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 夜】
就这样,我们在经历九死一生后,被加巴克小队救出了。
小队长似乎是发现了身在敌阵后方的下官,所以才发动了突击。
照他所说,好像是因为「卫生兵就是有着如此的价值」。
「托莉的指挥权归我。戈姆齐二等兵也重回我的指挥下。」
「遵命。」
保护了下官之后,加巴克小队依然留在最前线,继续迎击沙巴特兵。
下官和戈姆齐与加巴克小队会合,在护送下从马修代尔撤退了。
「警戒周围,说不定有人埋伏。」
「遵命,小队长大人。」
加巴克小队似乎是最后一支脱离马修代尔的奥斯汀军。
他们好像是负责奥斯汀全军的殿军。
「没有敌人的气息。」
「好,前进。要和先一步撤退的友军会合啰。」
「是的,小队长大人。」
确认了沙巴特兵没有追击之后。
加巴克小队也悠悠地,从马修代尔撤退了。
「没想到,又会再跟小不点一起走呢。」
「托莉你还好吗?是不是瘦了啊?」
「……谢谢了。」
脱离马修代尔后,我们沿着昏暗的夜路,走往友军阵地。
背后的战斗声已经止息,只听见占领了马修代尔的沙巴特士兵的呐喊。
背对着他们胜利的吼叫,下官和罗德里、艾伦一起在摸黑前行。
「小不点脱队之后真是很不得了啊。一直都被部署到激战区喔。」
「毕竟是连哭闹的小孩都会闭嘴的加巴克小队嘛,当然会编配到地狱去吧。」
作为王牌声名远扬的加巴克小队,在马修代尔也勇猛依然。
即使在堡垒之中,小队长的强悍也仍旧健在,击退了许多的敌兵,大大提升了我军的士气。
今天加巴克小队也在没人掉队下担任殿军,一边保护落伍士兵(下官),一边成功撤退。
果然对得上王牌的名号,战果还是老样子有点病。
「……以上就是下官在马修代尔与戈姆齐二等兵一起撤退的经过。」
「是吗?还有其他需要报告的事情吗,托莉?」
「没有。」
在撤退的路上,当周围已无敌人的气息时,下官受到了加巴克小队长的审问。
为甚么下官会与同伴失散而在马修代尔徘徊,在哪里与戈姆齐会合,他又是甚么时候受伤等等。
对于那些问题,下官都一一如实报告了。
「好歹要看得穿我方的魔法陷阱啊。只要仔细看就会明白。」
「是吗?」
「怎么做,你回头问艾伦吧。」
在那条小路上设置魔法阵,似乎是出自加巴克小队长的指示。
是既可击杀漫不经心的敌兵,又可以封锁迂回路线,一石二鸟的作战。
单是那个陷阱,就已经解决了数名士兵(包括戈姆齐),真不愧呢。
「…哼。」
所谓的设置魔法阵,也就是地雷。
是让工兵设置,在接触的瞬间就会引爆,非常棘手的魔法兵器。
实际上,在抵达马修代尔之后,为了替补下官,戈姆齐和叫作约特的工兵被分配到加巴克小队。
工兵可以设置魔法陷阱。是专门辅助战斗的兵科。
本来的话是不会被编入突击部队的兵科,据说是小队长硬挖过来的。
「那么,你咬紧牙关吧,托莉。」
「…………」
也许是因为把下官挖走了,少校在歉疚之下,一下子答应了小队长的要求。
另一方面,被赶上前线的约特,听说好像出哭出来了。
───咚。
就在下官悠哉地想着这些的时候,心窝被加巴克小队长狠狠地揍了一拳。
一阵闷痛和翻涌的恶心,晃动了下官的身体。
「状况我明白了。你会使用手枪向敌人射击,也有十足酌情的余地吧。」
「……是的,非常感谢小队长大人。」
「不过,这毫无疑问违反了军规。卫生兵居然拿起武器开火,实在无可置辩。刚刚的你就当作是处罚吧。」
「谢谢、您的指导。」
加巴克小队长在听完下官的报告后,狠狠地揍了下官肚子一拳。
虽然好像明白到是为了撤退而不得不为,但对于使用手枪,还是判断了下官违反了军纪。
「禁止你和戈姆齐接受治疗。就这样背着戈姆齐待命。」
「是的,小队长大人。」
「我去见伦威尔少校。托莉、戈姆齐,你们等着发落吧。」
而在捂着肚子蹲下来的下官身后,戈姆齐满身疮痍倒卧地上。
他也是小队长大人铁拳制裁的受害者。
「蹋、蹋妈的,好痛。」
「……好啦,要起来啰。」
在下官报告之前,戈姆齐已经火速被小队长大人揍个鼻青脸肿。
嘛,那是自作自受,所以倒是没差。
「下官会尽量不碰到骨折的地方,请抓住下官。」
「那、那男人是怎么了啊……那不是很有病吗?」
「啊,戈姆齐也发现了吗?」
下官按照小队长的指示,背着戈姆齐站了起来。
把戈姆齐不干不脆的哭诉当作耳边风,下官仰望着夜空。
现在,我们正从马修代尔撤退往首都。
所以不能歇息太久。
所以他一定马上回来的。
「才刚失去了两条腿,没必要打到这个地步吧,你说对吧?呜呜。」
「……」
背上传来戈姆齐眼泪、鼻涕和血齐流的触感,下官很不愉快。
也许处罚也包括了这个吧。
「再说了,前辈不开枪早就死了喔。哪里有必要揍你啊──……」
「……唷,指导完了吗,小不点。」
「啊,罗德里,好久不见。」
「哦。」
就在下官对戈姆齐的抱怨感到厌烦的时候,罗德里终于跟下官搭话了。
能看到长久相对的战友的脸,果然让人安心。
「啊,罗德里,你的手臂不是割伤了嘛。」
「唔?啊,被子弹擦到了。」
「没事吧?有好好消毒之类吗?」
「不用啊,不如说,前线才没甚么消毒液啊。」
「不成,不可以因为是小伤口就小看它。请用饮用水之类再冲洗一下伤口。」
「……好啦好啦。」
「那个~,前辈?你背上有个全身挫伤骨折的重伤患就是了?你是不是弄错担心的对象了?」
罗德里看起来并没受甚么重伤。虽然浑身都是擦伤,但都是轻伤。
他的直觉很敏锐,反射神经也很好,一直还没见过他受过重伤。
虽说如此,战场可是稍一大意就要命的地方,所以下官挺担心他的。
「那么啰,小不点,你发现了没?」
「嗯,是说小队长大人的异变吧?」
「啊啊。」
罗德里蓦地环视四周,对下官这么耳语道。
当然了,用不着罗德里指出来,下官从刚才开始就注意到了。
「小队长?那个把奇迹生还的人毒打一顿、脑子有病没人性的虐待狂怎么了?」
「嗯嗯,说得没错啊戈姆齐。小队长大人非常奇怪。」
「是啊,怎么想都很奇怪啊,小队长。要不让他去一趟医院吧?」
「真是的,都被送进很不得了的家伙队里啊。为甚么会允许那种蛮不讲理的暴力啊──」
下官和罗德里他们悄悄地说着小队长大人的坏话,小心不让顺风耳的他听见。
刚才的小队长大人,真的有点恶啊。不管怎么说,
「「违反了军规,惩罚却只那样子,也太温柔了啊(呢)。」」
「唔?」
明明都说违反了军规,却只有打了心窝一拳了事,以小队长大人来说太温和了。也许是因为还在撤退战途中吧……,但只是轻轻一拳就能抵消罪过,这只能说是温柔了。
「小队长终于也觉醒了慈爱之心吗?」
「或许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呢。下官都抱着全身挫伤的觉悟来报告了,可没想到只是心窝打了拳而已。」
「温柔的人一般不会把伤者往死里打吧?」
下官背上的戈姆齐,惊恐地吐槽道。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那个确是凶狠的暴行,但以平时的小队长为基准的话,今天可是非常的温和。
不如说,即使按照一般标准来考虑,对待戈姆齐也是宽宏到不得了。
要说为何,这个戈姆齐,
「说到底,戈姆齐,在留下阵前逃亡的你一命的时刻,他已经宽大得要死啰。我还以会把你枪毙丢一边啊。」
「诶诶诶!」
听说他是受不了待在小队长背后冲锋的恐惧,一个人逃走了。
然后在逃跑时遇到了敌兵,在四处逃窜后,最终撞上了下官。
敌前逃亡会被枪毙也是当然的了。不如问,为甚么戈姆齐会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呢?
「骗人的吧,难道我差点儿就被杀了吗?」
「那是当然吧。宽和到不自然呢,太不像小队长了。」
「嘛,那当然是顾虑到托莉吧。」
「哎呀,艾伦先生。」
当下官和罗德里正为着加巴克小队长的变化而恶心的时候,艾伦苦笑地插话道。
顾虑到下官,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是说,戈姆齐是托莉拼了命背着救回来的啦。他不想特地杀了那男人,给部队制造不和吧?」
「哦哦。」
「特别是托莉,因为你最近变得很情绪化嘛。我想他是考虑到现在正在撤退,才避开了这方面的风险哦。」
「啊~,原来如此。」
据艾伦说,似乎是顾及下官的心情,才没有杀死戈姆齐。
是讨厌搭理喜欢诉不平的新兵(下官)吗。
「下官也是军人,明白军规的重要。明明又不用为下官如此费心的。」
「前辈?你的口吻,就像在说我死了也不打紧吧?」
「……而且,托莉,你现在已经是少校直辖了嘛。他也不想被人说闲话吧?」
「啊~」
……这么说来,现在下官不是加巴克小队的卫生兵,而是直接隶属伦维尔少校的部下。
虽然军衔位于加巴克军曹之下,但只要有那个心,下官可以随便向少校打小报告。
也就是说,下官在不知不觉间,坐到了威尔第伍长的位置吗。
「那个,前些日子,让你看到下官丢人的样子,真是不好意思。」
「既然是个人,那也没办法吧。多积累些人生经验,就不会乱了阵脚。」
「谢谢你。下官再也不会感情用事了。」
「哈哈哈,光在说这种话的一刻就已经办不来啊,托莉。感情这东西比你想像的还要棘手,也不好控制。你的目标不该是不去感情用事,而是当感情用事的时候,能够有所自觉吧。」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不是去控制自己的感情,而是与感情达成妥协吗。
不愧是艾伦,说得真含蓄。
「对啊前辈,能够好好掩藏真心,人生会更加如意啊。例如在欺骗笨蛋的时候啦!」
「……」
然后不愧是戈姆齐,品性令人怀疑。
「还有,可能还出于对戈姆齐协助托莉撤退的褒赏吧。将功赎罪后,只是体罚就了事吧。」
「是、是吗。那不枉我拼了性命啦!」
「下官觉得添的麻烦比较多就是了。」
「前辈!?」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托莉会冷淡到这个地步啊。」
嘛,不管甚么理由,既然小队长大人决定留他一命,下官就会服从。
因为下官不打算反抗加巴克小队长。
就算指挥系统转移了,但下官在他面前,一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喂,托莉。」
「啊。怎么了,小队长?」
过了几分钟,小队长加巴克回来了。
他走到下官面前低头俯视,用手指示意下官过去。
「我带你去见少校,跟我来。」
「遵命。……那个。」
「啊啊,把背上的垃圾放下。」
加巴克小队长依然面无表情,声音听上来很不高兴。
明明惩罚异常地宽容,但本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
下官追在浑身散发出一触即发的气氛的加巴克小队长背后,迈步向前。
坦白说,下官刚刚脱离险境,又和小队的同伴久别重逢,心情放松了不少。
「……原来有这么多伤兵啊。」
「你在意吗?」
但是,这样子在阵地中一逛,祖国的窘境再一次摆到下官眼前。
下官加巴克小队长一起前进的阵地上,坐了很多的伤兵。
有的头上缠着绷带躺下来,有的双目无神抱膝而坐,有的手臂软软的垂下来。
一片与马修代尔被占的残兵败将相称的悲壮景象。
「……有这么多的人,要从谁开始治疗好呢?」
「哼。」
穿行在目如活死人一样的士兵之间,小队长继续前进。
……不用治疗他们吗。
要是有医疗物资的话,那下官也可以治疗,但到底又运出了多少呢?
「这里的家伙基本上不需要治疗,经不起战斗的重伤者都先一步被送走了。」
「是这样吗。」
「现在留在这里的,都是些还留有战斗能力的人。以防敌人追击嘛。」
虽则下官实在不这么想。
但坐在这里的伤者好像都被归入「比较轻伤」,不允许撤退。
换言之,在后方,还有大量比这里伤势更为严重的人吧。现在,熊先生他们应该连觉也没睡,拼命地抢救吧。
「……就靠这么的伤兵,真的战斗得了吗?」
「上头说要做就只能做。士兵就是这样了。就算右臂被打甩、就算全身着火,也只能达成命令。」
加巴克小队长哼了一声。
……确实,如果是他这样的人,即使受了再重的伤,感觉也能够应战,但这么要求普通士兵又是怎么样了。
「嘛,说到底,反正也不会再发生战斗了吧。」
「是这样吗?」
「嗯。」
小队长像是吃了黄莲一样不满地说道。
正当下官纳闷加巴克小队长大人那句低语所指为何的时候。
「好啦,到了啰。」
顺着加巴克小队长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浑身是伤的高大男子坐在石上。
……是奥斯汀的总指挥官,伦威尔少校。
「唔,你来了么,托莉一等卫生兵。」
「伦威尔少校大人,还好您平安无事。」
看到下官的脸,他露出了相当安心的表情。
「多亏了你,我才从那个境况中活了下来。」
他的脸上就这样绽放出笑容,满脸喜色地拉起了下官的手。
看起来少校没有受甚么重伤。下官赌上性命为他治疗是值得的。
「加巴克,你做得真的很好。你喜欢甚么军阶你随便说,我用我的权力给你晋升。」
「哈,沉船的阶级我才不想要。」
「别客气,我的少校军衔你看如何了?」
「这我可胜任不了。」
与一脸不悦的小队长成对照,伦威尔少校用开玩笑般的声音继续说着。
不论是怎么绝望的状况,少校大人也不会失去这份从容吧。
「托莉一等卫生兵,虽然很惭愧,但总算逃出生天回来了。下官再次归入少校大人的指挥。」
「啊,不用了。你就这样子让这男人来护卫你吧。」
「……是的。」
少校再次把下官的指挥权交给了小队长。
因为一下子就负伤了,派不上用场而被开除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啊啊,你不必露出那样的表情。只是因为反正不会再交战了,让你和知心的部队同伴一起撤退回首都而已啦。」
「……不会再交战、吗?」
「啊啊。」
少校如此说道。静静地闭上眼睛笑了。
…连伦威尔少校也和加巴克小队长大人一样,宣称不会再交战。
「那个,下官可以问个问题吗,伦威尔少校?」
「怎么了,托莉一等卫生兵?」
「您说不会交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啊,你还没听加巴克说过吧。」
对于下官的质问。
少校大人用清澈无比的眼睛,明确地回答了下官。
「──刚刚,政府宣布对沙巴特联邦无条件投降。」
然后,下官听了少校的话,
「战争结束了。」
才知道名为奥斯汀的国家战败的事实。
无条件投降。
以战争结果来说,是最屈辱的结束方式。
在西部战线被丝露芙攻势突破之后,奥斯汀在各地也陆续展开抵抗,但始终回天乏力。
奥斯汀政府好像也拼了命跟沙巴特进行交涉,但议和通通遭到驳回。
在得知马修代尔陷落后,政府最终决定无条件投降。
「……是啊。」
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在那天晚上已经传遍了我方所有士兵。
这样一来,我国就会变成沙巴特的殖民地吧。
但是,虽然这样。
「终于、结束了吗?」
士兵的反应也不尽是悲叹。
很多士兵一脸彷佛卸下了肩上重担一样的茫然表情。
「……最后的问题是,无条件投降的消息甚么时候才会传到沙巴特的最前线。」
战败的那天晚上。
我们奥斯汀兵在空虚的心中,怀着了幸存下来的感伤。
下官和战友并排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啜泣声入睡。
【九月十八日 午】
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后,第二天。
我们加巴克小队,再次被叫到伦威尔少校那里。
根据侦察的报告,沙巴特军好像还在继续放火,准备追击我们。
敌人似乎还不打算结束战争。
「我们不是已经无条件投降了吗……?」
「不是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吗?」
「啊,没错。不过,也要看敌人知不知道。」
话虽如此,这种状况看来也是意料之内。
与下官的的前世不同,这个世界的通信设备主要是利用魔法来运作的。据说有效范围最多只有几公里。
由于沙巴特军以破竹之势进攻,通信环境似乎还未整顿好。
沙巴特的官员接收奥斯汀政府发出的声明文件,再把停战命令传送到最前线,当然会出现时间差。
「就算我们高喊『已经无条件投降了,请停手吧』,他们也不会相信吧。只有沙巴特军那边的命令才能让他们停下来。」
「那么,在对方下达停战命令之前,敌人会继续进攻吗?」
「啊啊。说到底,昨天只是宣布无条件投降,正式交收文件是今天的白天。恐怕要等到明天以后,才会完全停止战争吧。……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还得花上几天。」
伦威尔少校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一刻,我们只是高喊「我们会无条件投降」而已,并没有交接正式公文。
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当然不可能停止进攻。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我们会继续侦察敌人的进攻部队,配合他们后退吧。」
「……不用逃得老远吗?」
「如果我们一溜烟地逃走,只会增加周边村庄的损害嘛。最好让他们对我们保持适当的警戒,同时一边后退。」
反正也不会跟他们战斗嘛,少校用疲惫的声音笑说道。
「因为敌人也损折了不少,所以压制了马修代尔之后,应该不会气也不喘就马上追击,应该会重整旗鼓才再追上来。」
「……下官也这么想。」
「所以没必要慌张失措地夹着尾巴逃跑。倒不如说,也是为了不让他们掠夺市民,我们也必须留在敌人的视线范围内。」
那就是我们最后的工作吧,伦威尔少校继续说。
我们是奥斯汀的军人。即使宣布了无条件投降,也非得为百姓而行动不可。
虽然是危险的工作,但这也是伦威尔少校作为军人的自豪吧。
「加巴克,又要拜托你断后了。虽然应该不会,但万一接敌时,你要妥善处理。」
「遵命,少校。」
「即使交战了,也绝对不能杀死敌人哦?如果投降的意愿被怀疑的话就糟了。」
「……真会强人所难。」
然后,少校好像就是为了传达这道命令,才把我们叫了出来。
加巴克小队是伦威尔少校旗下仅存的唯一王牌部队。会分配到的,果然是最危险的地方。
「还有,这只是我一片婆心就是了……。托莉一等卫生兵,你最好考虑一下战后如何安身。」
「安身、吗?」
说到最后,少校像是突然想起甚么地这么说道。
「战争结束后,军队会被解散,到时候,失去了家人和故乡的你,就会变得无亲无故了。」
「……」
「没有无依无靠的女人,下场可是很惨的啊。如果找不到人保护,就会落得被人掳走卖掉。」
「这个……。」
的确,这正如少校所说。
无依无靠的小丫头在街上徘徊,一定会成为人贩子的上佳猎物吧。
「可是,下官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我建议你投奔塔库玛(熊先生)那些相识的医疗人员。作为愈者(Healer)备受尊敬的他,在战后应该也会一定的权力吧。又或者跟你小队的人组成家室也不错。」
「……原来如此。」
「说实的话,也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也很想收留你就是了……。不过这恐怕很不容易吧。」
少校就这样,摸了摸下官的头。然后,就用疼爱孙女一样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再怎么说,我也会被追究责任的嘛。」
──没错。在战后,伦威尔少校恐怕会受到处分。
他便是作为前线指挥官,下令屠杀大量沙巴特士兵的罪魁祸首。
作为败军之将,一定会被追究种种责任吧。
「……少校,您不逃走吗?」
「我当然想逃啦。所以从昨天开始,一直在问加巴克要不要当少校啊。」
「那个阶级我可承受不起。」
「可是啦,他就那么坚拒啊。真是的,怎不多多体恤上司啊。」
「呵呵呵」,伦威尔少校忍不住似的笑了起来。
「嘛,你好好想想吧。毕竟人生还很漫长。」
「少校大人……」
「我话就到这里。千万不要断送掉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命啊。」
这样说着,身经百战的老英雄,温柔地笑着目送下官离去。
【九月十九日】
「敌人虽然慢悠悠,但还是追了上来呢。」
「果然是在等待补给,以万全状态攻打我们吧。」
监视驻扎在马修代尔的沙巴特兵后,第二天。
敌人终于出阵,向在马修代尔郊外布阵的我军发起进攻。
比起压制附近的村庄,他们似乎更优先于追击我们。
「是撤退命令。小心别被那些家伙追上。」
「遵命。」
果然,他们看来还没有收到战争终止的情报。
沙巴特兵意气扬扬地朝着我们进军。
无条件投降了的我们,不允许和他们交战。
只能留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不断地逃跑。
「难不成,今天一整天都得在跑了?」
「不知道,问敌人去。」
还好戈姆齐昨天就被当作伤兵,送到首都去了。
要背着那男人跑马拉松,一定烦死人了。
「现在死在这儿的话可蠢毙了。拼了命跑吧。」
在这一天的战斗中,无论如何都想从远距离进行炮击的沙巴特兵,和拼死逃离有效射程的奥斯汀军,展开了一场不起眼的较量。
沙巴特军队追赶着拼命逃跑的我们。
补给充足、士气高涨的沙巴特兵,以相当的速度进军,但是少校在相当安全的距离布阵,所以敌人的炮击打不到我们。
结果,在日落之前,双方都保持着相当距离,停止了行军。
「这么说来,我们没有魔导师部队吗?」
「……听说在少校的权限下先行撤退了。好像说已经没有魔石了。」
「下官在马修代尔看到还有很多就是了。」
「哼,少校大人一定很疼自己的女儿吧。」
在撤退的途中,下官突然想到,如果我方部队用魔法向敌人进行威吓射击的话,明明就轻松得多了。
不过,少校大人看来已把亚莉亚少尉率领的魔导师部队撤走了。
……不管怎么说,那个人超宠爱自家人嘛。
「这是真的吗?指挥官公私不分,这不好吧,小队长。」
「不要想多余的事情。就算再公私不分,军令就是军令。」
小队长咂了咂嘴,不满地说。
伦威尔少校虽然看起来很和蔼,但确实也常常偏袒自己人。
不管是谁,总会有一两个坏习惯吧。
「也许有甚么深刻的理由吧。」
「肯定才没有啊。那人从以前就是这样的啊。」
「……难不成,加巴克小队长讨厌伦威尔少校吗?」
「回答你这问题又有甚么意义吗?」
「不,没有。」
听到下官这么一问,小队长狠狠瞪着自己。
难道说加巴克小队长大人,和伦威尔少校原来不怎么合得来吗?
「我只是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这样而已。」
「是这样吗。」
「别看他在你面前表现得那么温柔,原来可是个蛮不讲理的恶鬼哦?光是想起来饭就变难吃了。」
小队长转过身,少有地发出了厌恶的声音。
……似乎回想起伦威尔少校非常不快的回忆,他皱着眉头望向远方。
「在小队长眼中,少校是个甚么样的人?」
「伦威尔少校,就是挥剑战斗时代的王牌。总是得意忘形、酗酒暴力,却又强得要死。」
「……」
「因为立下许多无谓的功劳,结果周围的人都阻止不了他。简直就是战场上的暴君。」
……这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年轻时的少校喜欢谁就偏袒谁,一生气就揍人。还会在工作时喝酒、打瞌睡,完全是为所欲为。」
「这、这是……」
「虽然退居后方后,他变得老实多了,但现在一看到少校大人的脸,我就肚子来火了。」
像决堤一样,加巴克小队长开始滔滔不绝跟下官抱怨起伦威尔少校。
原来如此。下官隐约明白到小队长和少校的关系了。
顺便一说,好像人生第一次对小队长大人产生了亲近感。
「那么,小队长大人的指导,也是学自伦威尔少校的吗?」
「吓?为甚么我非模仿少校不可了?」
「……诶?不,没甚么。」
「刚才的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啊。一直以来,我有向你施加过甚么蛮不讲理的惩罚吗?呐,托莉?」
「啊,那个,对不起。」
……对于下官的失言,小队长真心发怒了。
怎么办呢?下官该说得明白一点比较好吗?
那个,加巴克小队长,和其他小队的小队长相比的话,似乎多少、有点暴力的倾向……。
「小队长,伦威尔少校是怎么蛮不讲理的呢?」
「啊啊,艾伦你听着。少校就是那种会说『我差点儿要打出哈欠了,看到你的脸又吞了回去』而一拳揍你的脸的人啊。」
「比想像中更不讲理。」
明明看起来很很温柔,原来伦威尔少校以前是个这样的人啊。
「我都不记得被那个人没由来揍了多少次。如果少校那天喝了酒,那不管你做甚么都会被打啊。单是想想就生气。」
「……请节哀顺变。」
从加巴克小队长的话语中,下官处处感受到深深的怨恨。
小队长大人一定基于正当理由才进行指导的吧。
只是因为他自己受过那样的指导,才把那种暴力认知为『正当』。
「不过,就算性格那么不讲道理,从不会打败仗,便是那人唯一可取之处吧。」
「……」
「虽然脑子和性格都很那个,但我从来没见过那人输掉的样子。这是我唯一尊敬那人的地方吧。」
但在最后,加巴克小队长略带落莫地低声道。
「没想到会堂堂正正地现身敌人面前,结果被击中差点死掉。已经年老昏聩了吧。」
小队长发完牢骚后,就不再说话了。
「……」
从小队长的抱怨中,下官隐约感觉到他对伦威尔少校能力的信任。
【九月二十日】
「喂,沙巴特的家伙,今天也进攻了啊。」
「给我等一等,不是说停战命令已经送过去了吗?」
「那些家伙,移动时有好好带上通信设备吧?」
天亮后,沙巴特军依然精神奕奕,追着我们朝首都方向进军。
就报告所见,他们也没有停止掠夺的样子。
「那边的通信技术是怎么了啊。难不成,沙巴特现在还在使用飞鸽传书吗?」
「你说我们输给了使用飞鸽传书的军队吗。这可不好笑啊。」
我们一边不胜其烦,一边逃避不愿休战的沙巴特军。
只要确保到最低限度的通信设备,参谋本部发出的指令一天之内就能送达前线才对。至少以奥斯汀的技术水平就是这样。
明明如此,为甚么会出现这么久的延滞呢?
「可能是敌人的指挥官看到大胜,所以才冒进了吧。」
「冒进?」
「也就是优先考虑进军速度,没有确保通信设备,只是根据现场判断来行动。」
艾伦这样嘟囔着,而小队长则一脸苦涩。
虽然不清楚沙巴特军的情况,但不管怎样,敌人不肯停下进军也是事实。
「……我说啦,被他们越过这里,不是很不妙吗?」
然后,沙巴特军终于来到了通往首都的最终防线。
他们正逼近只要突破这里,就能直达首都的穆崧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