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
到底，这是噩梦吗？
直到昨天为止下官们还平静度过的战场，果然是有甚么不妥。
这才就是战争──现实如此敲醒了下官。
「……诶？」
今天早上，一切都结束了。
晴朗的初秋，一片澄明、万里无云的蓝天下。
开始响起了就连野战医院都能听见，彷如咆啸的预备炮击声。
「魔炮攻击的声音……真是少见啊。」
「……对不起，虽然才谈到一半。」
「对呢，小托莉你上前线吧。之后就听从加巴克小队长的指示。」
今天本来是在野战医院执勤，下官一边向前辈请教，一边练习做手术。
听到敌人的炮击声后，下官遵照歌露的指示返回前线。
虽然是久违了的防卫战，但习惯了战场的下官却冷静下来了。
居然会发动攻击，真少见啊，太晚的话会被小队长骂的，还是跑快一点吧，脑子里只是悠闲地想着这样的事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今早的攻势有很多古怪之处。下官应该更早发现的。
「咦，攻势已经开始了……」
例如，不管怎么说，突击也来得太快了。
明明预备炮击只进行了十分钟左右，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因为可能会有流弹飞来，为了不被击中，下官与战壕保持一定距离，一边前往据点。
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没那么悠闲移动的时间。
「小不点，你在干甚么了！快过来，会被打中啊！」
「唉？罗德里？」
下官接下来察觉到的不协调感，是敌人的攻势范围太大了。
跑了一个小时到加巴克小队的待命地点，但发现所有的地方被攻击。
攻势范围之大，这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敌人已经逼近眼前了！跳近战壕！」
「是、是！」
当然，加巴克小队防守的战壕也遭到了攻击。
虽然小队长猛如雄狮地击退了敌人，但敌人就像从巢穴里钻出来的蚂蚁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涌了上来。
下官来到待命地点的时候，好像已经被突破了好几重的战壕。
「不妙了，小队长，邻接据点好像被压制了！」
「这我事一看就知道。」
「小队长！敌军部队在我们后方……」
「我注意到了。」
不知所措地跳近战壕的下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为甚么敌人会突然进攻，为甚么我军的战壕会如此轻易地被突破？
只是，唯一能理解的是……。
「这个，后方被抄，不是很不妙嘛。」
下官的祖国──祖国奥斯汀被打败得体无完肤这件事实。
「小队长，不掩护其他地方真的好吗？」
「再这样下去，会被剩下来，会被包围的！」
「我知道！」
一看小队长的脸，就明白了。
似乎很不甘，因愤怒而扭曲，然而却是第一次看到──加巴克小队长会混杂了死心的表情。
在下官悠闲地和歌露卫生部部长喝茶的时候，战争的胜败已经定了。
「──我也知道，但甚么命令也没来。」
擅自判断而放弃防卫前线撤退属于敌前逃亡，是重罪。
如果没有命令，加巴克小队长也无法撤退。
「敌人又来了！！」
「迎击！不许放他们通过！」
「可是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早就被通过了！」
「那就也注意背后。」
小队长多次联络参谋总部，然后都一直被无视了。
即使说加巴克小队长是王牌，也不可能肆意撤退或前进。
在没有撤退命令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像海带一样黏在战壕，向四面八方而来的敌人开枪。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
「再等一下！命令一定会来的。」
「根本不会来吧？」
这样下去，迟早会引发成恐慌吧。
「我要逃了，你们最好也赶快逃吧！」
「住手！」
新兵的凯文半疯狂地大叫，从战壕里爬了出去。
在四面被敌人包围的情况，没有小队长加巴克的庇护之下。
恐怕是因为恐惧，无法冷静做出判断吧。
「……阿啾？」
「笨蛋！」
周围的沙巴特兵士，不可能不提防下官们躲藏的战壕。
在凯文把头探出战壕的瞬间，血从太阳穴喷涌而出，一动也不动了。
「噫、噫啊啊啊！」
「烦死了佐度！你这家伙要是违抗我，也会变成这样。」
此时此刻，下官也做好了会死的觉悟。
四方八面被敌人包围，连唯一的救命绳的小队长，也因为没有命令而动弹不得。
我们会被歼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等等。……啊，遵命。」
从敌人发起攻势开始，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在这当中，我们终于收到了期待已久的命令。
「是撤退命令！撤退！」
「……！是、是的！」
「我先跑，在我出去不多不少一秒后，你们跟在我后面跑。」
小队长这么说着，全身缠上了【盾(Shield)】的魔法。
「要上啰！」
随着一声吼叫，一口气从战壕里跃上平原。
小队长的魔法和剑技，堪称壮观。
一边弹开子弹保护着我们，一边以惊人的速度穿梭战场。
「太快了，再稍微、慢一点！」
「拼了命跟上来啊佐度！」
……加巴克小队长一次也没有回头看下官们。
就算是再优秀的突击兵，拨开子弹这样技巧也绝非易事。
他根本没余力看后面吧。
下官也是一样。单是全力疾走已经拼了命，根本没余裕确认后方。
万一被人从背后开枪，就只能自认运气不好。
「不行、了。不要、丢下我──」
多亏了这半年的训练，下官总算跟上了加巴克小队长。
能够追得上小队长的全力奔跑。
和萨鲁沙一起第一次出击时小队长那么遥远的背影，如今却一直近在眼前，非常可靠。
「咕。」
然后，在一直追着小队长背影跑的下官身后，扑通一声传来甚么人倒下的声音。
从那以后，再也听不到佐度二等兵的呼救。
……如果是半年前的下官，大概会走上和佐度同样的结局吧。
正当追着小队长的背后奔跑的时候，下官发现野战医院燃起了大火。
隆隆的，本来都满是温柔的人们的医院，被枪声和爆炸声所侵占了。
没有余力跑去野战医院观察情况。也没有余力去救助他们。
只能一边祈祷一定要平安，一边向森林地带逃去。
我们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也难以保证。
「小队长！后方、有敌人……！！」
「……」
敌人的突击气势迫人，令人胆颤心惊。
像是要发泄一直以来的抑愤，他们发出有如饥饿野兽的吼叫，要把我们射杀。
就如萨鲁沙和格雷前辈被沙巴特兵杀死一样，他们的同伴也被我们杀死了。
他们就是带着这种憎恨，追击着下官们吧。
「只要闯过敌人的侵攻线，之后就安全了。给我只管跑，跟不上的家伙我就丢下来！」
小队长这么大叫，冲在最前面一直在跑。
战壕的周围，是一片黑土的平原。
周围没有遮挡物。顶多就只是稀稀落落搭建了临时仓库而已。
「一直跑到可以藏身的森林地带！」
西部战线的后方，是连绵十公里以上的平原。
我们得在无法藏身的情况下，跑上十公里才成。
「我们不要应战，有时候停下脚步开枪的话，还不如快跑。」
「遵命。」
「被打中的话就认命吧。舍弃他继续逃跑。」
加巴克小队长一边跑，一边简短地下达命令。
小队长那时候，好像瞪了下官和罗德里一眼。
是为了儆惕有着会在危害关头会救助同伴这种坏习惯的下官们吧。
「既然不应战的话，要把子弹之类的扔掉吗？」
「白痴，行李千万别扔。我们今后都收不到补给了。」
小队长训斥了威尔第伍长一顿。
下官们的弹药，只足够战斗一次。
所以为了避免无谓的战斗，才不批准应战。
「背上的行李，便是我们的救命草。」
「……是的。」
接下来，弹药会是贵重物品。
从今以后，要是陷入非得突破敌人阵地不可的状况时，假如没有子弹或手榴弹，那就束手无策了。
正因为如此，才非得节约不可。
「向周围敌人较少的方向前进。艾伦，你来带路。」
「遵命，小队长！」
此外，也许也是判断一旦应战的话会变显眼，容易被击中的吧。
最好的办法就是偷偷摸摸地躲起来，不被周围的敌人发现。
就这样，加巴克小队的地狱马拉松拉开了帷幕。
舒畅的凉风吹过平原，我们却惧着枪林弹雨，在地狱般的喧闹声中行军。
在视野通透的平原地带，我们当然不可能停下脚步。我们只能一边吐着血，一边死命奔跑。
幸运的是，在艾伦的领导下，下官们避开附近的村落前进，并没有遇到太多的敌人。
大半的敌兵在这个时候，都去了攻击军事据点或邻近的城市。
似乎是认为没必要特意追赶在人烟疏落的地方，偷偷摸摸移动的下官们。
「不要离开我的后背。」
「遵命！」
在撤退时，加巴克小队长的【盾(Shield)】真的很可靠。
小队长大人的【盾(Shield)】和下官贫弱的那个不同，是能好好弹开子弹的坚固的【盾(Shield)】。
下官也训练了半年，虽然多少变像样了，但是还没有达到加巴克小队长大人那样坚固的【盾(Shield)】。
至于投掷过来的手榴弹，则是由下官或艾伦前辈分别应付。
真心觉得，有接受反手榴弹训练实在是太好了。切实感受到，才没有甚么无谓的训练。
「到森林了！」
「快躲起来，所有人躲在树后下警戒周围。」
就这样，下官的小队成功撤退到西部战线东南方向的森林地带。
在进入森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总算松了一口气。
森林里的话就不用担心被狙击，即使遇到敌人，近战无敌的加巴克小队长大人也总有办法解决的。
「加巴克小队长，关于损折报告……」
「只有两个人吗？嘛，这已经算好了。」
直到抵达森林之前，加巴克小队中有两名队员脱队了。
凯文在战壕中粗心大意地探出头来，结果脑袋被射穿了。
佐度因为远远偏离了小队长大人的【盾(Shield)】，被狙击而死。
这两人，都是在这次撤退战第一次上阵的。
听到刚配到队上的新兵，在初阵最容易丧命。
对他们来说，初阵便如此严峻，这只能说不幸吧。
但反过来说，牺牲者便只有那两名新兵。
多亏艾伦前辈巧妙地将部队引向敌人较少的方向。
「看不见敌人的踪影了。」
小队在逃进森林地带后也继续夜间行军，但完全没有遇上敌人。
尽管有提防敌人在森林里埋伏，但似乎是杞人忧天。
「看起来没有追击到森林之中呢。」
「明明赢定了，没有人会特意去送死吧？」
从敌人的角度来看，也没有要特意追击到森林之中的理由吧。
一旦在森林打起遭遇战(游击战)的话，残余战力较少的奥斯汀军也会有胜机。
与其冒着这样的风险处理残兵，不如占领或破坏哪里的设施，功绩还来得比较大。
对于正在撤退的我们来说，真是谢天谢地。
「……小队长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穿过森林地带，往马修代尔前进。」
小队长把撤退的目标定为马修代尔。
那座城市是西部战线的物资中转站，同时也是城塞城市，适合进行防卫战。
亦是下官故乡诺艾尔的近郊城市。
「马修代尔保存了丰富的战时物资，恐怕是最优先被盯上的城市就是了。」
「伦威尔少佐大人已向所有人下令，要以马修代尔为目标，恐怕少校也会撤退到那里。」
敌兵也明知道马修代尔有丰富的物资。
毫无疑问，沙巴特兵会乘势进攻吧。
「如果撤退的目标已经是一片火海，那怎么办？」
「在我们到达之前，马修代尔不会沦陷的。就像我们的子弹有限一样，敌人也是不补充弹药就无法战斗。」
「原来如此。」
「这是和时间竞赛。也就是说，少校要我们在马修代尔陷落之前集结好。」
从西部战线到马修代尔，距离大约是四～五十公里。
如果是在平地上跑的话，可以在两天内到达吧。
但要一边提防敌人，一边在森林中前进的话，好像会很耗时间。
但即使如此，敌人的行军速度也应该比我们慢。
敌人也必须重整补给线，一边警戒周围、占领城市一边前进，进军速度跟只需要逃跑就好的我们完全不同。
就算无视补给继续前进，预计最少也要四～五天，一般需要一星期左右的时间。
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就算说是在森林中行军，我们也可以先一步抵达马修代尔吧。
「撤退期间的食物和水……」
「在森林里调度。」
「……想想也是吧。」
但问题是，人没有水会动不了。
虽然下官姑且背着装了洗净用生理盐水等东西的背囊……。
可是没做好预计行军数天的准备。
「请放心啦！人不吃不喝个两三天是不会死的啦，伍长。」
「不，再怎么说如果水分不足……有中暑死亡的风险吧？」
在森林里喘一口气，威尔第伍长重新掌握现状后，脸色都发青了。
不管怎么说，武器弹药、食物水分、衣服等重要的物资，我们只装备了能装进背囊的份量。
而多亏了长达五小时的战壕防卫战，弹药也所剩无几了。
必须在这种状态下，在栖息了走兽和害虫的森林里行军。
「只能祈祷能找到河川或涌泉了。」
「……」
「啊，以后小便都留着。看来要喝到了。」
喘一口气后，再次为着现状的严峻而失去血色。
【九月七日】
现在是久违了的休息。能像这样写手记，已经相隔了三天吧。
这三天里，下官们的加巴克小队一直在森林里奔跑。
战场上的敌人，绝不仅是举着枪的敌兵而已。
至今认为是地狱的前线战壕，实际上却是个保证了衣食住的理想环境。
在撤退战之中，天气、地形、野兽、虫子、饥饿、口渴，一切的东西都向我们露出獠牙。
没想到单单是逃跑这种行为，会是如此吃力。
「大家，过来这边。要好好握住绳子，别滑倒。」
在这次撤退中，艾伦携着的侦察兵装备，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他的行李里备齐了方向磁铁、望远镜、登山用的攀爬绳索等山中行军所需的物资。
能在视野不良的森林中毫不犹豫地直接朝马修代尔前进，都是多亏了他。
如果没有艾伦，真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
「大家，这边！有涌泉哦！」
我军的阵列似乎已经崩溃，途中看到村庄被烧毁的样子。
本来的话，应该是由我们这些军人来救助平民才是，但遍体鳞伤正在撤退的我们，根本没有这样的余力。
由于压制射击和牵制射击，弹药和手榴弹已经用尽了。在体力上，也难以再作战斗行动。
同样地，加巴克小队并非一派轻松地在森林中行军。
一边与饥饿和干渴战斗，一边跨过布满苔藓的倒木，不眠不休连续在森林里走了三天。
「是水吗？做得好！」
不幸的是，走了三天一直没有遇到水源。
去舔下官手里的空生理盐水瓶，啜饮着下官尿在钢盔的小便，才总算还能动弹。
随着脱水，眩晕越来越严重，呼出的气都是酸的，脚像绑了铅块一样重。
要是确保水源再晚一天，恐怕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是水！噫哈哈哈！」
「不、不行哦！罗德里！」
虽然加巴克小队长说「粮食和水分要在森林内部自给自足」。但实际走进森林后，才发现确保水分和食物比想像的还要困难。
如果前进的方向有河流的话那还就好……但很遗憾，第一天和第二天不管走多久，都没能到达河川。
到了第三天，手头的水分早已耗尽，在快要晕倒的时候，艾伦前辈终于发现了小小的涌泉。
「好、好久不见的、水啊！」
「慢着，等、等一下……」
脱水可不是说笑的。
就连那个加巴克小队长也嘴唇干渴，眼睛凹陷，一副死人的样子。
若不是小队长大人下令不要弃掉小便，恐怕队员中会出现死者吧。
没想到，在森林里求生会是如此艰难。
「如果谁都不喝，那我先喝了……」
「……哼。」
「痛！？」
就在这种快要到极限的情况下，发现宝贵水源扑了上去的罗德里，遭到小队长的铁拳制裁。
下官是很感激你阻止罗德里，但请考虑到治疗的麻烦再打。可是被打得老远啊，刚刚这一记。
「罗德里，首先要把水煮沸。万一生水真的中招了，那我们就会全灭了。」
「……」
「大家，请先用泥造出炉灶，再把钢盔倒过来装水。待煮腾的水冷却后，才好放进口。」
「……是。」
要是森林里的水被感染微生物污染，那可不是说笑。
如果是恶质的腹泻症，部队也有可能全军覆没。
考虑到万一情况，最好是先煮沸再喝。
「就是这样，那个。」
「稍息。」
就这样，我们在相隔三天后，终于停止了行军得以休息。
「好、好烫……」
「请等凉透了再喝。」
好久没喝过的水分，真的很好喝。
虽然因为脱水而流不出眼泪，但如果是平时的状态，搞不好会哭出来。
每饮一口，都会感到浑身充满活力。
让下官再次确认到，水分对人体原来是如此重要。
「这么一看，卫生兵的装备，大多都适合用来求生的呢。」
「嗯，多亏有烧灼伤口用的喷灯，真是帮大忙了。」
幸运地，不会因为火种而头痛。
因为下官装备的医疗器具中，还有止血用的喷灯。
另外还有两枝本来装了生理盐水的空瓶子、一小瓶消毒液、干净的布和外伤用的软膏，还有很多在极限状况下都会派上用场的物资。
这是为了让卫生兵能够在最前线的战壕里，撑过几天的任务才提供的装备吧。
特别是生理盐水，因为是珍贵的水分和盐分，所以真帮了大忙。
对于还放了两瓶沉重生理盐水的歌露卫生部部长，下官再多的感激也不够。
「小队长大人，可以小睡一会吗？」
「不行，行军速度比预想的慢了。等再度确保好水分后马上出发。」
「……遵命。」
然后，由于晚了补给水资源的关系，延宕了我们的行军。
毕竟从中途开始，大家都因为脱水，跑得摇摇晃晃嘛。
这样一来，进军速度当然会下降了。
「一到达马修代尔后，应该就能取得补给吧。在此之前都要忍着。」
结果，那时候我们只休息了几小时。
既然都不知道沙巴特的前进速度，要是在这里休息一晚，就有可能被敌人包围而全军覆没。
因为是这样的情况，我们不得不鞭策着疲惫的身体前进。
顺带一说，这三天里，我们都没能在森林内与友军会合。
周围被敌人包围，四面楚歌，能在那样的状况下存活下来的部队应该不多才是。
不如说，只少了两人的加巴克小队反而有点奇怪吧。
【九月十日 午】
感觉想吐。
就像头盖骨被人用锤子狠狠地砸了一记，头痛得不得了。
全靠这样写日记，下官才总算能够平静下来。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来到马修代尔。
小时候曾远远看到的马修代尔要塞。
这个「马修代尔」，是下官故乡诺艾尔的近郊城市，但实际进入还是第一次。
诺艾尔是个悠闲的乡村，就是个除了一片田园就甚么也没有的地方。
对于这种乡下的孤儿来说，大城市的马修代尔是他们向往的地方。
下官也曾和友人谈到，说将来总有一天要一起到马修代尔，去餐厅吃美味的料理，看有趣的戏剧。
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来到那个幼小的下官所憧憧憬的城市。
「就差一下而已。走吧。」
「哇，不妙。那边的村子着火了。」
「敌人的进攻，比想像的还要快呢。」
幸运的是，我们加巴克小队没被敌人追上，成功撤退到马修代尔。
途中，不顾众多市民的牺牲。
「可恶，沙巴特那帮混蛋……就连普通市民都全部屠杀吗！」
「冷静点，罗德里。」
开始是这样子的。
从西部战线撤退的时候，弹药已经消耗殆尽。
所以，即使发现周围的村落被烧毁，下官们也只能偷偷摸摸地躲起来，继续逃跑。
「……」
「怎么了，小不点，快点……」
就在穿过森林地带，快要到达马修代尔的那一天。
看着附近村落被烧毁的光景，下官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
这个，或许是下官在潜意识中刻意不去想像的光景吧。
「……啊。」
现在，敌人的位置。
也就是说，他手指着的燃烧村庄，正是下官的故乡诺艾尔村。
「诺艾尔被……」
那座城镇里没有甚么军事物资。
有的只有慈祥的孤儿院院长、以及顽皮的小孩子而已。
有的只是一片不怎么好吃的地瓜田、以及种了苦涩蔬菜的地而已。
「……诺艾尔，着火了！」
「喂！你要去哪里，小不点！」
诺艾尔起火了。
由于冲击太大，下官忘我地往诺艾尔跑去。
如果不是罗德里抓住下官的肩膀，下官可能真的跑出去了。
「敌人、在侵犯、村子。下官的、故乡的、诺艾尔！」
「是吗？」
「小队长，不快点、救他们……大家会！」
下官不由自主，逼近了加巴克小队长。
大概是因为自己惊慌失措，甚么都没想的缘故。
──钝哑的声音。
就在迫近他的时候，一记沉重的打击，打在下官的脸上。
下官猛地摔在地上，一屁股跌坐在地，口腔里渗出鲜血的味道。
看来，下官的脸久违地被小队长狠狠揍了。
「清醒了吗？」
「……」
「我们的撤退目标是马修代尔。跑吧。」
视野忽明忽暗，下官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小队长大人默不作声，低头俯视着这样的下官。
「……」
小队长大人很强。如果是接近战的话，感觉几近无敌。
如果是他的话，也可以现在回去诺艾尔击退敌人吧。
腰不好的院长，一定来不及逃走。
还躺在婴儿车的婴儿，更是连逃跑都做不到。
可是，现在也许还来得及。只要现在马上转回诺艾尔，也许还能救到甚么人──
「……遵命。」
「哼。」
「实在是太失礼了。复述命令。下官会跑向马修代尔。」
但是，被打后冷静下来的一部分大脑，已经明白到了。
现在，消耗殆尽的加帕克小队冒险去救援诺艾尔，并不存在任何战略上的意义。
抛弃故乡那些现在马上逃跑的话也许还有救的人，便是最佳的解法。
「打消念头了吗，托莉。瞧在你这番话的份上，现在你还盯我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非常感谢。」
「那要走了。」
这时候，虽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但下官好像正瞪着小队长大人。
一定是自己在内心的某处，怀着「明明小队长大人肯去救援的话，就有救了」这样任性过头的愿望吧。
撤退的一路上，很多城镇村庄都被烧掉了。
明明都抛弃了这些城镇，却只保护下官的故乡，这如意算盘也打太响了。
故乡被烧毁，这不过是下官的感情问题罢了。
……咚、咚，心脏烦躁地跳个不停。
在那之后，下官再也没有回头望向诺艾尔的方向。
要是回过头的话，下官没有自信会不跑出去。
下官拼了命、会志愿参军成为卫生兵的最大理由，就是为了报答孤儿院。
想给这世上，有着唯一的家人、有过唯一血亲的那地方，奉上哪怕是一点点的回报。
「……啊。」
喉咙也干了，嘴巴沙沙的。
三天没吃东西，只是蹒蹒跚跚一直在走的下官，眼里流不出甚么眼泪。
「……啊啊、啊啊……」
下官唯一发出的，就只有低哑干渴的呻吟声。
【九月十日 夕】
「亏得你们平安无事。」
「嗯。」
傍晚时分，下官等人来到了马修代尔最外侧的堡垒。
马修代尔一如城塞城市的外号，拥有由三重堡垒包围的坚固防御力。
在那个破旧的石砌堡垒的关口，一个严肃的卫兵像守门人一样站着。
「核对军籍完毕，军曹大人请进。」
「嗯。」
当小队长在堡垒关卡报出我们所属单位和姓名后，卫兵便欢迎我们并放行。
可能是认识的人吧，还看到有人因为生还的喜悦而抱住小队的队员。
「……」
在这样的空气中，下官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