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日 夕】
加巴克小队所编配的位置,是预计攻势最为激烈的地方……也就是敌方炮击的正前方。
在仅仅数十公尺外轰鸣的枪声中,下官在冒着沙尘的战壕里爬行似的快跑。
「托莉・诺艾尔二等卫生兵,现在归队。」
「慢死了,宰了你啊。」
「非常抱歉。」
待下官到达的时候,小队队员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愧是王牌部队,行动真迅速。
虽然新兵二人组的脸都瘀青了一大块,让人有点在意就是了。
「托莉,要是我负伤了,你这家伙马上就给我治疗。其余时候就给我躲在洞里发抖吧。」
「遵命。」
下官的用途还是跟上次一样,就是加巴克小队长的急救箱。
一旦小队长跳了出去,那下官就得从战壕里探头出去了。
希望子弹和榴弹别飞过来就好了。
……啊,这么说来。
「小队长大人,下官有事报告。」
「怎么了?」
「下官直到刚才都在医院执勤,因此消耗了魔力,剩量最多只能使一次回复魔法。」
「……啧,知道了。」
汲取上次的教训,下官一一去报联商。
就算是这样的细节,也要仔细报告才行。
下官可不想再被怒骂责打了。
「以后给我留下余力。」
「……是,下官会努力的了,小队长大人。」
姑且是这么回答的,但应该做不到吧。
在医院执勤的时候,因为都要不断使用回复魔法,魔力根本没有余裕。
实际上,现在的魔力也耗尽了,但感觉在敌人正式展开攻势之前,应该勉强挤得出一次的量。
「另外下官的魔力量好像成长了,在魔力全满的时候可以连续使用三次回复魔法。」
「是吗。」
数天前被病房主任说了之后才注意到,下官回复魔法的使用次数增加了,所以姑且也报告一下。
……连续使用三次,这完全不是甚么值得夸耀的数字就是了。因为一般的卫生兵,平均可以使用五~六次。
不过主任夸奖下官,说以新兵来说算很高,很有看头云云。
「报告结束了吗?那就移动到岗位吧。」
「遵命。」
嗯,这样一来,应该就没漏报了吧?没有了吧?
之后就是按照小队长大人的指示,在他受伤前一直躲在战壕里瑟瑟发抖好了。
「敌方开始前进。」
「好,全员准备。」
在下官达阵后,还继续了差不多一小时的炮击,敌人终于展开了攻势。
我方的奋斗徒劳无功,第一重、第二重的战壕都被突破了。
因为今天的预备炮击相当长,我方的防卫部队好像几乎都死光了。
敌人在近乎没有消耗的情况,朝下官们转卫的第三重战壕发起了冲锋。
「开火,开火!让他们后悔攻到由老子小队防守的战壕!」
「遵命小队长大人!」
「去死吧!!沙巴特的恶鬼!!」
但是从第三重起,奥斯汀的抵抗变得越来越顽强了。
由于第三重战壕位于敌方炮击的射程之外,像下官毫发无伤的防卫部队都躲在里面。
在浓密的子弹风暴面前,沙巴特兵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
「嘿哈哈哈!!杀光你们!」
「新兵!会听不到敌人的开枪声的,别叫了!」
「好痛!!」
看到敌人死掉的样子,嘴巴坏的那新兵(罗德里)亢奋地大叫,马上就被小队长揍了。是个笨蛋呢。
不过,为甚么明知道会增加损折,敌人还要冲到第三重战壕呢。
拿下两重战壕就收手,别再进击不是更有效率吗。
「好羡慕沙巴特,可以这样子把兵士用完即弃。」
「能在田里收割人类的传闻搞不好是真的啊。」
战斗开始数十分钟,其间只听到枪声一直在响而已。
明明击杀了相当多的沙巴特兵,敌方的攻势却不见缓和下来。
一边践踏正在抽搐的同伴身体,作出莫大的牺牲,敌人一边朝着下官们守卫的战壕冲锋而至。
「小队长!右侧的我方防线快要被压制了。」
「啧,马流和格雷,你们去防备战壕右侧!」
然后,右旁的战壕终于被沙巴特兵入侵了。
在战壕战时,邻接据点一旦被制压,可说是非常不妙的状况。
因为敌人可能会走过战壕,从横方攻击的我们。
「雷枪鬼(雷切)……不在吗。」
就在格雷前辈他们贴着战壕壁提防敌人的时候,旁边的加巴克小队长正扫视战场,没趣地这么呢喃道。
为甚么会这么遗憾的了。
「邻接据点看来正在接战中,暂时还不会转到这边。」
「继续警戒。」
小队长瞄了一下右方据黠,用枪百发百中射穿了好几个敌人。
真厉害的瞄准力。加巴克小队长不光会用剑,使枪好像也是超一流的。
「小队长大人。这么说来,今天不像平常那样使剑呢。」
「啊?这当然了吧,你白痴吗?」
「不,那个。因为小队长大人的印象就是会使剑。」
看着小队长大人拿着枪的样子,总觉得很新鲜。
不如说,这也许还是第一次见。
「最能发挥战壕优势的,不就是枪击战吧。在突击的时候,只是为了挡开子弹在用剑的。」
「谢谢指教,小队长大人。那么,为甚么上次跟对方的王牌交战时又用剑的呢?」
「因为对手是雷枪鬼(雷切)啊。基本上,子弹对王牌级是不管用的。」
子弹对王牌不管用。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子。
加巴克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时,连一道伤口又也有。
「只要运用剑技、装备、【盾(Shield)】这些,就有办法挡得住子弹了。在这个战场活久了的王牌,都各自有着如何应付枪击的『答案』。」
「……原来如此。」
「单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应付到子弹,就能晋升到能在这个地狱过上悠闲奢侈日子的地位。你也要好好修练吧。」
加巴克小队长用娴熟的手法上阵,似是炫耀似的这么说道。
但就算说修练,人类要是能这么轻易应付到枪弹的话,战争就不会死人了。
说到底,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单是能够「用刀剑拨开子弹」的一刻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打了近十年仗的艾伦前辈,也说过除了小队长之外,不曾见过其他人挡过子弹。
「小队长大人!右方据点恐怕要被制压了!」
「攻过来的话就应战!真的赢不要就大声哭诉!」
小队长大人没好气地坐到战壕壁上,听着格雷前辈慌张的呼叫。
看来,邻接据点终于落入敌人手中了。
尽管接下来也得警戒右方才成,但小队长脸上一点也不焦急。
因为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在战壕上下了种种的工夫。
「托莉,你给我躲到死角里!」
「是的,小队长大人!」
首先,在战壕内为了区分出据点,堆起了高近一公尺的沙袋。
而且战壕更是呈S字型蜿蜒挖掘,好让不会直接看到旁面的据点。
假若效人沿着战壕攻过来的话,全赖蜿蜒的设计,守方可以躲在沙袋后面「蹲墙角」。
战壕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而挖出来的。
「要求投掷手榴弹!」
「许可!」
右边的据点被夺过后,好一阵子也没看到敌人的踪影。
敌方部队也许是朝相反方向走了,又或者打算优先确保攻下的据点。
格雷前辈确认命令后,拔出手榴弹的安全别针,朝右边据点丢了过去。
「■■■!!?」
「命中!」
看来,敌人在确保据点后就守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伤兵太多而加以治疗,抑或是贯彻掩护友军。
不管如何,敌人没能应对格雷前辈掷出的手榴弹,伤亡惨重的样子。
「做得漂亮,格雷前辈。」
「毕竟我们早就掌握我方据点的位置嘛。就算瞧不见,也可以将手榴弹丢进去啊。
敌人不可能掌握到第一次侵入的战壕的构造。
但是,我们这边却掌握到左右两旁防卫据点的位置。
假如制压了据点后死守不动的话,就会沦为手榴弹的好靶子。
「哇哈哈哈!那些家伙逃了,射他们后背!」
可能是被这边的手榴弹吓到了,敌方部队慌忙从战壕中爬了出去,开始撤退。
但小队长却愉快地,射穿了他们的背影。
只有一支部队抢先占领战壕的话,就会这样子遭到大殃。
在战争中,部队突出就意味着死亡。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是战场上最愚蠢的行为。
「谁叫你们不自量力攻过来!」
因此,要抢夺战壕的话,就应该跟友军合作,以复数部队同时压制壕沟。
这样才能以最低限的损失,安全控制住据点。
本该是这样的……
「有人明明做着同样的事情,却总是能赢啊。」
「怎么啊格雷,不满吗?」
「不,哪里的话,长官!」
下官身旁的小队长大人(怪物),每制压一个据点后,又会沿着战壕逐个虐杀过去。
站在守方的角度后,才再一次切身感受到自己上司的可怕。
不管怎么开枪都会打落冲过来,单凭一把剑就能淹出血海的突击兵,也太过恐怖了。
「小队长大人,敌人再次发动进攻!」
「啊?又来吗。」
「而且,规模比刚才要大。」
右侧据点都撤退了,敌方的攻势眼见都失败了。
然而差不多三十分钟后,敌军又再次重启攻势。
敌军之间似乎配合好时机,连绵进攻。
「哼,不管来几次都一样,我都会打回去给你看。」
小队长大人笑了笑,轻松地架起了枪。
但敌人的人数好像比刚才还多,这不要紧吧。
「右侧据点,再次被压制!」
「你们集中对付正面对人,右方的敌人交给马流他们就行了。」
防卫部队刚才已然全灭的右侧据点,一下子便陷落了。
格雷前辈他们又得再次提防右侧。
「……真是的,这么乱爬乱动的,到底躲哪里了。」
「特地跑来送死,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在下官躲藏之时,隔着战壕,可以听到无数的惨叫。
艾伦前辈僵住表情,不断地开枪。
在战壕之上,恐怕正是一片地狱景象了吧。
「数量未免太多了吧……」
「不管杀了多少还是他妈的涌上来。」
为甚么不惜付出如此的牺牲,敌人也要进攻呢?
被射死的每一个人,明明都有着各自的人生才是。
「加巴克小队长,大事不妙。左边的据点也被敌人入侵了!在这么下去,一旦被制压的话会被夹击的!」
「你说甚么?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没用啊!!」
艾伦前辈罕见地慌张高叫起来。看来连左边的据点也被入侵了。
如果两侧据点都沦陷的话,对下官们来说,会是九死一生的状况。
由于会被敌人包围,只得在非常不利的局面下战斗。
「够了,我去掩护左边据点。托莉你躲在角落!」
「是,遵命。」
「其他人顶住正面攻势!在我回来之前,绝对不要失陷啊。」
大概是再怎么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左侧据点陷落吧,加巴克小队长拔刀跳上战壕。
「■■■!?!」
「吵死了,死吧!!」
在子弹横飞之中,加巴克小队长擦身而过砍下敌兵首级之后。
摆出了野兽般前倾的姿势,朝着邻接据点跑走了。
「撒啊──!!」
随着一声咆哮,小队长大人把大量敌兵切成碎片。
……果然还是拔剑时更强吧,小队长大人。
「……啊,艾伦前辈!」
「我知道!」
突然间,眼角瞥到了正面敌人投出手榴弹。
下官立即提醒艾伦前辈,但他似乎早已反应过来,
「【风炮(Wind)】!」
用风魔法将手榴弹吹飞出去。
原来如此,以前说过的用魔法对空,就是指这个吗。
「还陆续有来啊!」
「那些家伙不怕死吗!?」
「■■■!!」
在加巴克小队长扑出去后,我们一直拼死抵抗。
然而,少了小队长的缺口似乎太大了。
眼看着渐渐被数量压过,敌人已经来到了战壕前。
「你在干甚么啊!纳里多梅,开枪!」
「……」
每打一发子弹,就需要排出弹壳。
敌人不会放过这一点点空隙而冲过来的。
所以本该尽快上好弹,哪怕多打敌人一枪也好……
「别发呆了迎击!」
纳里多梅二等兵……之前侵犯了下官的那个新兵,突然停止不再开枪。
他在射完后,呆呆地站在那里。
趁着这空隙,一个眼睛带伤、手持军刀的沙巴特兵,冒着枪林弹雨朝这边冲了过来。
「纳里多──」
「■■■!!」
明明是只要扣动扳机,就算不瞄准也能命中的距离,纳里多梅却一动也不动。
然后敌人就踹飞了纳里多梅的脸,入侵到了战壕中。
脸被踹中,纳里多梅维持着那姿势,一头撞到了地上。
这时候,下官才终于理解到他身上发生了甚么事。
纳里多梅二等兵的额头上,开了个透明窟窿。不知甚么时候,他已经被射死了。
「■■■■■■!!!!!」
冲入战壕那士兵,是个大约三十岁的中年男性。
男人在着地同时架起军刀,砍向眼前甚至来不及叫嚷的威尔第伍长。
「噫──!?」
威尔第伍长慌忙调转枪口,但敌人的军刀比之更快一闪而过。
伍长的手臂被斩飞,随着断骨的沉哑声音鲜血四溅,在空中飞舞。
中年的沙巴特兵回过涂上血脂的军刀,架低身子踏前一步。
「伍长趴下!」
「■■!?」
就在第二刀将要砍出的瞬间,艾伦前辈的掩护攻击袭来了。
抵擂不住的敌兵没再斩向威尔第伍长,用力向横一跳。
随同着血沬和战壕中扬起的沙尘,那个『剑士』滑到下官眼前佛下。
……好了。
「托莉,快逃啊──!!!」
『敌人』跟下官对上了眼。
其距离,只有约一公尺。以斩击来说,已是相当足够的距离了。
「■■■■■……」
不太懂对方的语言,完全不知道他在说甚么。
但唯独有一点告诉了我,那就是。
「■■■■■(我要杀了你)!」
敌人眼中浮现的,是满满的杀意和怨念。
……下官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视乎场合,外表比实际更加幼小。
明明如此,敌人的眼里却没有任何犹豫。
「■■(去死)。」
「啊。」
即使是小孩也好、女人也好,凡是敌人就杀。这个士兵怀着如此觉悟,才突击至此处。
他的刀法,下官的眼睛追也追不上。
回过神来,他已经举起军刀,反射阳光遮蔽了下官的视线。
这样下去会死的。会毫无意义,消耗了萨鲁沙救下的这条命。
这下官不要。也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
「【盾(Shield)】。」
当时的行动,大概是近乎无意识的吧。
片刻之间放出的那个【盾(Shield)】,角度要比加巴克小队长所教授的远远为尖。
那宛如锐利的枪尖,呈等腰三角形的【盾(Shield)】。下官在忘我之际,生出了那东西。
「■■■!?」
敌人挥出的剑,就这样从【盾(Shield)】面上滑开,漂亮的卸开了。
我不是刻意为之的。只是凭着「不这么做就会死」的直觉所推动所致。
然而,从结果而言,却是一如小队长所教,能把敌人军刀完美地卸开的【盾(Shield)】的使方。
「……去死。」
极近距离下的一击被躲过,可以感受到敌方剑士的动摇。
没放过这一瞬的空隙,有人冲上出来。
那便是,
「去死去死去死!!你这混蛋、鬼畜、禽兽!你们这群吞吃血肉的垃圾。」
是坏嘴巴的新人……罗德里。
「■■■■!!」
「怎么样,痛苦吗!活该,这是你们肆意杀人的报应啊!啊哈哈哈哈!」
他从背后扑向了敌人,就这样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男人温热的血沫,洒在了下官的脸上。
「啊嘿哈哈哈!!」
……那时候的罗德里,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完全不同。
灵敏地、狂暴地、然后狂喜地把沙巴特兵打向地上。
好像有甚么重要的线断了。给人这样的感觉。
「啊哈,啊哈,啊哈哈!!」
就下官所见,沙巴特兵在第一刀的时候已断了气。
明明如此,他依然执拗地继续攻击遗体。
这副光景与其说是可靠,不如说是毛骨悚然。
「慢着,冷静下来罗德里!既然杀死了,立即回来迎击正面的敌人!」
「……啊?啧,知道了。」
但格雷前辈一向他搭话,罗德里二等兵就马上变回原样。
然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再次站在战壕边展开枪战。
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刚才那个。
「……可恶,应该杀得让他再痛苦一点,搞砸了。」
那时候罗德里的喃喃自语,不快地残留到下官耳中。
虽然有点恶心,但他救了下官一命。
之后好好的跟他道谢吧。
要再说奢侈点的话,倒是希望他考虑一下血喷出的方向。军服都因为沙巴特兵的血,变得黏糊糊的。
「啊啊!手,我的手!!」
「伍长!」
听见威尔第伍长的哭唤声,下官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威尔第伍长刚才负了伤。
下官急忙跑回威尔第伍长那里,检查他的伤势。
肉眼所见,被斩下的范围只是手肘以下而已。因为断面很整齐,只要及早治疗的话应该是可以接起来的。
等到小队长大人回来之后,再请求治疗吧。
「威尔第伍长,请捡起被砍下的手臂过来走到战壕壁这边!下官来为你止血!」
「呜,呜咕!我、我知道、了。」
在战壕中的治疗行动,一般是蹲在前方壕壁进行的。
因为是敌人视线的死角,能够安全地治疗。
「捡、捡回来了!」
「现在先清洁伤口。因为没时间止痛了,请咬紧牙关。」
「好,好的。咕,呜唔唔,呀!!」
下官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后,然后用干净的纱布按住伤口,绑上绳子止血。
卫生兵的背囊,里面的东西挺多的。
除了用于在前线救治的手术刀和缝合线,还有生理盐水和烧灼伤口的喷灯等东西。
为了独自一人也能充当医疗单位,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止血完成。这样便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所以请好好待着。等小队长大人回来之后,再申请治疗。」
「诶?慢着,不是马上就用回复魔法吗?」
「抱歉,下官个人的权限不能够是行使回复魔法。需要小队长大人的许可,」
下官这么说着,一边将清洗伤口后剩下的生理盐水递给他,嘱咐「请喝下这个」。
失血后补充水分是很重要的。
「那、那么,托莉二等卫生兵,我命令你对我使用回复魔法。」
「诶?啊,呃。」
「我想尽快回归战线,你可以治疗吗?」
被威尔第这么一说,下官有点儿混乱了。
要说的话,威尔斯伍长是地位比下官为高的分队长。
那么,如果威尔斯伍长下令,那下官也能够行使回复魔法吧。
……是能够、来着?
「快点,这样下去手臂就接不回去了!」
「……」
不,冷静点吧。因为没得到加巴克小队长批准便使用回复魔法然后被「指导」,这下官已经受够了。
指挥权,对,就是指挥权的问题。问题在于,威尔第伍长对下官是否拥有指挥权?
冷静地整理一下指挥系统吧。
这个小队的队长是加巴克小队长,对所有部下都有着指挥权。
然后,这支小队里,存在了「艾伦侦察队」和「威尔第上等步兵部队」两支分队。
这两个分队,再加上下官这个卫生兵,就构成了加巴克小队。
身为分队长的艾伦前辈和威尔第伍长,各自只拥有自己分队队员的指挥权。
而并非步兵的下官,不属于任何一支分队。下官的身分,是直属于加巴克小队长。
也就是说。
「非常抱歉,威尔第伍长。在下官认知中,你对下官并没有指挥权。」
「诶?」
「请放心,被切断手臂的治疗期限(黄金时间)有几小时。完全能赶得上的。」
「哎,不等一下!」
没错没错,不是军阶比下官高的军官就谁都可以命令下官治疗的。
如果这说得通的话,那么一等步兵的格雷前辈也可以随的命令下官。
但格雷前辈之前受伤的时候,也是通过他直属的分队长马流向小队长大人申请治疗的。
换言之,假如下官擅自给威尔第伍长治疗的话,就会受到严厉的暴力。
「下官建议威尔第伍长大人举起被切断那边的手臂,保持安静。要是血压上升,断面有可能会出血──」
「等一下,我的手臂可是被砍下来了啊?!不用找加巴克小队长确认,也绝对会批准治疗吧!只是因为没有指挥权,这太荒谬了吧。」
「并不荒谬,命令就是绝对。」
威尔第伍长用焦急的声线,摇晃下官的肩膀。
看他颜色都发青了叫嚷起来,下官冷静地说道。
「还是说,威尔第伍长要求下官再次被责打吗?」
「诶?」
下官已经因为两次违反命令而受到重重的指导。
他的体罚一点也不留情。
本着反正也能用回复魔法治好,所以会全身上下毒打到体无完肤。
「命令是,绝对的。」
「……咦?托,托莉?」
「不要,下官已经不想再被指导了。非常抱歉,威尔第伍长,还请耐心等待小队长大人回来。」
要是再犯的话,一定会受到比之前更加严厉的责打。
脑海中浮现出小队长大人愤怒的表情,呼吸登时逐渐急促起来。
然后心跳也加速,下官睁大双眼按住胸口,当场蹲了下来。
「还请,务必理解……」
「……失礼了,是我乱了方寸。如你所言,我对托莉你并没有指挥权。」
「感谢您能理解,伍长。」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让你那么害怕的,是我太强人所难了。」
看来下官的脸色相当苍白,结果反而让威尔第伍长担心起来了。
看来下官被加巴克小队长植入了相当的心理阴影。
一想到被他责打,悸动和冷汗就会停不下来。
变得完全不会违抗小队长大人的吩咐。
这应该是他计划之内吧。
「啊,请看,小队长大人正朝这边走来。」
「看来那边的掩护已经结束了呢。」
说着说着,刚才提到那个可怕的人就回来了。
加巴克军曹在子弹纷飞的战场上,不断斩杀敌兵。
觉得比刚才袭来的敌人还可怕这件事,下官就不说出来了。
「看来攻势已经结束了啊。好,你可以给威尔第治疗。」
「谢谢你。」
看来下官不去擅自治疗的判断是正确的,在小队长大人回来的时候问了如何处理威尔第伍长,他回答说「等战斗结束」。
看样子,加巴克小队长在确保自身安全之前,都不会向部下使用回复魔法。
这个,要是一时糊涂听了威尔第伍长的命令的话,不是会被绞杀的嘛。
「【愈(Heal)】。」
「哦,哦哦?」
「伍长,请不要乱动。接下来就这样用绷带固定。」
下官用勉强挤出的魔力,接上了威尔第伍长的手臂。
……也许是魔力似乎有点不够,感觉效果有点弱。
是因为刚才使用了【盾(Shield)】的关系吧。
「小队长大人。对威尔第伍长做的只是应急处理,需要到野战医院进一步治疗。」
「我想也是吧。算了,你赶紧去治疗吧。」
因为下官对自己的治疗没有信心,所以让威尔第伍长直接前往野战医院。
应该不要紧吧。不会走着走着固定就松脱、然后手臂掉下来吧?
为避这种情况发生,稍微加紧一下固定吧。
「啊,小队长大人,在威尔第先生走之前,要做一下那个吗?」
「……不。纳里多梅才不需要甚么敬礼吧。」
小队长大人瞥了一眼纳里多梅那额头上开了个洞倒在地上的遗体,这么说道。
那个、是指……是有人战死时的敬礼吧。
「不死白不死。自暴自弃的新兵,本来就算不上战力啊。」
然后,加巴克小队长就一脸兴趣寥寥地,视线从纳里多梅的遗体移开了。
「……那个,罗德里。」
「嗯?」
而纳里多梅的遗体,就由罗德里运往后方的。
运送同伴的遗体,是部队中最新来的新兵的工作。
「今天真是非常感谢。」
「……你指的甚么?」
下官今天,被这个嘴巴坏的同期新兵罗德里救了一命。
所以才想着去道谢一下……但他却一脸愕然地反问道。
「那个,在下官危急的时候得你相救。」
「有这样的事来着??」
「瞧,就是敌方剑士冲进战壕那个时候。」
「啊~……。这么说来,你被袭击了呢。」
看来他没有救了下官的自觉。
那个时候,
「我啊,只是因为敌人背对着我,才干掉他而已。」
「……」
好像就是这样。下官的安危甚么的,他好像完全没在关心。
「不如说,敌人既然都到眼前了,你为甚么不反击了?你真有战意的吗?」
「因为下官是卫生兵,没配给攻击装备。」
「那你的手是用来干甚么啊?你的牙齿是拿来咬的吧。就算没有武器,敌人都在眼前了,正常都会想要杀了他吧?」
罗德里说完,一脸不屑的指着下官说道。
「你在今天的战场里是最没用的。才不会有人特意跑去救你啊。」
「……」
「因为有杀得了的敌人,所以就杀了,这样而已。你这么贴过来真恶心。想找护身符吗?」
他恶狠狠地说着,然后呸的一声吐了口水。
「我最讨厌明明弱小却只会献媚的家伙了。像你这样的啦。」
「……是。」
「别再和我说话,臭死了。」
说完这话,罗德里转身踱步离去了。
一边拖着纳里多梅二等兵的遗体。
【四月十七日 夜】
得到小队长大人批准休息,下官将身体埋到如常的战壕沟里入睡。
心里为着这一天也能幸存下来而感谢,一边在夜空下闭上眼睛。
顺便一说,尽管纳里多梅已经不在了,但保险起见,还是拜托了让自己睡到格雷前辈的身旁。
虽然格雷前辈好像有点开心的样子,但罗德里则用看着垃圾的眼神看下官。
「呼哇~,明天好想再杀多点啊。」
「……」
罗德里的这句梦呓,在深夜的壕沟中回荡。
看来他并非不情不愿地战斗,而是带着杀意来到这里的。
作为士兵这很正确,但又觉得还是别对只会回复的下官带着轻蔑的感情。
这个,有点儿不自在。
「……」
邂逅了形形色色的人,下官再一次回想起「他」。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很不可靠,随随便便就把他当作成粗心又笨的同期来看待。
『一号萨鲁沙,脱光光跳舞的说!』
『托莉年纪比我还小,可才十五岁喔。这种黄色话题,最好还是等一下再聊吧,前辈。』
『复述命令!我赌上性命,也要保护好托莉二等卫生兵。』
萨鲁沙,原来是个最棒的同期啊。平易近人,又绅士,嘴巴也不坏。
要是他能活下来的话,对下官会是多大的救赎呢。
在失去之后,下官这才初次体会到萨鲁沙这份存在有多可贵。
【四月十八日】
「前辈,我也想要手榴弹就是了。」
「我才不管。」
一如往常从闯过了死线的早上。
下官像往常一般检查好装备,开始准备回到医院。
「为甚么不发给我啊?」
「因为当上一等步兵以上,才允许操作爆炸物嘛。」
虽然还甚么也没说,但今天应该是在医院执勤了。
考虑到昨晚防卫战的损折,野战医院应该已变成战场了吧。
因此,歌露卫生部长下令「让下官回去野战医院」的可能性会很大。
而且以这个损折状况,很难想像我方会发动攻势。
「你知道那东西,一个就能炸死多少敌人吗?」
「你以为做一颗手榴弹得花多少钱啊。怎么可能连新兵的份都准备好了。」
在这样的下官身旁,战斗狂(罗德里)正跟格雷前辈抱怨道。
稍微听了一下,罗德里似乎是想要手榴弹。
「那么想要的话,去找小队长大人啊。干吗跟我说啊。」
「……因为,前辈不是有两颗嘛。」
「那是后备的。那个要是外流给新兵的话,我脑袋就得搬家了。」
「诶~,好狡猾。我也好想爆杀啊。」
手榴弹这东西,是种非常可怕的武器。
光是爆风就能波及四~五公尺,更甚的是破片高速四散射出,能杀伤爆破圈内大量的人。
下官也曾被卷入爆风之中,萨鲁沙还因此而丧命。
就下官来说,希望他不要拿这么轻率的心情,说甚么想要爆杀的话。
「嘛,算了。那我直接找小队长大人说好了。」
「……这个,我觉得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哦?毕竟我们小队,以前就有掷弹兵搞砸过。」
「甚么啊?你是怕我立功吗,前辈?真是胆小鬼。」
罗德里嗤笑一声,骂了骂走开了。
完全不是对前辈应有的态度。
「你还真是不可爱啊,我可是好好忠告过你啰。」
正常的话应该会很生气吧,但格雷前辈一点都不在意,冷静地处对了。
明明看起来很轻浮,但格雷前辈意外地成熟呢。
「哦?」
下官呆呆看着两人的对话,跟格雷前辈四目相对。
「怎么了小托莉?难不成迷上我了?一大早就能感受到你那火热的视线啊。」
「……撇了这一点,下官可是很尊敬你喔,格雷前辈。」
格雷前辈笑嘻嘻地下官搭话。
如果不是下官在自恋,格雷前辈好像还挺疼下官的。
但不是异性间的那种,而是前辈后辈间的好意就是了。
「好女人可是从本能分辨出谁是好男人啦。也就是说,小托莉你是个好女人。」
「听说这台词是前辈最擅长的搭讪文句呢。艾伦先生,把格雷前辈的几招告诉过下官。」
「啊,糟了。你已经知道了吗?」
「是的。」
下官回答之后,格雷前辈就像是要蒙混过去一样大笑起来,摸了摸下官的头。
要是没有这种瑕疵,下官就能毫无怨言地尊敬他了。
不,说不定这种轻浮感,也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托莉,你马上跑去野战医院。用冲的!」
「诶?是、是的!」
简后前五分钟。
已经来到集结地点的加巴克小队长,一见到下官就这么命令道。
「今天你就留在医院吧,那边好像很忙的样子。」
「是的。」
「给我尽早会合。喂,还在这磨蹭甚么,跑起来!」
一大早接收到的命令,就是「跑往医院去」。
果然今天也是在医院执勤啊……。
「因为那边应该也没闲暇锻炼了。你就一边锻炼一边移动吧。」
小队长大人似乎在说,既然是难得的训练机会,所以就用跑的吧。
是想让体能极度不足的下官,能跑得像普通步兵一样吧。
「遵命。从现在起将全力跑往野战医院,随后归入歌露卫生部长指挥。」
「好,去吧。」
呼,虽然一大早就这么辛苦,但还是加把劲吧。
「呼,呼,呼,呼……」
然后,下官按照吩咐,用全力跑到野战医院。
尽管汗流浃背,但晨早的跑步其实还蛮舒服的。
如果不是背了重装备,说不定是个挺不错的运动。
今后也主动从战壕跑到野战医院吧。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早上便满身汗臭就是了。
在诊疗病人之前,先去更衣室抹一抹身上的汗好了。
「小托莉,你总算来了。可以现在就去应急诊所吗?」
「应急诊所,吗?」
刚喘口气拭干净身体,来到歌露卫生部长那里后就被这么吩咐了。
今天看来不是负责病床,而是别的工作了。
被带到地方是个简陋的帐篷,以及前所未见的长龙。
「那顶帐篷里,诊疗需要的设备都一应俱全了。请在里面按顺序处理伤者吧。」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
看来,下官被分派到这里诊疗。
所谓的诊疗,就是从伤者状态判断严重程度,加以适当的治疗。
因为是需要经验的工作,还以为不会分派给还是菜鸟的自己。
「病床完全不够用,所以还能自己走动的人一律不入院,让他们在这里排队喔。」
「……居然。」
「轻伤的话只做最低限度的处理,请他们在前线休息康复吧。不然会应付不来的。」
如此咕哝的歌露,已是一副形疲神困的脸色。
难不成,这人从前天起就一直没睡吗……
不,也不可能睡得了吧。毕竟昨天的攻势,应该有数量惊人的伤患送过来才是。
「好痛……好痛啊。」
「手臂没感觉了……,这个是不是坏死了?」
瞄了一眼的人龙,很多如果是以前早就送了入院的人,现在只能在露天下等着。
有的人手臂断了开始腐烂,还有的已经躺着不动了。
丢下这样的人不管,真的不要紧吗。
「这里排队的都是相对轻伤的人,所以全交由小托莉你来办啰。记紧不要搞错使用回复魔法的时机啰。」
「……咦?」
卫生部长对脸色发青的下官,下了个相当荒唐的指令。
好像是要下官一个人,处理这条差不多一百人的长龙。
……全部?
「对不起呢。病床那里人手完全不够啊。早晚我会派人来换班的,在那之前请好好努力。」
「是、是的……」
……由于来不及处理没有生命危险的轻伤患者,所以尽数丢给了下官吧。
因为下官昨天有睡觉,不管是魔力还是体力都还足够。
「拜托了啰~」
卫生部长一脸抱歉,然后慌忙离去了。
好了,这怎么看都……有百人呢。呃,假设一个人用十分钟处理,就得花十六小时以上……
不能让最后面的人等那么久。
所以,若不能在十分钟内处理好,这么多的伤者可搞不定。
「……」
「啊,卫生兵终于来了吗。这边,请进来。」
「……啊,是的。」
帐篷里的看护兵,已经准备就绪了。
还没体会到被分配的工作将会有多吃力,就莫名其妙地被迫穿上白袍,坐在了诊察室的椅子上。
因为尺码不合,下官的手掌都被白袍的袖子盖住了。
「喂、喂!让我等这么久了,来处理的怎么会是个小鬼啊!」
「……如有不满就请回吧。」
「我可是从昨晚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啊!给我找个再高级点的卫生兵啊!」
就这样,下官开始了第一次的诊疗。
嘛,这个实在是吃力之至。
「你用回复魔法!看啊,我腿都动不了了。」
「恐怕这只是普通的骨折。不需要回复魔法,只要固定患处就能治好喔。」
因为是伤者自己的身体,大定都拼命诉说。
要是全都能使用回复魔法自然最好不过,但以下官的魔法顶多就是三次。
好果是不必使用魔法也成的伤,那就非得让他们忍耐不可了。
「我的手臂……这是怎么样啊!」
「……坏死了。就是用了魔法也无济于事,所以需要切除,请做好心理准备。」
「不要啊!」
在下官的帐篷排队的人,都是被诊断为轻伤的人。
然后,轻伤指的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人」。
「……啊。呜……
「脸部被爆风波及了吧。……不要紧,下官会拿药膏出来的。」
不管整块脸被烧透、还是手臂开始腐烂脱落,士兵都只能挤在帐篷前躺下来。
尽管卫生部部长说是「比较轻伤的人」,但那些治疗了也很难回到战线的人,可能也被判断为治疗优先度低,丢到这里排队。
既有简单处理就能了事的轻症,也有受到一辈子也会留下后遗症的重症,程度各不一样。
「啊,小托莉……。」
「啊,威尔第伍长,辛苦了。手臂怎么样了?」
「嗯嗯,好像没问题喔。」
中午时分,帐篷里进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威尔第伍长。
他好像也被诊断为轻伤,让他在这里排队。
……虽然昨天晚上有点没自信,但看来手臂宥好好接起来,太好了。
「那么,伍长已痊愈了就是回到战线也不打紧。」
「嗯,谢谢了。」
在医院里和小队队员交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伍长说了句加油吧的打气话后便离开了应急诊所。
那么,就按他说的努力下去吧。
「你看一下吧,我的屁股开花────」
「哎呀,还真是严重的烧伤啊。」
到最后,清空那条长龙的时候,天色都变暗了。
下官服了好几次秘药挤出魔力,精力和体力也到了极限。
就连吃饭休息的空闲也没有,只能趁着诊断的空档啃了点军粮、活动一下身体又再继续下去。
「托莉二等卫生兵,还差几个人就结束了。」
「结,结束了呢。」
与下官一起工作的老手看护兵如此说道。
虽然卫生部长说要派人来换班,但到最后还是没送上那样的人来。
嘛,想想也办不来吧,毕竟病床那边很忙咩。
「你明明这么年轻却很能干啊,谢谢你,年轻的卫生兵大人。」
「非常感谢,请多保重。」
虽然也有一部分人很糟糕,但大部分患者都是轻伤,而且很有礼貌。
多亏于此,下官才能够机械性的检查伤势、加以治疗。
到最后的时候,脑袋好像没有在运作了。
比平时的病房工作,还更更更累。
「最后一位,请进。」
不过,这么严苛的工作也是最后一件了。就算是那位歌露卫生部长,在下官完成了这工作后也会让下官休息的吧。
会吧?好歹晚餐会让下官慢慢吃吧?
所以,下官挤出最后的精力和热情,细心而冷静地治疗……
「……」
「……甚么啊。」
最后一位进来的患者,是身负重伤的罗德里。
「……那个。」
「快给我治啊,无能。」
「你还真的去找小队长大人要手榴弹吗?」
「吵死了。」
然后,这位罗德里,便是今天最重伤的患者(来自同伴的体罚 )。
除了全身挫伤、骨折,还有一部分关节脱臼。
「……请稍等一下。」
「啊?你在喝甚么啊?」
因为是非用回复魔法不可的重伤,下官啪下秘药,行使了【愈(Heal)】。
从治疗的一方来看,要治疗加巴克小队长大人作出的暴行真让大火呢。
请不要增添不必要的工作啊,小队长……
「别给我慢吞吞啊,小不点!」
「啊。」
姑且也是下官的救命恩人,所以细心给他治了。
下官觉得自己能做的治疗都给他做了。
然而,罗德里却骂道「治疗又慢,而且还痛着,你是哪来的庸医啊」便回去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虚无感,往下官袭来。
最后的患者,却是最累人的。
「辛苦了,小托莉你可以休息一下。」
「是的,非常感谢。」
待报告应急诊所的工作已经完结后,下官得到大约一小时的休憩时间。
利用这段时间,下官吃了一顿美味的饭,然后小睡一阵。
「托莉,十三号床的治疗交给你了!」
「是的。」
可是能够休息的时间也就这么多而已。从夜晚开始,就迫着应付那些病情骤变的病床患者了。
与应急诊所的患者不同,病床的患者一旦应对有误就会死。
到处的病床响起示意患者危险的警报,下官按照主任的指示来回奔波。
「十八号已经没救了,放弃治疗为他送终吧。集中治疗那些还有救的家伙!」
「主任,十五号也垂危了。」
「那边的还有救,增加输液!留心注意心脏衰竭的征兆。」
可怖的是,下官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受到相当的优待。
据其他人说,病床主任和各位前辈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睡过了。
「主,主任。四号床的血压下降了。」
「我说过是败血症(Sepsis)吧!抗生素呢?」
「库存只剩余预留给其他患者的份了。」
「……那送终吧。」
夜晚的病床,真的是战场。
患者的数量实在太多,医疗资源的供应完全追不上。
在完全没有治疗手段的时候,我们只能对失去意识睡着的患者的生命作出取舍。
「十八号临终了。」
「搬出去。然后,把放置在外面分诊级别较高的重伤者搬进来。」
「是的。」
运气不好的话,睡在那病床上的人也许就是下官了。
然后,一旦在这里丧命的话,就会在主任的命令下,被机械性地从病床上搬出去,丢进墓穴里吧。
前线也好,野战医院也好,都是人间地狱。
【四月十九日】
「你们这些家伙。终于到了期待已久的展开攻势的日子了。」
清晨,早上五点。
在忙得头晕目眩的通宵过后,大清早就收到小队长大人的召唤,下官就被这么告知道。
「以现在的战力,再发起攻势吗。」
「听侦察所报,敌方的防卫变得相当薄弱。现在进过去的话,可以一口气抢失地吧。」
「……下官明白了。」
基本上,战壕战是发动攻势的一方损伤比较大。
虽然我方也因为敌方的连续攻势而损折严重,但敌方的死伤一定比我方更高才对。
「绝境正是好机。不久我方的魔炮部队就会开始炮击,所有人准备突击。」
「是的,小队长大人。」
这场战争,不断重复着相同的事情。
敌人强行展开攻势后,我方就趁着他们消耗的空隙发起反攻。
然后,我们奥斯汀和敌人沙巴特联邦的国境,就以数十公尺为单位反覆进退。
为了那微小的国境进退,消耗掉我国大量士兵的性命。
「向那些得意忘形进攻过头的蠢货,降下天罚吧。」
「呜噢啊啊!!」
听见加巴克小队长的话,罗德里变得十分激昂。
这么说来,这是罗德里编入这支小队以来第一次参加攻势呢。
「艾伦队先上,威尔第队甚么都不用想,跟着我走就行。托莉和往常一样待在我身后。威尔第队守在我和托莉的两侧。」
「遵命。」
加巴克小队的队形似乎和以前一样。
让老练的分队先走,为加巴克小队长的突击开路。
而另一友分队则守在加巴克的左右,提升正前方的压制力。
「威尔第,你待在最后面。守住托莉的背后。」
「是。」
然后,把生手的下官和威尔第伍长,配置到后方加以保护。
留在小队长大人后面的,恐怕都是视为见习看待吧。
「今天是小托莉的旁边吗,请多关照。」
「就拜托你了,格雷前辈。」
守在下官身边的,是格雷前辈。他也是隶属于威尔第分队的。
本来的话,威尔第分队是由马流这个老练突击兵掌管的。
但由于军阶较高的威尔第伍长空降加入,指挥系统就被改写,从马流分队变成了威尔第分队。
可是,
「今天让我来指挥可以吧,伍长。」
「嗯,拜托你了马流先生。」
论实战的指挥能力,马流压倒性地更强。即使说伍长是士官学校出身,经验毕竟差太远了。
因此,今天的突击,似乎是威尔第伍长委托马流来指挥。
「伍长,我不会一开始就给出很难的指令。你只要跑起来,守好托莉卫生兵的背后就可以了。」
「嗯。」
「基本上不会有人从我们背后射来,所以不用害怕放心跑吧。」
嘛,突击前的简报这样就结束了……。
「我明明是艾伦分队的,为甚么要去后面……」
「因为以你的熟练度,只会扰乱队列而已。」
以为自己会走在前头而兴奋起来的罗德里,对于因为艾伦的指示被调到了后方而深感不满。
对。他、下官和威尔第伍长同样都是新兵,所以都被配到加巴克小队长的后面。
「好好学习、变强吧。这样的话就可以转到先行部队。」
「待在这么后的地方,我是要怎样才能杀到人啊……」
还是老样子满满的杀意。如果是太平盛世,下官绝对不会跟他扯上关系。
「又对上司命令不满了吗,罗德里。」
「不、不是。」
即使是碎碎念的他,被小队长大人瞪了一眼后,也脸色苍白不再抱怨了。
看来昨天的指导挺见效呢。再怎么说,连他也怕了加巴克军曹。
「……」
被小队长大人催促下,罗德里默不作声,垂头丧气地走到下官后面。
瞄了一眼后,他正鼓起脸颊,很是不满。
感觉精神上蛮稚气的,他到底多少岁呢。说不定和下官一样,都是最年轻的十五岁组呢。
在长达数小时的炮击后。
「到了预定时间,开始突击!」
在小队长么喝的同时,加巴克小队出击了。
下官们的左右两侧,其他部队也同样从战壕中爬出来,冲了出去。
「唔啊啊啊啊!!」
下官们随时咆哮,走在加巴克小队长的后面。
只要跳进敌人的战壕,压制据点的话,那就赢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从敌人的战壕里,射来了数量惊人的子弹。
能穿过这片枪林弹雨的,也就只有加巴克小队长而已。可以见到,先行一步的艾伦分队已经损耗了不少。
啊,有一个人脑袋被打穿了。艾伦的右肩好像也中弹了。
「要压制了,给我去死吧。」
跟在先行的艾伦分队之后,加巴克小队长大人也冲进了战壕内。
即使友军死了一个也完全不在意,小队长大人和往常一样,卷起了鲜血风暴。
冲进去的几十秒后,小队长成功压制了第一个据点。
「我去压制左右的据点!托莉你趁现在处理艾伦的伤!」
「是。」
留下这句话,小队长跨过战壕跑向远处了。
艾伦伤到的,是右肩的神经丛呢。……这个,不回后方治疗的话手臂可动不了吧。
总之,先只是止个血吧。
「看来我到此为止了。抱歉,马流。之后就交给你了。」
「明白了。」
艾伦就在这里中途退场了。
因为负伤而动不了的人,会被丢在成功占领的战壕里,其他人则继续前进。因为这样做会更为安全。
这样一来,小队还剩七人。
「好,北侧据点占领完毕。要去压制南边的据点了,你们跟我跟上来!」
「是!」
在为艾伦进行最低限度的处理时,小队长大人气势磅礴地跑回来了。
说起来,明明第一次突击的时候,下官竭尽全力才勉强跟得上加巴克小队长,现在倒是好好跟上了呢。
因为不觉得只靠几星期就能培养出体力,大概是学会了正确的跑法吧。
「太,太乱来了。这也太胡来了!」
「你在干甚么,要跑起来啰伍长。不然会被丢下来哦。」
「太奇怪了吧!?那个人,明明友军还没跟上来,为甚么要先走一步跑去压制了!冲太前了!」
「……」
听见远处的威尔第伍长几近悲鸣的牢骚。
果然很奇怪吧,这样的突击。把友军丢在遥遥后方,唯独自己一人冲锋陷阵,除了危险就甚么也不是。
「有空叫喊的话,还不如跑起来吧伍长!」
「这样的突击方法,教科书上都没写到!不如说是不可以做的『错误突击』的范本啊!」
「伍长,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教科书甚么的,都是逃到后方的胆小鬼写出来的废纸啦!」
代替艾伦担任先行部队指挥官的马流一等兵,像是捉弄威尔第伍长地答道。
哦哦,挺像军队的一套调侃呢。虽然在这种互夺生命的地方开玩笑有点不得体就是了……。
「那么,我是把那些废纸宝贵地背了下来了吗。」
「伍长,可别小瞧废纸了。在战场上,单是能擦屁股的纸已经是贵重品啦。」
「啊是吗!那么,真希望从一开始就能派发勇敢的小队长大人写的教科书呢!虽然好像会弄出惊人的牺牲就是了!」
「哈哈哈!喂喂,伍长,我们的小队长大人可没有会写教科书(文字)的学识啊。」
威尔第伍长和马流分队长一边说着打趣话,一边紧跟着加巴克小队长。
据说在实战中,适度的紧张感和适当的放松,能发挥出最好的表现。
因此即使不成体统,他们也故意说些能放松下来的玩笑话吧。
「跟着加巴克军曹突击的话,不管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用啊。得尽速要求重新检视阵形。」
「可是伍长你知道吗,我们加巴克小队不如说是死亡率低的啊。甚至低得可以配备上卫生兵呢。」
「这太不合理了……」
听到加巴克小队长的胡来,威尔第已经累透了。
没错,这支小队,在加巴克军曹的保护下,死亡率算是比较好了。
『比较』这个词很关键。
「呼~,呼~。」
「喂~,你没事吧。」
然而,尽管一路地骂,威尔第伍长还是好好的跟上突击的步伐。
体力充沛,似乎在士官学校里有好好练过。
「……那个,罗德里。如果实在不行,不如留在这战壕里怎么样。」
「我,我还能跑的,少管我了贫乳……」
「呀。」
现在这小队中情况最糟糕的,应该是罗德里吧。
也许是因为体力不足,他已经喘着大气了。
「我还没……杀到人呢……」
呼吸声也咻咻的变重了,他不要紧吧。
明明杀意那么旺盛,体力却跟不上去,这也太……。
「好,我回来了。往第二重战壕,突击!」
「是!」
在这样的时候,小队长大人回来了。已经压制完隔壁的据点了呢。
罗德里只有回话时很棒,不过明显在勉强自己。
不要逞强,恳求加巴克军曹,说让自己留下来不就好了。
难得昨天这么努力治疗,要是第二天就战死的话,也太伤心了。
然后,第二重战壕也被小队长大人轻易拿下了。
敌人的抵抗比预想中还要猛烈,小队逐渐出现伤者了。
「托莉,剩下的魔力呢?」
「从昨晚起,下官就为了出击而节约使用了。【愈(Heal)】能用两次,喝药的话可以用三次。」
「哼,那你先用一次吧。」
幸运的是,今天的牺牲者,只有最开始时死掉的一人而已。
刚才子弹擦过心脏,几乎造成致命伤的威尔第伍长,也全靠下官在前线治疗而捡回一命。
当说明若不立即治疗就会死掉后,才不情不愿给出许可。真少见呢。
「小队长大人,后面的友军完全追不上啊。是不是该撤退了。」
「你傻吗,从第三重起才是正戏啊。现在正是敌方补充兵力变薄弱的时候,这时候不捣破要待何时了。」
差点就是致命伤的威尔第伍长和一名腿部受伤的步兵脱离战线,加巴克小队还剩五人。
然后,接下来的第三重战壕,可以预计敌人的抵抗会变得更加激烈。
所以,倒是希望占领完这里就结束战斗,达成战术上的胜利就是了……。
「当友军追上来后,我们就打头阵向前冲。」
小队长大人,似乎不打算在这里退缩。
「托莉看起来也还能跑。哼,总算从毛虫蜕变成蚂蚁了吗。」
「……是下官的荣幸,小队长大人。」
啊啊,原来如此。因为今天下官的体力还有余裕,所以才打算继续突击呢。
至今都是配合下官的体力,才停止前进的吧。
「两侧的友军,已经前进了。」
「哦,果然今天冲得了呢。」
下官该现在才假装累到动不了吗。
不,如果这样做的话,肯定会被认为训练偷懒,然后会被指导吧。
「好,要上了。今天一定要撕破联邦的防线!」
于是,下官第一次踏足『敌人动真格的防卫网』。
不是一直以来在十足的魔炮攻击后攻略的战壕,而是斗志旺盛、完好无损的部队待着的第三重战壕。
「跟我上!!!」
……其抵抗之烈,规模远远超出了下官的预想。
从敌人战壕飞散射来的子弹,和下官所认识的那个世界的不一样,从正面看的话可以看见七色的光芒。
在战场上,看到白天的战壕上闪耀出一片星空。
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武器不止是火药,同时也使用了魔法的关系吧。
听说魔法石的光分成了不同种类。
乍看之下,就有如游戏画面般既鲜艳又艺术的景象。
对,如果要比喻它的话,就是极光。
不可思议而梦幻的彩虹色光幕,彷佛是为了点缀战壕的边界而存在。
几乎要炸裂耳朵的嘈杂声,让人忍不住惊叹的美丽七彩。
这些正是───
「拼命冲进去!!!!!!」
冲向第三重战壕,下官所见到的景色。
敌方接下来的抵抗,比听说的远远更为激烈。
「……呜。」
首先在所有人爬出战壕的那一瞬间,马流一等兵腹部被击穿,被打回战壕里了。
虽然没有即死,但却是难以救活的致命伤吧。
「马流分队长!」
「别在意,快跑!」
这样,只剩四人。
其中两人,正是下官和罗德里……,两位新兵。
「喽啰就甚么都别想跟着我!!」
能算得上是战力的,就只剩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和格雷前辈了。
以这样的状态前进,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我还活着就总有办法!」
说不定,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原本就是想着只靠自己一人去攻略这个战壕吧。
他的部下,不过是守护自己背后的安全装置。
把卫生兵(下官)编配到部队也好,
「左腿中弹了!托莉赶紧给我治好!!」
「是、是的!」
也是正因为他只相信自己的能力,才会定出准备好名为下官(托莉)的急救箱,在前线一边接受治疗一边继续突击的作战吧。
「【愈(Heal)】!」
「去喝药水,可能马上又要用到!」
「遵命。」
即使在治疗途中,鲜血从脚上喷涌而出,小队长大人也在继续跑,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下官配合他,也一边奔跑一边使用回复魔法。
加巴克独自一人,脸如恶鬼忍耐着痛楚,带头闯向这个战场上最严峻的二十公尺。
「小队长,我的手,脚!」
「拼命跟上来啊格雷!!」
伴随着加巴克小队长的格雷前辈,眨眼间就变得满身是血。
至少也中了三枪。不过幸运的是,脚伤似乎只是擦伤而已。
手臂那边被射穿了粗血管。致命伤……似乎不是,但看来需要立即治疗。
「你还有要守住我打下来的战壕的工作!!十分钟后你死了也不打紧死,现在给我跑!!」
当然地,不批准给格雷前辈治疗。
只要进入战壕的话至少可以止血,请坚持住吧前辈。
这个时间,下官们之前所在的战壕跟眼前的,两者距离差不多是二十公尺。
两道战壕之间的距离,视乎位置不同会有很大的差距。因为战壕都是蜿蜒地挖掘的。
正常跑二十公尺的话,田径选手可以在四秒内跑完吧。
但是,对我们士兵来说,要跑过这二十公尺的距离,却需要花上很多时间。
毕竟既无法摆出起跑姿势,战场上也会有铁丝网或魔法陷阱等障碍物,说到底,还得背负二十公斤以上的装备才成。
「格雷,扔手榴弹!!」
「遵命!」
而且,在战壕与战壕之间,也需要这样子进行战斗。
想当然耳,在跳进敌军的战壕之前,要在一定程度上解决战壕内的敌人。
甚么都不做就跳进去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投掷!」
由于格雷前辈左手负伤,所以他用嘴巴拉出手榴弹的别针,把它扔向战壕。
手榴弹描绘出一条抛物线,漂亮地飞向躲藏了敌人的战壕。
「■■!」
「啧。」
然而遗憾地,格雷前辈的手榴弹没能杀死敌人。
敌人从战壕中打出了风弹,把手榴弹打向另一个方向。
是之前艾伦前辈也用过的,对空魔法。
「哇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加巴克小队长似乎早就算到会遭到对空了。
他抓住了那一瞬间的空隙,立刻提速冲入战壕。
看来,只消一瞬间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就足够了。
「要上了啰罗德里!」
「唔哦,哦,哦……」
虽然被抛在后面了,不过我们也不能晚下来。
小队长大人肯定已经开始压制战壕内部了。
有时间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发呆的话,还不如立刻赶去支援────
「格雷前辈也,快点!」
「……啊ー,啊哈哈。」
明明如此,格雷前辈的回应却相当无力。
心里在意回过头一看,只见失去了左腿的格雷前辈倒了在地上。
「抱歉呢,我已经不行了。」
「……!!」
格雷前辈的左脚,大腿以下的部分都变成焦炭不见了。
情况不妙。不知道是被敌人的魔法击中了,还是踩到了魔法陷阱,总之格雷前辈的脚受伤了。
「好啦,你们快点先走吧。」
格雷前辈催促我们先走。
可是,这样的话,就算进了战壕也无法守住据点。
只靠罗德里和卫生兵(下官),防卫据点甚么的绝对办不来。
「…!」
想到这里的那一刻,自己便无意识地跑向格雷前辈,然后扛起了他的肩膀。
「慢,笨蛋!别管我,你们先走!」
「要是丢下你的话,小队长大人压制的据点都会付诸东流了。」
如果他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倒下,也许下官便会舍弃他了。
但幸运地,格雷前辈倒在战壕前两~三公尺的位置。
而且,眼前的据点正在被小队长压制。攻击正停了下来。
下官判断足以救助他。
「呜,咕。」
「喂,别勉强了!」
可是在扛起他的身体的瞬间,才察觉到了自己的误判。
格雷前辈的身体,太重了。
没错,歩兵要带上各种各样的装备。像格雷前辈那种健壮的男性士兵,重量应该超过一百公斤吧。
像下官这种娇小的女性,根本不可能迅速救助。
至少应该先让格雷前辈舍下装备再去扛他。
「先是,一歩……」
不过,既然不做都做了,那就没办法。
只差几步,只要向前走几步就是终点了。
下官一边拖着格雷前辈的身体,一边用出火场怪力踏出了脚步。
「哦,哦哦?」
「还不能让你死掉喔,前辈……。还需要你、在据点里、保护下官们……」
瞥了一眼战壕内的情况。小队长大人正在开无双,砍飞敌人的首级。
看来,敌人都几乎一个不剩了。
太好了,这样的话马上跳进去也可以吧。
「十分钟后死掉也不打紧,所以请守住小队长大人、打下来的战壕。这是,上官命令哦。」
「……还不允许我去死吗。你可真会使唤男人啊,小托莉。」
尽管格雷前辈非常重,不过只要努力踏出第一步,之后就顺利起来了。
只要把他拖近战壕里,之后就是自己的工作了。
一边防卫占领的据点,一边止血治疗就好。
「还差,一点……」
就在踏出最后一步,的前一刹那。
是下官大意没去提防、来自敌方邻接据点的援护攻击。
「────啊。」
────轻飘飘地。一个圆形的物体,向着自己这边飞过来。
自己的右侧────敌方邻接据点的士兵,朝着打算跳进战壕的下官和格雷前辈,扔出了手榴弹。
当脑袋认知到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手、来不。」
来不及使用【盾(Shield)】。
因为下官若不把双手伸向前方,就没法形成斜面的【盾(Shield)】。
在背着格雷前辈,双手都用不了的情况下,只能形成毫无意义的平面【盾(Shield)】。
「怎么了,小托……」
「啊,啊,啊!!!」
不对,说到底。凭下官那个拙劣的【盾(Shield)】,根本防不住已经飞到自己眼前的手榴弹的爆炸。
这种情况下,除了丢下格雷前辈躲避,下官就没别的手段活下来了。
明明是这样。也许是因为终点在望而松懈了,在手榴弹扔过来的瞬间,下官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死。那时候的下官,明确意识到自己将会迎来萨鲁沙那样凄惨死去的未来。
也许说陷入了恐慌也不为过吧。在这种非常时刻,居然停止思考站着发呆,实在有够无能的。
可是,在背着格雷前辈,无法自由活动的状态下,手榴弹被扔到眼前的下官,也只能呆呆地接受迫至的死亡而已。
然后,世界、时间的流动,逐渐变慢了。
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吗,至今的人生的记忆,一下子喷涌出来。
另一方面,就如慢镜头一样,同时认知到敌人扔来的手榴弹慢慢落向自己的脚边。
啊啊,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轻易呢。
对不起,萨鲁沙。下官白费了你好不容易才救下来的命。
下官真不该参加甚么战争。不该去当甚么士兵。
在前世的游戏中轻描淡写射杀对手的下官,真是太可恨了。
因为蠢得想到杀了自己的不经大脑,只因为前世的经验就随随便便跑去志愿参军,真想诅咒自己的愚蠢。
如果,能再一次转生的话。
但愿下次的人生,就算平凡也好,希望能活在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里。
「找到个、好东西啊……!!」
嘛,这个时候,下官已经完全做好一死的觉悟了。
但就在那时,下官那正在消逝的短暂人生走马灯遭到打断,一道像是由负面感情熬成的欢快细语在耳边响起。
「收到个好东西……!!!」
「诶?」
然后在慢镜头的世界中,在缓缓着地的那手榴弹一旁,突然生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在自己的手榴弹(死)落到地面前一刹那,像是捞起来似的接住了。
然后,
「真是太谢谢你啦!!!」
「诶诶诶诶!?」
带着高笑声,扔回向下官们投掷过来的据点那里。
也许再怎么说敌人也没料想到而没反应过来,他扔回去的手榴弹没有被对空击落,掉在敌人的据点之中,奏出猛烈的爆炸声。
「爆,杀!!咿呀哈哈哈!!!」
没错,是罗德里。
罗德里竟然注意到往下官们丢来的手榴弹,将它接住然后扔回去,做出如此神技。
「小,小托莉!趁现在!」
「是、是的!」
在罗德里的神技下活了下来的下官们,顺利进入战壕内部了。
下官没有受伤,格雷前辈虽然是重伤,不过还活着。
这应该能算是……罗德里的大战果吧。
「唔,受伤了吗格雷。还能防卫据点吗?」
「虽然左手都那样了,不过只要把枪固定住的话还能战斗哦。」
「哼,那就好。托莉,给他止血。」
据点内的敌方部队,已经被加巴克小队长歼灭了。
小队长大人咻的一声,挥剑把血掸到地上。就眼看所见,似乎没受到重伤。
「咦?敌人都死光了……」
「罗德里也没事吗。那么,你们全部留在这里防卫这个据点。」
「遵命。」
「我也好想去杀人啊。」
这么说着,小队长马上又跑向旁边的据点了。
体力还是老样子惊人。
「……」
「怎么啊,看甚么看。」
真的,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之前下官向他道谢时,反而被他骂得要死。
可是,对于他刚才勇敢的行动,下官的谢意仍然不绝于心。
就算被骂也没关系,下官应该好好向他表达谢意吧。
「……」
……不过,下官觉得,他大概不是为了救我们,只是想杀敌而已。
是这样的话,向他道谢只会让他厌烦吧。
那么,下官这时该对他说的便是……
「呃。爆、爆杀得妙。」
「吓?你在说甚么啊,杀了你啊。」
看来,这个也不太对。
「痛……」
「抱歉,请忍一下。」
进入战壕后。
警戒都交给罗德里办,下官负责处理格雷前辈的伤势。
前辈的腿和左手都受了重伤。
两边都是被弄破了大血管,为了止血就得用喷灯灼烧皮肤表面。
当然也会烧到神经线,今后可能会因为后遗症而变得难以活动吧。不过在无法使用回复魔法的条件下,这已经是能力范围下最好的治疗法了。
「那么小托莉,请把枪插进那些沙袋之间。」
「这样,吗。」
「没错,然后在上面再堆放一个沙袋……」
处理完格雷前辈的伤势后,下官按照前辈的指示,把枪固定好。
用沙袋支撑枪身,好让单手也能开枪。
罗德里虽然还是新兵,不过他仍然努力躲在沙袋后面警戒四周。
「谢谢你,这样就够了。小托莉,之后就躲在我后面吧。」
「拜托您了,前辈。」
看到下官那个拙劣的枪座,格雷前辈满意地笑了。
嗯~,早知道也该事前学一下这样的东西呢。
尽管格雷前辈说这就够了,不过因为下官的手不灵巧,形状有点儿歪了。
「呐,格雷前辈,还有一个手榴弹吗?」
「没啊,有也不会给你。明明着我们防卫据点,干吗想要去攻击啊。」
即使是窝在沙袋后面等待着敌人的时间,罗德里依然杀意满满。
不是刚刚才爆杀了吗。是还没满足吧。
「唔,那敌人都会被小队长杀光啦。」
「为甚么,你的杀意会那么高了?罗德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我恨敌人啊。你这个小不点。」
罗德里眼都变色似的回答了下官的问题。
因为憎恨敌人,吗。
「小不点。你就没有重要的甚么人被沙巴特的家伙杀死过吗?」
「……要说的话,早阵子儿时玩伴和战友。」
「那么,这就足够了吧。作为杀死敌人的理由。」
杀死敌人的理由。
这种事情,下官从来没有想过。
毕竟下官是卫生兵,不会遇到直接杀人的场面。
可是,
「如果连个杀死敌人的理由也没有,危急关头就会迟疑而丢命啊。」
「呵。罗德里,明明只是个新兵,就别装懂啊。」
「这是在之前的小队时,分队长告诉我的。是比格雷先生,你军阶更高的老手说的哦。」
「原来如此啊。」
对于他们这种非得夺走敌人生命的步兵来说,『杀人理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是比起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谁人更为可靠的前辈哦。」
「哎呀呀,真的一点都不可爱的家伙呢。」
格雷前辈苦笑了一声,把罗德里的贫嘴当耳边风。
危急关头关头。假如眼前出现了敌人,而下官可以杀得了那敌人的时候。
到底,下官又能否不犹豫地杀掉那敌人呢。
「……」
「不过,小托莉不需要想那种东西喔。」
「诶~。就算是卫生兵,也该带着杀意才对吧。」
萨鲁沙就是因为敌人投掷的手榴弹而死了。
那是非常令人难过的事,直到现在,下官仍然偶尔会梦到萨鲁沙的死。
就是下官自己,也好几次差点被杀。也曾被敌人,怀着明确的杀意向下官挥下军刀。
「……下官。」
但是,为甚么呢。自己对敌方的士兵,却不怎么感到强烈的憎恨。
比起憎恨敌人,下官更会为友军的死亡而悲伤。
不,甚至……。连死去的大量敌兵,也会感到悲伤。
「下官,对这方面的……。不是很擅长。」
「唉。懦弱的废柴。」
因为游戏的经验,下官误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优秀的士兵……。
但看起来,正因为前世的价值观,下官对杀人抱着很深的抗拒。
不,这一定是因为下官本来就不是当士兵的性格吧。
正当这么想到而感到沮丧的时候,格雷前辈突然摸了摸下官的头。
「呐,罗德里。你知道怎么样的人会成为卫生兵吗。」
「啊?不知道啊。」
「回复魔法的资质呢,听说『为他人着想的想法』要比『伤害他人的想法』强才会发现啊。」
虽然只是一般说法就是了──格雷前辈笑着补充,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小托莉在性格上,一定不擅长憎恨别人啦。」
「那,是……」
「那样的家伙才不需要甚么『杀人的觉悟』喔。我们这些野蛮人来保护就好。」
性格上,不擅长去憎恨人。
听到格雷前辈这番话,下官好像隐约想通了。
没错。下官不擅长去憎恨甚么人。
非常暴力又不讲道理的加巴克小队长、或是夜袭下官的纳里多梅二等兵。
就连他们,下官也不怎么憎恨。
……恐惧心倒是有的。
「啧,简单说不就是个胆小鬼而已吗。」
「……嗯,是呢。下官,十分胆小。」
「啧。」
自己是个十分胆小的人。来到这个战场后,下官对此深有自觉。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打算和其他人深交。
因为害怕被打,所以变得不敢反抗加巴克小队长。
「这么胆小的话就一直缩在医院里啊。别来前线了。」
「喂喂,你对强忍恐怖,跟着我们来到这里,为我们治疗的小托莉说甚么了啊。会被她舍弃哦,你这家伙。」
「哈,能死在战场上正是我的心愿。就算要死,我也会尽可能拉更多敌人一起死。」
正因为自己是个这样的人,他才会如此讨厌下官吧。
下官很怕死。没办法像他那样,说死在沙场才是夙愿。
不过。说不定像罗德里那样的人,才适合成为歩兵吧。
「战死才是夙愿,吗。」
听了罗德里逞强的说话,格雷前辈像是怜悯,又像是看到甚么叫人欣慰的东西凝视他。
「我回来了。」
没过多久。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就板着脸,回到我们的据点了。
「周围的据点已经压制完了。之后就等我方部队前进而已。」
「辛苦您了。」
「还有腹部被打中了。托莉,给我治疗。」
加巴克小队长说完后,马上脱下装备,裸露出上半身。
……是个带着无数旧枪伤、刀伤的健硕肉体。
他的右上腹有一个黑红色的血块,血不断从那里流出来。
「……。我说,这不是致命伤吗!」
「是啊,赶紧治好。」
因为说腹部被打中了,下官看了看,是肝脏。
摸了一摸,腹腔内满是腹水。肝脏毫无疑问是破裂了。
为甚么这样的身子还跑得了啊,这个人。
「需、需要做紧急手术。因为是能有样学样模仿还没学习过的技术,就算失败死掉了也请别化作厉鬼来找下官。」
「废话少说,别失败了。」
这可是需要深切治疗的重伤。到底是有多乱来了啊,这个人。
没时间犹豫了。要是放着不管,小队长大人就会战死了。
待注射麻醉生效后,下官一边回想主任是如何处理的,一边剖开了小队长大人的腹部。
「噫……」
「敌人说不定会回来,给我五分钟内处理好。」
「这不可能做到的吧!?」
鲜血,像瀑布一般溢出。下官急忙一边烧灼伤口,然后自暴自弃地把手插进小队长的腹部。
因为又没带甚么手术器材,下官只好戴上干净的手套,强行将留在肝脏内的子弹取出来。
顺便把肚里大量出血的烧灼。
……从未像今天那样如此感谢自己的小个子。多亏了下官那双细小的手,手术相当顺利。
从破损的肝脏中看起来已经坏死的部分切除,然后把似乎还接得上的部分缝合,强行将拼到一起。
最后让临时助手罗德里用生理盐水,把腹部冲洗干净。
因为只能为表面麻醉,加巴克小队长感受着难以想像的剧痛才是……。
「那个……」
「有时间看我的脸色,还不赶紧做完。」
被做了如此恐布的事,还能眉头不动,面不改色地瞪着下官的小队长大人,也太可怕了。
由于小队长的脸色太平静了,导致下官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出血量或是生命体征。
不如说,请你把身体状况展现在表情吧。求求你了。
「……呼,这样就做好最低程度的处理了。接下来是……【愈(Heal)】。」
「完了吗。」
自己相当粗暴地成功把破裂的肝脏修复,取出子弹并堵住了出血。
之后,只能祈祷回复魔法能好好管用了。
这种超高难度的手术,由只比外行好上一些的下官徒手来做,真的好吗。
因为是重视速度的急忙手术,应该有不少地方没有处理好。
「下官想……应该是,结束了。」
「哼。」
────用【愈(Heal)】来强行止血,我也没自信是不是做对了。
说到底,在这样的最前线中做手术的案例,说不定下官的这个还是史上第一次吧。
「已经可以起来了吧。」
「不,以小队长大人的重伤程度,即使治疗完毕也要绝对静养就是了。」
「哼,确实舒坦了不少。看来可以继续前进呢。」
「要绝对静养就是了。」
讨厌,这个人完全不听人说话。
你还打算再进吗,小队长大人。格雷前辈都已经动不了,这样子就该满意了啊。
「小队长大人。下官认为以小队长大人的伤势,想要继续前进恐怕十分困难。下官提议,占领完本据点后便结束战斗。」
「否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今天的攻势是隔了数年的好机会。」
虽然下官提议在这里就结束战斗,不过小队长大人没有同意。
哪怕要在最前线接受手术,也要向前推进的理由,到底是甚么呢。
「小队长大人。好机会指的,到底是甚么意思呢。」
「哼。托莉,你觉得这场战争要分出胜负,要怎样做才行?」
「……下官觉得,应该是制压敌国的首都吧。」
「这种东西不可能,一点都不现实。」
下官被加巴克小队长狠狠地瞪了一眼。
「托莉,敌军阵地的后方有甚么。」
「后方,吗。恐怕是敌人的治疗设施、或是储藏粮食和武器的设施吧。」
「啊啊。今天就要,攻打那里。」
然后加巴克小队长,从自己胸口袋取出了一个小瓶。
是酒吧。加巴克一言不发,把那出来的那个大口喝了起来。
居然手术后就喝酒……。而且还是肝脏破裂之后。
「士兵也是人。没饭吃、没能治疗伤势的话就无法战斗了。」
「……」
「你每天以为安全无恙地过着的野战医院,正正是我们前线士兵最大的攻击目标啊。」
来不及制止,小队长大人已一口喝光了整瓶酒,把空瓶子扔到一旁。
「即使是非战斗人员,也要毫不留情地杀掉吗。」
「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结束战争。」
「那个好机会,就在今天吗?」
「这几天的连续攻势,敌人也严重损耗了。似乎是这几年来,防备最薄弱的状态。」
「……」
「如果今天无法突破战线的话,不知道下一次机会会是甚么时候。所以,今天能打多远就打多远。」
加巴克小队长说完后,坐在了沙袋上面。
接着他望向了天空,好像在期盼着甚么,
「我甚至连邻接据点都打下了,之后只要友军能够追上来的话。」
然后轻声地这样说道。
在那之后,就是一味的等待。
「……感觉又有敌人了。我去旁边看看。」
「请您小心。」
因为下官已经用光魔力了,所以这边完全派不上用场。
「小托莉,可以扶我起来吗。」
「好的,前辈。」
「谢了。」
自己一个人撤退的话太危险了,但话是这样说,因为又没有武器,所以要下官警戒也没有意义。
因此,下官便负责照料手和脚都动不了的格雷前辈。
「友军,应该还没有前进吧。」
「……谁知道呢。」
加巴克小队长拖着重伤的身体,不时跑到邻接据点巡逻,把敌人斩杀后再回来。
然后默默坐到正对着下官和格雷前辈的沙袋上。
「指令来了,在原地待命。」
「是。」
在我们占领了据点后,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时候。
小队长拿着的通信用的魔道具,收到通知了。
「……是吗,遵命。」
「那个,小队长大人?」
接收了指令之后。
加巴克小队长大人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
「要撤退了。要放弃本据点。」
看来,友军……。没能攻下第三重战壕。
「放弃,吗……」
「用不了多久,敌人会再次侵攻这个据点吧。把东西都收拾好。」
加巴克小队长十分不甘,拳头都颤动了。
居然不得不放弃这么拼命突击才拿下的据点。
连下官也作如此想,一阵空虚向下官袭来。
「……加巴克小队长。」
「怎么了罗德里。」
「这个人,要怎么办。」
罗德里听了小队长大人的命令后,提问道。
这个人,指的就是失去了腿倒在地上的……
「哼。格雷,你明白的吧。」
「嗯,我当然明白了小队长大人。」
格雷前辈。
没错,问题在于由谁来背他。
按顺序应该是罗德里,不过身为新兵的他,还有体力背上他再跑二十公尺吗。
「这家伙负责殿后。丢在这里吧。」
加巴克小队长瞥了一眼失去了腿的前辈。
「在我们撤退的时候,绝对别放跑敌人到我们的背后。拼死守住这里然后去死吧。」
向格雷前辈,丢下这样的一番话。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抱着怎么样的感情呢。
加巴克小队长毫不犹豫,向格雷前辈下达命令。
说你死在这里吧。
「遵命,小队长大人。」
前辈彷佛理所当然地如此回答小队长大人。
当时格雷前辈的表情,下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为甚么在笑的呢,前辈他当时,正流着眼泪。
格雷前辈一边流泪一边强颜欢笑,向站在他面前的加巴克小队长敬礼。
「好,托莉,罗德里,跟我来。」
「诶,啊……!」
「敌人不会放过我们撤退的那一瞬间。我会尽量趁着邻近据点交战的时机发出号令,到时跟着我跑。」
小队长向下官们招手,着我们到战壕后侧的墙去。
连一眼都不望向被他命令去死的格雷前辈。
「……嗯,快走吧小托莉。」
「前、辈……」
……下官呆然地看着被下了如此残酷的命令的格雷前辈。
他静静地,盘坐在下官固定的枪口面前,握住枪。
搞不好,那个时候,下官已经哭了出来。
「……啊对了,小队长。我的行李里,有封要寄给家人、还没写完的的信。」
「是吗。」
「抱歉好像要你当跑腿一样,但可以把那个贴到我的死亡通知上吗?」
「明白了。」
被命令独自一人、留在敌阵之中当弃子。
这不可能不害怕。不可能不畏惧。
然而,格雷前辈决计没有将之流露到脸上。
「那最后。小队长,一直以非常感谢你。」
「嗯。」
他像往常一样表现得相当飘然。
一定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两个新兵动掩,才刻意这么做的吧。
「……呐,加巴克小队长。」
「怎么了,罗德里。」
「其实,我体力还有剩的喔。」
注视了一会那样的格雷前辈后。
和下官同样的新兵(罗德里),小声地这么说道。
「当作我背后的专用肉盾,我来搬运格雷前辈不行吗。」
「不行。」
「……为甚么。」
「因为这样做的话,你的死亡机会会提高。」
对罗德里的那提议,下官十分意外。
他的提议,明显是为了救助格雷前辈。
体力尚自不足的他,居然不惜逞强也要说出背上格雷前辈。
「……才没这样的事。」
「否决。」
「……」
提议被冷冰冰否则拒绝的罗德里,用不满的样子瞪着小队长。
他的表情上,甚至渗出了不甘。
「救了格雷又有甚么用,失去了腿的这家伙,已经无法战斗了。」
「……」
……下官没怎么参加过挖战壕,所以不是很清楚,难道说罗德里和格雷前辈其实很要好的吗。
关系好到就算勉强自己,也想要救他。
「我的事就别管了,罗德里。差不多就这样吧,不然回去后会挨揍哦。」
「……哼。」
最后被当事人格雷前辈规劝,罗德里把脸别到另一边了。
说不定,他也哭出来了。
「对了,罗德里。临死前送你一个忠告吧。」
「……甚么了。」
「对全方位口加恶语的做法,那个还是不要的好。」
当小队长正在静静地窥伺脱离的时机,格雷前辈向罗德里搭话了。
是就如平常一样,总是那么温柔亲切的前辈。
「你和我很相似啊,罗德里。大概,想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
「你啦,跟之前的部队关系很好对吧?我听你队里的其他幸存者说了。」
听了格雷前辈这么一说,罗德里顿时脸色一变。
原来曾经有跟罗德里很要好的部队啊。
难道说,在之前的部队时,他说话没有那么惹人厌的吗?
「很辛酸吧,交好的家伙被杀死了。」
「……那当然了。」
「恨到很想杀死那些敌人对吧。」
「那还用说!!」
……如果部队毁灭了,活下来的人会被分发到各小队,补充失去的人员。
罗德里会被编配到加巴克小队,恐怕是因为他原本所属的部队……。
「所以才会这样吧?故意说些惹人厌的话,向全方位找架吵。」
「那是。」
格雷前辈说到这里时。
「你是想着反正都要死,那么谁都不交好会比较轻松对吧?」
开始摸了摸果然已经流下泪的罗德里的头。
「不过那样的活法,你办不来。你太温柔了。」
「……」
「自从被分配到这里后,你一直都在留意同伴的动向吧。害怕又会失去同伴,怕得不得了吧。」
已经够了,那不是你的角色。
罗德里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听着格雷前辈这样的话。
「……难道说,罗德里他。」
「就是这样,小托莉你可要好好感谢他哦。这家伙虽然总是在骂你,但同时一直在保护着比他还无力的小托莉啊。会这么活的人,说要甚么孤独战斗,自然是行不通了。」
听到这里,下官登时想起种种头绪。虽然罗德里说只是偶然,不过他已经从险境中救了下官两次。
而且,时机更是巧无可巧。
「不对……」
「那么,你为甚么会说要背上我逃啊。」
他,罗德里,其实和下官一样。
为免对同伴移入过多的感情,故意表现得冷漠,却无法舍弃自己的天真。
如同自己下意识就跑去扛起格雷前辈一样,他肯定也是下意识出手救了下官。
明明是打算被所有人讨厌,想要一个人待着。
「不对……,我……」
「再坦率一点吧,不要缩在壳里。要为同伴的死而悲伤,然后坚强继续前行。你心灵要是再受创的话,只会死路一条啊。」
……就在前辈说完这话后。
「就是现在,跳出去!全力跑!!」
听到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咆哮的号令。
慌张的下官,跟罗德里一同爬出了战壕。
然后,冲进小队长所形成的【盾(Shield)】之中。
「格雷前辈!!我!!」
「有余力说话,不如动动腿吧呆子!」
下官在当中是跑得最慢的。
因此下官忘我地摆动双腿,为了尽早去到安全的我方战壕而跑着。
「我不要了!!所有温柔待我的人,全部都死掉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
从格雷前辈守着的战壕中,响起一阵喧嚣的枪声。
想必是看准我们脱离,敌人攻了过去吧。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背后传来了一阵怒吼。
是那温柔的,亲切的,帅气的格雷前辈发出的雄壮咆哮。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然而,那道声音在数秒后便变得嘶哑。
「……噢、……」
最后,随着甚么爆炸声后便断掉了。
下官一边看着疾驰的小队长大人的背影,一边呜咽一边跟着跑。
刚才的声音,已经没救了。是血流入了肺部,临终的伤兵会发出的痛苦叫声。
即使现在再赶回格雷前辈那里,以十足魔力治疗,恐怕也难以救回来吧。
格雷前辈遵循小队长大人的命令,争取了时间。
为了保护下官们的性命,为了抛弃他逃了出去的下官们,他拼死地战斗了。
他舍身而争取到的时间,只有数秒而已。
「还差,一点……」
因为那数秒,下官们能以大大地前进。
在下官们顺利跳进后方的战壕后。
「啊、啊啊啊!」
远处传来了一道悲痛的惨叫声。
「救我,妈────」
最后,格雷前辈那几不可闻的死前惨叫。
是呼唤母亲的声音。
「小队长大人,你抛弃了格雷一等兵了吗!」
成功撤退到第二重战壕的下官和罗德里,差不多一小时都一言不发地瘫坐在地上。
在神不守舍的下官们身边,威尔第伍长歪着愤怒的脸顶撞小队长大人。
「啊啊。」
「为甚么不占领这个战壕后就结束战斗了。残余的战力不可能突破得了吧。」
「当然能。只要我再还有十个人的话。」
爬出战壕时被打中的马流,已经死亡了。
这样一来,是日的死伤者变成了三人。
「假如你不再进军的话!!」
另一方边,由于下官赶及治疗,威尔第伍长似乎已经没事了。
当他一醒过来,把握了状况后,便质问加巴克军曹。
「这明显是鲁莽无谋的进军。我怀疑你作为指挥官的素质。」
「是吗。」
「这次的事容我向上面报告。前线指挥官不是无意味死冲就好的!」
「随你的便。」
伍长激昂地一直斥责他的上官加巴克。
下官只是呆然地,听着威尔第伍长和加巴克小队长的对话。
因为各种的感情都麻痹了,对于身旁的争论无法涌现任何感情。
「对不起,要是我没有中弹失去意识的话……。罗德里二等兵,托莉二等卫生兵,你们有没有受伤。」
「……没有。」
不久,威尔第伍长就不管小队长大人,转过来跟下官们道歉。
他露出一副从心底感到愧疚的样子。
「我也想向两位询问当时的详细情况。」
「……明白、了。」
「可以的话,请告诉我小队长大人发出进军号令时的损耗情况和剩余弹数。还有他……,格雷一等兵,他最后留下了怎么样的话。」
「……」
「这些我也会向上面报告。」
来自上司的询问,就得如实正确报告才成。
可是,下官已经没有详细回答伍长询问的精力了。
当时的下官,正处于半神不守舍的状态。
「……很帅气。」
此时回答了威尔第伍长的询问的,正是罗德里。
「诶?帅气……?」
「格雷前辈,他很帅气。就只是这样而已。」
罗德里握紧了拳头,紧紧咬住的嘴唇流出了血,用像是挤出来的声音这么说道。
他会哭得如此激动,不论此前或尔后,下官也只在那一刻才见到过。
「那个人没有像我那样逃避。明知道和别人交好的话,总有一天会受伤,但他没有逃避,直到最后一刻都支持我这样的人。」
「……罗德里二等兵?」
「那个人是甘愿赴死的。向加巴克小队长说『谢谢』,笑着赴死的。」
然后,罗德里突然抓住了威尔第伍长的胸口。
由于过于粗暴,威尔第伍惊得翻白眼。
「千万不要作出会损害格雷前辈的名誉的报告喔伍长……!甚么被加巴克小队长强人所难的命令、甚么不情不愿而死,千万别做出这种侮辱前辈的觉悟的报告!!」
「请,请你冷静一下,罗德里二等兵。」
「我,我希望,至少能守护那人的名誉而已。绝对,非守护好不可啊!」
「这是怎么回事了,你在说……」
「那个人轻快答应了加巴克小队长的命令,为了掩护下官和托莉撤退,不惜牺牲自己性命而战。」
明明作出了忤逆上司的行动,却看不出威尔第伍长打算斥责罗德里。
因为他,
「那个样子,我只能说他很帅了吧……」
扑簌簌地,一边抓着伍长的衣领,一边堂堂地落下斗大的眼泪哭了出来。
「……罗德里,下官也有同感。」
然后,格雷前辈的话,也深深打进了下官的心坎。
────要为同伴的死而悲伤,然后坚强继续前行。
这一定也是,下官所缺少的重要事物。
因为太害怕同伴的死,把内心封锁了起来。那样的新兵,肯定多的是吧。
可是,以这样的状态,当然不可能跟部队合作。
要和没办法信任、能把背后托付的人一起战斗,这当然不可能打赢了。
「因此,下官们非得为格雷前辈的死而悲伤,然后坚强继续前行不可。」
下官说到这里后。
抓住激动的罗德里的手臂,把他和伍长拉开了。
「所以,请冷静下来吧罗德里。你的敌人不是伍长。」
「……啧。」
「也给威尔第伍长添麻烦了。罗德里肯定是有些累了。」
「……」
「要说的话,下官也是消耗了不少。报告的话,可以请你稍候一下吗。」
「嗯,嗯。看来是这样呢。」
如果罗德里继续闹下去的话,又要被小队长大人责打了。
不希望重要的恩人遭到这种事。因此下官插话打断了罗德里和威尔第伍长对话,提出和解。
「还有,罗德里。」
「怎么啊,我都说明白了啦。」
然后,下官就这样拉起他的手。
「今天,谢谢你救了下官脱离险境。你也是,很帅气哦。」
「……!」
没有惧怕,只是率直地,表述了由衷的谢意。
这次我军的突击作战,以大成功告终。
多亏了敌人的防卫薄弱,我军的损耗状况并不严重。
大多数的部队几乎全无损耗,就成功推进了超过五十公尺。
前线的士兵对此欣喜若狂,和战友勾肩搭背哼着凯歌。
他们意气高昂,认为把战线推回河岸的日子也不远了。
此外,另外为了庆祝战胜,每个士兵都分到少许糖果。
攻势的成功,加上久违的奢侈品,提高了一众步兵的士气。
气氛会变得欢快也是在所难避的吧。
只看结果的话,我军拼命守住了敌人的猛攻,消耗了敌人的兵力,同时以少量的损耗抢回了失去的距离。
是不容置疑的战术胜利,大本营好像也是如此向民众公布的。
「……」
不过,在这股狂热之中。
有极少数的人,看着这片样子而不甘地握紧住拳头。
虽然为数甚少,也有些军人,把昨天的战果视为败北。
【四月二十日】
「罗德里。」
「怎么了,小不点。」
突击作战要是成功,当天夜晚便会是突击兵为数不多的休假。
这一天的晚上也不例外,小队长告知大家可以去休息了。
「从今晚开始,下官可以睡在你旁边吗?」
「吓啊!?」
「是强奸对策。下官一直以来都是拜托格雷前辈的就是了。」
「……啊啊。是说这个吗。」
但和上次的休假不一样,加巴克小队长这次没有举办宴会。
毕竟他肝脏都破裂了。酒精当然免问。搞不好会死的。
因此,考虑到小队长大人的健康,下官进言让他尽速前往医院。
而且小队长自己,今天好像也没有开宴会的心情,听了下官的建议后「哼,是吗」,便老老实实走向医院了。
为甚么还走得动啊,那个人。
「是不要紧啦,不过今晚我不在啊。」
「……啊。」
「因为艾伦前辈约了我。」
这么说着,罗德里神色有些尴尬,视线从下官身上移开。
艾伦在一开始就负伤撤退,所以好像已完成治疗了。
……性命没有大碍就好。
「有好好的这样子跟大家交往了呢。」
「只是模仿格雷前辈啦。我也不能总是像小孩子一样。」
罗德里像是摆脱了心魔似的,这样说道。
在今天,无论是作为一个人还是作为一个士兵,他都大大成长了。
「那么,约你到哪里了?」
「……呃,那个嘛。」
不过,一问到被邀到哪里便闪烁其词,大概打算去那种地方了吧。
「啊,对了。罗德里,如果要去那种地方的话,下官懂得一句不错的搭讪句子哦。」
「喂,你知道是甚么地方啊。」
「这以前被某个很棒的男生搭讪时用过的对白就是了。」
……好怀念。
说起来,萨鲁沙在进攻之后,也被前辈邀到那种地方去呢。
「好女人可是能从本能分辨出谁是好男人啦。也就是说,你是个好女人。」
「……甚么啊?这种肉麻的轻佻台词。」
「下官觉得挺不错的哦。请好好努力,做到可以轻易说出这句话。」
「真意外啊。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轻浮男啊。」
罗德里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下官,下官只是回以微笑。
太阳落下的时候。
所有的男兵都已经离开,跑到哪里去了。
战壕内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
「……」
今天的前线因为战胜,一片欢快的气氛。
这份气氛,在之前的战胜宴会时也曾体会过。
「明明有人死掉了,为甚么能笑得那么开心呢……」
虽然也太迟了,下官这才切身感受到,这个环境究竟有多不正常。
当然,也有毫发无伤成功进军的部队,不过这样的都是孤例而已。
这次的突击中,几乎每一支小队都有人牺牲吧。
「……」
大家都习惯了战友的死亡了吗。
还是说,只是为了掩饰悲伤,才装出欢乐的样子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战胜时的宴会,可能就是为而跨越战友死亡才办的仪式吧。
「……前辈。」
下官到现在,还是没能放下格雷前辈的死。
几乎没人知道他有多帅气、有多勇气。
我军之中知道他临死的样子的,只有小队长大人、下官和罗德里而已。
「…………前辈。」
对士兵来说,死亡既是救赎也是终点。
要是下官能相信格雷前辈亲口说过的这句话,那会是何等的轻松呢。
下官仍然不觉得,格雷前辈被杀了而得到幸福。
「……」
所以,一个静静地哀悼他。
然后从明天开始,下官会接受他的死亡继续向前走。
前辈给予下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下官难受的时候会用温柔的声音向下官搭话,陷入危险的时候会来相救,最后还打开了罗德里封锁的内心。
下官无法只说句「哦是这样吧」便干脆跨过去。
不如说,下官不想这样。
所以只有今天,容许下官悲伤吧。
「……」
在空无一人的战壕里,下官委身于罗德里的行李附近的小沟,就这样开始睡起来。
现在的话,应该可以吧。因为,又没人看见。
下官就这样压低声音哭了一会后,擦了擦脸,闭上了眼睛。
脸上留下泪痕的话,一定会被罗德里捉弄的。
士兵总是与死亡相邻。
在战场上过得久了,人命这东西好像就会变得越来越轻。
下官为何非得跟敌人战斗、跟敌人互相残杀不可呢。
理由一定是,两国很久以前的怨愤。
越是战斗,这份『憎恨』一定会越来越深刻。
这样子一直在玩抢地盘游戏,高层的人们到底觉得有甚么意义呢。
应该是在偷偷研究甚么能够打破现状的新兵器吧。
还是说,像加巴克小队长所说的那样……。一天没能突破敌方战地、打下后方,就以后都会一直这样子呢。
「……呼。」
身为一介兵卒的下官,无从得知这问题的答案。
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下官还要失去多少个战友,哭泣多少次呢。
不,又能多少次活着回来哭泣呢。
然后,有一天轮到自己死的时候。
下官死前又会发出怎么样的惨叫。
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在下官的脑内萦回不去的时候。
「……呼,呼……」
不知不觉间,下官已经陷入了沉睡。
时间是深夜。
「……那群混蛋,我再也不相信他们了……」
因为昨晚在医院执勤而没怎么睡,接下来又要出击了,这一天的下官也累透了,睡得很沉。
格雷前辈的死,让下官在精神上也消耗了不少吧。
因为这个关系,下官对周围动静变得有点迟钝了。
「甚么天国啊。那么恐怖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啊。」
之后听别人说,带新兵去烟花巷,让他全裸冲向男同房间,似乎是加巴克小队的传统。
下官打听了一下『这种愚蠢的传统是谁想出来的』后,却抬出了某个非常尊敬的轻浮前辈的名字。
而罗德里好像也不例外,被艾伦恶整下,一丝不挂冲进了男同房间。
「啧。这个小不点,居然抱着我的背囊……」
听说跟束手无策惨遭蹂躏萨鲁沙不同,罗德里尝试拼死抵抗。
然后总算打开了生路,连脱下来的衣服都回收,就这样逃出男同房间回来了云云。
「……,别醒过来哦……」
于是,这便是造成悲惨事故的原因。
下官的睡相不是很好,养了个会抱住附近东西的坏习惯,这也招引了苦果吧。
下官好像抱住他的背囊到怀中,当成抱枕。
「……呜?」
「啊。」
正当罗德里打算从自己背囊取出替换衣服,伸手抓住下官手腕的那一瞬间。
下官终于,醒了过来。
「……」
「……」
如果完全不知道来龙去脉,这幅场景看起来会是怎么样呢呢。
客观地,只根据当前状况来描述的话。
便是全裸的罗德里在深夜时,跨坐在熟睡中的下官身上,抓住了下官的手。
「…………」
「等一下,不是这样的小不点。」
自己一言不发地盯着罗德里。
幸好当时一片漆黑。
多亏了这样,下官才不用看到罗德里的那话儿。
「……………………」
「这只是误会你冷静点。还有,放开你拿着的背囊。」
「…………………………………………」
「我会解释的,我会好好说清楚的,你先冷静下来。」
虽然罗德里那时候一连『冷静点』喊个不停,不过慌张的反而是他吧。
此时的下官其实十分冷静。
罗德里还很年轻,应该积攒了不少性欲之类吧。
难道说对下官这样还未发育的女性感兴趣,下官那时候作出了种种的误解就是了。
先听一下他怎么说吧,下官带着这样的心情。
问题是,
「你在做甚么了,罗德里二等兵……?」
「啧,威尔第伍长!?」
当时时机不知道该说好还是坏,威尔第伍长醒了过来,走来查看发生了甚么事。
「…………唉。你啊,还记得纳里多梅那件事吗?」
「等等,都是误会,请让我解释。」
「年轻人欲火焚身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把那份兽欲发泄到战友之上也未免太过了啊。」
「啊,不,不对……」
若问为甚么只有威尔第伍长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他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在高层的帐篷中,报告加巴克小队长的事情。
然后因为累坏了,就没有去买春,直接回到战壕睡了。
「……那个。罗德里对下官有救命之恩,虽然情非得已,只要他提出的要求不抵触军规的话……」
「都说了不是了吧小不点!不是的所以就说啊!?」
「好了,总之先把衣服穿上吧罗德里二等兵。我会仔细听你解释的。」
「我就是想穿衣服啊!」
之后好一会儿,他都被威尔第伍长训诫了。
而下官不胜睡意,向伍长说了一声后又再呼呼入睡。
结果,听了他的解释后,误会很快就解开了。
由于回来的艾伦的证言,以及再次睡着的下官又再一次抱住他的背囊的事实,判断出罗德里的解释足以取信。
只是,接下来好一阵子,他都被小队的前辈取了『色色德里』这个不名誉的别名来取笑。
「……这么快就和小队成员打成一片了,真是太好了呢。」
「……」
当然,那只是前辈们的玩笑罢了,大概是看到主动跟自己搭话的罗德里,才这么逗乐他吧。
也有可能是向一直以来都使坏嘴巴、瞧不起前辈的他、以牙还牙的小报复吧。
于是,军队真是个不讲理的组织啊,罗德里向下官抱怨道。
「不要紧喔,下官才没有想过甚么色色德里的哦。」
「烦死了。」
于是,罗德里好不容易才要打开的内心,再次紧紧关上了。
罗德里的性格,似乎意外地认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