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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西部战线 1

【四月一日 夕】

下官想把这本日记当作自己的遗物。虽然很对不起向下官送上那么温暖说话的院长,但下官怎么都不认为自己能在这个战场上活下来。如果有人在下官死后捡到这本日记,要是能送到诺艾尔孤儿院的艾萨克院长那里就太好了。拜托了,请实现故人的小小愿望。

另外,因为这本日记里,下官打算吐露自己承受不了的痛苦和感情,所以要是能别太公开,下官会很高兴的。

……好了,虽然很唐突,您知道FPS这种游戏类型吗?

恐怕是您没听说过的单字吧。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下官有着前世的记忆。是在遥远的未来中,一个和平的文明世界。而FPS就是那个未来世界流行的第一身视点射击游戏的统称。主要以战争为题材,在虚拟世界中使用枪枝战斗的电玩游戏。

所谓的第一身视点,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因应装备的不同,会让视野变恶劣,而且常常会因为画面而晕眩,最重要的是,一旦被钻入视野死角就无法做出反应。

所以,明明只是正常奔跑却突然死亡,这些不讲理的事情也是很常见,亦是个中有趣的地方,如何绕到对方的死角,不讲理地杀死对方,也是其中的快感。在这样的FPS游戏之中,下官就是神。卓越的索敌能力、超越常理的瞄准(AIM)力、瞬间作出反应互射的反射神经,然后最重要的,是揣摩对方想法并钻空子的能力。

具备了这些高水准能力的我,成为了某个大逃杀游戏的世界霸者。

就这样得到了企业的赞助,成为了职业玩家。虽然在和平的日本,下官这只是个游戏成瘾者就是了。

在战争的世界里,只要拿枪战斗,下官就是所向无敌的。

如果只在说二次元世界,的话。

电玩游戏里的战争,就只是单纯的游戏而已。

战斗结束后,可以和打死的人互相挑衅,互相谈笑。

「——喝啊!」

「呜。」

可是,在现实战争中。

脖子被刺穿的士兵,从鼻子和嘴里喷出黑色的飞沫和泡沫,再也说不出话了。

「喂小丫头!别发呆了,要杀上去啰!」

「诶,啊,是。」

小队长——一个和前世的自己岁数差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刺死了袭来的士兵。

然后指挥四周,勇猛地冲进敌人的领域。

因为下官的任务就是追随他,所以只能跟着小队长的背影跑去。

「占领这片丘陵地带,跟着我!!」

在怒号和惨叫横飞,粪尿和腐肉的异臭飘弥之中,脚下啪嗒啪嗒的,踩着水一样的甚么东西。

这一天,第一次参加战争的我,被不知谁人的体液和油脂弄得浑身黏糊糊,就这样跑上了本属于敌人的丘陵上。

五十八公尺。这就是今天我们在战争中赢得的距离。

是经历无数次前进和后退,以无数人的生命为踏板才赢得的距离。

约八百人。那就是今天牺牲的战友数目。

为了把战线进五十八公尺,死了八百人。

人的生命,变成了距离。

而所谓的距离,就是土地。也就是说,今天我国的国境,向前推进了五十八公尺。

「哈哈哈哈!大获全胜啊,小丫头你说对吧。」

「……恭喜你。这都是全仗小队长阁下的勇气和指挥。」

「第一次上阵就在我加巴克的指挥下,你真是捡到了吧。我会毫不留情,高效率地把你操到死的,你就安心去死吧!」

下官是今天被分配到与邻国的战线──西部战线的卫生兵。

「你这家伙的命,老子会用来拿下一公尺!」

「为了国家,下官会鞠躬尽瘁。」

「放心吧,要是你死了,我会好好把你的英勇事迹告诉你的遗属啦。」

啊啊。他疯了。

【四月一日 夜】

请容我再一次自我介绍。

下官是托莉・诺艾尔。名托莉,姓诺艾尔。

前世在日本,是个FPS废人。

这一世性别变了,变成了女孩子。

顺便说一下,托莉这名字是孤儿院院长给我改的,而诺艾尔就是孤儿院的所在地。

父母被卷入战争,遭到炮击身亡。

但是,在村子被大火包围的时候,有一个村民抱着恰巧还活着的我,逃到了诺艾尔。

然后,因为是被诺艾尔孤儿院收养的,所以下官就姓诺艾尔了。

然而,诺艾尔孤儿院的生活,决计说不上富裕。

因为战争的关系,像下官这样的孤儿越来越多,经营变得非常吃力。

我们种植麦子和蔬菜,摘下特产蒲公英的叶子,依靠捐赠才勉强糊口。

因为这样的状况,下官十五岁成人后,就需要离开孤儿院找工作。

「你……拥有回复魔法的资质。」

「诶?真的吗?」

「只要雕琢一下必然成器的吧。想不想参军了?」

奥斯汀国民一旦成年,就有义务接受兵检。

话虽如此,女性极少会被征召入伍,我也一直以为自己跟兵役无缘。

「即使你不自愿,但既然有回复魔法的资质,那迟早也会被征兵的。那么不如自己自愿,还拿到各种的优待。」

「……」

「志愿兵的工资也比较高,也会发津贴给你的孤儿院。」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下官好像有罕见的回复魔法的才能。

在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下,下官便志愿参军了。

「院长,一直以来承蒙您的照顾了。」

「……托莉,不要勉强自己喔。如果受了伤,不用客气回来就好。」

不过说实话,我并不是讨厌志愿参军。

因为从我在前世电玩的成绩,下官有信心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

而且跟前世不同,在这个国家的话,不知道甚么时候会丧命。

那么,

「要是,战争结束了,我会回到这里的。」

「托莉……」

「艾萨克院长,您也要好好保重。」

士兵在战死时能够得到「抚恤金」,而那笔钱会送到遗属那里。

只要把那个抚恤金交给艾萨克院长,那么就算下官死在战场,也能为孤儿院做贡献。

诺艾尔孤儿院对我有大恩。

这条不知甚么时候会死掉的性命,我希望能用在孤儿院上面。

顺便提一下,今年孤儿院有两个人报名参军。

包括下官,以及喜欢恶作剧的少年巴尼・诺艾尔。

巴尼和我同年,我们从小就经常在一起玩。

他说即使上了前线,也一定跑会来看我的。

同袍里有认识的人,让我心里踏实多了。

可是。

据说在刚才的攻势中,他就被敌人的炮击魔法包围,烧成一堆黑炭。

因为同样姓诺艾尔,所以以为我是巴尼的家人,才看得到他的遗体。

直到昨天还有笑有说的他,全身绽开,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瞪大眼睛死了。

下官在军中唯一认识的少年、也是小时候玩伴的死去,让我十分难受。

告诉我这是假的啊。

【四月二日 朝】

「昨天一下子就来实战,真是遭大殃啊。不过昨天才来过,再怎么说今天敌人也要喘口气吧。」

「……是。」

突然被派上战场的第二天。

我连哀悼巴尼的闲暇都没有,就被加巴克小队长叫去接受了新人教育。

「好,你好像会用回复魔法吧。那暂时待在我背后……」

「不会用。」

「……唔?」

这时候,下官才发现小队长有个很大的误会。

没错下官是确实发现了回复魔法的资质,但是还没有学到怎么使。

只是说到现场再学,没受过任何训练就被送过来了。

「……那你这货会干甚么啊,小丫头。」

「甚么也不会。」

「那你来这里干甚么?」

又不是我想来的。

只是在几乎没选择的情况下,被送到了战场。

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可能会挨揍,所以我不会说就是了。

「我以为即使甚么都做不了,也有办法为国家作出贡献。」

「哈!唯独心态倒是说得似模似样啦,狂妄小鬼!」

「……!」

结果被狠狠揍了一顿。

「现在的你是碍事人、垃圾,白吃白喝的寄生虫。我给你介绍个老手卫生兵,他妈的给我赶紧学会。」

「十分感谢您。」

真有够过份的世界啊,这就是现实的战争吗?

因为世界观的奇幻要素还很强的,本以为战争会更加和平。

甚么勇者的魔法轰隆、甚么巨龙吐息噗咻的。

「那你给我跟上来。别踩到这边的尸体喔,蛆虫会涌出来的。」

「……我会留心的。」

并没有甚么勇者之类的人。战争和前世一样,只是人和人血淋淋地互相厮杀而已。

果然,即便是在在奇幻世界中,战争似乎也是俗臭肮脏的东西。

「你就是被分到加巴克部队的新兵吧。请节哀顺变。」

「……」

被小队长说着「好了,来学吧」,一边带到的地方,是个身穿军装的温柔大姐姐。

是个泪痣很迷人,胸部很大的美人。

「我的名字叫歌露。军阶是卫生少尉,是统领这个卫生部的卫生部长。」

「您好。下官是托莉二等兵。」

「请多关照。」

我一边敬礼,一边答应自我介绍,歌露便回以微笑。笑容美得让人忍不住想吐气。

「那家伙脑里就只想到白痴……咳咳,只想到突击,被迫跟他打交道一定很吃力吧?」

「不,下官才刚到任,所以……」

「哎呀是吗。那么,你早晚就会明白喔。」

有着国色天香美貌的歌露,看着把下官的教育强塞给她离去的小队长的背影。

「加巴克作为突击兵很是优秀喔,因为比起被杀的恐惧,杀敌的亢奋更胜一筹,所以能毫不畏惧,不断去冲锋陷阵,而且勇猛无比,取得了相当的战果。」

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开始说起了他的坏话。

「不过,拿自己的部下当作肉盾也是出了名的。一旦发现自己突击得太过,就会像蜥蜴断尾一样舍弃部下,第一个逃走哦。」

「……」

「而且还完全不会有罪恶感。加巴克那家伙,好像是比起自己死掉,死个部下的损失会比较小。」

突然听到上司的坏话,正寻思该如何回答时,她继续说:

「不过我先说好,就算是愚蠢的命令,也绝对要服从上级的命令哦。加巴克那家伙,对违反命令的人会毫不留情加以处罚的。」

「下官明白了。」

「如果因为抗命被处死的话,抚恤金好像也不会给遗属的。反正都要死,那还不如听那个笨蛋的命令而死吧。」

听她的这个说法,下官早晚也必死无疑了。

本想着来到战场,能不能稍微活用到前世养成的FPS技能呢…。

说到底,士兵一切的行动本来就要按照上级的命令。

几乎没甚么自己判断并行动的机会嘛。

「嘛,你就请好好活下去吧。以后就多多拜托了。」

听歌露说的,下官好像遇到了最恶劣的上司。明明电玩中的战争那么的有趣,现实中的战争却是地狱。

这才察觉到,因为半吊子的奇幻要素,让下官变得有点过于乐观了。

啊啊,现在真恨当初志愿成为士兵的自己。早知道的话,应该不要在意甚么孤儿院的财政,不顾颜面就那样子逃走才对。

但既然已经来到了地狱,那也没有办法了。下官能做的,就只有拼命挣扎,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四月三日 夕】

「呃,【愈(Heal)】!是这样吗?」

「哎呀,做得真好呢。」

下官被派到西部战线后的三天里,除了第一天以外,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这期间,下官与其他几名新人一起,接受了歌露卫生部长的教导。

「恭喜你,这样一来你也正式成为卫生兵了。」

「非常感谢您。」

部长的教导显浅易懂,我们这些新人卫生兵,所有人都学会了使用回复魔法。

然后,不管使得如何,只要会使用回复魔法,好像便承认是卫生兵。

就算下官现在的回复魔法,顶多是个只能治疗擦伤的冒牌回复魔法也好。

「卫生兵呢,在这条战线上大约有数十人吧。但反过来说,在这么广阔的战线,能使用回复魔法的士兵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是。」

「你们五人也是非常贵重的战力喔。给我好好干活哦。」

这期的新人卫生兵,算上下官在内好像只有五人。

而这道前线上,有将近十万的奥斯汀士兵出征。

卫生兵在当中的比例,占了全体士兵的0。04~0。05%。

能使用回复魔法的人非常宝贵。

「托莉,你的魔力算有点高呢。所以,努力一点的话,可以使上大概两次的回复魔法呢。」

「两次吗。」

下官的魔力,好像能用两次荷〇米*。作为魔法专门职来说,是不是少了点呢。

在眼前讲课的歌露卫生部长,在授课的时候已经用过四五次回复魔法就是了。

「对,以新人来说,已经是很棒的数字喔。」

「以新人来说……」

「魔力是可以锻炼的。只要活下来,一次又一次积累经验的话,使用的次数就能不断增加喔。要是能使用十次以上,也可以作为优秀的术者,调任到后方部队喔。」

原来如此,简单点说,下官现在的等级还低,所以能用的次数才这么少吧。

然后,只要魔力量增加,就能作为奖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这个,是不是反了?

「那个,恕我冒昧,下官这样的回复魔法使,在后方积累经验,增加使用次数后再送往前线,不是来得更有效率吗……?」

「已经没有时间、地方和设施,在后方慢慢教育卫生兵了啊。这个国家已经到末期了。糟得非得突然这么把一个士兵都称不上的女孩子丢到前线不可的地步。」

本想指摘既然是那么宝贵的回复魔法使,那就好好珍惜啊,但似乎已经没有那样的余裕了。

战争已经持续超过十年。优秀的士兵和领导者,想必早已战死了吧。

所以,才会批准这种愚蠢的方针。

「啊,对了。托莉,也教你【盾(Shield)】的魔法吧。」

「【盾(Shield)】的吗?」

「没错,既然跟着加巴克那家伙,不赶紧学习保护自己的手段可不成。本来的话,这是装甲兵用的魔法,但我们很多卫生兵都有学这个。」

有感兴趣的孩子,请到托莉这里吧──卫生部长这么说完之后,咳咳,干咳了一声。

我对那个魔法非常感兴趣,这不是直接和下官的生存率挂钩嘛。

「这个【盾(Shield)】呢,能够展开魔力的屏障啊。」

「屏障,吗?」

「不过只能防御轻度的攻击魔法、箭矢或投掷物。炮击魔法或枪就防不住了。」

卫生部长的掌心前方,出现了一块好像是淡紫色玻璃的板。

试着碰了一下,一块强度还可以、木板一样的物体。

「这个在紧急关头可以救你一命啊。而且不光是自己的命,同伴的命也是。」

「哦哦……」

「托莉是必须学会的,但其他孩子要是有兴趣的话,也请练习一下。」

的确,这看来很有用。

前世的电玩好像也有类似的技能。虽然那边的话不管子弹还是甚么也防得住就是了。

老手卫生兵这样的建议,真是感激不尽。

认真学会教授的技术,以备加巴克的胡来吧。

【四月四日 朝】

「是要睡到几时!你们这些蛆虫!!」

被编到西部战线后,第四天。

「本小队即将执行进攻敌方阵地的作战!立即准备。」

「遵命。」

太阳还没升起的一大早,下官就被加巴克小队长的怒吼吵醒了。

因为才刚睡醒,脑袋运转不了,但看样子现在马上要出击了。

呜……都因为睡在地上,现在浑身酸痛。好想念孤儿院的床。

「加巴克队长……诶,是现在吗?!」

「你这混蛋!是想顶撞命令吗!」

虽然下官马上换好了衣服,开始检查装备,但同袍的新人二等兵……,没记错是萨鲁沙,因为说了多余的话而被揍了。

唉,为甚么要特意踩地雷呢。

「不,不是直到最后一刻,而是能再早点告诉我的话。」

「你这家伙,是间谍吗!?重要的军事作战,哪里有必要事前向你这家伙说明了!」

「对、对不起!好痛,请不要再打了!」

是的。像下官这些下级士兵,甚么时间出击进行甚么作战,当然不会告知了。

然后就这样子,突然下达出击的指令。

「马流上等步兵分队三人,准备完毕。」

「艾伦侦察兵二人,准备完毕。」

「托莉二等卫生兵,准备完毕。」

「萨,萨鲁沙二等兵!准备完毕!」

「好。」

这支加巴克小队,是以小队长加巴克军曹为指挥官,由十人组成的小队。

可是这一刻之所以不满十人,因为在四日前的战斗中出了三个战死者。

在那之后,在小队长阁下的申请下,补充了萨鲁沙二等兵,现时是八人。

顺带一说,萨鲁沙是四天前刚刚来到这战线的新兵。换句话说,是下官的同期。

「马流队先行,艾伦队留在我旁边待命。托莉与萨鲁沙跟在我的身后。」

「遵命,小队长大人。」

听到加巴克小队长的命令,一个个长相精悍的士兵都雄劲地答话了。

下官在这三天,一直在歌露卫生部长底下接受讲习,所以还不曾跟加巴克小队的队员打过招呼。

也就是说,要突然和没怎么说过话的人,一起作出冒着生死危险的团队行动。很不安。

不过,没有莫名地跟他们混熟,说不定是件好事。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全数都能活到今晚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吧。

【四月四日 夕】

「噢,不愧是魔导部队。这不是都没留下工作给我们嘛。」

今天的攻击,由魔导部队的远距离炮击开始。

先慢慢花上数个小时,将敌人构筑的战壕或沙袋统统烧光。

这便是这个世界最常见的战术,在步兵发动攻势之前,先用炮击魔法作出预备炮击,击杀敌兵,似乎就是定式了。

越是花时间进行这个预备炮击,就越能削减敌兵数目。

于是,就可以用较小的损耗来确保领土。

「真厉害呢。」

「虽然很不甘心,但战争的主角是那些家伙,比起我们拼了命往敌人冲锋砍下脑袋,那些偷偷摸摸从远方放出魔法的人还更能制造出伤害。」

「那么,为甚么不每天都去炮击呢?」

「那当然是因为,那些家伙要发动大规模魔法的话,需要消耗大量的魔石啦。如果每天都要炮击,那预算再多也不够用啦。」

而且──小队长继续说道。

「要是被敌人看穿了攻击,把预定要炮击的阵地事先清空的话,那可就亏大了。所以若不是明确肯定敌人在那阵地,就没办法炮击啦。」

「原来如此,下官受教了。」

「很好,那在五分钟后炮击结束的同时发动突击。本小队的战术目标是抵达河岸,可能的话,与其他部队合作拿下河流。」

如此宣言的小队长大人,露出狰狞的笑容,拔出了插在腰间的刺刀。

「好了,虐杀要开始了。把那些心都烂掉的侵略者,变成野狗的粪便吧。」

说完这句话,加巴克小队便往敌人阵地发起了冲锋。

至于结果,很糟糕。

「小队长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火焰————」

「该死!」

下官等人来到的,是一个尸体都看不见,一片被烧得光秃秃的阵地。

小队长看到这个也一脸惊诧,不久后听见周围传来了惨叫声,慌忙宣布撤退。

「要撤退了,这里马上就要受到集中炮击了!作战不是都被对方看穿了嘛,参谋部是在他妈的干甚么啊!」

「救,救我,要死了!要被烧死了!」

「萨鲁沙你就自个儿烧死在这里吧!蠢货!」

从看似甚么都没有的地上,突然喷出火焰,受波及的萨鲁沙二等兵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恐怕是叫作设置型魔法阵的陷阱吧。

一踏上去就会烧起来,类似地雷一般的魔法。

既然都事先设下这样的陷阱,看来今天的攻势真的被敌人看穿了吧。‍‍‍‍‌‌‌

「请就那样在地上猛滚!我来泼泥灭火!」

「好、好烫!快,快点!」

「嘿咻!」

因为无法放着同僚不管,下官撒上泥土,帮忙灭火。

然后,朝着已经开始撤退的小队长他们跑去。

「脚,我的脚!!」

「……我明白了。请稍等一会。」

可是萨鲁沙没办法跑起来,当场瘫倒在地上。

仔细一看,他的脚全是一个水泡,实在不是能跑动的状态。

「……【愈(Heal)】……【愈(Heal)】。」

「啊,哈,啊。」

「用了两次。即使是下官这么拙劣的魔法,也应该好些了吧。」

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的回复魔法。

在重覆施展之后,萨鲁沙腿上的水泡稍为消退了一点。

虽然还是相当的重伤,但下官只能连续用两次。

「如果这样还是跑不了的话,很抱歉,下官只能舍弃萨鲁沙了。」

「呜,咕。」

「下官没有能背着你跑的体力。」

「我明白,我会跑、我会跑的,请不要丢下我!」

抬起要跑动恐怕还是剧痛的双腿,萨鲁沙再代跑了起来。

看到他跑起来后,下官也重新开始全力撤退。

敌人的炮击魔法看来已经开始了,到处都能听到轰鸣声与哀嚎声。

「哈啊,哈啊,哈啊!这个,会死的,真的。」

「嗯,这只能求神了,祈祷炮击别朝着我们这边飞来。」

我们就这样奔跑着。

朝着已经跑到很远的前辈士兵,一边为着轰轰声而怯惧,一边拼命地跑。

四方八面,都涌现着来自敌人的爆炸声和烈火。

要是被直接击中,那可一下都撑不住。

「……哈啊,哈啊。」

下官本来的体力并不算多。

前世是个运动不足的游戏废人,今世又是个整天窝在孤儿院图书室里的书虫。

到底,已跑了多久了?

大概是因为生死关头,分泌出不寻常的肾上腺素,托这的福才能走下去,但要是平时的话,这运动量我早就晕厥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报答过老妈啊!」

「既然有这么叫喊的精力,请赶紧继续跑。」

萨鲁沙倒是意外地有精力,还有余裕因为脚痛得受不了,而一直大喊一直跑。

下官的话,从刚才开始,每次呼吸都只能嗅到血腥味。

「呜啊啊啊啊!」

就在吵个不停的萨鲁沙身边,一起跑了数百公尺。

非常幸运的是,下官和萨鲁沙没有直接吃上炮击魔法,顺利撤退到了我军最后方的阵地。

如果是这里的话,敌人的炮击也是打不到吧。

「……」

「咦?喂,喂!托莉!?」

抵达目的地以后的事,我甚么也记不起了。

后来听说,下官好像是失去了意识。

然后,被萨鲁沙送到医疗设施了。

「你这个大白痴!!」

醒来之后。

被小队长传召,等待下官的就是铁拳的制裁。

「为甚么,在未得我批准就行使回复魔法?为甚么,不服从我的撤退命令跑去救萨鲁沙!?」

「对不起。」

下官救助萨鲁沙、晚了撤退,似乎被视作违反命令了。

尽管没有这个打算,但这时候还是不要说多余话比较好。

「因为是同期生所以泛起同情心吗?你知道因为这样,你给周围的人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不知道。」

「是吗,那我告诉你。凑巧地。很凑巧地,我和你都没遭到炮击就成功归还了。真是非常幸运啊,对吧?」

「是的,非常幸运。」

这么回答的瞬间,腹部传来了一阵沉重的冲击。

看来是小队长殴打了我的肚子。

「————呜。」

「那假设吧。如果我不巧遭到炮击。晚了撤退的你刚好经过。」

「是————」

「那个时候,你这家伙。还剩余救我的魔力吗?」

接着是啪、啪的被扇耳光。

最后,一脸憎恶的样子,小队长毫不容情把下官踹飞了。

「你这家伙所做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了。为了救一个蛆虫不如的新兵,把我的性命置于在危险之中。」

「非常抱歉。」

「回复魔法的使用,必须得到上官的许可!未经我的许可就使用魔法是绝不容许!」

「对不起。」

「说到底你该想成,你的回复魔法基本上只能用在我身上!你以为我是为了甚么,才特地去申请补充个卫生兵来了!就是为了能让我更加的深入敌阵,结束战争!」

小队长的暴行非常粗暴。

由于太剧烈,军服都绽开了,露出的侧腹也红肿了起来。

因为太痛了,甚至没力气回话。

「那么,今天罚你不准吃午饭,还有,直到太阳下山为止,一直给在我的帐篷前立直。」

「……是。」

这便是,给下官的惩罚。

过了午后,天空开始泛红的时候。

萨鲁沙跑来,对满脸淤青罚站的我搭话道。

「对不起,很抱歉。」

「这是下官的过失,你没必要在意。」

说实话,我也觉得加巴克的体罚有点儿那个。把部下殴打到会妨碍之后战斗的地步,只让人觉得没有效率。

但是,对于行使回复魔法要得到上级许可这点,仔细想想的话倒是理所当然的。

而疏忽没去确认而专断独行,毫无疑问下官的不对。

「可是啊,如果不是莉托救了我,我……」

「一定早已死了吧,毕竟都被小队长大人抛弃了。虽然没必要为下官被罚而过意不去,但请记住这份救命之恩。」

「当、当然了!」

萨鲁沙用像是看着女神一般的表情看着下官。

这个,好像有点儿不妥。

「既然你也觉得欠了我恩情,那下官肚子饿了,能不能把晚饭分我一点?」

「……噢,噢啊。」

「这样就打平了。」

「真便宜啊,救命之恩……」

说实话,下官没打算和他交好。

因为,反正八成马上就会死掉吧,这家伙。

虽然还没有一起怎么行动过,但他挺粗心的,也不懂看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活到战争结束的优秀士兵。

然后,下官是那种要是交好的人死掉,会大受打击的类型。

既然终究会受伤,那打一开始最好就别交好为妙。

我才不需要甚么爱。

「那倒没差,毕竟没中饭吃一定会饿吧。」

「谢谢你。那么,下官还得罚站到太阳落山为止。」

「啊。我刚才也被小队长大人叫过去,就先告辞了。」

萨鲁沙这么说道,向下官敬了一礼,走进了小队长大人的帐篷中。

所谓的战友,这么样的距离就好了吧。

既不会太亲昵,但也不至于敌视。

战斗的时候会分工合作,但私底下不会有太多话。

虽然时间应该不多,但似乎能跟萨鲁沙好好相处。

「你这白痴,呆子,垃圾!去死吧!!既然不想要好不容易捡回的这条命,那我来亲手帮你收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数分钟后。

他带着比下官更重的伤,被罚站到帐篷前。

「……」

「……」

萨鲁沙的脸都肿了起来,到处都流着血,鼻子里滴滴答答地淌出全黑色的液体,右手……好像断掉了。

这个,已经超出教训的范畴了。就算使用了回复魔法治疗,恐怕萨鲁沙这几天也没办法进行战斗行为。

怎么想都太没有效率了。

「可恶,好痛啊……」

「那个。你是搞砸甚么了?萨鲁沙二等兵。」

「我忘了中午的简报……」

「唉啊。」

可是,这男人也糟糕了点。

小队长大人大概是认为,不揍到这个地步就没法矫正他吧。

「那个,我痛得要命啦。托莉,那个,你能不能悄悄给我用一下回复魔法甚么的?」

「下官之所以被斥责的理由,正正是因为未得批准下使用了魔法。如果在罚站的时候又再一次未经许可行使魔法的话,我会被小队长大人缢杀的。」

「……我想也是吧。」

这男人,真的有在反省吗?是想让我又挨体罚吗。

再说就算能用,下官也会先跟自己用。下官也是很重伤啊。

「还有啦。抱歉,托莉。说今天不准吃晚饭了……」

「……」

【四月七日 朝】

自被编配到西部战线,到今天便是一星期了。

下官幸运地还没死去,今日依然活着。

虽然因为靠不住的同期生、暴力的上司而吃了不少苦头,但为了故乡的孤儿院,今天也要努力。

昨天,卫生部的前辈告诉了下官最近的战局。

下官所编配到的这条西部战线,便是人称东西战争、我国「奥斯汀」与敌国「沙巴特联邦」长达十年的战争的最前线。

听说在开战当初,双方以与沙巴特联邦接壤的塔尔河为起点,展开一进一退的拉锯战。

但战线一点一点被推进,现在塔尔河流域一带被敌人占领了。

这也是当然的了。目前的战力差距来说,我军总兵力为十万人,而敌方估计兵力为十八万人。那自然是赢不了吧。

尽管如此,奥斯汀军依然没有放弃,虎视眈眈地盯着塔尔河。

四天前的突击作战,目的也是为了夺回塔尔河。

然后,不知道那个作战是泄露了还是被看穿了,炮击的敌方阵地空无一人,我方魔炮部队的炮击都落空了。

不仅如此,前往突袭的加巴克小队等步兵部队也损失惨重而败走。

结果,我军放弃的阵地和物资被敌人夺去,战线后退一百多公尺

塔尔河变得越来越远了。

然后现在,我们正在以撤退后的防线为轴心,急遽构筑新的战壕。

战壕很重要。每当战线这样子改线了的时候,步兵们都会一整天的拿着工兵铲挖坑。

拼了命的战斗占一成,拼了性命的土木作业占九成。

这就是前线士兵的日常生活。

「起床时间了。请尽速做好准备。」

「呜,呜唔……是托莉吗,早安。」

底层的士兵要很早起床。

天才刚要泛白的凌晨五点,会举行小队的例行简报。因为,在那之前就得起床、检查装备,做好随时都能出击的准备。

因为又还没有闹钟这种便利的东西,所以睡过头的人都会让同袍或值夜班的人叫醒。

也许是压力的缘故,下官睡得很浅,只要周围开始吵嚷起来就会睡过来,所以要起床也没那么吃力就是了。

「下官已经准备好了,但如果萨鲁沙迟到了的话,下官也要负起连带责任,所以请尽管做好准备。」

「我、我知道了。」

当天会不会出击,都会在简报上告知。

一前往简报就立即出击、这样的案例也是有的,所以不能迟到。

然后,身为小兵的下官,床铺便是炮弹声处处回响的战壕之中。

尽管后方设置了卫生部的宿舍,但下官是隶属于加巴克小队,因此非得睡在前线不可。

虽然小队长加巴克有自己的独立帐篷,但我们这些小兵当然拿不到了。

不分男女,所有人都挤在长长的坑洞里一起睡。

「托莉你换衣服换真快啊。」

「因为不最早换好的话,会被很多人看到的。」

由于这里是最前线的战壕,才不会对女性有甚么照顾。

要和男人混在一起更衣,如厕所的地方也是男女共用。

听说有女兵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摸,甚至是受到侵犯。

当然强奸行为是违反军纪的,如果向上官举报的话,对方就会受到重罚。

而就算是你情我愿,因为女兵一旦怀孕就得脱离战线,所以同样是重罪。

「托莉二等卫生兵,准备完毕。」

「萨鲁沙二等兵,准备完毕。」

「好,那开始简报了。」

加巴克军曹虽然又傲慢又粗暴,但对军规好像非常严格。

所以歌露卫生部长也说过,假如下官遭到那种事的话,他毫无疑问会作出适当的处分。

只要是按照军规,加巴克军曹会面不改容杀死部下。

或许是多亏了这样,下官目前还没有受过加巴克小队队员的性骚扰。

「向托莉二等卫生兵命令,是日听从歌露卫生部长的指挥行事。」

「收到。复述命令,下官从现在至明早五点的二十四小时,听从歌露卫生部长的指挥行事。」

「好。」

是日的指令,是去帮卫生部长歌露的忙。

卫生兵平时都是在战线的最后方——不被炮火波及的后方据点,用军用帐幕建构野战医院,用于治疗伤兵。

大部分的卫生兵都是在那里工作的。而像下官这种隶属于步兵小队的卫生兵,在没有战斗的日子里也会被派到野战医院帮忙。

这种工作既可以锻炼作为卫生兵的本领,而且由于是最后方也很安全,加上包括歌露卫生部长的各位卫生兵都很温柔,所以是最棒的了。

不用参与一直挖坑这种吃力的体力劳动,也可以说是卫生兵的特权吧。

不过旁边的萨鲁沙悄悄嘟囔说「今天又是挖洞吗……」就是了。

还有,最近知道了一件事。

小队长之所以获准在安全的后方,而且还是在帐篷里过夜……是因为他是本战线其中一位「王牌」。

即使说是新兵,加巴克小队长居然可以要求编配卫生兵,又拥有自己独立的帐篷,之前就觉得他莫名地受到优待了……。

原来都是出于他自己的功绩而得来的权利。

「正因为这样,才没人取咎他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嘛。只要抬出『有意见的话就拿出比我更厉害的战果吧』,就没人能够反驳了。」

「这个,该怎么说。直属上司这么优秀,真是让人放心。」

「那家伙只是个笨蛋而已喔。不过是轻视自己和同伴的生命,不断地突击,然后运气好活了下来罢了。」

拿同伴作为诱饵,对他们见死不救嘛──歌露卫生部长一边说,一边露出厌恶的表情。

「而且死去的部下的功劳,也会全部归到加巴克身上,所以他才会反覆鲁莽的突击,一见危险就舍弃部下,提升自己的功绩。……作为突击兵也许很优秀,但却是最糟糕的指挥官。」

「那个,歌露卫生部长,这种发言恐怕。」

「啊,对呢。抱歉。」

感觉要是放着不管的话,她会一直说加巴克的坏话,所以委婉地劝阻了她。

的确,下官对加巴克也没甚么好印象,但一个卫生部长向其他士兵说他上官的坏话,未免有点儿那个。

「一扯到加巴克时,就变得感情用事了呢。因为啊,我弟弟被他杀了。」

「……」

「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啊。收到弟弟的军牌,通知他死讯的那天。加巴克那家伙还笑着说『多亏了你弟弟的命,我国的领地前进了二十公尺啊』。」

「这,那个。」

「后来才听说,我弟弟单纯是给那家伙的失误擦屁股而已。因为得意忘形,加巴克小队冲过头,结果丢下我弟弟撤退回来喔。」

这么说着的歌露卫生部长,表情犹如般若一样。

「收到要求说要派遣卫生兵到那家伙的小队时,我也极力反对过……但军队高层都同意了喔。让你抽到了下下签呢。抱歉啰。」

「不,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

「对。只要办得来,我都会帮助你的,加油吧。」

原来如此,因为有着这样的背景,所以歌露卫生部长才这么批判加巴克。

的确,我也不想因为小队长大人的失误而死掉。

但现时来说,比起下官,萨鲁沙二等兵应该更优先担任诱饵吧。毕竟我是宝贵的回复魔法师,总不会轻易拿来当诱饵吧。

所以只要他一天还活下来,下官说说得上性命安全吧。

加油吧,萨鲁沙。

【四月七日 夕】

今天一整天,下官都在野战医院以卫生兵的身份工作。

话虽如此,区区一介新兵的下官能派上的用场不多,还称不上算是战力。

因此,下官和其他的同期卫生兵一起,一边接受前辈的指导,一边帮忙。

「魔力运用还太嫩了!像这样,坎的一下,啪的这样就成了!」

「前辈,恕下官惶恐,请问能否说得更具体一点。」

「所以说啊,差不多就是丹田运气的样子?」

试着接受不同前辈的指导,才更体会到歌露卫生部长的讲解有多简单易懂。

回复魔法的诀窍,似乎很难用理论来说明。

几乎所有的前辈,都只能给出很概略的建议。

不过,差不多每一位前辈都共通这么说。

「回复魔法的话,只要不断使用,就能慢慢学会了。」

就是这样了。比起学习不如熟习,大概就是这样吧。

在野战医院,对回复魔法的需求总不会缺少。

相对轻伤的士兵都会分配到下官那里,兼充练习之用。

虽然学习魔法才一星期,但感觉回复魔法的效果比第一次的时候增多了。

只要累积经验魔法就能进步似乎是事实。

像这样,能够切身感受到技术的提升,真的很快乐。要是不用进行甚么进攻作战,一直这样子就好了。

【四月八日 朝】

「夺回上次被夺去的阵地,加巴克小队,要出击了。」

第二天,下官们再次接到了出击命令。

既然来到最前线,想要和平度过果然只是痴心妄想。

「此外,预计敌人还未构筑好新取得的阵地,恐怕现在还在赶着整理物资或加固战壕吧。我军会向那里炮击,之后再由我们突击及压制。」

「收到。」

作战似乎和上次一样,都是先由魔炮部队炮击,然后下官们冲锋并压制。

……想到上一次的战败,说实话有一点点不安。

「萨鲁沙二等兵,托莉二等卫生兵。你们两个,今次也是跟在我后面。」

「是,小队长大人。」

「这次如果再敢违反命令,我就当场枪毙。做好觉悟执行任务吧。」

「下官明白了。」

因为上次搞砸了,小队长特地嘱咐道。

下官若是因为违反命令而被处死的话,孤儿院会拿不到钱的。

……虽然很郁闷,但就算给出了危险的命令也不能违抗,老老实实地去死好了。

「很好。要上了。就让你俩见识一下,加巴克是怎么突击吧!」

明明接下来就要开打,小队长却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因为能杀人而高兴不已的表情。

这个人,比起被杀的恐惧,杀敌的喜悦更胜一筹。

「把那些异国的渣滓,变为混杂泥泞的肉碎吧。」

……长时间待在战场上,人类都会变成这样吗。

这场战争,远远看不见终结的苗头。

长达十年以上,我国在这条战线上一直重复着占据阵地的战斗。

下官曾经听卫生兵的前辈说过。

听说塔尔河附近,以前是一片丰饶的草原、以及松软的褐色大地。

然而,如今这个地方,却几乎都换成了漆黑的壤土。

其原因很简单。

土里的铁质越多,颜色就越黑。

这片土地上,不断流淌着足以改变泥土颜色的血。

「……」

下官今天也踩上全黑的土地,在子弹横飞的平原上奔驰。

这片土地,下官这一刻践踏的,或许是谁人珍惜的家人的身体某一部份

从我国各地征集而来的铁质,今天也会撒上这片大地。

单是能在这个战场上活下来,就已是无比的幸运。

不想死,不想在这么阴森的地方,沦为只是濡湿土地的铁质。

下官一心一意的,追赶着小队长大人的背影。

【四月八日 夕】

「突击!!!!!」

在魔导师部队轰炸了差不多五小时后,加巴克小队给出了冲锋的指令。

但下官并没收到攻击敌人的指示。

只说当听到讯号便从战壕跳出来,穿过子弹横飞的平原上奔跑,全力冲刺到下一个战壕。

「托莉,你别离开我身后!萨鲁沙,你换了你的命也得保护好托莉!」

「遵命。」

「是的!」

看来,小队长大人没指望下官和萨鲁沙算上战力。

下官就单纯负责回复,而萨鲁沙则是保护下官的肉盾吧。

萨鲁沙自己应该也有多少的自觉就是了。

「复述命令!我赌上性命,也要保护好托莉二等卫生兵。」

「就是这个气势不错!那说到就给我做到。」

不知怎的,萨鲁沙好像莫名地很有干劲。明明被当做弃子,为甚么士气还这么十足呢。

嘛,只要愿意拿足干劲保护下官,那倒是没甚么坏处。

而且,听小队长大人刚才的说法上,萨鲁沙二等兵的性命好像比下官便宜一点。

多少有点安心了。

这一天的突击作战,似乎是成功了。

与三天前况不同,这里到处都是敌人烧死的尸体,烧焦的人肉味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哇哈哈,敌人也没料到我们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攻过来吧。去解决还没死的害虫吧!」

加巴克放声大笑着,冲进了敌阵。

四方八面响起枪声,是在爆炸声和血沫横飞的战场上,犹如得水之鱼一样快乐。

「……好,好快。」

「加快速度,免得被小队长大人丢下吧,萨鲁沙。」

加巴克小队长一马当先,寸步不停往前冲。

明明下官也是在全力奔跑,那背影却越来越远。

「喝哈!!变我刀下亡魂吧!」

被迫死命追赶的下官,心中哀叫「请不要这么鲁莽地突击」。

小队长大人丢下身边的掩护,独自一人闯进枪林弹雨之中。

一个人突破敌阵的那份勇猛,看起来只像是存心自杀。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打头阵杀入敌军深处,小队长大人的背后却是这个战场最安全的地方。

「为甚么子弹都打不中他啊,那个人!」

「……因为砍掉啊,子弹。」

原来如此,我都忘了。

因为打的战争太过血腥,我都忘了这个世界是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

小队长大人是个剑士,而且还熟练到能够斩落子弹。

「为甚么一边跑一边斩落子弹的小队长,速度比我们还快啊!」

「不、知道……!」

小队长大人的战斗,只能用骇人来形容。

他冲入敌人潜伏的战壕中,溅起血花将之压制了。

下官和萨鲁沙,就只能和金鱼大便一样跟在他身后。

那但也只是小队长大人不时停下来斩下敌人的首级,我们才能勉强跟上。

「喂,两只菜鸟,要丢下你们啰!不想死的话就别离开我背后!」

「遵,遵命!」

没想到,居然能在现实中看到以血肉之躯用剑斩下子弹的神技。

直到现在,只觉得加巴克粗暴傲慢,是个最差劲的上官……。

难不得连那个厌恶小队长的歌露卫生部长,也承认他是个优秀的突击兵。

再怎么说,加巴克小队长好歹也是『王牌』。

「小队长大人!冲太前了,再前的话就无法与其他部队配合了!」

「啊?又来啊,真有够废。」

可是,他的坏毛病也正如歌露卫生部长所说的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很喜欢冲锋,一旦放着不管的话,他就会不理会四周,一个人不断冲锋陷阵。

回头一看,友军还在数十公尺之后的地方战斗。

「哈!哈,小队长,大人。下官、提议、与其再、进军,不如优先、确保阵地。」

「……真是的,没办法。你们也筋疲力尽,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毫无疑问,下官这支小队孤立了出来。

小队长大人也许是注意到了这点,虽然一脸被泼了冷水的样子,他还是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唉,你们都给我集合,本小队以此战壕为据点,掩护友军的进军。」

「「遵命。」」

几乎是在集合命令下达的同时,小队成员都出现在下官们的身旁。

与一身大汗的下官或萨鲁沙不同,前辈他们似乎还游刃有余的样子。

而且他们还是一边好好战斗,一边追上小队长大人的。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吧。

「小队长大人,恕下官冒昧,有事想要报告。」

「甚么,你说说看。」

「下官队中的格雷一等步兵,大腿中弹负伤。如果继续出血会有死亡的风险,请求由卫生兵救护。」

听下官这么说,他瞥了一眼,只见一个被人扶着的男兵,因为痛楚而紧皱眉头。

小队长大人沉思片刻后,再次转向了我。

「嗯~。托莉,你回复魔法最多可以用两次对吧。」

「是、是的。」

「好吧,去给格雷进行应急治疗,必要时批准你使用一次回复魔法。」

「知道了。那么,格雷一等步兵大人,请让我看看伤口。」

哦,终于被分派像是普通卫生兵的工作了。‍‌‍‌‌‌‌‍‍‍‍‌‌‌

虽然因为疲累,就连站起来也很辛苦,但这种在最前线治疗,正是下官的存在意义。

打起精神,细心处理吧。

「好,那我们来巩固周围吧。一边掩护其他小队前进,一边保护托莉和格雷两人。」

「是、是的!」

话说回来,加巴克小队长大人竟然会批准向部下使用回复魔法啊。

明明说了只能对他一个使用,意外地是个挺通融的人。

不过,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战斗已经结束就是了。

「大腿里出现了血肿。因为要放血,会有点痛喔。」

「……呜咕!谢啦,小托莉。下次跟我去约会吧。」

「确认血栓已摘除,现在开始行使回复魔法。【愈(Heal)】。」

「倒是希望你给点反应啦!」

下官治疗的格雷一等步兵,是个是语调轻浮的男性。

向第一次面对面说话的下官,用着熟不讲礼的口吻。在战场上约会,是打算带到哪里去呢。

不过,跟他轻浮的态度相反,身体有好好锻炼过。也许是个相当的老手。

「治疗完成了。下官会提供口服液,因此请尽快服用。另外,如果在二十四时内发现有血尿等症状,请尽快告知下官或其他卫生兵。」

「哦,辛苦了……唔,好痛。」

「非常抱歉,下官的技术还未能完全治好。」

「不不不,单是能帮我止血就很足够了。说实在,我还以为会死啊。」

给格雷大人放了血的大腿消毒后,用魔法堵住伤口,再绑绷带保护。

因为看格雷大人的脸色,似乎失了不少的血,所以也把水递给他。

「已成功止血。只要不再次中枪,下官可以保证格雷一等步兵大人的性命无恙。」

「是吗。那我可得小心点了。」

「完了吗?那格雷也加入掩护友军。托莉你就躲在战壕中。」

在那之后,下官也按照小队长大人的指示,窝在战壕里。

说到底,下官没有武装,背包里只有药物和医疗用具,本来也没办法参加战斗就是了。

「加巴克小队,感谢你们走在前头。」

「晚死了啊,你这些混蛋。」

幸运的是,友军也马上跟上了,成功与我们会和后,占领了敌方战壕。

加巴克小队长贴着战壕边,一直戒备着四周。

「战斗结束!所人与后方部队交接,维持占领本地点!」

不久之后,别的小队来到,把战线交给他们后,是日的战斗就结束了。

这一天,我们成功推进了三十一公尺。

虽然没能把上次敌人夺走的部分全数夺回,但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哈哈哈,大获全胜啊。今天我们小队牺牲的仅仅了一人,前进的距离却是三十一公尺!这么高效率的进击真是好久没试过了。」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发自内心地愉悦大笑。

「要是其他小队能快一点前进的话,上次输掉的也能全部拿回来,太浪费啊。如果我还有十个人的话啦。」

……战斗结束后,听到小队长大人这话,下官再一次看了看周围。

然后才注意到,加巴克小队的队员,只有七个人。

有一个人不在。

「小队长大人,不如也干一下那个吧。」

「啊,对啊。啊,侦察兵蓝道的性命,成了我们胜利的基石。我们所前进的三十一公尺,都是蓝道的性命的结晶。」

「……」

「各位,向英勇的侦察兵蓝道致敬。」

我们朝着不知道死在何处的蓝道侦察兵,敬礼了数秒钟。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是来到前线不到一年的新兵,因为一心追上小队长的冲锋而疏漏了对周围的警戒,最终头部被正面射穿了。

「好,那回去后喝一杯吧,我再去仓库抢点啤酒当做奖励。」

「感谢你!小队长大人!」

「哈哈哈,不用谢。」

可是,因为蓝道的死亡而难过的人,在场一个也没有。

加巴克愉悦地笑着,其他小队队员表情也很开朗。

「萨鲁沙,托莉,亏得你们这些蛆虫活下来了。这次就特别允许你们同席吧。」

「……是下官的荣幸,感谢你的关照。」

「不过相对地,给我准备个甚么表演吧!」

明明死了人,为甚么他们还能这么开朗的呢?

……不,我想起了。这里是战场。

死人甚么的,肯定不是甚么少见的事。

「……托莉,你不要紧吧?脸色都青了啰。」

「下官完全没有问题。萨鲁沙才是,脸上看着都没血色了。」

「我,不要紧。不要紧的。」

蓝道侦察兵,到底是长怎样样子的呢?性格又是如何的呢?

下官对他一无所知,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他的死应该与下官无关才对。

明明如此,这涌上的吐意是怎么回事呢。

「……呐,托莉。那些人,为甚么会在笑啊?」

「不是因在为今天的战斗,达成了战术目标的缘故吗?」

「这样啊,说得没错呢。」

这不撑过不可。因为这种与死亡为邻的日常,就是下官们身处的「战场」。

蓝道侦察兵虽然死了,但他的牺牲,有好好为我国带来了利益。

所以,下官也非笑不可。

「喂,你们两个新人。别发呆了,我们小队已经和后续小队做好交接,要撤退了。」

「是、是的,前辈。」

「哦,果然脸色不太好啊。伙计死了的话,每一个新兵都会这样子的。不要太在意了。」

在忍耐住吐意的时间,之前帮忙过治疗的格雷一等步兵大人,担心地搭话道。

因为发呆的关系,好像被小队丢下来了。得好好反省。

「非常抱歉,格雷一等步兵大人。下官马上开始撤退行动。」

「嗯嗯,平时表情都不怎么变的小托莉,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实在太俏丽了。」

「下官为自己的不成熟而羞愧。」

‍‌‍‌‌‌‌‍‍‍‍‌‌‌看来因为同伴的死而失落这个被他看穿了。

下官的感情,似乎挺会流露到脸上。

这个,该不会又被小队长教育吧。

「能摆出这样的表情,真叫人羡慕啊。我们的话,早就已经心息了。」

「那个,同伴的死亡甚么,果然是平常事吗?格雷前辈。」

「差不多吧。毕竟在最前线当突击兵嘛,战死甚么的当然是家常便饭啦。就连我自己,也不能保证能活到明天。」

格雷前辈的表情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好像是在顾虑到我们。

那眼神甚至像有着父母在哄做噩梦而哭泣的孩子一般的慈爱。

「不过啦。你们想想。这场战争的终点,究竟在哪里?」

「终点,吗?」

「对,终点。」

他耸耸肩。露出疲劳的笑容继续说。

「我们已经在这里战斗了十年啊。就像拔河一样将战线推了又拉,没完没了。」

「……对各位前辈的奋勇,下官万分钦佩。」

「这种话就免了吧。你们觉得,这场战争要怎么做才能结束?」

也得考虑对方的立场呢。

格雷一等步兵补充后,跟下官和萨鲁沙问道。

「虽然现在有点被压住,但我们还能继续打下去。要是把内陆的年轻男丁全部征兵,还可以再撑个十年。

「……」

「敌人也是一样吧。还剩下不少可以动员的兵力。」

或许确实是如此。尽管下官是因为拥有回复魔法的天资质而近乎无法拒绝征召,但其他孤儿院的朋友几乎都没有当兵,而是在市井间挣钱。

唯一一个与我同时期参军的巴尼,也是志愿当兵,而非征兵的。

反过来说,代表国内还有着能够征兵的人口。

因为运转国家需要一定程度的劳动力,所以现在才没有征兵罢了。

「堑壕战这东西啦,对守方是绝对有利的啊。躲在战壕里的一方,射击进攻的一方。情况变成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挣扎,进攻方的损失都会更大。」

「确实,好像是这样呢。」

「并且,虽然魔炮部队也很努力,但单靠那种炮击,要把将躲藏在战壕的士兵尽数杀光是不可能。敌人也会用【盾(Shield)】或防空魔法,在炮雨之中幸存下来,然后击退前往突击的我们。」

正如格雷前辈所说,正常战斗的话,都会演变成守在战壕的一方以超有利的优势对射。

正因为这样,才会花时间让魔炮部队去轰炸。

「战争还会再打个十年吧。在这种连明天都不敢保证的地方当突击兵,你认为还可以活过十年吗?」

「这只能向神祈祷,或者拼死努力了。」

「做不到啊。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这是板上钉钉的了。」

所谓的心息,就是这么回事啦。

格雷前辈,落寞般这么笑了。

「死亡,就是终点啊。那是神看我们一直以来这么努力了,出手相救,让我们得以解脱啊。」

「……没这样的。假设突破敌人的阵地,攻陷首都的话。」

「不行啦。战争的形态已经变了。不再是不久前那些骑兵活跃的时代,当枪炮在全世界普及后,这样的堑壕战便是战争的主流了。」

「……」

「堑壕战这东西永无完结之日。即使落败后退,只要再挖下新坑,摆好枪,那又是一个坚固的阵地。所以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一口气攻入敌国的首都。」

说到这里你也明白了吧──格雷继续说道。

「死掉的家伙就是到达终点的家伙。是可以先一步逃开这个鬼地狱的幸运儿啊。就是蓝道侦察兵,现在一定也在跟先走一步的战友一起,开开心心地开宴会吧。」

「这,就是,格雷先生的生死观吗?」

「不这么想,可当不了突击兵啊。对我们来说,死亡就是救赎,是神认同而拿到的权利啊。」

「……呜。可是,我还不想死,的说。」

「那是当然了。你和小托莉的经验,还没老到可以看得这么开。不过嘛,迟早有一天会懂的啦。」

一边说着,格雷一等步兵拍了拍萨鲁沙的头。

「早晚一天,你会羡慕那些死去的家伙的。」

这么说着,便结束了话题。

被格雷前辈指责我们都在发呆后,下官和萨鲁沙两个人并肩走向小队长大人的帐篷那里。

「羡慕死亡吗?我理解不了啊。」

「下官也一样,萨鲁沙二等兵。」

在回到自己的阵地之后,今天加巴克小队长似乎要举行宴会(?)。

听格雷前辈说,喝了酒的小队长大人会比平时更不讲理个五成,所以不可以迟到。

「真不想死啊,我。我不要在这种寂寞的地方,成为涌出蛆虫、垃圾般的肉屑。」

「下官也敬谢不敏。」

「不过……在战场上待久了的话,我也会那样子思考吗?变成把死亡视作救赎吗。」

「天晓得了?这个就看你生死观不是吗。」

萨鲁沙,似乎因为格雷前辈的话而沉思。

的确,刚才勤勉下官们的格雷前辈,表情温和得反而不正常。

「格雷一等步兵大人他,恐怕是太过温柔吧。」

「温柔?」

从那吞话之中,下官可以窥见他人品的一二。

格雷大人,本来应该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吧。

「将死亡视为救赎,是哪里温柔了?」

「嗯,虽然也有可能只是为了纾解对死亡的恐惧也不一定吧。」

死亡乃是救赎。

如果真的相信这种扭曲的主张,那格雷前辈应该一早就自杀了。

明明对我们说这样的话,他自己一定也害怕死亡。

但更多的是。

「更多的甚么了?」

「格雷前辈,一定是想像死去的战友能够在那个世界得到救赎,不然就会疯掉了吧。」

下官不得不这么想。

【四月八日 夜】

「一号萨鲁沙,脱光光跳舞的说!」

「滚啊呆子!!」

战场,便是地狱。

要适应这残酷的环境,就无法保持理智。

这点在酒宴上也一样。

「看到男人的裸体谁会兴奋啊!杀了你啊萨鲁沙!」

「对,对不起!十分抱歉!」

「所以才说新兵干甚么都不行啊。」

因为久违的大捷而沸腾,即使太阳下山了依然喧闹不绝的最前线。

最后一个现身的加巴克小队长,手中拿着战场上很罕有的酒和糖果。

奥斯汀军的突击部队,在攻势成功的那一晚可以拿到休假。

然后利用拿到的休假开酒会,大闹一场都是惯例了。

「无聊的家伙才不给他酒啊。不想屁眼被捅子弹的话,快给我滚回去。」

「非常抱歉!」

加巴克小队也不例外,举行了宴会,小队长在开幕时已经一口气喝光一枝烈酒,心情变得上好。

然后就强迫下官和萨鲁沙「来点有趣的」,萨鲁沙在紧张下打算跳脱衣舞,结果一脱就被揍了。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裸体表演啊。

「明明只是个新兵,连个像样点表演都不会吗!你是瞧不起老子吗?!」

「非常抱歉。」

可怕的是,这个强制宴会表演,似乎是正式的上官命令。

下官要是违抗了,就会因为两次违反命令而被处决。

因为这种愚蠢的命令而被处死下官就敬谢不敏了。真希望那只是句玩笑话。

「哈啊啊。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这太强人所难,但那个不光是我们小队,在其他小队也都有这么做的传统啊。」

「不过嘛,我们的小队长大人对表演尤其挑剔就是啦。」

「要是惹我不快,小心扁你们一顿再埋起来。」

的确,有听说话炒热气氛的宴会表演也是新兵的工作。这在前世也是一样。

但下官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没有参加过这种酒会的经验。

……好了,这个情况,下官该如何是好呢。

「喂,小丫头,你是在发甚么呆啊。」

「不,那个。听刚才说的,下官是不是该脱衣服跳舞呢……」

一旦萨鲁沙跳脱衣舞得到好评,那下一个要跳的,就是身为女性的下官了。

要从枪毙和脱衣舞中挑一个,那下官当然会跳了,但可以的话真希望能饶了我。

希望萨鲁沙你再多看看气氛。

「才不需要啊贫乳小不点!哪里会有看到小鬼的身体还能兴奋的笨蛋啊,毙了你啰。」

「非常抱歉。」

被小队长大人大骂,下官稍为松了一口气。

因为听他骂的重点是「男人就别脱了」,害下官以为这么下去会强迫自己裸体表演。

听他的讲法,似乎不会收到甚么古怪的要求了。

「话虽如此,假如真的不会表演的话,那托莉就算了。萨鲁沙你干点甚么有趣的东西吧。」

「……因为脱衣舞还是可免则免,所以虽然是卖花夸花香,容下官表演一道把戏。」

「哦,怎么了小丫头?你会甚么吗?」

在这种甚么小道具都没有的地方,能做的把戏很有限。

但幸运的是,在孤儿院里的时候,修女教过我把戏,下官就用那个渡过难关吧。

『呦呦,是狐狸先生,汪汪,是小狗先生。』

「哦,腹语术吗?还挺厉害嘛。」

『呦呦,汪汪。』

我一边用手指比出小狗和狐狸的形状动,一边嘴唇不动下鸣叫出声音来。

真是怀念啊,经常和孤儿院的孩子这么子玩。

本来的话会用玩偶的,但既然现在手边甚么都没有,就用手权充一下。

「哦,真灵巧嘛。声线也变了,但嘴巴完全没在动。」

「扮动物叫的小托莉真可爱啊,我觉得这个挺行哦,小队长大人。」

『汪汪,那就这样唱一曲汪。』

「哦,还能这样子唱歌吗?」

不瞒你说,下官对这把戏还挺有自信的。

甚至在参军之前,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以流浪艺人为生。

『「光华射(光~华~射~),吾等祖国(祖~国~)」』

「诶,听起来好像是两道声音啊。」

『「勇猛~无比~(无~比~),始祖庇佑~(庇~佑)」』

「慢着,小托莉开始一人合唱了啰。」

「厉害啊,这家伙还能用腹语术和唱啊哈哈哈。」

下官就这样用腹语术,分别使用不同的声线,轮唱出著名的奥斯汀军歌。

在孤儿院漫长地练习,最终下官能够改变自己的声线,用两个声音同时一起唱。

凭着这招,下官拿到了「腹语师托莉」的外号,在孤儿院总是赢得满堂彩。

「就是这样,下官献丑了。」

「哦哦,做得好。来,奖励你的,因为你还是小鬼,所以不是酒,送你巧克力吧!」

「承小队长大人谬奖,下官诚惶诚恐。」

「能干的家伙我会好好给出评价啦,哇哈哈哈!」

幸运的是,没惹到小队长大人不快。

不如说都大爆笑,开心地摸起了下官的头。

啊,太好了,艺多不压身这句话,原来是真的啊。

「托莉……你背叛了我……」‍‌‍‌‌‌‌‍‍‍‍‌‌‌

「背叛甚么了。」

不知为何,萨鲁沙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朵颐巧克力的下官。

硬要说的话,被背叛的是因为你而差点被迫跳脱衣舞的下官才对吧。

「那么,萨鲁沙,你打算怎么办?」

「……总之,先脱吧。」

「别再扯甚么裸体表演,宰了你啊。」

在那之后,因为一直在说白痴话,结果他被要求做「伏地挺身一百次、深蹲一百次、仰卧起坐一百次……etc」的肌肉训练。酒会还一半他就累倒了。

在战场上,听说惯例不会用上贵重的酒,而是从体力上操死新人。

万一下官甚么技艺都不会,又拒绝跳脱衣舞的话,大概也会迎来同样的结局吧。

「……」

「小队长大人,为了能让萨鲁沙明天可以动起来,下官请求为他按摩。」

「随你的便。」

这么下去,明天他一定会因为肌肉痛而动不了吧。

为了小队的健康着想,好歹给萨鲁沙做个按摩和冷敷吧。

毕竟他是下官重要的肉盾。

【四月九日 鸡鸣】

「起来了吗?萨鲁沙二等兵。」

「怎,怎么了,大晚上的。」

天还没亮的深夜。

因为周围窸窸窣窣越来越吵,下官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呼哇,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了,各位前辈。是有甚么任务吗?」

「啧,吵醒了小托莉。」

「……?」

抬头一看,包括格雷前辈在内的几个小队队员,正把睡眼惺忪的萨鲁沙叫起来。

时辰为丑时三刻,战壕中的篝火也熄灭了,士兵们都在正在酣睡。

「托莉二等卫生兵,已经起床了。请问有甚么事吗?」

「啊~……」

原本还以为是谁人受伤了,或是甚么夜间作战的命令,所以马上跳了起来……。

但包括格雷在内的一众前辈,不知何故一脸「搞砸了」的表情。

这么说来,他们又没有叫下官起来。

也就是说,是只限萨鲁沙二等兵的甚么秘密任务吗。

「呃,是夜袭吗?那我是不是先检查装备比较好了?」

「哎,不对啦。不是任务喔。」

「那么,是有甚么事呢?」

「……啊──。呃,那个,格雷一等步兵,你来说明。」

「在这里甩给我吗!?……嘛,该怎么说呢。」

被问到有甚么事后,各位前辈都一脸狼狈的样子。

……这气氛,不像是在进行甚么作战的样子。而且下官也隐约猜得出来了。

「你看,我们的小队长对新人不是很严厉嘛。心想萨鲁沙你 应该也积累了不少压力,所以想着找个机会让你释放释放。」

「只有我一个吗?但托莉她也挺……」

「哎,给我多想想啊萨鲁沙。你是男人吧?那方面,应该积攒了不少吧?」

「……啊。」

说到这个地步了,萨鲁沙总算明白了。

果然在说那方面的事啊。也就是男人间的应酬那个吧。

「啊,原来如此。呃、啊,那么。」

「……」

气氛变得非常的尴尬。

虽然对女性士兵出手是违反军规,但听说时刻处于生死关头的状态下,会因为本能的刺激而性欲大涨。

他们也非得适当地释放性欲不可吧,一定在哪里藏了色情照片和书刊吧。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甚么,但如果没事的话,那下官回去睡觉了。」

「哦,哦哦。抱歉了呢,托莉。」

「明天可别睡过头喔,萨鲁沙。」

啊,搞砸了。因为下官醒过来,害气氛变得非常尴尬。

下官装作甚么都没察觉到,再次打算入睡。

「嗯~,既然都醒了,干脆小托莉也一起来吧?」

「咳咳!?」

这样,明明下官好不容易再躺下来,听到格雷前辈的话禁不住咳起来了。

到底在说甚么啊这个人。

「等,前辈?」

「哎呀,因为反正都察觉到了吧。你对大人的世界不感兴趣吗?」

前辈,真的用一张毫无恶意的脸邀约我。

邀约女性去看色情书刊甚么的,到底在想些甚么啊这个人。

这不是绝对会很尴尬的嘛。

「不,下官就不用了————」

「其他的卫生兵姑娘,很多也出来卖的喔。想着赚点小钱。」

卫生兵出来卖。

听了这话,下官不由自主对着他跳了起来。

「那,那句话是甚么意思?格雷一等步兵大人。」

「毕竟战场上没多少女孩子嘛。虽然附近城镇的姑娘也会定期过来卖春,但卫生兵和工兵的姑娘也会趁机加入卖春————」

「等,请等一下,军纪呢?那个,下官记得是违反军纪才是。」

「啊啊,只有会导致怀孕的行为才是违反。只要不用穴,用口或是手的话是合法的哦。还有,男男也是合法的。」

「喂?!」

下官的想法似乎还是太天真了。

原本还以为他们顶多就是半夜聚集队员去看色情书刊而已。

但这些人打算做出比想像中更色的事。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对默许买春的啊。虽然上次邀他的时候被狠狠揍一顿就是了。」

「听闻现在的卫生部长歌露小姐,以前好像也参加过卖春哦。」

「那个性感美人对吧?啊—,真好啊。真羡慕那时候的人。」

「……」

啊啊,真不想听。

非常尊敬的卫生部长的这种传闻,下官真不愿相信。

的确,歌露是个大美人就是了。如果传闻是真的,下官会很受打击的。

「啊—,各位前辈。托莉好像很困扰的样子,还是到此为止吧。」

「嘛,毕竟不是该对女孩子说的内容嘛。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不,哪里……只是,可以的话,今后别再跟下官聊这种话题就最好不过了。」

「托莉年纪比我还小,可才十五岁喔。这种黄色话题,最好还是等一下再聊吧,前辈。」

萨鲁沙细心地罩了我。做的好。

虽然听说过男人待在军队久了会变得下流,但没想到会神经大条到这个地步。

好歹也是个女性,正常来说就算嘴巴裂掉,也不会当面问「要不要去卖淫」这种话吧。

「抱歉抱歉,因为小托莉总是面无表情的,所以还以为你会说『倒是不妨』这样的话。」

「你到底是怎么看待下官了啊。」

会变得面无表情,都是因为战场的压力太大而笑不出来。

在孤儿院生活的时候,下官倒是常常笑出来的。

「好啦,前辈,我们先走吧。托莉你早点休息吧。」

「是,那下官承您贵言了。」

「那么,久违地干个够吧!」

「好期待啊。」

「啊哈哈哈,哈。」

下官没好气地,目送带着猥琐笑容的前辈们(还有抽搐地笑着的萨鲁沙)一起离开。

萨鲁沙,还请不要被奇怪的前辈影响,连你也失去体贴心。

要是连唯一的同期也一脸平常跟下官开黄腔的话,下官绝对会很痛心的。

「……呼哇。」

因为这种事而浪费了睡眠时间,让我有点生气,一边再让自己委身于深深的睡意之中。

啊啊,今天的泥地也好冷。

【四月九日 朝】

「呜,呜……。我再也当不了新郎官了。」

「……」

第二天。

当下官醒来的时候,早已起床的萨鲁沙,哭得眼睛都红肿了。

一边捂着屁股。

「……那个。前辈他们跟萨鲁沙你做了甚么吗?」

「啊,啊哈哈。昨天晚上啦,格雷那家伙骗萨鲁沙,让他全裸地冲入男同志房间啦。」

「还以为他马上就能逃出来,没想到被牢牢抓住,然后就那样……」

「请不要再让我回想起来!!」

……啊,原来如此。

「不要紧喔,萨鲁沙二等兵。不管你做出了甚么事,下官都不会对你抱有偏见的。」

「托莉露出了前所未见的温柔目光!?不,我有好好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啦!」

所以萨鲁沙才会从刚才开始一直按着屁股啊。

听说军队当中那边的人也很多,年轻的他一定很受欢迎吧。

「嘛,萨鲁沙,打起精神吧,好吗?下次我会好好请客的啦。」

「昨天确实玩太大了,抱歉。」

「我不会再相信前辈你们了!」

就这样,来到战场之后的第一次祝捷会,就以萨鲁沙受到莫大心理阴影而结束了。

每当昨天那样的大捷的晚上,士兵久不久都会为了消压而出外冶游。

为了这仅有的娱乐而活的士兵,听说还不少的。

「……顺便问一下,萨鲁沙和多少人结上了……?。」

「谁也没结上,只是被摸了而已!贞操有好好守住的!」

他一边梨花带雨,一边重重强调自己玉洁冰清。

就下官来说,不如说希望萨鲁沙能趁此机会,觉醒对男人的性趣,那自己倒能落得安心就是了。

「所以说我的身体还是干净的!」

「……对呢。一定很难受吧。」

「眼神依然这么温柔!?」

果然,战场上总是卷起疯狂的漩涡。

这一天,下官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四月十日 鸡鸣】

「……下雨了。」

「喂,下雨了啰!」

在战场上,天气的变化非常的重要。

「喂,我把棉布拿来了,大家集合。」

「造屋顶啰~」

比如说,雨。本来的话,那对农作物来说是个恩惠,而对无法确保河川的我们来说,也是贵重的补充饮用水的机会。

「就没有雨伞或雨衣吗?」

「等你出人头地后就拿到啰,新兵。」

但对于身处战场最前线的步兵来说,雨却是……无可比拟的强敌。

「哈~啾!!」

天还没亮。我们小队还在战壕里睡觉,但却被滴滴答答的冰冷触感而弄醒了。

是雨。

「喂,萨鲁沙,把对角的床单角用钉子固定好。」

「是、是的。」

每到下雨的时候,各个小队都会去拿配给到的一大块棉布。

然后把棉布盖在战壕顶,制作出临时屋顶。

而我们这些步兵,就在那个屋顶下避雨。

「重点是要好好把屋顶弄出倾斜的角度,你知道为甚么吗?萨鲁沙。」

「呃,是为了不让积水……?」

「没错。如果弄成水平的话,水就会从正中央滴下来了。所以得好好准备最低的水沟,弄作排水的构造。」

雨这东西,对步兵来说基本上是个不利条件。

首先一旦下大雨,地面就会变得泥泞,难以进军。

再者,使用到火药的枪枝等武器也容易失灵。

虽然发给步兵的枪,姑且有吹嘘是完全防水的……

但在雨中使用的话,还是会有相当机会因为潮湿而无法发射。

「反过来说,敌人的条件也是一样。因此,不怎么建议在雨中作出战斗行动。」

「那么,今天不会出击了吗?」

「不。就算枪不能用,雨中还是可以用不依赖火药的武器——例如弓箭和刀剑。而且也开发出防水的手榴弹。所以,故意在大雨中突袭,这样的作战也不是没有。」

「但到底来,弓箭的射程会降低,目标也不好瞄准,也会打滑而稳不住,所以大家都认为下雨的时候还是别战斗的好。」

基于这样的理由,下雨天似乎难以发生战斗。

攻方不但难以争取距离,火药也不好使用,对守方来说相对有利云云。

也就是说,是日要下官到野战医院工作的可能性很高吧。

「那样的话,要是能一直下雨就好了。」

「……蠢材。现在因为还暖和所以你还不懂,雨天对于我们来说,可谓最糟糕的敌人啊。」

听到萨鲁沙随口一说,前辈们都一脸苦涩地抱怨道。

说实话,下官刚才也和萨鲁沙一样,心想着雨就不能一直下吗。

「最糟糕的敌人,吗?难道比朝着躲在战壕中的我们开枪的敌兵更糟糕吗?」

「啊啊,那些家伙只要让小队长冲进去就总有办法解决了。但雨天却拿它没办法啊。」

前辈说,下雨比以枪相向的敌人更可怕。

……本以为是甚么玩笑,但那前辈却一本正经的样子。

「在分配到这里之前,我曾经待在防卫部队啊。」

「防卫部队,吗?」

「对。就是现在也在战场最前线的壕沟里,瑟瑟发抖去防守卫的那些家伙喔。」

那个,一脸非常厌恶的样子的中年士兵前辈————侦察兵艾伦,向下官和萨鲁沙讲述他的经验。

「我曾经因为雨天,被带走了五个队友和三根脚趾。」

「雨天、吗?」

所谓的防卫部队,就是负责「躲在最前面的战壕里,一味等待敌人到来」这种非常讨厌的工作的部队。

作为突击部队的我们,工作就是在战斗的时候前进,杀死眼前战壕中的敌人,确保据点。

而‌‌‍‍‍‌‌防卫部队,则是窝在战壕中迎击敌方的突击部队。

由于职责不同,装备与兵种构成也大相径庭。

突击部队的步兵会优先现备枪枝,负责先行调查进攻方向内的战壕敌人的侦察兵、能够远距离压制战壕的掷弹兵等,这些攻击力・压制力高的兵种组成。

他们主要是在发动进攻时大为活跃,有时当我方的防卫网被突破时,则作为游击兵进行掩护。

因此为其能够随机应变,基地都设置在战场后方。

然后,虽然现在的加巴克小队还没有,但几乎所有的突击部队都会编配上掷弹兵。

所谓掷弹兵,就是将手榴弹之类的小型炸药,透过投掷或是专用枪枝射向敌方战壕中的兵种。

因为能高效地从远距离杀伤战壕里的敌人,是非常强力的兵种。

听说以前加巴克小队里也配有掷弹兵,但发生过新人掷弹兵误判了加巴克小队长的突击速度,结果把手榴弹扔进小队长刚冲锋完毕的战壕里这种惨剧。

在那之后,加巴克就不再在自己的部队里部署掷弹兵了。至于那个新人之后如何,所有人都针口不语。

另一方面,防卫部队的步兵会优先配给防具,由会使用【盾(Shield)】的装甲兵、能在战场治疗的卫生兵,以及铺设铁丝网的工兵等,专门防卫据点的兵种所构成。

防卫部队的死亡率(相对于突击部队多少来说)要低,而且因为在最前线的治疗意义非常重大,所以也会编配卫生兵。

但防卫部队任务的严峻程度也是无出其右,一边要为着不知何时会轰来的恐惧而胆怯,一边要防备敌人的袭击而一直戒备,就像地狱一样的部队。

也许是由于职责严酷,他们的休假比突击兵为多。在本战线上,防卫部队每三天就能休假一天。

在休息日,只要不触犯军纪,不管干甚么都不会被追究。可以和战友玩纸牌,也可以去买春享乐,娱乐品也会相对优先配给。

「嘛,即使给予这样的优待,防卫部队也是发疯率最高的部队啊。」

「……想来也是吧。」

突击部队在进攻前,至少还有一定可以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

而且,只要简报时甚么也没说,就知道不会有战斗,可以放心下来。

但防卫部队却不成。一旦派遣任务,直至换班时间都要屏住呼吸,在最前线因为炮击而怯得要死。

听说那压力超乎想像,因为心智失常而被送回后方的人也不是那么少见。

「在执行防卫部队时下的雨,真的是糟糕不过的了。因为是在最前线,也不能跑去拿棉布甚么,一旦下雨的话,基本上就是餐风宿露。厕所流出的屎水会到处都是,地面会被水淹,弄得一身都是脏水。

「呜哇……」

「因为这样传染病会传染开来,然后拉肚子的家伙的粪便又会流出来脚边。明明脚趾冻到受不了,却因为太肮脏而拭不了。」

「……」

「我队上也流行过痢疾,战友一个个因为脱水死掉。痢疾而死可是很悲惨啊,因为会被自己的污物埋住而动弹不得。」

「呜……」

「而且冬天时冷得几乎可以结冰,所以脚趾会坏死啊。就算穿了甚么靴子也无济于事,反正水位一涨,混杂了粪便的污水也会灌进鞋子里嘛。」

就像连回想也不愿意,艾伦前辈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把话题打住了。

最前线的战壕,卫生情况似乎差的惊人呢。下官没有被分配到防卫部队真是太好了。

「突击兵已经很幸运了,虽然死亡率很高,但相对地能这样子,在有顶的地方避雨。」

「是啊……真是太幸运了。」

「不过嘛,如果不是小队长说任性话,小托莉本来可以睡在野战医院的帐篷就是了。」

「说到底,卫生兵本来就不是战斗人员,我从来没听说过突击部队里会配上卫生兵啊。」

啊,果然是这样吗。

怎么想都很奇怪啊,卫生兵要跑上最前线。

「但说起来,小队长大人为甚么会要求卫生兵呢?」

「听说早阵子,加巴克小队长遭到炮击,被迫负伤撤退的时候,跟上级争论说『要是前线有卫生兵的话就能继续推进了』。」

「明明都挨了炮击,还想要前进吗,小队长大人他。」

这种时候就老老实实撤退吧。

「接下来就是雨季了。我们出击和敌人进攻的频率肯定也会减少的。」

「是就好了。」

「所以,趁着现在把能学的东西都学会吧新兵。萨鲁沙也是,你早晚也会没有小队长大人这块护身符吧。」

「是、是的。」

「啧,首先学会用低姿势跑吧。像现在这样抬着头蹦蹦跳跳跑的话,你很快就会死啰。」

就这样,被鸡鸣时分的雨水弄醒的下官们,当听着前辈的经验之谈时,天也不知不觉亮了。

因为之前都没机会仔细听步兵的前辈说话,所以感觉很是新鲜。

「要降低受弹面积啊。单是低头弯腰来步,就能比普通跑步减少一到两成的受弹面积,这是提高自己存活率的技术,给我好好重视吧。」

「这样……吗?」

「对。虽然比平常跑步慢,对腰的负担也重,但如果以后想继续当突击兵的话,最好还是习惯这个前倾姿态。」

下官们还是菜鸟。战场上的定式和技术甚么的,全是些不懂的东西。

「马上就是简报的时间吧。好啦,我们去小队长的帐篷前面吧。」

「是的,谢谢您。」

「下官获益良多。」

就这样,下官这些菜鸟,将会一点一点地蜕变成「士兵」吧。

【四月十一日 朝】

「托莉,今天去野战医院。直到明天为止,听从歌露卫生部部长的指挥。」

「遵命。」

在大雨沙啦沙啦打着的战壕中,加巴克小队长这么通知下官说。

今天似乎不用出击。

「其他人都给我挖战壕。天雨地滑,都给我小心点。」

「遵命。」

萨鲁沙被雨点打得瑟缩颤抖,一边一边高声答话道。

步兵接下来就要在这片大雨之中,一手拿起工兵铲,不断都翻泥挖土吧。

以下官的体力,要一整天做土木工程的话,毫无疑问一定会死掉的。

……下官是卫生兵真是太好了。

「那么解散,各人前往各自岗位——」

就在因为滴滴雨水而发抖,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咻。

远方的战壕,传来了犹如撕裂甚么的巨大的震动。

「……!敌袭,所有人,进入作战状态!」

「了解!」

在大雨之中,下官们慌忙跳进了战壕里。

然后屏住呼吸,背脊贴着战壕壁。滑溜的湿泥,紧紧地黏上后背。

「艾伦,看到甚么吗。」

「报告,从本据点约五百公尺以北的我方战壕,冒出了数道烟。推测是敌方魔炮兵所致的攻击。」

「很好,那我去请示级指示。刚才的命令取消,各自待命。」

侦察兵的艾伦前辈从战壕中探出头来,利用侦察传达了周围的情况。

……敌人的攻势。

明明说过因为下雨天火力会减弱,所以不太会攻击的……

「高层发出了指示,本小队要北上迎击敌人。」

「遵、遵命。」

「抵达之后便在伦威尔少佐的指挥下行动。」

伦威尔少佐是在这条将近一百㎞的本战线中,执掌中部到北部数十㎞范围的指挥。

他是加巴克小队长的直属上司,年纪相当大了,好像从开战当初就一直在军队担任指挥,是老手中的老手。

这次我等要在那位名将的指挥下战斗……。但由于指令全都经由加巴克小队长下达,结果也就是跟往常一样。

「你们高兴吧,有蠢材想跑来当肉碎啰。」

小队长大人露出喜悦的神情,用狰狞的眼神瞪着北方。

明明又没有出击命令,却可以击杀敌人,所以才那么开心吧?

「前辈你个大骗子!不是说了雨天敌人不怎么会打来的吗!」

「来都来了嘛~」

下官们要前进的北方,响起一重重的轰炸声。

现在,敌军应该正在轰炸奥斯汀军潜伏的战壕吧。

「为了减少战壕里的防卫部队,他们会花好几个小时轰炸。我们趁这段时间北上,巩固我方的背后。」

「是。」

「这炮击的密度还挺高的。最前线的战壕恐怕只能放弃吧,但不能让他们再前进分寸了。」

这种炮击被称为预备炮击,是利用炮击魔法,花上几小时轰炸目标地点的战术。

若不作出预备炮击,就会变成朝毫发未伤的防卫部队突击了,到时攻方的胜算可不大。

因此在现代战中,如要发动攻势,这个预备炮击可谓必不可少。

然而,预备炮击的缺点,就是会预告接下来会进攻的地方。

那么只消在对方预备炮击的时候,守方在那后面满满地准备好士兵就成了。

这样一来,即使防卫部队因为炮击而全数阵亡,也不会出现战线被一口气突然的情况。

因此这近十年里,战线才会陷入胶着。

「少佐发来的指令,我们要在第三重的战壕构建防卫网。」

「遵命。」

基本上,战壕都是会建设好几重的。要是第一重战壕被制压,那就退到第二重战壕迎击。

假如能在第一重战壕击退对方,就算是完全胜利。而若果连第二重战壕也被夺去,则是旗鼓相当。

由于在预备炮击期间,援兵会从四周赶来,所以第三重战壕被夺是极少出现的事。

「如果防卫部队肯努力的话,应该就没我们出场的机会就是了。」

「最近敌人总是使用人海战术,气势猛烈地攻过来啦。应该会攻到第二重战壕吧。」

「我们好不容易赢到的距离……」

在构筑这防卫网的时候,卫生兵的作用是──说实在下官不知道。

毕竟真的接近后方的第三重战壕受伤的话,直接送到野战医院不就成了。

那里能得到比下官这种新手更好的治疗,所以就连下官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意义。

就只会占空间,甚至可以说是碍事。

「托莉你的任务,就是当我有甚么万一的时候,拼死救助我并且治疗。要是没有万一的话,就躲在洞里发抖吧。」

「……是,小队长大人。」

小队长大人的说法,明确告知了为甚么要把下官带过来。

硬要说下官的存在意义,顶多就是稍微降低加巴克小队长大人死亡可能的安全装置吧。

「敌方突袭部队,正在前进!」

数小时后。

魔炮部队的攻击结束,敌人开始突击了。

从艾伦通过侦察镜所见,敌方的突击部队密度明显比我军为浓。

人海战术,说的就是这样了。

「啊,第一重战壕,被突破了。」

「……啧。」

从突击开始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接到了最前线被突破的报告。

也就是说,最前线的士兵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虏了。

「真是的,再坚持一下啊。把我们拼死突击的成果当成甚么了啊。」

「……」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一点都不担心防卫部队的兵士。

岂但咂舌了,甚至还会发牢骚。

「第二重战壕看来马上也要被突破了。小队长大人,请做好准备。」

「你说甚么!?喂,明明是在雨中突击,这也太快了吧。我们的防卫部队就剩下没胆匪类了吗?」

「……不如说,是我们正面的那部队水平高吧。比起其他敌人更快一步,相当凌厉的势头冲上来。」

下官们正面的部队,正在以惊人的势头前进。

听到艾伦这个报告后,加巴克小队长大人的眉头挑了一下。

一转刚才不悦的表情,咧开嘴笑了。

「呵?指挥官长甚么样?」

「带着雷电往前冲。是个金色长发的短枪手。」

「哦,那倒好了。这不是大将嘛。」

哇哈哈,小队长欢愉一笑,从艾伦手中抢过了侦察镜。

然后,亲眼确认了敌人长相,笑了起来。

「不会有错,是雷枪鬼(雷切)啊。」

「雷切……吗?」

「是王牌啊,敌人的。真不走运啊那家伙,天堂有路你不走,竟然闯到了我待着的防线里。」

加巴克小队长狰狞地转动眼睛。

王牌。换言之,就是敌方中类似「加巴克小队长大人」的人吧。

「因为是雨天,那家伙的雷魔法才会更见凌厉吗。」

「那家伙虽然冲得快,但判断撤退也很快。得削去他的机动力才成──瞄准他的脚吧。」

「请交给我。」

「好,你们诱他过来。当打出讯号,在我跳出去的同时,你们瞄准他的脚开枪。我趁那空隙割掉他项上人头。」

是功劳啊、是敌方大将啊。小队长大人一看就知高兴得憋不住。

刚才的不快彷佛就是骗人一样。

就下官来说,听到突击而至的敌人是对方王牌,心里只会泄气就是了。

「今天真走运啊!」

会因为前来杀自己的敌人很强而高兴的小队长大人,果然是有病的。‍‌‍‌‌‌‌‍‍‍‍‌‌‌

「托莉,只把头露出战壕,眼别离开我的背后。如果我有个万一,你就不要犹豫马上用回复魔法。艾伦负责警戒周围,我一旦受伤了就跳出来救我。马流,到时你就缠住雷枪鬼(雷切)争取时间。」

「「遵命。」」

「其他的家伙,留在战壕跟其他敌人应战,别让任何一个人踏入战壕。」

根据小队长大人的命令,我从战壕里探出了头。

如果是侦察兵的话,会有个可以向上伸缩的侦察望远镜,但这没有配给下官。

毫无防备把头伸出战壕,不会被打中吧。

「放心吧,不会有子弹飞到我后面啦。」

「是,多多关照了。」

说实话很害怕,但既然是小队长大人的命令,那就没办法了。

与其违反命令而被枪毙,还不如遵从命令去死,现实就是这么可悲。

「小队长大人!敌人马上要朝本战壕突击了。」

「好~!迎击!架枪!」

随着讯号,加巴克小队长猛地从战壕冲了上去。

也许是吃到他踢出的泥土,萨鲁沙皱起眉头,呸呸的吐了口水。

「……噢噢。」

下官依照指示,从战壕探头盯着小队长的后背。

加巴克小队长保持着前倾姿势,一直朝着敌将冲过去。

「──!」

金色长发的短枪手「雷枪鬼(雷切)」,正用引以为荣的短枪斩飞铁丝网。

铁丝网是用铁线所制,像栏栅一样的遮蔽物。本来的话,得绕路面行,或是用手榴弹之类的东西炸掉。

从可以一口气将之斩飞的时刻,敌将也相当的有病就是了……。

「死吧,我的功劳!」

无声无息。

小队长大人那滴着雨水的刀刃,被雷枪鬼(雷切)的下腹吸了进去。

血沫在战场飞舞,闷绝的粗犷咆哮在雨中响起。

敌方的王牌级因为偷袭而动摇,正要大大的往后一纵。

加巴克小队长没有放过那空隙,往前一踏,军刀用力往一挥──

「啧!」

紧接着,几乎能把雨水都蒸发掉的高压电流,将雷枪鬼(雷切)遮盖起来了。

其亮度高得连远处看着的下官都不禁往后一仰,视野被染成一片白色。

「明明只是只臭虫,少得意忘形了!」

刚刚的,应该是是敌人发动的魔法还是甚么吧。

因为威力太大,害下官都担心该不会把加巴克小队长烤焦了吧……。

在那极近的距离,他好像有好好躲过了魔法。

「就是现在,快掩护小队长!」

「开火!」

在小队长大人躲开魔法,拉开距离的数秒后,敌将的右大腿溅起了鲜血。

好像谁人按照指示,开枪打穿了雷枪鬼(雷切)的脚。

「操你妈,打中了啰!」

「做得好,格雷!」

但敌人也非同小可,雷枪鬼(雷切)明明被打中了脚,却还是全力疾驰后退。

雷枪鬼(雷切)明明肚子被小队长的刀撕裂,本该满身疮痍才是的。

「喂,你这臭虫,去哪里了!你们再多开枪,在这里把他干掉!」

加巴克小队长喊了一声,向金色长发的短枪手冲去。

敌人固然跑得快,但小队长的步伐堪称神速。

看来完全可以追上,砍下敌人的首级。

──看起来是可以,然而。

突然间,视线的边缘映照出一件让人在意的物事。

在提着剑的加巴克小队长大人的遥遥前方,有人用枪发射了甚么东西。

因为玩FPS游戏的经验,下官养成了不光是正面的敌人,还要不时瞄向视野边缘的习惯。

在直接关系到自己性命(Life)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掷弹兵。

刚才那个掷弹兵,毫无疑问朝下官们藏身的战壕,射出了甚么东西。

「啊──!!」

小队中唯一一个察觉到那个的下官,静悄悄地陷入恐慌之中。

敌人打出的那个东西,再过不到一秒就会掉到我们小队藏身的战壕了。

那样的话,大家会,死──

「怎么了托莉,被打中了吗?!」

「……【盾(Shield)】!」

下官仓促之间,使对着那东西使出了防御魔法。

虽然是擅自行动,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请示小队长。

「诶?等,托莉?」

「请趴下!」

那时候,下官拼了命,甚么都没想。

所以,才做出了就算现在回想都觉得愚不可及的行动。

下官居然朝着射来的榴弹,形成一张强度只有薄玻璃板那么弱的【盾(Shield)】魔法。

「有榴弹投掷过来了──。」

如果落下的是「信管式」,也就是会对冲击起反应爆炸的榴弹的话,下官早变成一块焦炭了吧。

幸运的是,投掷到下官们身上的榴弹,不是借冲击起爆的,而是计时引爆的类型。

后来我才知道,手掷的榴弹大多是对冲击起反应,而用专门枪支射出的榴弹则多是定时式的。

听说是为避用枪枝发射时,因为冲击而误爆。

「弹、开了!」

射出的榴弹,因为其冲击打碎了下官的【盾(Shield)】,一边滚到一旁。

然后发出咻咻这种让人不安的声音,在下官数公尺外的位置停下来。

恐怕还在爆风的范围内。这样下去,难免会受重伤。

「给我赶上,【盾(Shield)】……!」

间不容发之际,下官又再一次行使了【盾(Shield)】的魔法。

展开浅蓝色的障壁,挡在滚落的榴弹和小队队员之间。

虽然脆弱的【盾(Shield)】没可能撑得住极近距离的爆风,但总比甚么都不做要强太多。

「小托莉,危险!!」

下官刚完成【盾(Shield)】,就被甚么人推倒了。恐怕是身旁的萨鲁沙吧。

下官摔到满是泥泞的战壕地上,就这样被萨鲁沙压在上面。

随后,一阵几乎要震破耳朵的爆炸声传来,视野被沙土染成了一片漆黑,

「……啊?」

回过神来,才发现吸入的空气像火烧般灼热,猛烈的冲击使得浑身作痛。

数秒之后才意识到,下官和萨鲁沙被火焰包围住了。

「该死的家伙!!」

因为剧烈的耳鸣与头痛而意识模糊之时,远方传来了加巴克小队长的怒吼。

「别逃啊垃圾!呆子!!」

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下官满身泥泞,正躺在战壕之中。

凉飕飕的雨滴,随着针刺的疼痛倾盆而下。

「还活着吗?托莉二等兵!」

「喂,振作点!」

看来,下官被爆风吹飞了好几公尺。

幸运的是,因为下雨而变得泥泞的泥土起到了缓冲作用,这才避过了致命伤……。

但下官的双腿,感受到灼烧般的痛楚。

「烧伤得好重啊,这肯定站不起来吧。喂,还有意识吗?」

「是的,那个,下官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腿部严重红肿,其他地方没甚么伤。还死不了的,给我撑着吧。」

徐徐地,周围的景色变得明朗起来。虽然知道嘴里进了泥和鼻水,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可恶!!那个胆小鬼,竟然给我逃了!」

在我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一脸怒上心头的小队长大人回到了战壕里。

看来,小队长大人没能诛讨敌人的王牌。

「而且,损伤不是挺严重嘛。受了伤的喽啰就赶紧后退吧,后退!」

「啊,嗯……」

因为小队长大人的这道指令,

「好啦,放松身体吧小托莉。没事的,我来搬你。」

「谢谢、您。」

下官被几乎毫发无伤的格雷前辈抬起来,终于能够环看周围的情况。

有人身体左半边都被严重烧伤而摇摇晃晃,有人倒在战壕里抽搐不停,加巴克小队现在可说是遍体鳞伤。

「请、请等一、下。那个人,需要治疗──」

在爆炸的伤者之中,那个倒在战壕中痉挛的人的伤尤其重。

他的后背一片焦黑,微微地痉挛,呼吸也变得短促。

「如果现在不治疗的话,他会──」

「……啊啊。他已经太晚了啊,小托莉。」

尽管如此,格雷前辈还是抱着我走了出去。

才没有甚么太晚,只要还有气,就还有存活的希望。只要作出适当的急救,还有机会。

「艾伦前辈,让她瞧瞧这家伙的样子吧。」

「……好吧。」

于是,艾伦前辈慢慢地把趴在地上睡着的那人的脸转了过来。

为了让我更容易看到,扶起了他的身子。

「──萨鲁沙?」

那个士兵,正是萨鲁沙。

是刚才爆炸的时候,为了保护下官而将下官推开,在极近距离遭受爆风的萨鲁沙。

「……手榴弹的碎片拿走他半边的脸。已经没救了。」

「让他睡吧,这家伙做得很好了。」

那样的他,脸上从右眼到后脑迸出大大的裂痕。在抬起他的头的同时,黑红色的脑浆滴落到了地上。

「……萨、鲁……」

还没等下官呆呆地叫完他的名字。

萨鲁沙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会动了。

【四月十二日 朝】

在昨晚的交战中双腿受伤后,下官被送到了野战医院。

歌露脸色都白了,急忙赶了过来,下官马上就接受了治疗。

下官虽然不是重症患者,但因为是回复魔法的术者,所以治疗的优先度相当高。

在轻症患者还排着长队等待治疗的情况下,下官早早就分配到病床,得以入睡。

……在充满死亡气息和呻吟声,野战医院的病床上。

萨鲁沙二等兵参加了西部战线,仅仅十天就战死了。

听说他才十八岁,刚刚才高中毕业。

本来是对未来怀着梦想和希望的萨鲁沙青年,却为了保护不加思索就行动的下官而成了不归人。

他那本应光辉灿烂的未来,在雨中的泥泞破碎散落。

然而,这样的悲剧,在这道西部战线却是见怪不怪的。

据说每一次的交战,敌我双方都会有近千人丧命,而大部分都是刚分配到战场不久的新兵。

新兵一旦被分配到突击部队,在半年内好像会有八成人会死亡。

只有幸存下来的两成优秀突击兵,才获得在战壕中度过地狱般日子的权利。

老实说,下官不知道哪一边比较幸福。

对下官来说,跟萨尔萨青年关系说不上朋友。

交往也不深,又没有要好地聊过。

第一天就死掉、同为孤儿院出身的巴尼・诺艾尔,跟下官的关系反而亲密得多。

下官早知道,粗心大意的萨鲁沙,不可能在这个战场活下来。

所以,为了不与他太亲昵,下官在心里设下了藩篱。

──明明是这样,可为甚么呢。

即使睡了一晚,萨鲁沙那张缺了半边的脸,此刻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萨鲁沙那面无表情地流着脑浆,身体痉挛的样子,每当闭上眼睛都会映照在下官脸皮底,无法散去。

只是稍不松懈,好像就要大声哭出来了。

若不是萨鲁沙推开保护了下官,缺半边脸的人一定会是下官。

没想到被其他人换上性命保护而活下来,会是这么的难受。

下官比自己想像的,远远要脆弱得多。

「脚好像痊愈了呢,托莉卫生兵。」

在那场激战存活下来的第二天,下官一直呆呆地凝望着虚空。

直到一脸骇人的小队长跟下官搭话,下官都一直用死鱼般的眼睛,看着萨鲁沙那浮在虚空中的幻影。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

「我有话非问你不可。尽速到我的帐篷报到。」

小队长大人来到无言地坐在病床上的下官那里,这么命令道。

加巴克小队长瞪着下官,脸孔染成一片愤怒,口唇也在颤动。

他的愤怒,我多少能想到原因。

「遵命。」

「等等!阿兵哥,这女孩还需要静养……」

「闭嘴,这是上级命令。」

说实话,那时候不知为甚么,觉得要是他能骂下官就好了。

因为如果下官能再稍微做好一点,萨鲁沙可能就不用死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

「起来,快走吧托莉。」

「……是。」

下官好像丢了三魂七魄一样,在催促之下站起了身。

然后就这样,用歌露仔细治疗好了烧伤的双脚站起来,跟在小队长大人的身后。

「呐,托莉。我这辈子可是最讨厌没有学习能力的家伙了。」

「……是的,小队长大人。」

就在下官跟着小队长大人,踏进帐篷的那一瞬间。

一阵猛烈的冲击穿过脸颊,下官喷着鼻血,倒在地上。

「就在前几天,才跟你说过,当你使用魔法的时候,需要做甚么了?」

「需要请求小队长大人的批准。」

不出所料,在小队长大人的帐篷里等待下官,是严厉的斥责和暴打。

加巴克小队长一把揪住倒在地上的下官的前襟,就那样撞向地面。

因为冲击而喘不过气来,右脚跟传来甚么东西碎裂的钝声。

未经许可行使了【盾(Shield)】的魔法。这就是这次斥责下官的理由。

「明明记得,为甚么不做了?」

「因为下官无能。」

话音刚落,小队长的拳头就朝下官的脸、胸口和腹部猛烈饱以老拳。

是之前凭自己判断,向萨鲁沙使用回复魔法那时候,远远更激烈的暴行。

「呐,我没说过吗?如果你第二次违反命令的话,会怎么办?」

「……您说了、会处刑。」

「也就是说,你长了个能记住我热心指导的脑袋吧。那换言之,你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跟我作对吧的。」

「下官无可辩解。」

「去死吧,你这个臭小鬼!」

中途已经不知道被怎么对待,只知道他对下官施加了苛严的暴行。

这样下去,会死。会被加巴克小队长打死。

即使本能地理解到这一点,但下官已经没有抵抗的力气,也没有求饶的意思。

「去死,去死,去死吧,你这个无能!既然那么讨厌听我命令,那下次任务我就让你战死,好使你不用再听我命令吧!」

不知不觉间,小队长大人的拳头渗出了血,下官吐出的血,把帐篷的地板染得通红。

下官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挨打。

「能代替你的家伙可多的是啊!」

暴行一直持续,直到我全身都变得腌鱼肉一样。

手也是,脚也是,眼见的范围都全是瘀伤。还吐了好几次血,骨头也格格作响肿了起来。

「今天一整天不准吃饭。还有,在我的帐篷前保持立直。」

「……遵命。」

「不准治疗行为,就这么去死吧,垃圾。」

收到小队长大人的那命令。

下官拖着摇摇晃晃折断的腿,按照吩咐罚站在帐篷前。

「被打的真惨啊,托莉二等卫生兵。」

「……」

「小队长大人也真是的……我虽然知道他很生气,但这也太超过了。」

小队长大人那长达一小时的「指导」结束之后,站在外面等着下官的,是侦察兵的艾伦前辈。

他看着下官那破破烂烂的身体,一脸的歉意。

「……那个,前辈。」

「怎么了,托莉?」

「那个。前辈、你怎么这模样了?」

一看到艾伦前辈的脸,下官就愣住了。

要问为甚么。

「啊,我也被揍了,真的痛死了。」

「……」

就是因为,艾伦前辈受了跟下官相差无几的重伤。

而且他比下官更先被揍,然后站了很久的样子。

「冒昧问一下,那个。前辈也做了甚么违反命令的事情吗?」

「不哦?我甚么都没做喔。」

「那么,就是惹小队长大人不高兴了吗?」

「呀,那倒没有错。」

那个时候,我还觉得加巴克小队长的暴行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被罚站的艾伦前辈,伤重得一般都得躺到野战医院的病床才成。

不管说怎么惹他不快,这么行使暴力非免太没效率了。

「……我啊,被揍也是当然的啦,毕竟,我甚么都没做嘛。」

「诶?」

「在小队长大人出击后警戒四周,就是身为侦察兵的我的工作。该发现那枚榴弹的人,应该是我。」

艾伦前辈懊悔的咬住了嘴唇。

他的下巴,滴落着点点血滴。

「要是我能注意到那个掷弹兵的话,就能用魔法应对,或是让大家避难了。明明这样,直到托莉使用防御咒文的那一瞬间为止,我都没注意到榴弹。」

「……那个是从相当远的距离射来的。说不定,从艾伦前辈的位置会是个死角。」

「但即使如此,我也该透过声音来发觉到啊。我太过专注于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和雷枪鬼(雷切)的战斗,忽略了提防周围啦。」

「……」

「就是这样,我看漏了连新人中的新人的托莉都注意到的榴弹,令部队陷入危机。为甚么你这老手都没发现到啊,被小队长大人怒骂后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下官便向艾伦前辈请教,当时下官应该怎么办才好。

听他说,如果注意到了榴弹发射过来,正确做法是告知着弹地点并通知避难示。

定时式的榴弹,从着地到爆炸之间,会有数秒的空档。

而造成致命伤的爆风范围大约是四~五公尺,所以只要立即跑开,跟着弹点拉开距离伏下的话,要存活并非不可能。

「……就如小队长大人说的啦。因为我犯蠢,才杀死了一个有前途的新人。」

「那,那个。不是的,萨鲁沙是为了保护下官才死的。都因为,下官伏得太晚了。」

「警戒周围又不是卫生兵的工作,那不是你的罪过。说到底,让一个分配到这里才十天的十五岁女孩说这种话,反倒让我觉得窝囊啊。」

艾伦的话里行间,处处渗出难以名状的懊悔。

现在他脸上流着的,是剧痛带来的冷汗、还是泪水呢。

「如果我能好好干,萨鲁沙就不会死,托莉你也不用被揍。托莉,如果你要恨的话,别恨小队长大人,恨我吧。」

「……下官,不会恨的。」

「那个人确实是任性妄为,好用暴力的疯子,但今次的责任毫无疑问是出自我。小队长大人会气炸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于基于怒愤而对托莉的指导,也未免太过火了吧。」

艾伦莉辈这么说道后,向下官轻轻道歉。

他是觉得「这次的责任全都在我」吧。

「挺起胸膛吧,托莉。也许你真的违反了命令,但如果不是你仓促间改变了那颗榴弹的轨道,死伤肯定会更多吧。因为是那颗榴弹直中靶心,搞不好小队会死一半人啊。」

「……是这样、吗?」

「不会有错喔。我有好好看到了你用盾挡开榴弹的那一瞬间了。你的抗命,毫无疑问是救了别人的命。」

这时候,艾伦前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所以啦,你不要怪责自己了。」

如此说道。

「……日落了吗。好,艾伦,我批准你去治伤。」

「非常感谢。」

结果,下官和艾伦前辈,一整天不吃不喝一直站着。

骨折了的腿又红又肿,碎掉的脚跟一直阵阵抽痛。

「不过托莉你还不行。接下来,老子要亲自好好训练你。」

「……非常感谢。」

「小,小队长!?」

可是,看来还没原谅下官。

两次违反命令,一定是气得不得了吧。

「再、再要来点甚么的,请冲我来。这次的责任全在我身上!」

「吵死了艾伦,宰了你啊。喂,托莉,跟我来。」

下官拖着已经动弹不得的双腿,摇摇晃晃地跟着小队长大人。

因为是命令。

「小队长!请等一下!」

「烦死了!你赶快给我治疗,准备好明天的事!」

艾伦前辈即使摔倒了,也想要追上下官。

可是,也许是无法好好动起来,他就那样子瘫倒不起。

小队长大人不理会艾伦前辈,走到了帐篷后面几分钟的地方,命令下官站直不动。

「好了,要指导了臭小鬼。」

小队长信手捡起附近地上的小石。

「喝!!」

「……咕!!」

然后猛地朝我丢来。

石子打中侧腹,削下了一片肉。

「别躲啊。因为这是指导。」

「……是。」

明明下官已经遍体鳞伤了,似乎还想要继续施暴。

加巴克小队长也许是真的想要杀了下官。

由于违反命令所以处死,是这么的一回事吧?

「呐,托莉。你怎么学会盾的咒语的?谁教你的?」

「那个是,歌露卫生部长说最好学会而教下官的。」

「哦哦,原来如此,难怪了。」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一脸不悦,又再捡起小石。

好像,又要被石子砸了。

「所以?那种垃圾咒文,有甚么用?」

「那是,用来、防御的。」

「我是在问为了那种脆弱的咒文而消耗魔力有甚么用。很好,那这样。」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眼神变得犹如面对敌人般狰狞,对下官如此说道。‍‌‍‌‌‌‌‍‍‍‍‌‌‌

「我允许你使用【盾(Shield)】的咒语,试着干那个甚么防御吧。」

「!」

在这句话的同时,小队长大人用力投出了石头。

「【盾(Shield)】!!……咕!」

「喂怎么了?不是要防御吗?」

──下官的盾咒斗,现在还不完全。无法像歌露卫生部长那样,保证有着足够的硬度和厚度。

小队长大人扔出的小石穿破了下官的盾,笔直砸到折断了的腿上。

「怎么了,给我防一下啊,用你那自豪的防御法术!」

「盾、【盾(Shield)】!好痛!」

「这不是全都打中了嘛废物!哪有笨蛋会把魔力用来这种垃圾法术上了!!」

下官不管使了多少张盾,小队长大人扔出的石子一枚也挡不住。

「你差不多给我了解自己有多无能吧,你这个喽啰!」

因为不准闪避,拳头大的石块直接打中下官的胸窝,禁不住趴在地上。

一阵酸溜溜的的倒冲上来,和着血和鼻水的呕吐物吐到一地都是。

啊,终于明白到格雷前辈说的了

这个,的确不如干脆死掉。

「是、的……下、官、无能。」

「你这个无能,干吗给我睡了。马上起来,然后架好【盾(Shield)】!!」

从被赶上战场的那一瞬起,下官的不幸便已确认了吧。

如果能在这里被杀死,也许亦是一件好事────

「斜面防御。【盾(Shield)】是要斜着放的啊你这个蠢货!」

过了一会,小队长大人不再丢石头。

像是为了让下官看到,展开了一个显眼、大大的三角形【盾(Shield)】。

「……诶?」

「歌露卫生部长或许是治疗的专家,但在前线作战上只是个外行人。要是能够使用【盾(Shield)】,为甚么不找我学习?」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默不作声,一直维持着【盾(Shield)】。

将顶端朝下下官,展示了那个折成「ㄑ」字状的盾牌。

「试着弄出这形状吧,托莉。」

「啊,呃,那个,盾、【盾(Shield)】!」

「不对,没做到。」

试着生出ㄑ字的盾牌出来。

但一下子要我这么做,我也没能想像出来,结果失败了。

形成的是和平常一样的平板。

「在还没习惯之前,试着想像把板子从手掌前方凸出。」

「手掌,前。」

「然后,用手掌生出你想要形成的【盾(Shield)】形状。」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这样子,双掌朝外,拢出了一个三角形。

下官有样学样,在手掌前形成了【盾(Shield)】。

「盾、【盾(Shield)】!……啊。」

「对了,这就对了。」

于是,下官像小队长大人一样──虽然薄得多,但也制作出了一块三角形的【盾(Shield)】。

……这样啊,这个形状。

「喝。」

间不容发之时,小队长大人又向下官投掷小石。

和刚才一样,是动真格地投。

然而,当石子触碰到形成斜面的【盾(Shield)】时。

尽管【盾(Shield)】还是破碎掉,可石子却被弹飞不知哪里去了。

「明白了吗?敌人的攻击是用来卸开,不是让你正面接住的。」

「……」

「如果在那爆风前能够利用斜面防御生出【盾(Shield)】,不少破片也能被卸掉,损害也会大大不同了吧。」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用着严厉的语气如此说道。

下官要是学会了这个技巧,损伤就会降低。

「那么,萨鲁沙他。」

「运气好的话,能活下来吧。」

霎时间,一阵晕眩朝下官袭来。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啊。单是被小队长稍微点拨了一下,【盾(Shield)】就变得更加坚固。

下官要是学会了倾斜生出盾牌的技术,那个滥好人萨鲁沙就──。

「假如你之前向我申请,要求在紧急时刻使用【盾(Shield)】的话,我当然会传授你这技巧了。」

「……」

「现在你明白,为甚么会被我毒打指导了吧?」

感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是的,这完全是下官怠慢了。

因为自己还在跟歌露卫生部长学习,所以没把【盾(Shield)】的法术一事报告小队长大人。

因为这样,才害他。

「指导结束了。我批准你去野战医院接受治疗。」

「是、是、的……」

「还有,今后,我允许你在非常时刻使用最多两次【盾(Shield)】的咒文。毕竟事发紧急的话,你也没时间向我申请许可吧。」

被揍是理所当然的。

下官明明被指导了上司命令有多重要,却疏忽了那个,结果要了同期的性命。

「……不会再有下次了,托莉。」

加巴克说完这句话后,便独自回到了帐篷里。

「小,小托莉!?」

然后,下官一边快要吐出来,一边晃着回到了野战医院。

全身的疼痛,与自己所犯罪错的沉重,让下官快要发疯了。

「……加巴克那家伙!!都对重伤的少女兵做了甚么啊!」

甚么都想不了,甚至把歌露卫生部长的怒吼当做摇篮曲。

「我已经受够了!我会作为卫生部长提出抗议!才刚治好的人就又打成重伤,那个禽兽到底在想甚么啊!」

下官缓缓地,断开了意识。

【四月十三日】

次日。

下官因为自己弄出的责任大受打击陷入沉睡,在野战医院的床上醒了过来。

旁边还躺着同小队的艾伦前辈。

「……醒了吗?小托莉。」

抬起头的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向下官搭话。

回头看去,长了泪痣的大美人歌露卫生部长,正微笑坐在办公桌前。

「早安,小托莉。没事就好,亏得你从昨天的地狱活了下来呢。」

「是的,卫生部长大人,早安。」

看来歌露是担心下官,才来看看下官的样子。

下官身上的伤,几乎都治愈了。

搞不好是歌露亲自为下官治疗的也不一定。

「既然醒了,你可不可以马上换衣服了?因为,伤者的数目变得非同小可啊。」

「非同小可吗。」

「非同小可啊。」

打听了一下,昨天的防卫战中,我军的死伤很惨重。

光是死者就逾千人,再加上伤者,损折差不多有三千人。

「虽然你才刚伤愈,但我们人手完全不够啊。因为会取得加巴克的同意了,今日请你帮忙治疗吧。」

「是,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到明早五点,下官会归入歌露卫生部长的指挥之下。」

「那拜托了。……说实在我本来昨晚就想要让你帮忙的,都因为那个白痴乱发脾气……」

一瞬间,歌露卫生部长的表情变得非常可布。

在大量患者入院的时候,卫生兵的工作会相当繁忙。

这么吃力的时刻,下官却施施然地倒头大睡,一定会惹大家不快的吧。

之后一定要好好和大家道个歉。

「要是没有加巴克,我们的工作到底可以轻松多少呢……唉。」

「都是因为下官不中用,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

「不是小托莉你的错哦,你工作又认真也很努力的。不如说,我听说了你被加巴克惩处的理由,是因为我教的【盾(Shield)】的关系吧?……对不起啊。」

「不敢当,要说的话,只是下官怠忽报告的错。昨天小队长大人所指导的内容是恰当不过的。」

「唔……你真的太耿直,把你配到突击部队,实在是太可惜了。」

听到我的回答后,歌露卫生部长露出困窘的表情。

怎么了。

「因为瞒着你也不好,我就直说了。其实,昨天我已经向高层申请,要将小托莉你调回我的卫生部队。」

「那是,果然是判断我无法胜任前线任务吗?」

「不是。我会把卫生兵送到加巴克手下,条件就是他答应了『不管发生甚么事,也要保护好卫生兵的周全』啊。明明这样,却让小托莉受了严重烧伤送回来,然后亲自体罚让你受了重伤。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原来如此。」

「卫生部本来人手就不够了,所以绝对要把小托莉拿回来啊。」

野战医院的卫生兵,陷入了慢性人手不足的状况。在病床满了的时候,回复魔法的次数根本不够用。

所以即使对身体不好,在魔力用尽的时候会服用秘药,一直精疲力歇之前都会一直行使回复魔法。

是连前世的黑色企业都会吓破胆的重劳动。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一次通过……但单是增加一个卫生兵,就能救回多少士兵的性命了,我会这么说服他们的了。」

眼前的歌露卫生部长,眼窝也长了一圈黑眼圈。大概是通宵熬夜了吧。

卫生兵就只有数十人,而回复魔法就是跟人数相挂勾。

就算是我这样的新人也是很重要的劳动力,要是一下子死掉,一定很困扰的吧。

「好啦,既然醒了的话,那就去洗把脸吧。马上就是巡视D病床,小托莉你也跟着来吧。」

「遵命。」

嘛,要怎么使用下官,只就能听从高层的判断了。

之前杀死了萨鲁沙的失误,就是因为自己的怠慢所导致的。

与其让这么粗心大意的小丫头送到前线,还不如让她在后方从事医疗工作来得更有益,会这么判断也是无可奈何的。

「……还有,你不要太苦恼了。会做噩梦的。」

「我会注意的。」

在离开办公桌的时候,歌露卫生部长轻轻地提醒了一句。不愧是歌露,真是观人于微。

说实话,萨鲁沙的事现在还在下官心头萦回不去。

但是,为了这一刻身受痛苦的患者,下官非得切换心情不可。

睡饱睡足的卫生兵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而引致医疗失误的话,那就无从辩解了。

「小托莉,你的魔力比想像中变更多了呢。」

「……真的吗。」

在D病床的早上查房之后,卫生兵前辈这么对下官说道。

「小托莉,你是十五岁来着?」

「是的,没错。」

「是吗,毕竟是成长期嘛~。照这个成长速度,明年应该就能成为主力吧。」

「怎可能,才一年时间,下官才不可能追得上前辈。」

「因为,明年我就不在了嘛。」

这位前辈,就是所谓有办法的人。

他本来是在大学研究医学,因为征兵而被送到前线。

知识量和回复魔法都非常优秀,尽管是征兵组,依然被任命为病床主任。

「明年我服完兵役就会回到大学了。如果小托莉你能活下来的话,要不要来我们大学呢?」

「大学吗。」

「嗯,只要在那里好好修练,学习回复魔法的话,即使是战争结束了也不愁衣食喔。」

「感谢您的邀请,我会好好考虑的。」

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前辈这么说道。‍‌‍‌‌‌‌‍‍‍‍‌‌‌

对于在野战医院工作的卫生兵来说,基本上不会丧命的。

毕竟战火很少机会会波及到位于战场最后方的野战医院。

「不过,下官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不怎么高就是了。」

「……哎,也是嘛。都要同情你了。」

因此,下官这种隶属于突击部队、一身泥泞的卫生兵先姑且不说,卫生兵的死亡率都是颇低的。若不是被派到防卫部队,基本上都不会死掉。

志愿兵只要立下的功绩,就能调到后方工作,即使是征兵组,则只要服上三年兵役死不去也可以回乡。

不过好像也有想要一直在前线当卫生兵的怪人存在就是了。

「真希望能快点打输啊。比起为前线的厮杀的擦屁股,我更想透过研究来发展医学啊,这样对更能惠泽万民吧。」

「这种话,要是被高层听到会很不妙吧?」

「才不会不妙喔,都是我的真心话嘛。」

也因此,基本上隶属于卫生部的人,作为军人的意识都比较低。

大部分人都只将自己视为被强制送到危险地带劳动的普通人。

「让我治疗那些跑去杀人的家伙,是不是瞧不起愈者(Healer)了?」

所以,他们的价值好像颇接近普罗大众。

都是些还没被战争荼毒,感性正常的人。

「你去医院帐篷外面看一看吧,那些士兵正在挖洞对吧?」

「是的,今天好像也要挖战壕。」

顺着话题,前辈指了指外面。

在外面,聚集了一群拿着工兵铲的士兵,挖了一个大坑。

在前线倒是司空见惯的光景。

「不啦,在野战医院更后的地方挖战壕是干甚么了。那是墓穴啊。」

「墓穴、吗?」

「嗯,是能够回收到尸体的幸运家伙的墓地。在激战区死掉的家伙都只能曝尸荒野,所以能把尸体埋起来烧掉的人,很幸运吧。」

这么一说,那个坑以战壕来说又的确是太圆了。

而且,坑洞的周围还能看到几个流着泪或是默祷的士兵。

那个,看来确实是在下葬。

「今天早上啊,我看到之前自己负责过的伤者啊。是个手腕断掉,哭天喊地被送进来的伤者。」

「……」

「给他仔细做了个连自己都觉得完美的处理,让他手腕可以像以前一直活动自如的手术。医生谢谢你,他当时都笑着对我感谢道。然后三天以后,他便战死躺在那个洞里。」

「这个,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运气?别搞错了,是只要国家说一句『认输了』『不如住手吧』就不用丢失的生命啊。那家伙是被国家杀死的。」

前辈这么说着,一边眺望着一一被丢入洞中的尸体。

「但愿你不会是那些每天堆积的尸体的一份子。」

他如此轻声道。

「……啊」

然后,下官。

「对不起,前辈,下官可以稍息一下吗?」

「嗯?啊啊可以啊。反正你的魔力也耗尽吧。去歇一下吧。」

「非常感谢。」

在挖开的那墓穴附近,下官见到某个人。

「那么,请允许下官离开一下。」

那个人,是艾伦前辈。

是昨天在加巴克小队长的狠狠指导下,躺进了野战医院的侦察兵前辈。

既然已经能动了,那和他打声招呼吧。

「……艾伦前辈。」

「哦,是托莉吗。」

不愧是卫生部,艾伦前辈昨晚被暴打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拿着铲子,好像也一起挖墓穴。

「身体已经差不多好了吗?」

「嗯,谢谢。托莉也是,比想像中还要精神就好。」

艾伦前辈看着下官,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瞧他那样子,似乎明天就可以顺利归队了。

「……托莉,你来得刚好呢。那家伙也挺不坏的。」

「刚好,吗?」

「啊。毕竟我们休假不多,能这样子给战友送别的机会可不多嘛。」

艾伦前辈那么说着,用视线催促着让我看向那堆躺满尸体的山。

在那里躺着的——

「萨鲁沙……」

「啊,接下来就要火葬。」

从胡乱堆叠而成的尸体山中探出的,是同期的萨鲁沙。

「……」

感觉心跳开始变快。

他的皮肤苍白得吓人,脸被烧成了红黑色,为了遮掩头上的损伤而用布条绑起来。

……我还记得。

萨鲁沙在不久前的酒宴上,还滑稽地打算要跳脱衣舞。

他这种虽然蠢死了,但也让人感受到温柔的禀性,下官决计不讨厌。

「对了,托莉。我也有段关于萨鲁沙的美好回忆哦。」

「要告诉、下官吗?艾伦前辈。」

「嗯。话是这么说,其实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啦。」

不久,当所有人搜集我来的遗体都被丢进洞里后,周围的人开始奉上盛开的花朵或野草。

然后,穿上像是牧师服的士兵走上前来,开始祈祷冥福。

「那是上次我们出去寻花问柳时候。那家伙啊,一直记挂着被你救了一命啊。」

「萨鲁沙、对下官吗?」

「对。说明明被救了一命,却连晚餐都没办法分给你,一直欠着你恩情。」

听了艾伦前辈的话,下官才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

第一次违反命令救了他的时候,他一整个忘记了简报,被罚没晚饭吃,结果甚么也没有填还。

「萨鲁沙那家伙啦。慷慨激昂说下次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小托莉。然后就可以说句『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云云。」

「……所以,才会不惜危险。」

啊啊,下官都没注意到,原来萨鲁沙想着这样的事情。

回想起来,他在接到要当下官肉盾的命令时,就感觉莫名地很有干劲的样子。

没想到,他为了保护下官而拼过了头,

「真的是言出必行。对萨鲁沙这小伙子,我都要表示敬意了啊。」

「就因为,这种理由。」

而丢了自己的命,是这么回事吗。

「……好了,我们默祷吧。」

不久之后,牧师似的士兵念起咒文,火焰包住了整个墓穴。

燃烧脂肪产生的湿臭味,弥漫到了周围。

然而,想要走开的士兵,却一个也没有。

尸体是感染微生物的温床。

与其就这样子埋掉,似乎会倾向尽可能烧得一干二净。

不过,由于燃料很宝贵,不能花在尸体上面。

因此只以人体的脂肪和他们的衣服当燃料,尸体慢慢烧起来。

「──」

萨鲁沙,静静地被火焰吞没。

皮肤融化,滴落不知甚么黑色的物体,犹如蜡烛般静谧地燃烧。

被火包围的萨鲁沙,看起来决计说不上安详。

嘴巴因为高热而张开,手脚扭曲,背也弓了起来,彷佛临死时受尽折磨一般。

「……」

「就是这样,这样就好了,托莉。」

到了这地步,下官不行了。

不管再怎么忍耐,眼泪都无法止住。

「不要强忍。明明是个新兵,就别装大人了。」

「……」

「好好发泄出来,心情也可以快一点切换过来。……所以,这就对了。」

下官没办法再去看烧起来的萨鲁沙了。

心灵多软弱了。没想到,下官是个这么不堪一击的人。

「——呜!」

双膝跪地,手掩住脸,吞下泣不成声的声音。

眼泪不停地滴下。

落下的泪水,映照着摇曳的火焰。

「为着那些勇敢的战友,献上默哀。」

然后,下官没出息地,放声哭了出来。

【四月十六日】

萨鲁沙死后的四天里,下官都没回到前线,一直在卫生部工作。

在那之后每天都有来袭,因此野战医院忙得有如战场一样。

吃紧到连下官这样的菜鸟也不过放过,歌露卫生部长跑去跟小队长交涉了。

虽然被要求不眠不休地工作,但单是性命无虞就已经很好了。

「呼~好见效。」

「人家就是为了这东西而活的。」

卫生兵前辈们,有时会从口袋取出蓝色的药瓶喝。

试着问一下那是甚么药,便告诉那是魔力药水。

对。在这个世界有着很合乎奇幻世界、「能回复魔力的秘药」。

而且只要服了那药,就不知疲惫,不管熬多少个通宵,都能精神充沛一直工作。

……下官也服过那个秘药,确实是个能提神醒脑的神奇药水。

卫生兵前辈已喝了好几瓶秘药,带着混浊的眼睛嘿嘿傻笑地一直干活。

这个秘药虽然有效,但反面是会对身体不好,成瘾性高,一天好像最多只能喝一瓶。

这么告知下官的歌露,桌上滚落着五瓶那么样的秘药。

……因为都是看似会触犯前世法律的药物,我就没过问成分了。

「小托莉。……很抱歉,加巴克说要你回去了。」

「遵命。」

每天都做着繁重工作的下官,久违地接到了前线的加巴克小队长的召唤。

要把明明还忙着的下官叫回去,也就是说今天会有进攻吧。

虽然这四天都完全没睡过觉,状态很差……既然是命令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对不起呢,都怪我没有权力。」

「不,那个。下官对分派的工作没有任何不满。」

时间是清晨四时,天色尚暗,士兵还在熟睡。

下官跟歌露卫生部长敬礼道别后,跑到加巴克小队长的帐篷。

要是赶不上五时的集合时间,下官又会被责罚,所以拼了老命。

「托莉二等卫生兵报到。」

「哼,来了吗废柴。轻松的后勤工作还开心吧?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的,小队长大人。」

总算按着时候来到集合地点时,小队长大人已一如往常靠在战壕上了。

小队队员也集结好,还见到伤势痊愈后一如往常的艾伦前辈。

「通告指令。步兵们去挖坑,托莉由我来训练,跟我来。」

「是的,小队长大人。」

还以为今天会展开进攻,结果小队长命令步兵去挖坑。

看向周围的其他步队,也看不见出击前的那种紧张气氛。

既然都说要「训练我」,那应该是之前的【盾(Shield)】魔法教学的后续了吧?

也有可能是又攸了甚么惹他生气,等着惩罚下官。

但就是再害怕也没用,还是老老实实听从命令吧。

「哼。对了托莉,你还没有和补充组照个面吧?去打个招呼吧。」

「遵命。」

在加巴克小队长这么催促下,下官又一次环视了小队,看到不曾见过的人。

看来在下官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小队补充了队员。

「下官是二等卫生兵托莉・诺艾尔。是两周前才刚就任的新兵。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一眼看去,新面孔有三位。

而且都相当年轻……,所有人都和萨鲁沙同年,一个不好甚至还要小。

「……我是纳里多梅二等步兵。」

「我是罗德里二等步兵。……跟听说的一样,真是个贫乳啊。」

两面孔的其中两人,原来是二等步兵……也就是说和萨鲁沙一样吧。

搞不好,都是跟下官同一时间被送上前线的同期。

「……」

「啊?瞧甚么瞧啊小不点。」

自称纳里多梅的人马上就别过视线,而自称罗德里的就狠狠地瞪着下官。

给人的印象,分别是沉默寡言冷淡的人、以及嘴巴很坏的人。

「我是威尔第伍长。在本小队中,拜受仅次于加巴克军曹的指挥权。兵种是侦察兵,因为有着一定的知识,所以有甚么不懂的话可以随便问我。」

然后,最后一位介绍自己的威尔第伍长,隐约觉得是个正常的人。

大概是士官学校毕业的吧。明明看起这么年轻,军阶却意外地高。

说到伍长,就是军曹下一级的军阶了。除了加巴克军曹,没有人军阶比他高。

切记要跟威尔第伍长使用敬语好了。

「搞定了吧。那托莉你跟我来。」

「是的,小队长大人。」

另外,他们只是陌路人。留心尽可能不要跟他们交好吧。

要是又随随便便产生出亲近感情,要是死掉的话,又会像萨鲁沙那样受到伤害了。

这次一定要保持内心的距离,养成不管谁死都事不关己的精神吧。

「还有十圈,给我好好喊出来!」

小队长大人给下官的课题,是跑步。

而且,还是要背上和战场一样装备的长跑。

「一、二。一、二。」

「声音太小,是在娇喘勾引我吗,你这个淫妇!!」

「一、二!一、二!!」

「就是这样,大声点!」

这到底怎么了。不问问了,这不是步兵的训练内容吗。

当然,下官也知道这种基础训练的重要性。

也知道这份努力,会直接跟下官的生存率挂勾。

不过,下官是卫生兵。就在下官这样子训练的时刻,后方还有许多前辈在拼命救人。

……说实话,不去帮他们忙在这里跑步,下官只会感到内疚。

「十圈跑完了!」

「好,就这么开始防御训练吧。我允许你使用最多两次【盾(Shield)】咒文。」

「是的,小队长大人!」

完成课题后,加巴克军曹瞬即投掷出大量的石头。

下官立即按照教导,把手掌往外翻。

难得愿意锻炼下官,那就得尽可能成长才行。

「【盾(Shield)】。」

下官一如之前所学,成功形成出ㄑ字型的盾牌。

小队长大人丢出的石头被盾牌弹开,没有直接击中下官,只是从身边掠过。

「展开的速度还不错,但角度还不够!把盾牌弄成直角吧。」

「是的,小队长大人!」

一边批评,小队长大人一边继续丢出石头。

下官照他吩咐,尽可能调整角度来形成出盾牌。

接下来的投石,就一枚也没有掠过了。

「很好,再次跑步!别这就累了,接下来才是来真的。」

「是的,小队长大人。」

「在你跑步的时候,我会不时丢出石头。到时你就使用【盾(Shield)】防御吧。即使是跑步,也不要忽略提防四周!」

……只是,对于有幸得到锻炼的自己而言,总是有点儿抗拒就是了。

这样的训练,要是在送下官上前线就在做的话……

「就是因为你这家伙太没体力,才拖慢了整个部队的前进速度啊。你就是个慢吞吞的毛虫啊。」

「是的。非常,抱歉。」

「即使是负责卫生兵工作的日子,每天至少也要来一次刚刚训练的跑步。有余力的话,就拜托身边的人帮忙丢石头。如果是在休息时候锻炼,也不会有人说嘴的。」

连夜通宵后的训练,对远未成熟的这身体来说,实在是太严苛了。

直到最后时站都站不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哭号痉挛。

要是放着不管的话,明天一定会因为肌肉痛而动不了的吧。之后得按摩一下才行。

「很好,明天你可以回去干卫生兵的工作。别给我偷懒喔。」

「是的,非常,感谢。」

「只要练上数星期,至少也可以从毛虫成长为蚂蚁吧。成长不来就杀了你。」

在训练的时候,已经从他的话里行间察觉到了。小队长好像因为下官脚步太慢拖缓行军而很不满。

下官在两星期前,还只是个在孤儿院生玩嬉戏的十五岁女孩。那当然是没体力了。

因此,小队长大人一直想找机会锻炼下官的体力,但因为被歌露卫生部长编配了工作而久久挤不出机会。

困扰之下,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得出了「那在卫生兵工作的期间锻炼不就好了」的结论,于是向下官给出了锻炼的内容。

「……我会再召你,看看你训练的成果。你有种给我偷懒看看,我还不把你揍到不似人形。」

看来,下官在忙碌的卫生兵工作中的休息时间,也没办法拿来休息了。

虽然明白既然要在前线工作,总得培育出基础体力。可是下官的身体,真的撑得下去吗。

「喂,小不点你怎么了。给我摆出死鱼一样的眼神。」

「……你、好。呃,罗德里……二等兵大人。」

「只是跑步就累瘫了吗。真窝囊。」

结束跟加巴克小队长的训练后,下官完全是疲惫困乏。

没有甚么句子比那更适合形容下官现在的状态。

会如此耗尽体力和精力,算上前世在内恐怕也是第一次。

「下官、先、失陪了。」

「啧。」

不过,下官在那之后,久违地拿到满满的睡眠时间。

要问为甚么的话,那是因为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命令下官明天早上五点再去野战医院执勤。

换句话说,只有这晚,下官可以睡个饱。

虽然很对不起现在仍在拼命的卫生兵前辈,但唯独是今晚,就容下官好好休息吧。

不然的话,下官真的会死的。

「小托莉,辛苦你了。」

「辛苦、了,格雷前辈。」

「累坏了吧。加巴克军曹,果然操得你很厉害吧。」

罗德里二等兵身旁的格雷前辈,向下官投来了同情的视线。

是啊,通宵后的体力训练,再怎么说也太难捱了。已经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虽然早了一点,那个,下官先休息了。」

「嗯嗯,早点睡吧。另一个新人也睡了。」

不意望向战壕那边,寡言的那个二等兵已经躺下来了。

没记错,是叫做纳里多梅的人。

「……为甚么,我要……。……这么……」

他朝着战壕的墙蜷缩起来,一直碎碎念着些甚么。

即使下官向他打招呼,也一整个被他无视。

「……那个,纳里多梅、先生?」

「啊,吓破胆的新人不时都会这样子喔。别管他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下官想说甚么,格雷前辈干笑着告诉下官。

他给人的感觉,和之前野战医院那些发狂大闹的患者很像。

因为有点可怕,还是离他远一点睡觉吧。

「那么下官就先睡了,格雷前辈。」

「嗯,晚安了小托莉。」

下官就在他另一端的壕沟的小沟,躺下了身子。

「……」‍‌‍‌‌‌‌‍‍‍‍‌‌‌

就这么,坠入了泥一样沉的睡梦之中。

「……」

──眼前的,是一片令人怀念的光景。

是在孤儿院旁边的空地,下官与儿时玩伴你追我跑的光景。

在开怀玩闹的圈子之中,还能够看到巴尼的身影。

这是差不多半个月前,下官的日常。

跟孤儿院的伙伴嬉笑,在安全的广场游玩,本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那是多亏了前线的士兵拼上性命阻挡敌军,才得以享受到的「和平」。

下官想回去那里。

想逃离甚么战争,抛弃一切,回到那个孤儿院。

然后喝上院长煮的暖汤,在软软的床上睡觉。

『这可不行喔,托莉。』

但下一刹那,萨鲁沙死亡的脸色在脑海中闪过。

倒放出萨鲁沙那痛苦地蜷缩的身体,被火焰包围而变得焦黑的样子,回响出他的声音。

当时看到那缺了一半的脸,胸口就被压迫而心脏悸动。

他拼了命保护下官,然后救下了下官、

可是,因为下官那不完全的【盾(Shield)】,他才会丧命。

萨鲁沙之所以会死,都是下官害的。所以,不能弃他于不顾。

不能把他留在这么孤单的地方长眠,自己一个人回去。

下官得连着萨鲁沙君的份,努力下去。

『只想一个人好过,太狡猾了。』

「————呜。」

所以,萨鲁沙,至少在梦中。

至少在这仅有的休养之中,容许下官梦见一下那开心又温暖的孤儿院吧。

因为当再次醒来,从明天的一早,下官一定会拼命战斗的。

所以,请不要生气。请不要抓住胸口,做出这么可怕事。

拜托,求求你了──

「……呀!」

「!?」

因为太不协调,下官突然醒过来。

那个温柔的萨鲁沙,才不可能揪着下官的胸口发怒。

因为,他是个很绅士,很温和的人。

「诶?咦……?」

「啧。」

也就是说,是现实中被甚么人抓住了胸口。

察觉到了这一点,下官睁开眼睛,眼前看到个眼中布满血丝的男人。

「你做————呜!」

「吵死了,闭嘴。」

他发现下官醒了,马上塞住下官的嘴巴,掐住脖子。

「敢抵抗我就杀了你。给我闭嘴。」

……虽然因为太暗,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似乎是小队的某个人,趁夜袭击了下官。

男人的手已经滑进了下官的军服之中,侵犯下官的肌肤。

「……」

大意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被侵犯到这地步才醒来。

平时的话,只要碰一下就会醒,但今天似乎睡太沉了。

就这样任他……但要是不抵抗的话,就会被追究通奸的军规吧。

不如说,在这之前,甚至可能为了湮灭强奸的证据而被杀。

「……好痛!?诶,诶?怎么了!?」

「甚……」

因此,下官就这么挪开了腿,但并不是踹向压在身上的男人,而是踹向睡在身边的甚么人。

因为胡乱大叫的话有可能会被杀,需要尽可能不动声息求救。

所以偷偷挪动还可以自由活动的脚,叫醒了旁边的人。

「呃……小托莉?不,慢着,你在干甚么!」

从声音上来看,睡在下官旁边的似乎是格雷前辈。

试着用力踹了一脚又一脚,格雷前辈才察觉到事情有异。

「喂,你这家伙!你是谁了,报上单位!」

「……甚么啊,算了,啧……」

被格雷前辈拿枪口指着,那人终于是不满着放开了掐着下官脖子的手。

不久周围的队员也醒了,有人用灯光照向了这边。

「──纳里多梅,是你!」

被照出来的人。

是睡前一直碎碎念着甚么,感觉挺危险的新兵──纳里多梅二等兵。

「纳里多梅不要动。小托莉,过来这里。」

「谢谢。」

被格雷前辈用枪瞄着的新兵、纳里多梅二等兵一边咂着舌,一边举起了双手。

下官就这样带爬带跑,逃离那个猥亵男。

……站起来之后才发现,下官的衣服已经凌乱不堪。

衬衫拉到了脖子那里,裤子和内裤也被褪下来。

到底睡得有多沉啊,下官。

「给我说明一下你干了甚么吧,纳里多梅二等兵。」

「……总是这样,真是的。……反正都死定了,爽一把的也没差吧……」

「喂,给我好好回答!」

下官一边整理好衣服,一边走到格雷前辈的身后。

「冷静下来,格雷一等兵。现在是晚上,会打扰到别的部队喔。」

「啊,威尔第伍长。」

「总之,这里就交给作为上司的我来处理吧。格雷一等兵,请你去保护托莉。」

「……遵命。」

为了安抚一脸激动的格雷前辈,看起来很正派的新伍长出面接手了。

格雷前辈狠狠瞪了纳里多梅二等步兵一眼,然后像是护着下官似的张开双臂,退后了一步。

「那么,让我再问一次吧。纳里多梅,你刚才在干甚么?」

「……没甚么。」

在前线向女兵出手会遭受严惩。如果是强奸的话,判死罪也有可能。

这个纳里多梅二等步兵向下官做的行为,是即使被枪决也不奇怪的重罪。

「纳里多梅,你再保持沉默的话,那我就只能把你绑起来了。」

「啊……好好好,是我做的……。因为憋不住了……就摸了那女孩的身体。」

「你知道这是触犯军规的吧?」

「……只要没干到最后不就好了吗……。伍长你自己,不也会在休假时买嫖的吧……」

「买春并不触犯军规。我现在问的,是你猥亵女兵的事情。」

「啧……不就是摸了一下而已……」

纳里多梅二等兵……这个袭击了下官的男人,一点悔疚也没有地回答威尔第伍长的质问。

可是不知何故,他眼中完全没有焦虑的感情。

「啊,对了。我啊,其实被这女孩诱惑了……」

「吓?」

「刚才的你情我愿的,没错。所以这就是无罪对吧?呃……你叫甚么来着,卫生兵。」

纳里多梅眼中浮现的,是死心。

他败给对战场的恐惧,放弃了活下去,心想反正一死而袭击下官。

「卫生兵,你昨天傍晚邀约了我对吧?说要一起干点色色的事啦。」

「不存在那样的事情。」

「不不不,你约了吧。啊,也就是说,你在陷害我对吧。先让我起那个意思侵犯,出了事的时候就佯装不知道。烂透了啊。」

「纳里多梅二等兵,我可以作证,她从训练归队后就立即就寝了。虚假报告会被处刑啊。」

「啧……」

正在狡辩的纳里多梅,他的神情已经不正常了。

向拒绝通奸的下官,撒下不能再多的恶意,还浮现出下流的笑意。

毫无疑问,这不是人赃并获时该有的辩解态度。

「格雷一等兵这么作证就是了。纳里多梅,你是打算向上官作出虚报吗?」

「……明明直到昨天还在安全的后方悠闲的玩耍。……就因为被一直努力的我们碰了一下便装成受害者了吗?」

「没有要分辩吗。那么就拘束起来,留待小队长大人明天早上发落吧。」

「啊~,要被杀了。都是因为你我要被杀了。」

被威尔第伍长绑起手脚的他,没有抵抗,只是一味朝着下官投来怨恨的目光。

……虽然下官不觉得自己有做过甚么要被他这么瞪。

「……明明只要跟我统一口供,我就不用死了。啊啊,糟透了……。我说,你明明是卫生兵却去杀人,心情怎么样啊……?」

「别听他的,小托莉。这家伙不正常了。」

「说到底,明明是个女的却跑到前线,说不许戏她也太奇怪了吧……。不如说,把女人放到前线,除了慰安就没别的用意了吧……」

他像是发泄怨恨地咒骂下官。

不过,假如真的跟他串通口供,下官就会因为色诱男人而被处罚,所以倒是没甚么罪恶感。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要是能推敲到我想法,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喂,纳里多梅你这家伙!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当场枪毙了你!」

「咦──?未经下官确认就处决吗……艾伦分队长?这个,是违反军规对吧……?」

「小托莉,你别在意。……没事的,你甚么也没做错。」

「是的,谢谢格雷前辈。」

艾伦前辈和格雷前辈,都挺过敏地关照着下官。

恐怕是担心下官深受创伤吧。

但不知为何,那时候的下官却惊人地没有甚么感觉。

歌露卫生部长从前就说过「前线常常会对女兵性骚扰」,所以早就做好了觉悟。

由于前世是男性,虽然被摸时会也会很恶心,但倒也不是不能明白。

对于‍‌‍‌‌‌‌‍‍‍‍‌‌‌纳里多梅这男人,比起憎恨,下官更多的是怜悯。

「……你这个杀人凶手。」

「……」

就连他的咒骂,下官也只觉得是自作自受。

不管纳里多梅他怎么骂,下官心中依然没有半分感觉。

「要是我被杀了的话我会怨恨你……!我会变成厉鬼诅咒你一辈子,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傻的吗?在前线杀人凶手可是最了不起啊。」

「────!」

就算被威尔第伍长绑起、用枪对着,依旧对着下官破口大骂的他。

被全无预兆在漆黑中现身的壮汉一把抓住了脸举起来,登时说不了话。

……啊。

「打扰老子安睡的笨蛋就是这家伙吧?」

「小、小队长大人……」

「啊,真是不可救药。」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来者正是加巴克军曹。

大概是因为察觉到下官的强奸风波而醒来了吧,小队长大人一边发出非常不悦的声音,一边跳下战壕。

「早、早安,小队长大人。」

「还是深夜吧。」

「那、那个,呃。那么小队长大人,容我报告一下现状。」

「不用,都听到了。」

格雷前辈战战兢兢打算报告的时候,被小队长大人一声堵了回去。

啊,不行了。那是要杀人的目光。下官本来没有感情的内心,一下子感到一阵寒冷。

比起刚才被纳里多梅二等兵压在身上威胁的眼神,现在刚睡醒的加巴克小队长的眼神更可怕一百倍。

「喝,纳里多梅。」

「痛,好痛……放开,我的脸。」

「快点说遗言吧,十秒之后就砍头。」

「噫!?」

然后,小队长大人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刀。

啊,这是认真的呢。在这支军规森严的加巴克小队中做出这种事,当然会被处死吧。

「不要,别说笑了,说好的军事法庭呢──」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我会一字一句转告给你家人的了。」

「可恶,你这个杀人鬼……!!」

加巴克军曹单手举起他,刀笔直地对他的脖子。

他马上就要人头落地了吧。下官对此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我会在死亡通知书上夹着便条,说你『给战友带来了麻烦,完全没为国家带来任何利益,只为了无意义地被杀而来到前线』的了。」

「住手──」

因为下官也不想看杀人场面,所以默默地转过头去。

下官不认为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坏人。一定是因为这个地方,扭曲了他的人格。

如果不是这样的战场,而是在普通的日常遇到他的话。

下官们的关系,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

「请、请等一下,小队长大人。以如今的战况,这么白白减少士兵的生命,是不是太可惜了。」

「啊?」

就在小队各人都没有阻止军曹大人,默默守望之时。

或许是被正义心驱使,有人不要命地反驳小队长大人。

「威尔第伍长,你刚才说甚么了吗?」

「所以说小队长大人,这不是没必要杀他对吧?这次只是未遂,而且他也是被逼得紧了。」

「我才不管。军规就是军规,这种场合下处死很妥当。」

威尔第伍长──是新编入小队的上官。

「不过,如果企图违反军规而未遂,直属上司可以酌情减刑才是的。」

「我为甚么非得减刑不可了。」

「因为前线士兵的数量不足。与其在这里杀了他,不如教育让他改过自生,对军队会更加有益。」

「有害的队友,比敌人更恶劣。」

……虽说是未遂,但恐怕全身上下都被摸了个透就是了。从下官衣服的凌乱程度来看。

而且胸口附近都黏糊糊的。

「军曹大人太轻视部下的生命了。这次还只是初犯,好好教育他就成。」

「我不打算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会做出加害同伴行为的家伙。毕竟也有可能会被他从背后开冷枪。」

「是男人的话,总会一次半次败给色欲吧。假如你真的要就这样砍他的头──。」

威尔第伍长语气变得粗暴,反驳加巴克道。

说实话,下官不知道他何来这么大的胆子。

下官的话,只是被刚才不高兴的加巴克小队长瞪了一眼脊背就发凉了。

「我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地报告给叔叔。」

「……」‍‌‍‌‌‌‌‍‍‍‍‌‌‌

听到威尔第伍长的话,小队长大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报告给叔叔?

「伦威尔大人,非常担忧现在战力不足的问题。」

「所以?」

「我早已经听说过小队长大人的传闻。好的、坏的也是。」

这句话似乎对加巴克来说非常有力,他一下子停了下来。

然后,放开了抓住的纳里多梅,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威尔第伍长。

「如果坏传闻的那边……,比如一直做出轻视部下性命的行为确有其事的话,那么对小队长大人的评价就得相应地改改了。」

「哼,简单来说,你这家伙是来监视的吧。无聊。」

「将按军规可以减刑的部下刻意处刑,这只能说是轻视生命。请立即修正裁定。」

威尔第伍长的发言,明显已经逾越作为部下的身份了。

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加巴克说道。

「……既然说到这份上,那你这家伙一定会负责指导他吧?」

「自然。」

「如果下次这家伙再搞出甚么事来,负责指导的你也要受到同样的处罚,这可以吧?威尔第。」

「……嗯。」

那个时候军曹的声音,冰冷得让人背脊一阵发凉。

但小队长也没再说甚么,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去了。

「呼,那么接下来就是说教了。纳里多梅。」

也就是说──他成功阻止了那个加巴克小队长大人。

【四月十七日 朝】

「我的叔叔是伦威尔少校,便是本战线的指挥官。」

在发生了背脊都生凉那事的隔天早上。

下官们问到威尔第伍长的出身后,才明白昨晚加巴克小队长会退让的理由。

「加巴克军曹大人功绩是很卓越,但与此同时,他把部下用完即弃之类的负面传闻也流传不绝。」

「诶,啊,嘛。」

「可是,恐怕没有士兵有这个立场跑去报告这是否事实。因为我受某人所托,前来查探此事真伪。」

威尔第伍长是刚刚才从士官学校毕业,今个月才编到前线的新兵。

如果只考虑编配时间,看来跟下官是同期。

「用不了半年,我的军阶就会超过加巴克小队长。所以对方也没办法来硬吧。」

他会来到前线工作,不过是成为参谋的其中一个过程而已。

累积半年左右的前线经验后,他便会晋升成指挥官大展身手吧。

「今后,如果军曹大人作出甚么明显不妥的指示和处罚时,请找我商量。根据情况,我会给予相应的处罚的。」

「……那还真是谢谢了。」

「纳里多梅,你就暂时跟着我吧。我今天会好好指导你的。」

看着一脸得意的威尔第伍长,前辈们都用一种无以言表的表情打量他。

说实话,下官也有同感。

若问到眼前这个靠不住的青年,能不能驾驭那个可怕的加巴克军曹……。

这不是绝对办不来的嘛。

「啊,伍长?嘛,那个,请适可而止哦。」

「……?你指甚么?」

说到底,虽然小队长大人就那么退下了,但总觉得会有超乎想像的复仇加诸他身上。

要是纳里多梅又重蹈覆辙,威尔第伍长也会同罪,到时他一定面不改容枪毙了他。

「托莉二等卫生兵也是,请你原谅他吧。毕竟那个,也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嘛。」

「……啊,嗯。」

「今后都是一起战斗的伙伴、是家人。今后也请不要讨厌他而拉远距离,请好好和他相处吧。」

威尔第伍长没有注意到其他前辈的视线,笑眯眯地对下官这么说道。

这是对好歹也是强奸未遂事案的受害者该说的话吗,这个。

……说到底,不只是纳里多梅二等兵,下官本来就打算谁也不亲近。

「那么,我们去简报会吧。因为可不能迟到嘛。」

威尔第伍长,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正派人。

没想到这人也有着挺独特的一面。

「……格雷前辈,昨晚那个,踢了你很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嗯?啊,不用啦,比起这个你很害怕吧?」

在那之后。

「不,并没有害怕。听到了前辈的声音,所以心里很安心。」

「哦,真的吗?……嗯?难不成,小托莉是在邀约我──」

「连续两天发生这种事情,恐怕就连威尔第伍长也包庇不了的,所以还请自重。」

「好~的。」

下官有好好跟格雷前辈道谢了。

虽然并不打算和小队队员打好关系,但礼仪很重要的。

【四月十七日 午】

简报后,加巴克小队长又再次命令下官前往野战医院。

早晨的小队长大人非常不高兴,用射杀的眼神瞪着纳里多梅和威尔第伍长,这让我印象深刻。

「南方战线又发动了大规模攻势喔。」

「……」

来到野战医院后,等待下官的,是填满了病床的惊人患者人数。

昨天这附近应该没有大型的战斗才是……一问之下,原来是从南部运送过来的。

「抱歉,小托莉。现在要开始巡诊了,麻烦你去D病床吧。」

「是的,下官知道了。」

在将近百公里的本战线,分别设有北部军、南部军和中央军。

而卫生部在三军的后方,各自设置了野战医院。

因此,南部军的伤者,本是由南边的卫生部负责治疗才是的……。

「虽然我们也没余力……但南部好像更吃紧的样子呢。」

下官所属的中央医疗总部,以规模来说是最大的。

所以,一旦南方和北方出现处理不来的伤兵时,便会送到这里来。

「最近,感觉敌人的攻势加强了呢。……小托莉,你千万要小心喔。」

「是的,谢谢关心。」

听说南部战线昨晚展开了大规模的攻势,出现了相当的伤亡。

结果我军蒙受了重大损伤,被迫将战场后退数十公尺。

「小托莉,再努力一下,一定要活下去哦!」

「……?嗯,下官会努力的。」

以无数人的生命为赌注(筹码),永无终结的抢地盘游戏。

为甚么军人可以如此轻视人命呢。

为了赢得区区二十步的距离而牺牲上千条人命,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那么,下官就告辞了,歌露卫生部长。」

「嗯,还差一下而已。」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鼓足干劲,想着眼前的患者至少要能救一个是一个。

背后传来了诅咒般的不祥声音。

「还差一下,就能揭露那个恶魔的恶行了……」

「……诶?」

听到这句异样的话,下官不由得回头一看,但只见歌露笑眯眯露出微笑而已。

下官被那不容分说的笑容压倒,甚么也没问就朝岗位走去。

「……就是这样,发生了这样的事。」

在野战医院里,虽然是战场,但女性会比较多。

卫生兵是男女各占一半,而看护兵更是女性居多。

「哇,糟透了。」

「嗯,总会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前线的家伙,只会把我们女人当做猎物。」

所以,下官趁着空闲,跟女性卫生兵和看护兵的前辈商量。

内容当然是如何应付来自部队男性的性骚扰了。

「如果只是被摸了那还可以忍受,但被杀死就免了。昨天晚上,下官真的差点就要被杀了。」

「说实话,我连碰都不行。因为前线那些家伙都臭的要死。」

「啊~感觉真恶心。」

「所以,有没有甚么办法吗?」

女性前辈们听到下官昨晚的经验,比起感到惊讶,更多的是产生「啊,有啊有啊」的共鸣。

恐怕她们也有过不少类似的经历。

「对呢,可以在小队里找个男朋友吧,男朋友。而且要尽量找个有地位的男朋友。」

「……男朋友,吗?」

「要不要试试去追求小队长了?要对上司的女人出手,再怎么说也会犹豫的吧。」

「诶~但是啊,我可不要突击兵当恋人啊。不是很快就会死嘛。」

「正因为这样,才不会留后患嘛。」

「……」

……虽然好像有点道理,但要交男朋友,下官还是有点抗拒。

由于前世的性别,下官还没法子用那角度来看男人。

的确,如果找加巴克小队长当男朋友?的话,应该没人敢袭击下官了吧。

可是,那个暴力男当下官恋人甚么的,这压根儿想像不了。不如说太可怕了,才不要。

是威尔第伍长,呢……。虽然好像不会使暴力,但有点那个。‍‌‍‌‌‌‌‍‍‍‍‌‌‌

「说到底,就算交了男朋友,坏掉的新兵不是也不会在意,照样袭击过来的嘛?」

「对呢。要是自暴自弃而夜袭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和上司商量一下,离他们远点怎么样?」

「虽然这样一来就得多走几步路了,唯独小托莉睡在野战医院如何了?」

「这个不知道小队长大人准不准许呢。」

因为急遽出现防卫战的话,如果睡在野战医院,那都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归队了。

「说到底,就算睡在病院也不代表绝对安全吧。我就试过睡着时被患者袭击过。」

「……诶。」

「在诊察时被揩油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手故意碰上胸部,都明显不过了啊。」

「虽然看他们早晚会死的就当作没看见……,但果然还是不舒服嘛。」

看来前辈们已经习惯了士兵的性骚扰行为。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下官到现在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那是当然的啰,小托莉这个年纪的人,也只有特殊性癖的人才会出手吧。」

「你虽然长得很可爱,但不是那种会激发性欲的身材嘛。」

「倒更像是想要当女儿或是妹妹的类别。而且人又老实。」

「是,是吗。」

……至今没怎么受过性骚扰,看来是拜自己的外表所赐。

毕竟下官本来就是最低线服役年龄的十五岁,而且从以前起就长得比实际年龄更幼小。

一个搞不好说是发育良好的小学生也有人信,士兵当然也不敢性骚扰了吧。

不过等几年身体成长的话,下官也会受到性骚扰了吧。

「总而言之,小心袭击你的那个萝莉控喔。绝对会再犯的啊,那种家伙。」

「暂时找个愿意保护你的人,睡在他的旁边吧。」

「下官知道了。」

愿意保护下官的人。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有点轻浮的格雷前辈,以及经验丰富而沉着冷静的艾伦前辈的脸孔。

以后就拜托其中的一位,让下官睡在他们身旁吧。

「嘛,安心啦。就算最坏情况怀孕了,按军规也可以在临月时把你送往后方。」

「……」

「所以说,如果真没办法的话,也可以选择不抵抗。」

这么一说,怀孕的女兵的确是可以调往后方来着。

因为这国家的人口正在减少中,因此孕妇会受到周全照顾。

「以前有过这样的人吗?」

「有哦。不过因为医护工作过劳而流产,打击之下自杀死掉就是了。」

「……」

嘛,这种严酷的工作环境,当然会流产吧。

听到了讨厌的话题啊。

「不如说,小托莉,你在故乡有男朋友吗?」

「有经验了吗?」

「啊,不,下官还是那个。」

「隶属前线的人,听说总有一天会被袭击的。如果没有经验的话,最好找个好男人舍弃第一次哦。」

「如果是卫生部的话,我推荐主任吧。家里超有钱的!」

在没收到多管用的讯息之下,前辈们把话题转到恋爱上面。

这里是战争的最前线,几乎不会提供任何娱乐和奢侈品。

所以卫生部的女性,娱乐顶多就只有八卦了。

「其实,也有能够赚到钱的大人世界就是了……。但对小托莉来说,可能有点早了点哦?」

「不,这个就别邀她了啊。你以为这女孩才几岁啊。」

「……」

然后下官就知道,格雷前辈说过的「卫生兵会卖春」传闻,好像是真的。

这个人大概就在干着。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会介绍给你安全的人哦。」

‍‌‍‌‌‌‌‍‍‍‍似乎找错商量的人了。

下官打从心底这么想。

那一天,差不多是傍晚时分吧。

「速报,前线出现敌方攻势!全员请进入警戒状态。」

「……」

野战医院响起了警报。

该说是不让我们喘息的猛攻吧,今天敌国也发起了攻势。

「又来!?这里已经没有病床了啊!?」

歌露卫生部长哀嚎到。

再怎么说,最近的攻势实在太多了。

难道说敌人已经等得不耐烦,打算一口气压垮我们吗?

「托莉二等卫生兵!加巴克小队长命你归队。」

「是,遵命。」

因为变成防卫战了,前线召唤下官回去。

之前歌露曾经交涉过,说要是正在医院工作的话就不用出击,但看来是谈不妥吧。

「小托莉,不要慌张,仔细检查好装备之后再出击。反正前几个小时都还只是炮击。」

「下官知道了,歌露卫生部长。」

就在这时,遥远的前线已传来了轰鸣声。

不知道这值不值得庆幸,但距离炮击结束还久的准备时间。

就算是身处野战医院的下官,也有充足的时间赶往前线。

「……」

敌人的攻势,越来越激烈了。

说不定,敌人也很着急。

大概他们也在为了结束这场看不到终点的战争而勉强进攻吧。

这样的话,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出现「把战线推动到合适的地点,然后开始讲和」这种事情了。

*荷伊米:勇者斗恶龙的回复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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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笔记:

•为行文方便,除了对话之中,基本上陈述时我不会把敬称「さん」翻出来

•原文中将小队长加上「殿」的敬称,但由于殿是地位高的人向地位低的人的敬称,用法似乎不对

•军阶我直接用原文的,不转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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