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欧珀儿冲击性的话,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但休伯特马上冷笑了一声。
「别开玩笑了,我昨天签的是奥马给我的文件——」
「那不是奥马制作的文件。要信赖奥马是老爷的自由,但为甚么不仔细看一看自己签名的东西呢?老爷总是在书房里做些甚么呢?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我在学习……你可能不知道吧,大学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当时学过的好几门课程中,有些很有意思。」
现在休伯特已经完全失去了气势。
大概是因为被欧珀儿指出后,对于自己没有仔细确认就签名的文件内容感到不安吧。
然后拿学问之类的话题来拖延现实。
「确实,在学问上提高造诣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有爵位者不用工作、优雅地生活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的老爷,有需要养活的人,有需要管理的土地,那个学问,真的有让你丢下一切去学习的价值吗?还是说那个学问可以生出金钱吗?」
「多么惹人厌的女人!不要动不动就换算成金钱!」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金钱不是一切。但是为了生存,无论身份贵贱都需要钱。老爷和我结婚才能还清债务;全靠父亲的礼金,才能维持当前的生活费。但是,之后呢?那块老爷一次都没见过的广阔领地上,你以为是自个儿变出钱来的吗?」
「大、大家都说,今年每个地区都丰收。」
「大家?」
「是我朋友。是一起度过大学时代,无可替代的朋友。」
「那么,这些朋友,应该都是亲自管理领地,或是雇用了真正优秀的管理人吧。而且,他们也认真细看管理人的报告。」
休伯特对甚么学问感兴趣,对于欧珀儿来说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样。
明明都被欧珀儿不断指出现实而逼到绝境,但休伯特却光想着怎么逃避。
再一次抑制住沮丧的心情,欧珀儿把决定性的现实──证据,放在了休伯特的面前。
「这和昨天下午老爷签字的文件是一样的。老爷真正签了字的文件,有妥当地放到保险箱里,如果这里的人不泄露出去,应该不会公诸于世吧。……除非你和我离婚。」
听了欧珀儿的话,休伯特似乎想说些甚么,但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在文件上,战战兢兢地拿了起来。
犹如害怕面对现实一样。
然后慢慢地看,接着脸色开始发青。
「这个……这都是骗人的!」
「是真的。」
「就、就算是,这也是诈骗。这样的事,这样的……拿走我所有的财产,国王陛下不可能允许的!」
之前一直屏息注视着欧珀儿和休伯特的对话的人,以及认为反正都是欧珀儿的虚言的人,所有的人似乎终于明白了现实。
听到休伯特的话,大家的脸色都发青了,甚至有人差点倒下来,被其他人扶起来。
至于诺森夫人,则抖抖簌簌地颤抖着。
「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我查了一下,关于麦高乐公爵家的规定,除了公爵地位以外,对于宅邸和土地转让都没有附加任何条件。正因为如此,一直以来才可以用来担保借款吧……。那份文件,是由正式的王宫法务官制作的,而老爷在他们眼前签名的。」
「王、王宫的法务官?」
「乔纳森・肯西特是深受陛下信赖的著名法务官,虽然最近一年奉陛下之命调派到外国,……。站在老爷的立场上,别说是听过名字,就算是认识他也不奇怪。明明这样,你却竟然不知道。」
「这、这是……奥马写信说……」
现在,休伯特的脸色说是苍白一片也不为过。
端正的脸扭曲得满是悲壮感。
居然曾经有一段时间觉得这个人出色,欧珀儿怀着这份不可思议的心情继续说道。
「你记得奥马信中只是告知有两位访客,却只字未提是自己的事吗?」
「你怎么知道?果然是你策划的?」
「这是当然的吧?」
「啊!」
看欧珀儿爽快地承认,休伯特顿时哑口无言。
仆人之中,也有人满怀憎恨地瞪着欧珀儿。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奥马贪污了。我已经掌握了证据,而且还垫付了奥马的债务。所以我才能够命令他写这封信。」
「太卑鄙了!」
「卑鄙?这指责得太离谱了。老爷把我对奥马的控诉抛诸脑后。如果当时有稍微倾听了一下,那么也会怀疑这次的信吧?至少也会仔细检查文件的内容吧?的确,文件上一开始就列出了领地的名称,然后分别详细记载了预期收益等内容,乍一看会以为只是一份普通的报告书吧。可是,要是仔细看到最后,就会发现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应该会觉得奇怪才对。」
「我、我说过我相信奥马,而你利用了这一点!」
「是的,我利用了。不过,我不是跟老爷确认过好几次了吗?说要来的人,真的跟我没关系吗?」
「这个……万万不会想到会有关系吧!」
对着痛苦地怒吼的休伯特,欧珀儿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然后一下恢复面无表情,深深叹了口气。
「老爷对我真的没兴趣,需要的只是嫁妆。」
「事到如今还说甚么……」
「乔纳森・肯西特是我的叔叔。连这件事都不知道的…………」
「那、那么,你是串连家人骗了我吗?果然,我就觉得很奇怪。只是和你结婚,却送上那么多的礼金的……。我要起诉你们!」
「所以说那是徒劳的,和这份文件一样的那一份没有任何缺陷。虽然本来是不必要的,但因为我和叔叔——乔纳森・肯西特有血缘关系,为了公平起见,也请了叔叔的同事作为第三者到场。真正的文件上也有他的签名,所以请死心吧。」
对于已经完全说不出话的休伯特,欧珀儿投来近乎怜悯的视线。
休伯特只是愚蠢而已。
究其原因,大概是谁也没有教过年幼继承公爵之位的他相应的义务和责任吧。
「我叔叔在来访的时候,应该也有问到我才是。」
执事罗米特被这句话吓得倒吸一口气。
昨天,你给两位访客带路去书房时,看到其中一人问休伯特:「夫人在家吗?」
而且,明明两人都在门口报上了姓名,罗米特却以为他们只是奥马派来的跑腿,就轻易地左耳进右耳出了。
其中一个,明明是前几天寄信给欧珀儿的寄信人。
「叔叔虽然没有刻意说出他和我的关系,但如果有实际见过面,我们的关系应该一目瞭然才是。……即使不认为是亲戚关系,也会怀疑有甚么缘由,看文件时也会变得慎重吧。」
欧珀儿告诉了她自己和叔叔的事情,但想起了自己的传闻,又补充了一句。
「叔叔一开始也反对这个计划,但他说因为只要仔细看看就能明白,所以老爷不可能不发现。那时候,他还担心老却向我发怒时怎么办。」
听到肯西特的这段话,让休伯特感到羞愧难禁。
身为公爵的自己,连王宫法务官的名字都不知道,在两人面前文件都没仔细看就签了名。
这等于是把自己有多无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老爷要求的话,我会同意离婚。只是你现在除了公爵头衔以外,就甚么都没有了,你还是要和我离婚吗?还要打算再跟另一个拥有新财产的女性再婚吗?即使是现在,公爵头衔──爵位仍然是金钱买不到的魅力。对于附带的负债,对方一定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对于反抗的仆人和没有抚养义务的亲戚是否宽容就是了……。还是说你要亲自去工作呢?如果拜托朋友的话,会不会给你介绍甚么工作呢?」
听到欧珀儿的话,这里的人们终于醒悟了。
他们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沉醉在以「可怜的公爵大人和史黛拉大人」为主角的故事中。
即使车夫凯布诉说「应该好好尊重夫人」的时候,大家也都认为他是被恶女骗了,大家都怜悯他告诫他。
明明凯布才是对的。
自己的未来,掌握在隐晦告知身为丈夫公爵已经沦为负债的女性──公爵夫人的手中。
室内这下完全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甚么,只是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欧珀儿,就像看到恶魔或是甚么。
「我、我是……。」
「还有一点,我刚才已经在叔叔见证下立好了遗嘱。假如我死掉的话,我的所有财产都会捐给不同的慈善机构。」
「甚……。」
呆若木鸡的休伯特之所以做出反应,不是因为欧珀儿遗产的去向,而是因为她明确地告诉了他吧。
就像在说就算杀了自己也没用一样的这句话,让他大受打击。
尽管如此,这欧珀儿来说随便怎么也好。她摒弃了所有的感情,再次问道。
「好了,老爷,你打算怎么办?是和我离婚离开这里,还是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