疑虑。毕竟我现在好不容易和他营造出不错的气氛了,目前感觉只差一步,因此反倒更让人担心。我唯读不希望变成这样。
好想问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就时间来看还早,若真想问的话我也能直接去质问。
好,既然这么决定了,就开始探查敌情。毕竟前阵子也说过在家约会不错,至少星期日我可以当面问──当我伸手要拿起手机。
房间的门板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我回应,接着妈妈走了进来。
「我们现在要去买东西,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我要待在家。」
我还有非做不可的事,而且也没有那种心情。
「好了别多话,走吧。」
「为什么?我不是说不用吗?」
「我买衣服给你。」
谁会上这种当……咦?你要买衣服给我?
「真的吗?」
「嗯。要对爸爸保密喔。」
虽然我完全不想去、虽然我一点想去的感觉也没有,不过既然你都说成这样,要我去也不是不行。
拿你没辙,我就奉陪吧。
「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了什么好事吗?很可怕耶。」
妈妈突然说出这种话让我莫名惊恐,我一边站起身子一边询问,接着妈妈便小声和我咬耳朵:「(我昨天拿到奖金。)」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哦~~那就得让你多帮我买一点!!!
「既然这样就快点走吧!不然店家要关了。」
「我和琉实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只剩你。赶快换衣服吧。」
真是的,你们两个都偷跑!先跟我说一声啦!
到了LaLaport之后,我们简直呈现《异形2》和《活人生吃》的状态。必须要一边注意关店时间(怪物),并被迫做出连一微秒都不得浪费的高难度行动。简单来说就是看我能赶在关店之前,从母亲大人上手榨取多少衣服和化妆品,这是一切的分水岭。琉实还在一旁冷笑着说什么「你会不会太贪心了?」,她实在太傻白甜了,甜到我牙齿都要痛起来,转糖链球菌(蛀虫)都要增殖了。她不明白这份从容会成为致命伤。
不过我不会对琉实见死不救。令人难过的是,我的手臂没有头足纲那么多,实在没有长时间掌握住行李的力气……有琉实在真的太好了,谢谢你,我打从心底感谢你,所以即使听到你说「为什么我要帮你拿行李!」,我也不会感到火大,甚至还能以平静的表情加上一句感谢之词──「我很庆幸你是我姊姊。」
不不不,我是真的这么想。我献上超级无敌巨无霸感谢。
多亏伟大、究极、为妹妹着想、温柔又令人自傲的姊姊大人为我尽心尽力,才让我能完善这次购物的欲望──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时间压倒性地不足。
所以我要求第二轮战!下次换我带你们出来。
「妈妈,你只有今天会买东西给我吗?」这应该不是最后一次吧?
我们一边走向车子,我一边向慈母提出了质问主意书。虽然手头没有文件。
「买了这么多你还嫌不够?」
双手提着购物袋的琉实从旁插话。
「不够。你已经买够了?」
「我要妈妈买的东西大概只有你的一半左右……」
「你看,琉实也说她想多买一点。」
「……我才没说呢。」
这时候应该要帮腔啊!还什么究极姊姊!给我走开!
我无视琉实不懂看脸色又多余的一句话,再度展开攻势:
「哎哟~妈妈也会去百货公司买包包吧?会吧?今天只是前哨战而已,对吧?到时候人家也想去~」
「这就要看你的态度造化喽~话说回来,琉实呢?都只有那织在买很不公平吧?」
「我没特别……啊!我可能想买双新篮球鞋。」
什么嘛。结果你还不是有想要的东西──我本来想念念她,还是乖一点好了。
才不是因为妈妈说看我的态度造化,这只是以防万一。
「好,妈妈买给你!想买东西要趁现在喔?」
「谢谢妈妈!」
照这个走向来看,我也能搭顺风车!首先就来好好称赞一下母亲大人吧。
「妈妈你超棒的,光是你散发韵味的艳美举止,似乎就足以断绝爸爸的呼吸。」
「那织,这话听起来没有让我觉得受到称赞。你到底有多想让爸爸死掉?」
唔嗯──我自认是在称赞你啊──果然无法否认这是感性之差。
坐上了车,我打开从琉实手上接过的行李,想好好享受战利品。
光是观赏就让我的脑内啡(β─内啡肽)大量分泌,真令人欲罢不能。血拼实在太赞了。
「那织,等回家之后再开。」
坐到驾驶座的妈妈看了一眼后照镜后念了我一句──不过我今天不能违抗母亲大人。我心中对她充满了感激之情,因此我顺从她的指令:「我知道了。」
「你这一点还是没变呢。」坐在副驾驶座的侍从,不留空隙地说了一句诽谤。
「琉实好吵,闭上你的嘴。」
「是是是,真是不好意思。」
那是什么态度?令人火大,明明你自己也是小孩子。
「别说些无谓的斗嘴了,赶快系好安全带。」
在启动的车上摇晃着,我望向前方的两人。这种三人行购物行程,我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厌恶──还算喜欢。不过在不经意之间,总会感到缺憾。
纯和社长懂的笑点,前面两人却不懂。
这份无法将自己想表达的事情精确传达给她们的寂寞──寂寞?我感到寂寞吗?
「我们稍微绕个远路再回家吧。」
没有特定对谁,妈妈说了这句话。
广播传来和小孩相关的烦恼议题。
最近我们家女儿开始会晚归,但她才国中而已──如果内容再有趣一点的话我倒是愿意听,但是太无谓了,我没有兴趣。我拿出手机点开X,妈妈一边调低音量,一边顺着议题说:
「你们两个这么乖巧,真是帮大忙了呢。不像妈妈我,在你们这个年纪老是出去夜游,时常被你们外婆骂呢。然后她开始会监视我,所以我曾经从二楼的阳台溜出去过,结果在往下跳的时候扭伤了脚,导致隔天曝光……虽然为人母者我不该这么说啦,不过和我相比,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真的很令人感激。」
之前我就曾这么怀疑过了,妈妈果然是真正的不良少女嘛!我们的感性有差异也是理所当然的。真的是……会诞生我这种才女,应该是奇迹吧?
「啊──这件事外婆有说过。话说回来妈妈,你晚上都去玩什么啊?」
「嗯──大多都是去公园之类的地方聊天吧?回过神来就早上了。类似这种夜游。」
「真亏你这个样子还能和那位爸爸结婚呢。」
疯狂同意。你这种类型和那个爱讲道理又古怪的爸爸应该水火不容才对。
「妈妈也并非总是只顾着玩呀。我中途洗心革面,有乖乖用功读书考大学,而且升上大学的时候还打扮成清纯系乖乖牌模样。甚至到就业的时候,我完全散发出家世良好的千金大小姐一般的气质。」
妈妈这么说着并笑了出来,琉实则开心地询问:「也就是说,爸爸就是被这种外貌给骗了?」嗯,我想要多听一点这方面的话题。
「你们爸爸那么迟钝,直到现在应该还被蒙在鼓里吧?」
妈妈说完,我也跟着笑道:「等等,听起来太真实了,别说了。」
「这么说起来,我一开始认识爸爸的时候,他骑了一台机车。我应该有说过这件事吧?我刚入行的时候,有因为结算得比较晚而加班过,然后爸爸就主动提议『我送你回家』呢。虽然自己说也很奇怪,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很多人追,有不少人都愿意送我回家,也因此被女生前辈背地里说了很多坏话,不过这件事就不提了。然后你们爸爸是第一次这么对我说,我感到讶异的同时也觉得很有趣,所以我就回应他『真的可以吗~?』。」
琉实微微倾身,催促妈妈讲下去:「嗯,然后呢?」
「我原本就知道爸爸有骑机车,所以我就观察他要怎么处理安全帽问题。结果他从置物柜里抱着安全帽出来,还一脸正经地问我『你知道怎么戴吗?』喔!咦?这个人竟然还特地为了这种时候准备安全帽……我这么一想就开始觉得他可爱得不得了,所以我也顺势就说了句『人家不会』来回应他。但是其实我在银行就职之前还骑七半呢。」
妈妈语毕,接着大笑出声。
嗯,确实是很好笑……虽然很好笑,不过爸爸未免也太蠢了吧?
琉实一脸不明白哪里有趣,询问:「七半是什么?」
「排气量吧。」
「对。那织,真亏你还说得出排气量这个单子呢。唔……就算说排气量,琉实大概也不是很懂吧?就是那个……引擎的大小。我骑的就是有大引擎的机车。」
「你以前骑那么大的摩托车?」
「是距离你们出生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为身边的男性朋友们都在骑,我也跟着想骑。当时正好流行《湘南纯爱组!》和《酷哥暴走族》……不过你们也没听过吧。以前流行过这类型的漫画,骑机车做些淘气的事情之类的。这就先不提,接着我就坐上了爸爸的机车后座,然后爸爸就用一脸超级正经的表情说『阳向小姐,请好好抓紧我了』,我觉得这句话实在太好笑了。不过我当时维持着认真又惹人怜爱的新人形象,怎么可能会说什么『我学生时期早就习惯双载了,不打紧』这种话呢?我从没有比那天还要更加感谢全罩式安全帽过。」
爸爸,节哀顺变。虽然她装得一脸无辜,不过你的伴侣是位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
「妈妈,该不你会以前是暴走族吧?」
琉实,你的疑心是正确的,我也这么怀疑,怀疑到甚至想问她。
「别这么说啦,我才不是呢。话说回来,刚刚那些可不能跟你们爸爸说喔。」
回过神来,车已上了高速公路。我完全没注意到。
不过因为故事很有趣,我就不提及这件事了。
「我才不会说,而且已经夸张到我也不敢说了。不过说到这里,妈妈又为什么会和爸爸交往?我自己个人最好奇的是这一点。」
就算妈妈再怎么装乖,也和那个星舰迷兼夏洛克迷的麻烦爱讲道理类型不合吧?我完全找不到一点交往的要素。
「我也想知道这一点。」
「这个嘛,我看到男人很努力的模样,就会不禁觉得对方很可爱。」
「什么意思?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这就是契机?」
「嗯,是啊。咦?那织不这么想吗?你不觉得一想到这个男人为了我这么拼命,就会有一股怜爱的心油然而生?」
对不起,我懂。虽然我懂,但是面对父母我不想附议。
「总之就是这样,爸爸他非常珍惜我,在各方面也都会为了我努力。看到他这个模样,就让我产生『这个人真是可爱』的想法。该怎么说呢?也可以说是让我有想要照顾他的感觉吧。之后爸爸就向我告白,然后我就答应了。」
「他在江之岛跟你说『今后也请和我一起去看各种景色』对吧?」
琉实一边忍笑,瞥了我一眼。
别这样啦!会害我也想笑的。
「你记得可真清楚。」
「因为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和那织两个人笑超久的,我才不会忘记。」
「对对对,我们两个大笑一场之后,琉实还说『不管听几次,这句话都不是告白台词吧?知道这是在告白的妈妈也太厉害了!』然后又继续笑,所以我也记得很清楚。我当时也想,妈妈竟然听得出来那是告白呢,就算往好的方向解释也太难理解了吧。你没想过或许是自己会错意吗?」
「完全没有。你们自己想想看,这可是那位爸爸喔?他怎么可能会说什么『我喜欢你』或是『我爱你』这种话?那句话对那个人来说已经拼上了全力,而这一点又让我觉得很可爱。」
您说的是。真亏他这样在求婚的时候还能说出那么经典的「嫁给我吧」。话说回来有点恶心──真危险,我差点想像出画面。呕恶!
「拼上全力……如果是『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探索终极边疆』之类的这种话,他大概会很乐意说吧?搞不好就连求婚台词也是,他搞不好原本准备要说的是『要不要和我一起搭上名为家庭的船舰?』之类的台词呢,我们家的门牌差点就要变成企业号了。」
「等等,那织……唔……快停下……肚子好痛……」
「就是说啊!我可是在开车……别害我笑出来──你看,害我差点开过头了。」
车子驶入高速公路的休息站。
琉实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我。抱歉,我也搞不懂妈妈的意图。
「好了,到了喔。」
「唔……要做什么?」
「有没有稍微转换好心情了?」妈妈无视琉实的问题,交互看了看我们的脸。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老牛舐犊啊。
「好,我们也去吃点甜食吧。」妈妈下了车。
我紧跟着也下了车,头上浮现问号的琉实迟了一步也跟了上来。
「那织,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要我们好好相处吧。」
我告诉琉实后追上了妈妈。
「夜晚的休息站真是令人雀跃。最近不管去哪都很美,还有在骑机车的时候只要遇上讨厌的事,我就会跑去山上,或是毫无意义地骑上高速公路,停在休息站眺望着自己的机车,喝一杯咖啡再抽根菸──啊,只有菸你们绝对不能抽喔,听到了吗?还有我以前会抽菸的事情也要对爸爸保密。」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啦。」
「很棒,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妈妈搭上我的肩后转头。「琉实想吃什么?」
纯,虽然我原本隐隐约约早已有感觉,不过我的妈妈果然是不良少女。
※ ※ ※
(神宫寺琉实)
结束了上午的用功时间,下午我和丽良有约。
我迅速换上昨天刚请妈妈买给我的宽袖上衣和针织镂空鱼尾裙,离开了家。这身打扮让我有自己比平时成熟的感觉,不禁时不时看向映照在店家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穿新衣服果然让人兴致高昂。
「你今天的衣服好可爱喔,超级适合你。」在车站和丽良会合时她这么说,让我高兴地在心里向那织道谢──昨天我在店里烦恼要选哪件好的时候,那织用很随便的感觉说了句「你要搭配这件衣服的话……选那边那件裙子吧」之后立刻就消失无影踪,老实说害我还半信半疑呢。嗯,谢谢你,挺厉害的嘛。
「看着你害我也开始想买衣服了。」因为丽良说了这句话,于是我们决定要去逛衣服。我们走在路上,一边商量要去哪里逛街时,遇到看起来和我们同龄的情侣正在吵架。
丽良好像不怎么在意,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我却觉得娇小的女生有点面熟……那不是小柚吗?绝对是小柚!
「丽良,那个女生是小柚吧?」
「嗯?啊,真的耶,我完全没有发现。话说回来他们吵得好凶喔。」
小柚──全名古间柚姫,是女篮的学妹,现在是国中三年级生。小柚是属于自我主张较强烈的类型,很常和可南子争论。不过她基本上是好孩子,很亲人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类型,包含我在内大家都很疼爱她。她只要一有事情,就会叫着「琉实学姊~请听人家说啦!」并跑过来,我和她感情也很好。
「那是她男朋友吗?」
「应该吧?反正肯定又是那种套路。」丽良苦笑道。
那种套路……小柚虽然总是一下子就能交到男朋友,不过也以秒分手闻名。她很常找我们商量恋爱烦恼,但是很常发生过几天便会蛮不在乎地说「我们分了!」这种情况,所以可南子和丽良总是会逃避她的恋爱烦恼。而且她还会上一秒还在说「人家才不需要什么男朋友」,接着下一秒又马上嚷嚷:「小柚交到男朋友了!」
可南子时常很常感到无语地跟我说:「为什么只有小柚可以这么快交到男朋友?太奇怪了吧?有什么技巧吗?真希望她也教教我。」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女生,因此对丽良来说,这个状况才会不足挂齿吧。
话虽如此,但若是别的冲突……实在令人担心。正当我们远远观望两人的争吵时,小柚大叫一声「不管了!我要回家!」之后,转向了我们这里。留在原地的褐发男生则用力地抓了抓头,留下了一句「随便你吧!」的怒喝后离去。
真的是分手擂台呢。
好难以搭话。我这么想也不过瞬间,小柚马上发现了我们。大肠发圈绑住的侧马尾摇晃着,她连珠炮般说了一串话:「咦?这不是琉实学姊和丽良学姊吗!好久不见耶!咦?多久没见了呀~?学姊们毕业之后……啊,不过你们有来找我们玩过一次──唔,该不会刚刚那些经过你们都看到了?」
「嗯,看到了……」
「也是。话说回来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
「是啊。如何?过得还好吗?」
「过得超级好喔!话说回来,琉实学姊,你今天看起来好成熟喔!该不会是要约会?等等!这条裙子超级可爱!是哪里买的呀~?」
啊啊,小柚这个感觉真令人怀念。
「这不重要。你不用管你男朋友吗?」
小柚握着我的手用力挥着,丽良则这么对她问。
「啊啊,反正已经分手了,请别在意!丽良学姊也过得好吗?」
「嗯,一如往常。你看起来也一如既往呢。」
「话说回来,学姊你们是接下来要出去吗?小柚现在闲下来了,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哪里逛逛?吵完架口都渴了!」
我瞥了丽良一眼,接着彷佛在说「好」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和小柚三人进了咖啡厅后,小柚告诉了我们学妹们的近况。我们说到三年级今年果然还是不会参加冬季杯等话题,回过神来话锋围绕着恋爱八卦打转,接着我们询问小柚刚刚吵架的事情,小柚便用吸管一边搅动着玻璃杯的冰块说道:「学姊,请听人家说啦!那家伙出轨耶!不觉得很扯吗?他和小柚在一起的时候也一直在碰手机,这样岂不是很让人在意他在做什么吗?结果小柚要看他手机的时候他又全力逃开,人家觉得超级无敌可疑的。然后前阵子小柚不小心看到了!不出所料,那家伙一脸没事地在和其他女生私聊,还说什么要一起出去玩!你们说过不过分?他可是和小柚在一起的时候传的喔?一般来说,在约会的时候会做这种事吗?如果是在家里的话还比较可以理解!不,虽然那样也很令人讨厌,依然是会让人想分手的等级,不过总比和小柚在一起的时候传还要好一百倍吧?所以人家才觉得『算了,到此为止吧』,因此小柚完全没有错,百分之一百是那家伙不对。反正和小柚分手之后,他肯定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啦!你们知道那家伙刚刚对人家说什么吗?他说『反正我正好也厌倦你了』耶!真的好扯,他现在一定在见别的女生了,肯定是这样。人家真的好没男人运,都要得心病了。你们不觉得小柚很可怜吗?不过渣男的话题就算了吧!找下一个比较重要,下一个!」她重振速度简直令人感到惊异。
小柚这一点真的很厉害。
(插图009)
「话说回来,丽良学姊还在继续交往中吗?」
「嗯,我们还在交往。」
「好扯喔!也太久了吧?咦,是从国中时期就交往了,对吧?也就是说随便计算就超过一年以上了耶!请问交往长久的秘诀是什么?请告诉小柚吧!」
「我也想知道。」
「等等,怎么连琉实也这样?你已经问过我很多事了吧……唔──你们这么认真问我,让我有点伤脑筋。比如只要有不满就要跟对方商量之类的?」
「这样子不会吵架吗?」
「虽然会吵架,不过我觉得总比忍让要好。但是就你的情况来看,是你选择了错误的对象吧?你老是选些看起来很轻浮的男生交往,乍看之下感觉就会出轨。」
她竟然如此直接地把我一直以来的想法给……「感觉会出轨是不是有点说过头了?」
「事实不就是如此吗?你选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类型,应该多少比较──」
「正经型的人吗?那种人小柚可能有点没办法接受,人家超不擅长应付感觉很古板又爱讲道理的人。该说是感觉靠不住吗?还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且和对方在一起根本也不觉得开心。若是频率对不上,一起出去也不好玩呀!频率对不上的对象,人家真的没办法接受。」
咦?我怎么有种中枪的感觉!这是怎样?
「可……可是那种人或许会比较诚实喔。」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啦,小柚没办法把这种人当恋爱对象看待。」
喔,是喔。这样啊……嗯。感觉真是抱歉。
「小柚,差不多该打住了。」
「丽良,没事的,不要紧。」
「嗯?小柚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没有啦,琉实她对那种类型──」
「丽良住口!不需要提到我。」要是再被攻击下去,我会死翘翘的。
「啊,琉实学姊是喜欢这种类型的那一派人呀?讨厌,请你事先声明嘛,这不是害小柚讲了很多坏话吗?害你受伤了?真的很抱歉。话说回来人家反倒想问,就琉实学姊的角度来看,你喜欢那种人的哪一点?推荐特色是?啊,该不会你现在有喜欢的人,而且对方完全就是那种类型的吧?」
「不用聊我的事了。」
「咦~人家想听~」小柚将下巴搁在双手,双眼发光地看着我。
唉,真拿她没辙。
我迫于无奈,很轻描淡写地──只是很轻描淡写地讲了一下纯的事情之后,小柚不禁小声喃喃一句「呜哇,好像那家伙」,接着丽良便问「那家伙是?」,小柚回答:「我家老哥。」
「该不会你是因为讨厌哥哥才会──」
「请不要提到那家伙的事。这不重要,现在在谈的是琉实学姊的事情。那位青梅竹马的──呃,该不会那个人就是传闻中琉实学姊交往过的对象?你们还在国中部的时候,有过这样的传闻吧?」
竟然还渗透到学妹那里去……虽然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反正都会被发现,说出来也没关系吧。
「啊──嗯,差不多就是那样。」我蒙混着想要结束话题,小柚却紧抓着话题不放。这之后仍继续展开问题攻势,到了最后甚至还说「琉实学姊,下次让人家见见那个人!小柚会好好帮你训训他的!」,气氛甚至变得她似乎随时会要我把纯叫过来一样。虽然我也有责任,再加上一鼓作气说了些类似发牢骚的话,因此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成功安抚了她。
很谢谢你有这份心,不过我就心领了。
要是小柚出场,事情会变得比现在还要更加复杂。我敢断言。
※ ※ ※
(白崎纯)
关于前几天在玄关的那件事──我和琉实接吻的事情──妈妈竟然知道了。应该说是被她看到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到了极限,扭曲时时刻刻都在愈加扩散。
这是昨晚的事。吃过晚餐后,我一如往常在房间里读书时,妈妈走了进来。
「可以打扰一下吗?」
妈妈一进到房间,便带着沉重的口吻开口。
她的语调不寻常,这让我不禁绷紧身体。
「什么?」
「你喜欢琉实吗?」
「嗯?」听到意外的话语,迟缓了我的理解。
「我前阵子不小心看到你们抱在一起。」
我的脑袋呈现一片空白,完全停止思考(当机)。
「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还在谈话,就像这样掀起了窗帘,然后就……」
说的也是,这很正常。毕竟在自家门前,这也是当然的。
啊啊!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不过看到那个画面,岂不是会让人怀疑起你们之间『感情好』的意涵是不是不太一样吗?而且她今天好像也有来家里,所以我很好奇你的想法。虽然我知道这种事情父母不应该插嘴,不过她们两人对我来说都像女儿一样,我唯独不希望你做出会让她们伤心的事情。这一点你懂吧?」
「我当然明白。那个只是……因为她很失落,我在鼓励她而已。只是在跟她说『加油』而已,没有深意,也不是那种意图。」
「这样啊,原来琉实当时很失落。」
「是啊,社团活动好像不太顺利──」
「原来打气还需要亲亲啊。」
我死了。
「你也到这个年纪了,会对性感到好奇也很正常。我不打算多言,不过我认为你应该要再深思熟虑一点比较好,在家门前做那种事……我想从邻居家里也看得一清二楚喔?那么……你和琉实在交往吗?」
「并没有在交往。」
「这样啊,那么是处于或许会交往的状态……之类的?」
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应该说她今天格外紧抓着这件事不放。
「这方面比较复杂……并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性……」
「原来如此,我大概知道了。」
听完我刚刚说的那句话,你懂了什么?如果妈妈胡乱误会也不好──
「我和阳向总是会聊你们的事情,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因此我知道一定程度的情况。我们同为母亲都有发现很多事情。所以我再重申一次,不要做出会让那两个人伤心的事情。还有要注意,不要做出自己没有办法负责任的行动。避孕的重要性不需要我说你也明白吧?」
这是怎样?妈妈到底知道些什么?
而且妈妈主动提起这方面的话题,真的会对我的精神造成打击。
快点结束吧!
「我知道。」我在心里一边祈祷,绞尽力气回出这句话,然而妈妈却仍然没有停下话语。
「虽然对你来说或许还太早,不过在你这个年龄也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作为医疗人员,当然也作为父母,我必须要先提醒你。还有,她们两个可是比你想得还要成熟喔。所以你要确实将她们看作一位女性来思考。」
「我知道啦。」
「那就好……话说回来,那织内裤的实情是什么?」
「没什么实情,就是我说的那样。」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做了什么让那织不开心的事情呢,原来不是啊。如果是我想多就算了,你别在意。」
我深知此刻反问绝对是下下策,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不问。
因为事实实在太贴合妈妈的想像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那织从小就喜欢做这种恶作剧,不是吗?」
「原来如此。不过实情就和我之前讲的一样。」
「嗯。我就当是这么回事吧。不过女孩子可没办法等太久喔。」
留下这句话之后,妈妈离开了我的房间。
疲惫感涌了上来。刚刚简直生不如死。
我有一种一切全被看透的感觉──不,当作一切真的都被看透比较好。
我原本还打算读书,不过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我已没有丝毫残存的气力。
妈妈说她会和阿姨聊天。虽然对此我只能用推敲的,不过照阿姨那入微的观察力来看,肯定多少感觉到琉实和那织的心意了。「她们两个」,妈妈重复这个词语很多次,要说她是在强调也行。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指她们两个其中一个人,而是一起指出她们两个人。
一切大概都在父母的掌握之中吧……说到掌握,妈妈还提到了那织留下内裤的事情。妈妈的推测十分正确,甚至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老老实实全部招来会比较好──就连那织的动机也被她料中。
等等。这么一想,那织留宿的事情应该已经──就她刚刚的说法来看,明知故问的可能性也不为零。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吧?最惨的情况是留宿的事情被发现,不过这不要紧。毕竟正如字面上所示,她只是留宿而已。当天我和那织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虽然有接吻,但是没有更进一步。不管她再怎么怀疑这都是事实,其中没有任何的虚假与谎言。就算她逼问,我也没有必要欺骗她……不过,顶多只是有可能被发现了而已。并不是确定已经曝光,我也没有必要自掘坟墓。
说到有什么事实被摊在白日之下会让我感到困扰……不,就算是妈妈,也不会想到我和那织一起洗了澡──还是不要继续胡乱猜测比较好,否则我的心灵会撑不下去。
先不管浴室那件事情,今后要以妈妈已经知道某种程度的内容为前提来行动。以上就是结论。
我明明决定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但无论是身在浴室还是躺在床上,我的脑中一直充满了妈妈的话语以及她们两人的事情,回过神来已近黎明──夜晚即将离去。
这真是最惨的早晨。我一点也不想见到妈妈的脸,也不想待在家里。
我赶紧吃完早午餐,接着逃到了教授家。我想和教授聊聊兴趣相关的事或是一些无聊的话,借此切换思考。
「所以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身在这个不存在收纳和整理这些概念的熟悉房间中。和这个房间相比,就连完成整顿之前的社团教室(也只是把各种东西堆到角落再进行清扫而已),都可以说是整然有序吧。
「我胡思乱想太多事情了,实在读不下书。」
「和神宫寺那么卿卿我我的,亏你还敢说呢。」
「才没有卿卿我我吧?」
「至少从我们旁人眼光来看,你们在卿卿我我。」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话说回来,原来旁人是这样看待我们的?
「我还以为你已经选择神宫寺了,原来你还在烦恼吗?」
「该怎么说呢──这件事情现在不用提吧?我今天不是过来聊这个的。我想要转移注意力,也想转换心情。」
「原来如此,简单来说就是想聊些无脑的话题。」
「虽然你的措词不好,不过这个解释大致上没有错误。」
「害我白绷紧神经了。」教授站了起来,说完之后走出房间。这个房间和五月来的时候相比虽然有细微变化,但要说到是否有留下尝试整理的迹象──房间里摆放着几个没盖上盖子的收纳箱。他似乎终于决定要将宛如卡帕多奇亚奇岩怪石般到处耸立的塔给瓦解掉了。俗话说愚公移山,至少他还有干劲。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教授拿着宝特瓶走了回来。
「我果然还是想要交女友。」
坐到床上的教授将宝特瓶递给了我之后说道。
我简短地道了声谢后,回应教授的话语:「那不是很好吗?我支持你。」
「你那是什么没气没力的回应!我可是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啊,我很老实地表示了支持……你有在意的对象了吗?」
「不,没有。不过我决定这次一定要认真和某个人交往……你可别误会,我这话的意思不是以往都没有认真,我可是一直都很认真的。」
「我什么都没说。」
「不,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但是算了,我的败因就在太拘泥于短期决胜负。」
「是啊,包含我在内,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看来你终于察觉到了这一点,让我放心了。」
「少胡闹。我自己也早就知道了,只是我很想要在国中的时候就破处罢了。我当时很着急,心想再不快一点就要升到高中部了。毕竟这可是我的梦想啊!」
紧握着宝特瓶,教授宛如破灭的追梦人般喃喃说道:「虽然已经实现不了了。」
接着打开瓶盖的声响传来,教授喝了一口可乐。
这个气氛是怎样……沉重得不得了。
「那个,怎么说呢……那真是遗憾。」
「真的。明明我只是想要破处而已,明明只是想要被踩而已──明明只是这点小事,为什么无法实现啊?该死!这个世界疯了吧!」
他是在等我吐槽吗?还是讲认真的?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总之,你首先要找个对象。」
「事情就是这样,有没有什么人选?」教授面向我,用豁达的脸爽朗地说。
「我怎么可能认识什么能介绍给你的人?」
「不过,像弓道社──」
「我可是拒绝人家邀约的人,老实说很难跟他们来往。而且真要说的话,教授不也是对足球社的经理……已经告白过了呢。」
「她用看垃圾的眼神对我说『太扯了』。」
你到底是怎么告白的啊……你肯定是说了什么像是「让我来一发吧」之类的话。
这就算了──「抱歉,我想追溯一下根本,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嗯,怎么?」
「我之前就很好奇了,所谓的女朋友,一开始不是应该要有『喜欢』的心情涌现吗?正因为喜欢对方才要交往之类的。不过套用在你身上,有种交往本身就是目标的感觉──我说这话不是在责备你,这只是我单纯的疑问……不行,我没办法好好用言语表达。」
「我大概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那个吧?应该是要因为喜欢而交往,而不是交往后才喜欢。你想说的是顺序不对,是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想说的是,你并非以喜欢为起点,而是以交往为起点。」
「真是个死脑筋男会指出来的症结点呢,这一点很有你的作风,让我放心了。」
死脑筋男这个形容令人不悦……不过算了。
这不重要,我的指正这么奇怪吗?「什么啦,我说了奇怪的话吗?」
「没那回事,这是非常正经的意见。『喜欢』累积下来的结果就是向对方告白,这非常理想。但是对方呢?被告白的人呢?如果两情相悦那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实没有这么简单吧?像你们这样彼此喜欢的机率可是非常低的。若在非两情相悦的情况下对方答应交往,那么对方对自己的评价大概就是『或许可以交往看看』的程度。既然这样,告白那一方抱着『想试着交往看看』的等级也没什么不行吧?」
「虽然我无法释怀,不过道理确实通。」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到,被告白的一方会答应交往,有时不一定是因为两情相悦。
我当初也一样。
琉实向我告白时,我想要消灭对那织的情感。我并不是比起其他人更喜欢琉实,才会接受她的告白。换句话说,琉实并不是我万中选一的女孩。所以我可以理解教授的意思,也认为交往之后才喜欢上对方也完全没问题──话虽如此,我确实把琉实当作女生看待。除了初恋对象那织以外,和其他人相比她也确实是我喜欢的女生。这一点有决定性的差异。
若要精确地表现我当时的心境,那就是因为撇除掉了那织,我才会接受琉实的告白,这么说才正确。
「对吧?你从一开始就太幸运了。」
「是啊,我自己也这么想。」
每当我思考这件事情就会这么想。我承认。
「你今天格外坦率……你终于了解到状况有多么可贵了吗?」
「我时时刻刻都感到很可贵啊。用刚刚的概率论来说的话,我非常幸运,而我当然也有自知之明。正因为如此,我也知道自己差不多得做出决断了。」
现实中我越来越体认到现在这种关系的极限,摩擦声简直无所不在。我没有办法就这样坐享被女孩追求的那份可贵,将错就错地乐在其中。我没有那么机灵。
正因为我不机灵,才会想从这如坐针毡的状况中脱逃。
「不过你都和神宫寺一起洗过澡了,已经死而无憾了吧。」
「……拜托你忘了这件事。」
真不知道我有多么后悔当时一鼓作气告诉了教授这件事。
「谁会忘啊!是你自己说的耶!」教授瞪了过来,接着隔了几秒后露出真诚的表情。「不过,唯有这一点你要记住。」
「嗯?」
「听好了,要是你比我还要早破处,我可就一辈子都不会跟你说话了。就算你有机会,也要等我先破处。我绝对要比你先有初体验。」
「……那就是你的下个目标?」
「对。就是这样,你绝对不能先偷跑喔。这是桃园结义。」
「刘备、关羽和张飞啊……还差一个人呢,要把安吾卷进来吗?」
「不行,那家伙感觉会装没事地自顾自地做下去。篮球社帅哥不能信任。」
「还好我的脸值得你信任。」
「我才不管你的脸怎么样,寻找女友的第一步就是必须要更深入了解女生。俗话不是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所以说神宫寺的裸体怎么样?」
你这个问题都问第几次了?不管你问几次我都不会说的。
※ ※ ※
(神宫寺那织)
在这充满郁闷的灰暗学生生活中,宝贵而清闲的绿洲──午餐。虽然最近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光也已达到绿洲境界,不过这是两码子事。大概就是诺尔•盖勒格和连恩•盖勒格(注:诺尔•盖勒格为《绿洲合唱团》的吉他手,连恩•盖勒格则是的主唱,两人为兄弟)之间的差异。这两者满足我的部分不同,靠纯没有办法填满我的肚子──纯填满的是心灵部分。午餐能填满我的肚子,上学的路途以及放学后到离校的这段时间,则能满足我的心灵。
若没有填补缝隙的课堂,我的人生可真是充实。
「老师,你星期日在做什么啊?」打开了便当盒,社长头也没抬地问。
「昨天我没特别做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写完作业后读了课外读物、看了电影。」
「那就是一直宅在家呢。」
「嗯,大多都待在床上。社长呢?」
「我也差不多吧。啊,不过我有和慈衣菜玩网游。」
「也就是挥霍了珍贵而艳美的女高中生时光啊。」
「不要讲得好像浪费掉一样,我把时间花在兴趣上所以是有益的。你还不是一样一直待在床上,我觉得你那样还比较挥霍时光。」
「谁教纯说要去找教授,都不愿意来见我。」
亏我还想和他一起看电影的说。
「女高中生小姐竟然输给了教授同学。老师好可怜喔。」
「什么?你说本大小姐输给了教授?这话我可不能装没听到!」
「因为白崎同学拒绝了你的邀请跑去和教授同学玩了吧?你输了呢。」
社长说完将便当里的煎蛋卷塞入口中。她的语调彷佛对着在运动会上输掉比赛的孩子说话般,眼中充满了虚有其表的怜悯──这个黄毛丫头!!!
「才不是!是因为他和教授先约好了!纯很重情义的,其实他非常想和我见面,无奈之下只能含泪莫可奈何地去见教授,只是这样而已!若不是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忽视我?正常思考都会懂的吧?真是的。」
真的好失礼。我不管社长了!无视她快来吃饭吧。
小香肠的皮在口腔内弹了开来。呼啊~这安定感实是惹人怜爱。
「老师,实情到底是怎么样?」
Speech is silver, silence is golden.(雄辩是银,沉默是金)──比起银,我更喜欢金。
呼啊~肉丸好好吃喔。沾到番茄酱的高丽菜也好美味。
「喂,你不要无视我啦。」
「谁教你要欺负人。」
「对不起,我的问题实在太没神经了。老师,你很不甘心吧?」
「我才没有不甘心……」
「你很不甘心吧?」社长温柔地询问我。
「嗯,我很不甘心。」一旦承认,接着各种负面情感就会满溢而出。「因为我上周星期三有说过,要和他一起在家约会。结果星期六,纯和琉实两个人见了面。不过这件事就算了,我有好好消化──正因为我期待他星期日会陪我,我才能成功消化掉。你能想像到当计划崩解,我有多么不满吧?」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事事果然难以顺遂。你把内裤放在他家果然还是做过头了吧?就算是白崎同学,说不定也忍到极限了。」
「我还是分得出来纯到底有没有真的生气。虽然他有劝告我,不过又不是紧追不放的审讯我,所以我认为他大概把这件事情当作是我可爱的小恶作剧了……话说回来,纯会不会有时候也想见我呢?」
「这真是困难的问题,唯有这一点真的只有白崎同学才知道了。他那即使你舍身猛攻,主堡仍未沦陷般强大的金城汤池──如果要用超级无敌乐观的方式解释,他可能因为太过在意你,导致现在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才好?你想,托尔斯泰不是也说过『人们必须了解:各种肉体的幸福,唯有透过危害其他存在,才能够确立其幸福』吗?如字面上所示,白崎同学深受其害了吧?你是不是让他感到痛苦了?」
社长的话语实在太锋利,不禁让我鲜红的血就要从指缝间流出──不是吧?没有这回事吧?纯也是这么期望的吧?只是理智稍微有点在妨碍他而已。所以为了让纯不需要再继续忍耐,我才想剥离他的理智……怪了?我反而让他忍耐了?
「该不会我这样是在折磨纯?很不妙吗?我做过头了?」
「我也不好说,这就得问过白崎同学才知道了。毕竟不管我们再怎么讨论,顶多都只是推测。实际上到底怎么样?白崎同学是真的不喜欢吗?」
「虽然没有不喜欢,但是他有说『再继续下去我会无法忍耐,所以拜托你住手』这句话。」
「这和不喜欢不一样吗?」
「咦?不一样吧?他的意思是『若再继续下去我没有自信可以继续保有理智,也会没有办法踩煞车,所以拜托到此为止』的意思吧?」
「无法保有理智啊……如果他说没办法忍耐,确实会这么想呢。那位白崎同学竟然会这么说……应该不会是你杜撰的吧?他真的这么说了?」
「你为什么要怀疑这一点?他有说!你还是老样子,未免太失礼了吧?若把一切全用理性概括大概很不好理解,不过纯的伦理制动(煞车)中盘踞着天真、畏惧和温柔。他不想设置明确的转换点、不想让现在的关系崩坏,且希望三人可以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就算是我也明白这点事情。因为纯很善良,要是琉实发生什么事情或是去依靠他,他肯定会无法拒绝地走向琉实──但是他却不愿意听从我的愿望。我讨厌的就是这一点。我不会要他不去理会琉实,只是希望他能把我摆在第一位。所以我想要向前迈进,也想拉他向前。以往暧昧的关系确实保持了某种平衡,这是事实,这种扭曲也存在一种舒适感,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一切都太令我难受了。我不想继续被他忽视下去。」
「原来是这样,因此你认为为了打破胶着状态,只能以毒攻毒。虽然这种想法依然安稳地是败北女角才会有的点子,不过以毒攻毒确实也有其效用。所以我才会煽风点火要你继续进攻,也是认真支持着你……我想白崎同学若真的不喜欢,应该会全力拒绝吧。」
「对吧?他嘴巴上说这样做不好,但还是很积极地在回应我嘛!而且还是用超级舒服的热吻。因此我想纯大概喜欢接吻,而且──」
「而且?」
「他有反应。」
「讨厌,老师!你想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啦,才中午而已呢……可以详述给我听吗?」
接下来为了配合这位闷骚的黄毛丫头,我们进行了一段猥谈──更正,是闺蜜悄悄话。我们热络地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便当完全没有减少,被这个事实惊呆的我们赶紧边配茶水迅速解决掉午餐。正当我们整理便当盒时,社长停下了手,静静地望着我。
「老师,虽然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帮上你,不过我一直都是你的同伴喔。」
「谢谢你。」
虽然你老爱毒舌,不过我有好好接收到你的心意。我可也是社长的同伴喔。
「若采信你说的话,那我觉得白崎同学开始向你倾倒了。」
「果然是这样吧?现在就只差某种契机了──」
「你要不要试着尽全力去向他撒娇?虽然色诱很不错,不过男孩子对撒娇应该更没辙吧?虽然和你刚刚说的话无关,不过白崎同学之所以会照顾琉实,应该是因为他看到了琉实的脆弱吧?琉实的话,感觉不会是特意表现给白崎同学看的,正因为信赖白崎同学,所以才敢展现出自己脆弱的模样给他看。在这方面,我觉得白崎同学有很高的可能性,会产生老师一个人也不要紧这种想法吧?毕竟你那么爱逞强,自信心过剩、盛气凌人又高傲,十分傲然不逊呢。」
「给我等等!你明明前半段讲得好似颇有道理,后半完全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才不是啦~我只是因为找不到词语形容像老师这样高洁的人,措词才会不小心迷失了方向。先不管这件事,我想说的是,你或许可以尝试演绎脆弱的模样并试着向他撒娇。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白崎同学对那种女生没抵抗力,至于要用什么计谋拢络他就交由你自己判断。进攻方式要有变化,这一点也很重要,对吗?」
虽然社长的话中存在令人难忍的部分,不过她说的话十分正确。确实是如此。
尽情撒娇──嗯,感觉好像不赖?
「就你这位耍嘴皮巨匠来看,这或许是很精确的进言。朕就采用吧。」
「人不可貌相,小的可是钻研不少恋爱方面的知识。」
「不过你钻研的主要都是男男方面就是了。」
「恋爱和性别无关吧?」
「说的也是,在这方面你说的没错……啊!」
「怎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不是那样子──」讲到男男我想起来了。「和玛波的比赛要怎么办?」
「什么东西怎么办?你之前不是兴致满满地说要和他比赛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没有方法可以联络上玛波……社长,你去问吧。」
「为什么是我?我才不要,是你要和他比赛吧?而且对我来说,就算你们不比赛我也完全无所谓,如果要比赛也麻烦别把我卷进去,希望你们能去别的地方自己比。」
「不行,我不允许。你去问。不可以一路拖拖拉拉到暑假喔。」
「……我去问?问他要不要和老师下棋?」
「嗯,你就照这句话一字不漏地问出来就行了。」
「咦──我超级不想!我不想去二年级的教室。」
「拿你没辙。为了让你鼓起勇气,我就赠送一段贾赛尔的话语给你吧──当你想要把人一个个杀掉的时候就念这个咒语,很有效的,记好喔,『DATURA』,就是『DATURA』。」
「啰唆。你才DATURA。」
「真是遗憾,对我无效──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想去二年级的教室,也可以拜托美术社的学长传个话……就算他们不认识彼此,既然是同学年那么最大仲介数应该也不会到那么多吧?不是有所谓的六度分隔理论吗?(注:也称「小世界效应」,认为世上互不相识的两人,只需要很少的中间人就能够建立起联系)」
「……我考虑。我只是考虑而已。还有,我今天要去美术社那边──不过这和我们刚刚谈的事情没有关系。」社长一边说着并站起身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有啊?我又没有说话。」你这个害臊的家伙。
「我不是说不是了吗!你不要误会!」
「喔,神宫寺,你来得正好,我想说要把这个给你们。」放学后,我前往社团教室便看到依田老师(大师)站在那里。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张写了「现代文化研究社」的门牌。
「本来应该上星期就给你们的,是我疏忽,抱歉。」
「没关系,光是社团能获得认可,我们也获得能使用社团教室的正当名义就满足了。不过看到实际上写了社团名称的东西,真让人感到开心。谢谢老师。」
依田老师(大师)从雾面金属框中,将写了第三会议室的名牌抽出来,说了一句「剩下的交给你们了」便离去。目送她的背影,我将新门牌插进金属框中。
摆满了拥有厚实坐垫并附设扶手的座椅,第一会议室通常由教职员和家长会用来开会时使用;位于别馆的第二会议室,则有社团和委员会之类的学生在使用,有时也会因为活动出借。这两间会议室各司其职,然而第三会议室却只是被堆满了各种备品,并没有发挥原本的效用。
你可是被我们充分使用喔?好好感谢我们吧。
不过我也差不多希望堆在角落的隔板和椅子可以让位了。我本来想趁依田老师(大师)来的时候跟她说,不过这件事刚刚完全从我脑中剥落。算了,再让纯去问问吧。
进入这正式转生的社团教室,我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尽情撒娇啊……
如果和纯两人独处的话,我就能在这间社团教室向他撒娇了呢。继在公园接吻之后,我和纯就没有互动了,这也是个正好拿来撒娇的时机。
门被打开,纯和教授走了进来。我原本认为他们大概没有发现门牌,接着纯便对我说:「门上已经有社团的名字了啊。」
「是我放的哟。」啊,他有发现啊?不愧是命名人。
「什么?有那种东西吗?也跟我说一下啊!」教授碎念了一句,走出社团教室。
「是刚刚依田老师(大师)拿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可能是开完班会之后去拿的吧?不过太好了。」
「嗯。我才想问你作为命名者有什么感受?感慨万千?」
「感慨万千……该这么说吗?有种怪怪的感觉。」
狠狠地打开了教室的门,教授用极其喧嚣的音量说道:「这下终于有社团教室的感觉了!我先拍了张照,传LINE给你们。」
吵死了。没看到我在和纯说话吗?真是的──不过不得不说照片是好主意,立大功了。「而且今天社长和慈衣菜好像没办法来,我们传给她们吧。」
接着我们好好品味了一番纯从图书馆借来的夏目漱石《文学评论》、伊藤整的《文学入门》等书,也翻了翻教授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文艺社社团刊物,消磨着时光一直到快到离校时间。这就是现文研该有的模样。根本超级无敌认真嘛。
「我第一次读文艺社的社团刊物,竟然有各种类别的文章大杂烩,意外地很有趣呢。」准备要回家,我们等待教授去归还社团教室的钥匙时,纯这么说了一句后,明明周遭没有任何人,不知道为什么却压低了音量,说了句不符他作风的话:「(我没有撰写故事的才华,让我觉得很羡慕。)」
「谷崎润一郎曾说过『小说重要的是故事内容』之类的话;伊藤整在《小说的认知》中不是也提到『在某个瞬间我有了确信。好的文学,并不单单只是写实并真实勾勒事物的作品,也并非巧妙而精美的文章』吗?只要故事有趣就行了。不论技巧,若你感到羡慕就提笔写写看吧。」
「那之后伊藤整也论及对私小说的态度,对吧?是『关于以私生活报告为型态的作品』来着?好像提到:若想撰写私小说,就必须要过上能够写成小说的生活。而加上这一层压力,其私生活便会沦为牺牲品……之类的话。」
「但是对你来说不需要牺牲生活,光是把你现在的状况完完全全以小说的方式写下来,不是就会变成恋爱喜剧了吗?永井荷风也说过『在创作小说的时候,最能勾起我兴致的,就是作中人物在生活以及面临事件时的选择还有其描写』。被夹在双胞胎之间,我认为这种经验很难能可贵喔?你不这么想吗?」
让我见识迷途青年赤裸坦荡的内心吧。
不过要是琉实的描写比我还多,我会立即烧书。
「我才不要。而且当事人别说什么会变成恋爱喜剧,这样我该做什么反应?」
「还是说你想体验能撰写官能小说的经历?啊,不过有人说处男的幻想更能突显描写,这么一来你就必须一直维持在临界点了。」
「啰唆!女孩子别说什么处男的。这不重要,你才是,不会想要写点东西吗?比起我,我认为你比较有书写的才华。」
「不会,我当阅读的那一方就够了。」
尽管我曾有过对剧情怀抱疑问并深入思考的经验,却从没想过要自己提笔创作。该说是没想过吗?我的心中并没有冒出这种主意。所以看到阅读同年代人撰写的文章会感到羡慕的纯,我才是更加羡慕他的那份感性。因为这也就代表他想要生产出故事吧?
我完全没有这种需求。
「是吗?我觉得你应该很适合。」
「你才是呢,要是你有写文章要让我看喔。不过麻烦你别写什么疯狂塞了一堆设定的科幻小说,我才懒得去读一堆说明文。看一长串在故事中不起作用的说明可是超级令人感到痛苦的。虽然你或许会喜欢。」
「我才不会这样呢──虽然想这么说,不过总觉得我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那就是阻碍你书写意志的情感?」
「类似吧。应该说我根本没有自信有办法写出有趣的故事,我好像会把感觉在某处看过的设定、角色、世界观……等等全部加入。」
「我认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不受任何作品影响的创作,不过我懂你想说的意思。但是你放心吧,我会一举帮你删掉的。」
连同对琉实的依恋。
※ ※ ※
(神宫寺琉实)
社团结束后我走向校门,远远地传来带有些鼻音的声音。
「琉实学姊~」
嗯?小柚?
我转向发声处,不出所料,小柚跑了过来。
「哦?这不是小柚吗!」察觉到她的可南子这么一说,大家便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咦?小柚?」、「好久没见了耶!」
「嗨~各位学姊们好久不见!大家过得好吗?」
「(她该不会是为了之前那件事来的吧?)」就在大家和小柚开心聊天时,丽良在一旁小声地对我说。之前那件事……难不成是说什么要好好训训纯之类的事?
「(应该不会吧?我都拒绝了。)」
「(不是的话为什么要埋伏在这里?)」
「(你说得有道理──)」
「琉实学姊!等等你有空吗?」
小柚突然向我搭话,吓了我一跳。
呃,果然和丽良说的一样──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那个……有是有啦。怎么了──」
「谢谢!」小柚夸张地低头道谢,接着彷佛要大家不要打扰她一般,单方面地大声朝着大家说了一句「小柚和琉实学姊还有点事!那个,可以的话想单独聊聊,不好意思!学姊们辛苦了!」接着拉起我的手往校门方向走。丽良担忧的脸庞渐渐离我而去。
「等……等一下……」
小柚无视我的话,窜动在放学的学生之间不断向前进。
「学姊,你之前说的人还在学校吗?」
小柚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呃……你是在问纯吗?」
「啊,大概就是那个人。他已经回去了吗?」
「唔……我也不清楚──」
「你快去问一下啦!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快点!」
「真的不用啦,好吗?你不用特地找他说……」
「不可以!这种事情要讲清楚说明白比较好!而且这样也太奇怪了吧?什么叫做觉得两个人都很重要,所以要你们等到他得出答案为止?会不会太莫名其妙了?他在想什么?只要思考就能得出答案吗?只是在问想不想交往而已耶,这种事情不应该用思考的吧?」
算我拜托你,不要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说这些事……
大家都在看了。
「小柚,在这里会挡到别人的路,总之我们先去那里吧!」
这次换我拉着小柚的手往道路旁边走去。她要担心我是无所谓,但是现在这样有点做过头了,我是真的希望她不要这样子。
正当我在思考要怎么让小柚回去时──在这最坏的时机,纯和那织出现了。
啊,还有森脇也一起。
「喔喔,姊姊大人也要回去了吗?」亏我还想要假装不认识他们,纯却在这时瞄了我一眼,然后森脇还主动搭了话。话说回来,我真的受够那个什么「姊姊大人」还有「神宫寺姊」之类的名称了,也差不多该把称呼方式──唔!现在这种事无所谓!
我稍微举起手想要敷衍过去……结果森脇竟然往我这里走来,于是纯和看起来一脸不悦的那织也跟了过来。啊啊!绝对会变得很麻烦!
「那个可爱的女生是你的学妹?介绍给我吧。」
森脇看到小柚之后轻浮地说──不过小柚毫不动摇,只是带着满满的冷淡和不悦感强势地回应:「请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柚这一点真的很厉害。换作是我,第一次见到高年级生可不敢表现出这种态度──正当我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小柚拉了拉我的袖子,用彷佛能听见她说「不是这个人吧?」的表情,皱着眉头望着我。
「我……我是森脇──」森脇被气势震撼而报出名字,立即被小柚「不是你,可以不用了。你的名字呢?」的话语打断后,又转而询问站在旁边的纯。纯的脸彷佛是站在远处旁观着大吵大闹的同学一般,露出宛如在说「到底是在吵什么?」的表情。
「我是白崎……」纯嫌恶地开口,全身散发出不想牵扯上关系的感觉,并用眼神要求我做说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对我来说这件事也出乎意料。
如果只有纯那就算了。
不不,虽然只有纯也不好,虽然超级无敌麻烦,不过和站在旁边露出火花四溅、极其不悦表情和气场的那女孩相比,该说是会比较好,还是说比较有办法控制场面……看她那个表情,绝对会向我抱怨。我简直已经可以预见。
「果然!你就是……可以过来一下吗?」
小柚拉着纯的手,我连忙说:「小柚,你先冷静──」
那织从旁伸手抓住了小柚的手。「她谁?」
那织这句话并不是在对小柚说,很明显是在问我。
我就是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我才觉得讨厌啊!
「她是社团的学妹,叫做──」
「请你放手!你才是……啊!该不会是学姊的妹妹?」
小柚解开了那织的手。那织露出怀疑的表情。
「嗯,妹妹那织。」
「也是!我就觉得有种非常相似的感觉!」
小柚拍了拍自己的手后这么说。
我迅速在那织耳边小声说了句:「(抱歉。)」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趁机从这混乱的状况中逃脱的纯说着,接着那织便开始逼问我:「这个没家教又令人不快的小矮子是怎样?偶遇到现在才短短几秒竟然就让我的不悦爆升到这种程度,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很厉害的才华。请问贵社团的教育方针到底是怎样?喂,你能告诉我吗?到底怎么样,前社长小姐?」
我就说吧!
「那个!这些话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可以麻烦更正吗?」
「啥?不管谁怎么看都──嗯嗯!」我连忙按住那织的嘴,把她从小柚身边拉开,转向背后对那织全力道歉地说「抱歉,我之后会好好念念她!你现在先忍耐一下」,然后再加上一句「回程我会请你吃东西,好吗?」之后,才转向小柚。
「那个……对不起,可以改天再说吗?」
「不可以啦,小柚就说这种事情要尽早解决比较好。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现在来好好谈谈吧。那个……不好意思,可以请那边的学长回家吗?」
「小柚,等一下啦!我没有说要谈。」
「对,快教训她!从刚刚开始就把我当局外人也太过分了吧?」
抱歉,我完全没想到森脇。
「琉实,我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能麻烦说明一下吗?」
「纯说的没错。」那织抓住纯的手臂对我说。
喂!你为什么趁机偷抓纯的手臂──「那个……我知道了。那一下下就好,我也想跟你们两个说明一下,这样可以吧?」我一说完,小柚便露出笑容,看起来很开心地回应:「这样才对嘛!」
我们和满嘴抱怨的森脇分头,并带着满嘴抱怨的那织,一边对接收小柚敌意眼光的纯说「抱歉把你们卷进来」地道歉,接着进入了咖啡厅。「虽然答应你可以谈话,但只能一下下喔!」毕竟就快吃晚餐了,因此我这么对小柚叮嘱过好几次,并请了闹别扭的那织吃布丁。
一坐到位子上,小柚立刻直接地说出了问题:「小柚听了不少事情,请问白崎学长是怎么看待琉实学姊的?」
「你是抱着什么心态来问这个问题?」
纯不悦地皱起眉头,喝了一口咖啡。
「是说到底是怎样?这个臭屁的黄毛丫头到底是谁?」
那织停下准备拿汤匙舀起布丁的动作开口。
「啊……话说回来人家还没报名字呢。我是古间柚姫,承蒙琉实学姊非常多的照顾。还有可以麻烦你不要说什么黄毛丫头吗?学姊和人家不也只差一岁吗?」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你的态度和行为举止俨然就是黄毛丫头……你刚刚说『古间』?」
「确实说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该不会在二年级有亲人?」
那织说完话的瞬间,纯和小柚便看向那织的脸──纯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小柚的表情露出像是惊讶,又散发出彷佛在说「你为什么知道?」一般的感觉,最后则被不悦的气氛笼罩。
「那织也这么想啊……我听到姓氏的时候也这么猜。」
「对吧?所以到底是怎么样?你和二年级的那个男生有关系?」
「是……是的。虽然不想承认……他是小柚的哥哥。」
虽然我之前就听小柚说过自己有兄弟……「那织和纯认识对方?」
「之前稍微见过。那个,就是和社团教室有关的,和那织下西洋棋──」
「啊!这么说起来,当时那织问我什么升学班的事情……原来他是小柚的哥哥啊。什么?竟然在这种地方连起来?世界还真小!」
「哼──玛波的妹妹啊。你看,纯,若将那位哥哥当反面教材,似乎就会有这么奔放、行为举止又不知节制的妹妹诞生喔?柚姫小妹妹,你不喜欢艰涩难懂的书,对吧?」
直到刚刚那织的眼神还充满了无趣,此刻则出现了光。
怎么?小柚的哥哥是那么奇怪的人吗?
「请不要谈到那家伙的事……」小柚弱弱地说道,接着低下了头。
「你这么不擅长面对哥哥到这种程度?」
我询问小柚,那织从旁小声喃喃道:「看就觉得个性不会合。」
「喂,那织……小柚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只有我不知道很令人不甘心耶。
而且大家都说成这样,那应该很夸张吧?怎么?是哪一种类型的人?
「我倒不觉得有那么夸张,而且感觉很聊得来。」
「对你来说是吧,因为你们很遗憾地是同类嘛。」
「咦?白崎学长是像老哥一样的类型吗?好惨。啊,所以──」
「喂,小柚的哥哥到底──」
我再次询问小柚,接着那织露出坏心眼的贼笑,从旁用雀跃的声音说道:「这个嘛……就是纯闷骚到极限再多加些讨人厌的感觉。」
「纯闷骚到极限再多加些讨人厌的感觉……也太失礼了吧……」不过这种形容让我非常好想像。
虽然我不认识那个人……嗯,但我唯一确定的是他和小柚不会合。
「琉实学姊!白崎学长是老哥那种类型的吗?如果是的话,你还是重新考虑比较好喔!绝对超级不妙的!那家伙看到亲戚带来的小婴儿时,竟然一脸正经地说出『无法用语言沟通的人类和动物有什么差别?必须要经过学习语言的过程,人的小孩才能够成为「人」啊』这种话喔?看到小婴儿说这种感想也太扯了吧?而且当时妈妈也在!真的让人超想逃。我不想把那家伙当成我的家人。」
「这确实有点……」不管再怎么夸张,纯都不会说那种话……吧?
「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这一点很像。」
谁教那织一脸愉悦地说出多余的话,于是我在桌下轻轻地踢了她一脚。
「喂,你为什么要踢我?这是事实吧?」
「我说你啊,也想想TPO吧。」
「虽然表达方式不太好,不过我并非不懂古间学长说的话喔。他这句话并没有带着恶意,只是从发展心理学的观点来探讨小孩是怎么学习语言、怎么拥有对语言和世界的认知,其过程又是怎么样……你那是什么脸?」
抱歉,我果然还是觉得你会说。「没有啊。」
「毕竟纯会对玛波的发言表示出一定的理解嘛~」那织窃笑道。
「什么嘛,那织还不是一样,在外面看到哭泣的小婴儿时不也说过『要透过哭泣来表达自己的要求感觉很难,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哭泣的行为是在测试父母的解读能力吧?也就是说,哭声就是他们正在对这个世界发出是否愿意来理解我的命题』这种话。」
「我确实说过,那又怎么样?父母能不能信赖,在小孩的生存战略中是最重要课题吧?这正是攸关生死的问题喔?尤其在不会说话的时期,这一点更加重要。」
「虽然说得没错……不过到头来和学长也没差多少吧?」
「才不一样。我说的话是以小孩视角为出发点的意见,我才不会用那种把小孩当观察对象的方式说话。」
接着两人开始了意义不明的辩论,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小柚露出傻眼的表情,和我交换悲哀的眼神一边说道:「学姊,这些人不要紧吗?小柚感觉到一股老哥气息了。」
「这是他们两个的日常对话。他们从小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呜哇,太扯了。真亏你能和他们相处。」
「我已经习惯了。」
现在和以前相比,看着他们的心情变得复杂且挟带着混乱的感情,而且也不是很懂他们在聊些什么,不过我喜欢看着纯和那织聊天的样子──他们会像这样在我的面前展现要好的模样,甚至让我感到温暖……唔,想到一点不好的事了。
最近我开始不懂自己了。有种像是回到交往前的感觉──实际上确实是如此,不过却又有点不一样。但是现在这种心境,不就会和以前一样了吗?
亏我之前还想过要忍耐,却变得越来越贪婪。
「(琉实学姊,有人说过你没有看男人的眼光吗?)」坐在隔壁的小柚小声说道。
「(别这样啦。话说回来,你满意了吗?这下你了解了吧?)」
「(嗯,我非常了解他是个很麻烦的人了。)」
「(所以说只要放着不管就──)」
「(可是学姊喜欢他吧?)」
「(是没错……唯有这一点无法动摇。)」
「(那就不可以。虽然今天就算了,但是必须让他表明清楚──)」
「喂,可以麻烦你们别在我们面前讲悄悄话吗?令人感到不快。」
察觉我和小柚行为的那织,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
「啊啊,我们不是在聊你,是在讲自己的事,若让你在意的话抱歉。」
「对对对。只是在讨论不知道高中部是什么样的气氛~」
小柚瞬间配合我的话。不过掩饰得有点拙劣。
「对对,所以别在意,我们在聊我们的事。」
「怎样都行。接下来要怎么办?可以走了吗?」
「说的也是,待太久也不好──」
纯同意了那织的话,此时小柚却用「最后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这句话打断了他。
「那个……白崎学长有确实要做出选择的意思吗?」
「嗯,甚至不需要你提醒。」
「那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会做决定?」
我也想知道。话说回来,真亏她能这么直接地问出我想知道的事……不过我自己也明白,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立即解决的事情,毕竟不久前才聊过这件事。话虽如此,我的心中果然还是有想要提早知道的心情,同时也有不想听到答案的情感。所以,那个……小柚的问题或许让我有点觉得很感激。
「你问我什么时候我也很难说……不过──」
「不过?」
「我确实认为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我虽然佯装平静,听到纯的话语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那织呢?我好奇地侧目看了她一眼──她没有表现出讶异,只是不悦。
为什么你能表现得这么普通啊?
「哦──这样啊。那要怎么做才能下决定?」
「怎么做?你这种说法简直像是数学解题一样……这不是用什么方法就能解决的问题吧?而且从刚刚开始就是这样,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我明白你会担心琉实,我十足感受得到你在为琉实操心,关于这一点我是真的觉得你是一位好学妹。只是我、琉实和那织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这种问题不会因为你插了嘴就能解决。」
纯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听了多少,不过这个问题恐怕比你想得还要更加复杂,也是很个人的问题。答案不存在于我们的外侧。」
「小柚确实知道这是个人的问题……但难道人家不能担心吗?」
「你要担心是无妨,但要是过于干涉就只会造成他人的困扰。」
「你想说小柚造成困扰了?」
「至少我觉得不舒服。所以麻烦你到此为止吧。」
「直接说她这样很困扰不就得了。」
那织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无聊地滑着手机,接着用可能会被听到的音量说了这句话。要是被小柚听到──我假装自己没听到。
「学姊刚刚有说什么吗?」
看吧!谁教你要讲多余的话!我再次于桌下踢了那织的脚尖。
那织狠瞪了我一点,本来想说话──却停了下来。
小柚分了神,正当她准备要开口时。
纯对那织说了句「没关系」后,再次面向小柚。
「抱歉,我们等等还有约,所以继续拖在这里有点不妙……虽然难以启齿,不过你这样确实有点让人困扰,因此我们要回去了。」
纯用眼神向我示意。
那织收起手机,率先站了起来,「无谓的话题就到此结束。走吧。」
纯点了点头,彷佛那是结束的暗号般,一口气喝光了杯子剩余的咖啡。
他们正在催促着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嗯……小柚抱歉,我们回去了。」
我向小柚双手合十,道过歉之后站了起来。
「等等,琉实学姊──」
小柚准备要站起来,那织将手按在她肩膀上。「掰掰,好管闲事的管家婆(玛波小姐)。」
一直到搭上电车之前大家都保持沉默,不过以纯在月台问我「你和她聊了些什么事?」为开端,那织也参战。虽然并没有吵起来,不过就在三人吵吵闹闹之间电车开了过来。
等到下了电车之后,已经完全恢复平时的感觉。那织嚷嚷着「热到要融化了」、「湿度好高都快让人呼吸困难了」之类的话,我们聊到想去凉快的深山之类的话题,然后想起小时候曾经露营的回忆而兴致高涨──那织跌到河川里变成落汤鸡,我和纯不禁大笑,她便较真起来朝我们泼水,结果最后大家都淋成了落汤鸡。我们开心地聊着这类话题,一边说着真令人怀念。
「如果还要再去露营,纯想去哪里?」
「这个嘛,只要能在河边悠哉读书就行了。」
「那不是和平常一样吗?做点户外才能享受的──」
「琉实,你找错人了,你那种提议对纯怎么可能管用?」
「也是……但反正你一定也要说出和纯一样的话吧?」
「我讨厌被蚊虫叮咬,根本就不会离开帐篷。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不喜欢,说什么翅膀振动的声音很吵啊、还怕会有巨型昆虫飞过来的,以前你不是很常像这样大声嚷嚷吗?」
唔……「是……是没错啦,但是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夸张了……」
巨型昆虫我到现在还是不喜欢……小的我也不喜欢。嗯。但如果是蚊子的话我还能抗衡,毕竟我更讨厌皮肤变痒──「是说!那织明明也跟我一样在吵!你做什么散发出这种『我和你不一样』的气场?你明明还笑我『姊姊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结果虫子一飞到你那里去就会全力逃跑,我可没忘记喔!」
「是这样吗?我不记得了呢。对于露营我还留有的记忆,只有准备和收拾超级无敌麻烦,但你刚刚却还想说什么户外才能享受的……?反正你肯定又要说什么要有活动力之类的话吧?明明只要好好享受悠闲感就够了,却还要特地跑去运动,真的无法理解。既然这样我的票要投给纯的提议,他那边还比较有意义。」
「用古希腊语来说就是scholē吧。」
纯说出了我完全听不懂的话,「scholē是什么?」
「我好像有在哪里读到过,这个单字似乎是『闲暇时间』的意思,不过硬要说的话是指思考事情或勤勉读书那种比较积极的闲暇时光。有这种时间的人聚集起来一起讨论事情、加深彼此的知识──接着从这里演变,拉丁语的scholē也就成了学校(school)的语源了。」
「是喔?也就是说在河边读书也未必是错的喽?」
「就是这样。若能再单手拿一杯咖啡畅聊感想,那堪称完美。」
「也就是说,像豪华露营那样让别人负责准备,自己则能多留一点省思时间,就会更加贴近scholē的状态了,对吧?」那织露出得意的表情附和纯。
「其实我刚刚就想说了,你根本完全没有帮忙过事前准备吧?」
「我有搬东西啊,可以麻烦你别说得好像我什么都没有做一样吗?」
「你就只有做这件事啊!还什么『准备和收拾超级无敌麻烦』?真亏你敢说。」
差不多就像这样,我们一如往常,彷佛没有发生和小柚的那段对话似的。
不过当我说「真想要以后大家再一起去露营」时,那织用彷佛再也不会有那种机会般寂寞的语气说「希望有机会」,这一点让我感到很介意,于是我故意强硬地说:「一定要去喔!」
如果纯得出的结论不是我,我果然还是想要三个人好好相处,唯有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之间的回忆、一起共度的时光,这些事物是绝对不会消失,也不是能够忘记的。
这么一想,我觉得心情稍微变轻松一点了。
在咖啡厅听到纯那句话后,那织之所以没有展露慌张,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吗?
怎么可能嘛。这果然是我想太多了。
※ ※ ※
(白崎纯)
星期五早上,那织在电车上邀我一起吃午餐。
「社长说要请假。」低着头滑手机的那织突然说了这句话之后,抬起头露出柔和的表情。「所以今天中午,你来陪我吧。」
国中以后我就没有和那织两人在校内吃过午餐了。
那是在那织和龟嵩变要好之前的事情。当时我原本和包含教授在内的几位男生一起吃午餐,不过疲于配合周遭人的那织主动邀请我:「我偶尔也想安静吃吃饭。」
那织依靠我的优越感和想要帮她解决烦恼的保护欲,以及将那织视为一位女生感到在意的害羞及廉耻混杂在一起的感情中,有股不安定的、彷佛有些自傲的、摇摇欲坠的情愫存在──要是被人看到并传出绯闻会让人困扰,而警戒这一点更增长的这种感受。
和那织吃饭,这件事情本身并不稀奇,不过在学校里单独相处,无论如何都会让我在意他人眼光。我们为寻求没有人烟的地方,最后抵达的场所是靠近高中部的某个对外楼梯往下,用水泥铺成的地面。当时刚入学还没有过多久,性格较谨慎的我实在不敢私自使用空教室。
坐在冷冰冰的阶梯上,我怀抱着「能听那织发牢骚的人非我莫属了吧」的特别感,并感谢自己现在和小学时期不同,并不是吃学校的营养午餐。
当时如果我能更坦率一点──不,想这些也没有用。无论我有没有坦率,现在的我思考的假设,都会是经过和琉实那段过往的产物。
若是没有琉实的存在,便没有现在的我。
我确认了一下时间,距离下课──午休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要和那织吃午餐……到了现在即使龟嵩请假,也会和班上同学一起吃午餐的那织,依旧特地邀请我两个人一起吃午餐。就早上的气氛来看,看起来不像是国中部那时候有什么事情要抱怨,大概只是单纯想要有人可以代替龟嵩吧。
虽然仅仅只有细微,不过我察觉到自己的心有点雀跃。
钟声响起,我用背影接受教授的诅咒,迈开步伐走向社团教室。
社团教室的门没有锁,我走进去便看到那织正好从塑胶袋中拿出面包,摆放到桌上──她用食指大动的表情,正思索着要从哪一样开始享用。
那织从小就喜欢像这样,把喜欢的东西排开来眺望。那织的房间之所以会很杂乱,就是这个原因。我曾听她本人亲口说过好几次:「我喜欢视线触及之处充满了我喜爱的事物,所以我的房间维持这样就行了。」
虽然我同意她部分的说法,不过关于她房间脏乱,绝大多数恐怕还是因为她不想整理吧。
今早我陪那织一起顺道去了趟便利商店,所以我知道阿姨睡过了头,也知道那织今天中午的餐点,并因此买了一罐冷浓汤。
「你真快。」
「既然我都说会等你了,至少也得先来开门吧。」
「谢谢。来,这个。」我把浓汤放到桌上。
「好棒,超细心的。怎么了?是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吗?」
「啰唆,你就乖乖收下吧。如果你不要──」
那织温和地微笑,并伸手拿走铝罐。「嘿嘿,谢谢你。」
看到她突然后出孩童般的笑容,我一边感到迷惘,一边缓缓地撇开视线,坐到她身边。
「纯,帮我开。」
那织故意闯入我的视野,歪着头递出浓汤罐子。她的秀发飘逸,甜蜜的香气缓了一步传递到我的鼻腔。我沉默地转开旋转式盖子,发出了喀叽声响。
「谢谢。纯,喂我吃面包。」
那织接过罐子,拉过自己的椅子缩短与我的距离──距离近到几乎要触碰到肩膀。我端正了姿势,迟疑且缓慢地指了指饱含巧克力酱的面包。
「面包的部分你自己吃吧。」
「人家打不开袋子。」
「为什么啦!」我碎碎念,莫可奈何地帮那织打开袋子之后递给她。虽然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宠她,不过这点小事而已──但是那织却一直逃开,坚持不接下面包──「你拿着。」
「既然你都帮我开了,就喂我嘛。」
她今天格外爱向我撒娇呢……我要怎么喂她吃?直接把面包从袋子里拿出来帮她拿着就行了吗?我有生以来根本就没有喂过别人吃面包。
虽然我有点疑惑,不过还是乖乖听话将面包送到那织嘴边。
那织缓缓张开嘴,咬上了面包。我一边看着她眯起眼咀嚼面包的模样,也开始动筷吃起自己的便当。一脸幸福的模样呢……偶尔度过这种中午时光也不坏。
「要不要我也来喂你?你喜欢有人喂你吧?」
「我才没这么说过。」
「咦?你有说过啊,之前吃芒果的时候。」
芒果?啊啊,在教雨宫读书之前确实有发生过那种事──「我才没有这么说。」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自己的想像?你在我心中的人设是喜欢被喂食的人,所以就当你真的喜欢可以吧?比起自己吃,我直接喂你也会比较好吃嘛。我想你的便当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那织从我手中抢走了筷子,夹起了炸鸡块面向我。
「你刚刚自己不是都说了人设吗?」
无视我的纠正,那织紧紧捕捉我的双眼闻风不动。这是在钓我。她维持着彷佛在等待鱼咬上鱼饵的姿势,只说了一声「喏」──好啦,我知道了。
我吃就是了。我认输。
我借着那织的手吃下了炸鸡块。
「这么乖,很棒。」
「……这样喂来喂去的,午休就要结束了。」
我抢回筷子,飞快地扒了饭。虽然对那织不好意思,不过我果然还是会有点害羞,也可以说有点难为情,虽说周遭没有任何人在,但这种举动做一次就到极限了。再继续下去,我的心灵会崩坏。
我专心致志地结束了吃便当这宛如作业般的进食,最后喝了口茶。
终于喘口气后我偷看了隔壁,正好和那织对上眼。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蠕动着嘴──我看到那织以口形说了句「没骨气」。
「就算你这么说……这也没办法啊,很丢脸。」
「我什么都没说呀。」
「可是你刚刚──算了,没什么。」
「才不是没什么。你的限制器是什么?这间教室里明明只有我们,不需要害羞也没关系。难不成有老大哥在看?(注:英国作家乔治•欧威尔所创作的小说《一九八四》中,透过监视系统随时监控人民一举一动的代名词)」
限制器啊……我不具备能够毫不羞耻做出这种事的心理素质。
我似乎很不擅长应付甜蜜蜜的气氛……我会不禁用客观角度审视自己,以致内心感到搔痒。对女生来说或许会对此感到不满吧(毕竟琉实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克服它。若是教授和安吾的话,大概有办法兴致满满地做到这种互动。
「把老大哥干掉──还是其实是老大姊?」
「别说了。」
「到底是什么在压抑着你?」那织躺了下来,把头枕在我的脚上。「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突变人(注:菲利普•狄克的小说《关键报告》中登场的人种,拥有特异功能可以预知未来),也不存在希贝儿先知系统(注:动画《PSYCHO-PASS心灵判官》中监视大众心灵指数的系统)喔。不管你的色相有没有混浊,你都可以恣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展现出更加赤裸的你给我看吧。再变得更坦率一点,我会全部接纳的。对我撒娇──然后不顾颜面地喜欢上我吧。」
我没有回应她。不,我没办法回应她。
你可是再也遇不到像我这样,话题这么合拍的女孩子了喔?
最近那织对我说过的话会很频繁闪过我的脑海。和那织聊天总是让我感到开心,这和有没有交往无关,一如既往地让人快乐。
没有和我话题如此合拍的女生──这种事情我老早就知道了。
正因为如此,在我自知自己深受那织吸引的同时,也想到如果我和那织交往后,产生严重到无法修复的不合──一想及此,我就感到无比害怕。
我明明应该要表明态度,却又不禁担心起……如果因为交往导致感情变质该怎么办?毕竟现下的我在和琉实交往的时候,就曾失败过好几次。
我在大宫公园说希望琉实等我,那正是因为害怕失败。
不过,我已经决定要做了结。
到底要让她们等到什么时候?自那天之后我便一直在想。
很快就要到暑假了,接着我就要和她们两人同岁。
最晚也要在生日之前说──我已经这么决定。
「纯,你怎么什么都不说?」那织用指甲抓了抓我的长裤。
「抱歉,我并不是要无视你,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热!」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低下了头,那织把嘴靠在我的裤子上,用尽全力鼓起双颊吹气──小孩子吗!你的恶作剧也太幼稚了!
「噗呼!下次我可会咬上去喔──惨了!」倒抽一口气的声音缓了一步传来。
「惨了是怎样……你该不会!」
那织抬起了头,只见制服长裤大腿一带沾上了水痕。
「等等,你别看啦!色狼!」
她用手拼了命想遮住,但已经太迟了。
「你别流口水!裤子整个都湿了,也太丢脸了吧。」
位置实在太刚好了,这样简直像是我失禁一样──
「对了,就当作是你尿裤子吧。好吗?有冒失属性也不错吧?」
「我不需要那种属性!」
我让那织起身,用手帕擦拭裤子,不过当然,颜色依然没有变。
「对不起喔,被我的体液弄脏了。」
「别说什么体液,你正常点讲唾液就好。」
「淀粉酶?」
「烦耶!」
「要不要我帮你擦?这种脸红心跳突发事件不是经典桥段吗?」
「擦自己流出来的口水的经典桥段,这到底是哪个世界线才会发生的事?我根本就没看过啦。」
那织从我手上抢走手帕,自顾自地擦起自己留下的口水印。
「我自己擦就好。」而且这样好痒。
「我都已经高中生了,竟然还会对男生垂涎三尺。我已经嫁不出去了……」
我想从那织手上拿回手帕,她却顽固地不放手。
「我知道了啦,快点放手。」
「不要,我要擦!」
我想尽办法抢回了手帕,塞回口袋。「少在那边不要了。」
小时候,用我的肩膀当枕头的那织曾流过几次口水──但这还是第一次到了这个年纪仍被她用口水攻击,不过这也没办法,我就祈祷午休时间结束之前会干吧。
「呣~你为什么要抢……对了!」那织小脸一亮。
这是想到非正经事的表情。我敢断言。
「你也在我裙子上流口水就好了,这样就互不相欠了吧?」
那织这么说着,摊平了自己的裙摆。
「来,你不需要客气,尽管将黏稠的体液洒在我的裙──」
「谁要洒啦!」竟然用这么刻意的方式形容。
「竟然糟蹋可以在现役女高中生裙子上留下水渍的机会?你这个奢侈的家伙!DATURA!我要诅咒你直到末代……我要去向阿姨告状。」
向妈妈告状后受到的伤害会比较大的人,绝对是那织吧。
我还真没听过有人告这种状。
「难道你要跟她说我不愿意把口水留在你的裙子上?小心会反被担心喔。」
「怎么可能?我会边哭边说你玩弄我的心灵和身体,玩腻了就把我丢掉。」
「我真的会被赶出家门,拜托你高抬贵手。就算是开玩笑好了,只不过是不留口水印在你裙子上而已,为什么我非得被讲成这样?也太不合理了吧?」
「既然你知道是玩笑话,顺着我也没关系吧?」
要是我顺着你,你绝对会真的要我做吧!就只会在这种时候说是玩笑话。
「那么……」那织将手底在我的双脚之间,身体向前倾。「让我喝吧。」
我看着她仰望着我的面容。微敞的双唇,勾勒出轮廓的秀发,我的意识轻易地溃散。
阳光照在空气中的灰尘上闪闪发亮,在这间社团教室中,我不禁深深着迷于她。
还来不及产生邪恶的想像,我细思的时间先被这情景夺去,仅剩觉得她可爱的情感涌上了心头。
干脆直接──肤浅的点子缓了一步闪过我的脑海。
不过这不是现在该做的。必须等到琉实和那织都在的时候才行。
「你这些话的逻辑是怎么连上的?而且说什么让你喝?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在说我们来亲亲!别让我这么明白说出来,很害羞耶。还是你会错意了?」
「会……会错什么意啦!真是的,不用玩这种哏了,差不多该回教室──」
我准备站起身,那织用力拉住我的衬衫。
「等等。你为什么不亲我?前阵子你不是有吻我吗?」
「确实是如此……总之,现在不行。」我一屁股坐回位子上说道。
「为什么?现在是什么意思?那什么时候可以?」
女生主动索吻,我不可能会感到不开心。就算知道这样不好,过去意志薄弱的我仍仗着这是她们两人的愿望,端出迫于无奈的架子接受了一切。
但是我已经告诉琉实,那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点那织也一样。
在好好把我的决定告诉她们之前──不会再做了。我才刚这么下定决心不久。
「在我得出结论之前──」
话还没说完,那织便缓缓地站了起来,轻轻捧住我的脸。
「那样太狡猾了。」那织的脸靠了过来。
情急之下,我想把那织推远──我没有要用力推她的意思。我只是想要撇开脸避开她而已,然而那织一个踉跄撞到了长桌,顿时发出喧嚣的声响。
桌脚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接着宝特瓶倒下滚动几圈后,慢了几秒坠落。
「抱歉!你没事吧!」
我连忙站起身询问──我伸出的手被她沉默地挥开。
「……那织?」
那织抬头看向我的脸比平时还要严峻,甚至可说是冰冷般毫无情感。看到这股第一次对我露出拒绝的视线,我不禁感到心慌。我没能继续说话。
我得说点什么才行──我张开了口,嘴巴却简直像是因恐惧而动弹不得般沉重。明明有很多话得说,最后我却只能再次道歉:「对不起。」
这明明是真心带着歉意说出口的话,那空荡的声调却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只沦为形式上的言语,甚至让我产生话语失速坠落的错觉。
那织紧紧抿住了唇,眯起眼,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接着她沉默地从社团教室飞奔而出。
事发突然让我迟了一瞬间才离开社团教室,距离并非追不上那织──我太天真了。
就在我快追上奔跑在走廊上的背影时,那织奔进了女生厕所。我差点撞上闪避了那织并从厕所里走出来的女同学,连忙停下了脚步。
我该怎么做才好?要在这里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