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雾制药的研究所。
在第六研的会议室当中,诚二坐在角落的位子上。他正双手抱膝,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姊姊波江温柔地拥着弟弟,安抚着他。
“没事的,包在姊姊身上。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她的……所以,放心吧。”
诚二挨了静雄一顿揍之后,被带到派出所去。因为没有受害者出面,而且单看诚二的伤势,也让人搞不懂谁才是受害者,所以没多久就被释放了,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老姊竟然这么快就赶来,搞不好又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吧。
诚二心里这样想着,但又觉得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
——我知道老姊对我怀有扭曲的爱意。姊姊对我的爱意,一定是来自于她的占有欲吧。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不管有谁爱我,我都只会贯彻自己的爱,我只会为自己的爱而活。
——为了成就我的爱,我可以将所有人对我的爱当作垫脚石——因为能为自己爱的人牺牲奉献,一定会让爱我的人觉得很幸福。
在二芳一旁陪着诚二的波江,早已看穿弟弟这样的想法。而她也觉得这样无所谓。至少,只要那颗“头颅”还在她手边,诚二就会需要她。自己极度嫉妒的“头颅”,却是这段关系的推手。命运转变得如此讽刺,让波江露出带点自嘲意味的微笑。
波江丝毫不顾忌部下的目光,溺爱弟弟的这副情景,令看着两人的旁人心中油然生起一丝恐惧感。
但尽管受到眼前的情景所惑,一名部下仍将波江唤了出去。
“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全部交给姊姊处理吧。”
说完,姊姊便悄悄离开会议室。
“所以呢,找到了吗?”
“是,诚二先生说的那个姓龙之峰的家伙,就住在池袋车站附近的一间破公寓里。”
在离开会议室有一小段距离的走廊上,波江听着部下的报告。由这名部下对诚二都加上“先生”来称呼看来,矢雾家在公司内的势力之强可见一斑。
波江此时和在会议室里面判若两人,以冷若冰霜的表情对部下下达命令。
“既然找到了,就赶快叫那些‘下属’把她抓回来。”
“大白天的,在那一带会引人——”
“无所谓。”
波江不由分说地打断部下的话,不准他继续表示异议。
——要是等到傍晚的话,弟弟一定会说要自己去找那个叫龙之峰的小鬼。
波江重视弟弟的安全更甚于那种未必会发生的危险。当然,她在弟弟不在的地方,并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她迅速对部下作出指示:
“听好,马上联络所有的‘下属’。不管对象、不顾生死。情况不对的话,就叫他们直接处理掉。”
眼前的部下在她的眼神中找不出任何一丁点慈悲心,吓得直冒冷汗。
♂♀
来良学园从今天开始正式上课。话虽如此,第一次上课的内容多半都是未来一年的课程说明、老师的自我介绍,还有简单的课程导读之类的。一开始便正式上课的,也只有数学课和世界史课而已。
整天下来都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值得纪念的一天即将就此过去。
今天唯一令帝人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只张间美香没来,保健委员矢雾诚二也缺席了。因为昨天才听闻杏里说过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让帝人心中感到忐忑不安,直想着两个人都缺席,是不是有什么关连?
不过说到不安,那名待在家里、丧失记忆的女生也很令人挂念。
她的记忆直到今天早上还是没有恢复,也不肯前往医院或是警察局。尤其提到医院时,她显得特别害怕。
“那个……我没问题的!我会在这里乖乖等你回来!”
她如此保证的时候,情况已经比昨天平静许多,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失去记忆的样子,显得相当稳定。
见她情况好转,帝人便放心地到学校来。但接下来该怎么做,却完全摸不着头绪。要是一直搞不清楚她的身分,过不了几天,还是得送她去警察局。虽然也考虑过要让她借住在正臣家,但他家还有其他家人在。
帝人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想着想着,时间就已经来到放学时刻了。
在各班班长的见面会顺利结束之后,帝人和杏里一起走向校外,想顺便问一问张间美香的情况。
“之后,她有跟你联络吗?”
因为没什么话题好聊,什么都不说又有点尴尬,帝人便先开口询问美香的事。
“其实,她从昨天中午就完全没有跟我联络了……”
“这样啊……”
看来问了反而是自找麻烦。这样一来,失踪的美香跟今天缺席的诚二之间的关连就更令人在意了。该不会是要逼诚二跟她一起殉情吧?帝人虽然这样担心着,但绝对不能在杏里面前说出口。
这种时候,要是正臣在就好了——但听其他人说,风纪委员的见面会好像还会拖很久。
据说,正臣好像跟自己班上的风纪委员起了激烈的唇枪舌战,旁边人根本无从阻止。
总之,今天就直接回家吧。帝人决定和杏里一起定到校门口时就分开,但正当两人刚走出西式的豪华大门时,突然有人从旁大声吼叫:
“啊!隆史!出来了,就是他!”
一个女生站在门门,手指向帝人和杏里。
看起来好像是昨天手机被临也踩烂的那个女生,旁边还带了一个壮汉。
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帝人全身。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名壮汉抓住帝人的领口,把他拎了起来。
“小子,你认识踩烂我马子手机的那个混蛋对吧?”
“也说不上是认识啦……”
——遇到这种事,应该找警察而不是找男朋友吧。
帝人虽然想对一旁的坏女生A这般回话,无奈脖子被勒住,难以出声。
“说啊!昨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家伙在哪里?”
单刀直入。壮汉不让帝人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想知道临也的事。
神出鬼没。从壮汉的背后,一台漆黑的机车一声不响地现身。
疾风迅雷。人型的“影子”骑在车上,从隆史的背后踢倒他。
弱肉强食。折原临也不知从何处出现,奋力一跳,以双脚踩在倒地的壮汉背上。
暴虐无道。踩在壮汉背上的临也,在他身上蹦蹦跳跳了无数下。
电光石火。以上这些——都是短短十秒内,发生在帝人眼前的事。
“感谢你…”
在呆滞的杏里和那个女生,以及其他路过的学生面前,临也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还在他脚下的隆史,应该是昏过去了。
“没想到你知道我没兴趣打女生,居然还特地准备一个男生过来啊!真是个值得赞扬的好女孩。好像应该让你当我女朋友的,可是抱歉,你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滚吧。”
临也说的话相当伤人,但对方早在他说完之前就逃之天天,完全不顾趴在临也脚下的隆史,让素未谋面的帝人也不禁同情起他来。
临也立刻将逃走的那个女生从脑中抹去,对一脸呆滞的帝人攀谈:
“嗨,昨天真可惜,因为有人打扰,没办法跟你好好聊聊。到这里来,小静总不会出现了吧。原本想查一下你住在哪里,直接登门造访的,可是好像太冒昧了点,所以我就躲在校门口这里等你啦!”
临也笑眯眯地看着帝人,帝人却不懂他微笑的意义何在,也不知道他为何找上自己。
不,正确说来,是有个理由可能让这个人找上自己。但帝人不愿承认,只是紧握着拳头。
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帝人的状况,临也一脸狐疑地歪着头:
“话说回来,为什么黑机车也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
塞尔堤在心中对临也的问题如此响应。
眼前这个学生的确就是昨天带着“头颅”逃跑的人。塞尔堤只知道刚刚有人要揍他,便赶过来搭救,并不明白为何临也会突然冒出来。
临也跟一个看来平凡,而且还只是高中生的少年,应该可以说完全不会有交集才对。
难道这名少年其实是某政界要人的儿子或什么的吗?还是说,他是个专卖毒品给中小学生,让吸毒问题在校园内泛滥的超级大坏蛋?
不过,无论这名少年是怎么样的人,现在的塞尔堤部不想理会。
对她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头颅”的下落。
看着比自己更加呆愣的杏里,帝人猛然回过神来:
“再…再见,园原同学,那我先走了!”
“咦……喔,好,再见。”
两人胡乱地互道别离之后,帝人连忙离开现场。而毫无意外的,“影子”和“恶人”也跟了上去。离开校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帝人胆颤心惊地回过头,先对确定听得懂自己说话的临也提议:
“那…那个…虽然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先到我家去再——”
话说到一半,帝人倒吸了一口气。回家的话,不就会让那个女生跟骑黑机车的人碰面了吗?但话又说回来,反正骑黑机车的这个人八成也是为了她才来找自己的吧。
“还有……就是…呃…我想请问一下黑机车这位……”
听他这么一说,塞尔堤从“影子”形成的骑士装的口袋里拿出一台PDA,打了几个字,画面上显示出“什么事?”等内容。
看来他至少听得懂人话。帝人稍微松了口气,同时又发觉到自己现在面临的状况是多么不寻常。
——总觉得,开始有点想哭了。
♂♀
这栋离车站有段距离,屋龄已经不可考的建筑物,表面上到处都是细微的裂痕,还爬满了藤蔓。
来到这栋老旧的公寓附近后,帝人停下脚步说道:
“呃,我家到了,在这间公寓的一楼……所以可以请两位说明一下了吗?两位到底是什么人呢?”
塞尔堤只字不提“头颅”和自己的真实身分,随便捏造了一个“我找到一个失踪的朋友,但不知为何,对方却想逃”的理由。
不过,帝人还没有笨到会相信这种临时编出来的借口。于是在无计可施之下,塞尔堤决定把自己的身分向帝人坦白。
请临也先回避一下之后,塞尔堤带着帝人来到公寓后面。
接着,塞尔堤下定决心,开始用PDA打起字来。
‘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
看着小小的液晶屏幕,帝人稍微想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出白己知道的部分:
“……就是…你是个都市传说——骑着不会发出引擎声,也没有头灯的机车,而且…”
说到这里,帝人犹豫了一下,接着大力地深了一次呼吸后,他用带着恐惧,又伴随着一点期待的声音说:
“——还听说…你没有头。”
听完帝人的回答,塞尔堤接着打字。
‘你相信这些说法吗?’
才刚打出来让帝人看过以后,塞尔堤便暗骂自己愚蠢。哪有人会相信这种事情?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跟前的帝人微微点了头。
——咦?
在塞尔堤显露出讶异的情绪时,帝人轻声对她说:
“那个……能不能请你,让我看看你安全帽里面——”
听见他切中要害的请求,塞尔堤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瞧。
——啊啊,这表情和昨天一模一样。
带着不安与期待,又混杂着绝望与喜悦的奇特表情。眼前的这个学生,居然用这么奇妙的眼神叫自己露出真面目。塞尔堤稍微考虑了一下,在PDA上打出这样一行字。
‘你能保证绝对不尖叫吗?’
塞尔堤虽然又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想确认。这二十年来,塞尔堤除了在新罗面前以外,从来不曾自己拿下安全帽过。过去曾有几次在打架时让安全帽被打飞,当时所有目击者的反应,毫无例外的都是“恐惧”。
然而眼前这名叫做帝人的少年正准备自愿接受这种恐惧。他不但相信塞尔堤说的并非谎话或开玩笑,还表示想看。叫这样的一个人保证“绝对不尖叫”,也只能说是愚蠢了。
在塞尔堤思考的同时,帝人已经在她眼前做出意料之中的反应。
见他用力点着头,塞尔堤便慢慢地——将全罩式安全帽的护目镜向上推开。
黑暗。眼前看到的是个空无一物的空间。当然实际上里面至少还有空气存在,只是这种程度的有无对现在的帝人来说已不重要。原本应该在这个空间里的东西并不存在,就算有别的东西在里面也毫无意义。
——啊啊,没有,真的没有。这并不是在变什么戏法。虽然说,如果真的是变戏法也很值得研究。
帝人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恐惧,但那恐惧并未转为脱口而出的尖叫,反而在没人心中之
后,逐渐由惊讶变成惊喜,他的眼中也开始泛起泪光。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
帝人不知为了什么而道谢。之后,更以孩童般的眼神注视塞尔堤。
在见到他这样的眼神后,塞尔堤更加不知所措了。
过去光是能够接受她“没有头”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很少见了,更别说是对此感谢。因此日前的状况对她来说,实在是无法理解——但感觉并不坏。
之后,塞尔堤将她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帝人,帝人也爽快答应让她见“头颅女”。
帝人也坦白她丧失记忆的事情。虽然这点让塞尔堤一时间有些犹疑,但无论如何,总得见她一面,便拜托帝人为她化解种种误会。
两人此时把临也叫了回来。但他只回了句:“我的事不重要,等一下再说”,就在一芳观察两人的行动。
“好吧……总之,请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她说明整个状况。否则若是突然让她见到塞尔堤,可能会连我也不相信了。”
‘了解。’
看着帝人和塞尔堤的互动,临也语带调侃地说:
“还真谨慎啊,你这种态度相当不错喔。”
两人决定在公寓一旁的马路上等帝人回来。等了一会见,临也对塞尔堤说道:
“搬运工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呢,没想到你是外国人。”
临也面带笑意。从他的表情看来,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刚刚那段话,不过是因为之前塞尔堤不肯告诉自己,所以才刻意挖苦罢了。
因为知道是挖苦,塞尔堤也故意不搭理他。这家伙或许早就连自己的真实身分都知道了。但仔细一想,光是到处收集目击者的证词,应该不至于连真实身分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再说,正常人应该连黑机车的骑士“不是人”这点都想象不到才对。不过临也可不是正常人,因此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
“话说回来,他也去太久了吧?”
的确,已经过了不只五分钟。就算没有办法说服她,也应该先回来一趟才对。
“我们去看看好了。”
站在过度安静的公寓前,塞尔堤心中感受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停在公寓旁边的一辆清洁公司的箱型车更加深了她的不安。
——谁会请清洁公司来打扫这种破公寓?该不会……
塞尔堤的预感果然猜中了。
“快说吧……我们只是想问你,躲在你这里的那个女的跑哪去了?”
“你的棉被上有根女孩子的头发呢。虽然是短发,但很明显比你的长了许多。”
帝人一回到家,就看到两名男子在里面等着他。两人都穿着工作服,从长相看来绝非善类。他们不等帝人出声,便将他压倒在地上,以近乎审问的方式低声询问帝人。
他们似乎是来找“头颅女”的,但帝人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不知道是先被别人抓走,或者是自己逃跑了——
“我…我不知道!放…放过我吧!”
“喂,他看过我们的长相了,还是在这里把他解决掉吧。”
眼前这位说出老套台词的歹徒,让帝人几乎要吓哭了。不久前看到那非人的异样存在时,心里甚至涌起喜悦感,怎么面对同样是人类的歹徒,心中却只有纯粹的恐惧,自己怎么会这么没有用?
就在他即将因自己的无能而哭出来时,其中一名男子大喊:
“有人来了!”
喊完,两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面冲出去,没多久,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得……得得得…得救了……”
帝人忍住因恐惧而淌下的泪水,却因后面那波安心感而眼泪决堤。
塞尔堤赶到门前之后,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去追那辆车,但临也表示没有那个必要。
“那些人大慨是矢雾制药派来的,我看过那辆箱型车。”
目送车子驶离,情报贩子免费提供了情报。
“矢雾……制药……?”
“思,是一间最近一蹶不振,快要被外资收购的傀儡公司。”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帝人瞪大了噙着泪的双眼。一方面是因为公司的抬头名和同班同学的姓氏一样——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别的地方听过这间公司的名字”。
眼泪缩了回去。
失踪的头颅女。无头骑士。矢雾。制药公司。失踪。张间美香。园原杏里的说词。矢雾诚二。人口贩子。DOLLARS。
各种片断的环节在帝人的脑袋里一一浮现,又一一消逝,最后达成了一项推论。
在变得一片寂静的房间内,帝人迅速打开计算机。
在等待系统启动的空档,他打开上课中关掉的手机,然后立刻开始收信。
塞尔堤讶异地注视着帝人,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在她的身边——临也则露出锐利的目光,彷佛找到珍禽异兽的猎人似的,两眼炯炯有神·
“老实说,我本来还半信半疑的——”
临也才说到一半,帝人已经将刚开完机的计算机连上网络,更以惊人的打字速度迅速输入一串密码。登入了某个网站后,他只是单手抓着鼠标,很有节奏地操控着。
浏览了一阵子以后,帝人转身面向两人。
塞尔堤不禁震了一下。因为如今帝人的眼神,已经不属于刚刚那个只会随周遭环境起舞的少年了。他像只发现猎物的老鹰,表露深不可测而率真的眼眸面对两人,然后低下头。
眼前之人和方才那名懦弱的学生简直判若两人,令塞尔堤一阵混乱。
“拜托两位。需要一点时问,请你们帮我忙。”
帝人以让人难以拒绝的强硬语气说道:
“棋子全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而临也则像是在炫耀新玩具似的,拍着塞尔堤的肩膀说:
“——宾果。”
搞不懂临也话中之意的塞尔堤,只能继续混乱地看着两人。
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自己从来没看过临也如此兴奋过。
不过,三人之中最兴奋的是—龙之峰帝人。
原本就留着稚气的娃娃脸,现在更是像拿到玩具的孩子似的,眼神闪烁着喜悦之情。他这般表情,让人无法想象几分钟前才差点被吓哭过,彷佛正以强大的意志控制着欢欣鼓舞的自己似的。
——这几天来…从自己来到池袋之后,一直遇到许多难以理解的事件。这些事件正在自己面前串连成一个完整的事件。
帝人一面确认自己脑海里组织起来的事实,一面兴奋地深呼吸。
无聊的日常生活。司空见惯的景色。成事不足的自己。
一心只想从这一切当中解脱,所以才来到这个地方。
现在,他确实感觉到,从这一切当中解脱的自己。
龙之峰帝人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已经跃升为某种“主角”级的存在了。
同时他也发现,眼前出现了威胁他的生活,甚至是性命的“敌人”。
帝人如今已经兴奋到极点,为了排除眼前的“敌人”,他没有丝毫犹豫与恐惧。
接着,他开始诉说。他先将自己的一切告诉塞尔堤和临也——
♂♀
矢雾制药的研究所位于地下的第六研究室前,一声冷冽的话语震荡着空气:
“你说不在…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下属’到了目的地的时候,门好像已经被其他人撬开……然后那个女人也不在里面了。”
“也就是说,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那么破旧的公寓,应该是不会被闯空门才对。”
听完部下的报告,波江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果是那个学生带走的,不可能会撬开门锁。然而,又想不到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还会有谁去抓“她”。
“住在那里的那个学生呢?”
“这个嘛……他们原本打算等那名学生回来的时候审问他,顺便看看要不要把他带回来……可是好像有其他人跟他一起回来。”
“连跟他一起回来的人都抓回来,不就得了。真是没用……”
波江恨得牙痒痒地咋舌一声,正好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来电显示是不明来电者,但又怕是重要的电话,便按下通话键。
“喂?”
‘请问是矢雾波江小姐吗?’
是听起来很年轻,像是国中小男生的声音。
“我是,你是哪一位?”
‘我是龙之峰帝人’
“————!”
波江的心跳悄悄地加速起来。他就是带着“她”逃跑的人,也是弟弟的同学。没想到会在正谈论到他的时候打来,更搞不懂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的。
不顾在波江心中打转的种种疑问,电话那头的男声淡然地说着:
‘那个,其实啊,有个女生躲在我们这里…’
隔了短暂的空白,电话里的男声说出令人无法置信的话。
在那阵声音当中感觉不到半点紧张的情绪,简直像是在邀波江吃晚餐似的。
‘——要不要谈笔交易呢?’
♂♀
当天晚上十一点池袋
夜巳深沉的池袋60楼大道,除了喝酒的地方以外,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经关上铁卷门,车辆也开始开驶进原本由行人支配的路上,酝酿出与白天完全不同的氛围。
一名身穿酒保制服的青年靠在路灯杆上,对一位高壮的黑人发着牢骚:
“人生是什么?人是为了什么而活?有个人这样问我,所以我就把他打到一只脚踏进棺材里面。如果这些问题出自一个爱装诗人的高中女生口中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年过二十,本来想混黑道,却因为讨厌打杂而落跑的家伙跟我讲的,这根本已经算是犯罪了吧?”
“就是啊!”
“不,你想思考自己的人生意义是你的自由,我也不反对。不过啊,拿自己的人生来反问别人又能怎么样?所以呢,我就在他瞳孔逐渐放大的时候对他说:‘这就是你的人生,你就为了寻死活下去吧’。不过一想到对方是店长,我就觉得自己还是太冲动了点…”
“就是啊!”
“……我说赛门啊,你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就是啊!”
于是平和岛静雄发出怒吼,抓起身边的脚踏车丢了过去,赛门则用单手接住。
就连这样的情景,也不显突兀地融入这里的街景。
池袋这里一到晚上,便会披上一片和白天全然相异的气息。街上保留原本混杂的氛围,只是逐渐受到黑夜的气息吞噬,瞬间像是世界整个颠倒过来似的。最近有许多人因为漫画店比旅馆还便宜,所以选择在该处过夜,懒得赶末班车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车站附近的路上有卡拉0K店员东奔西跑地招揽着客人,看见集体行动的学生或像是要办迎新会的社会人士就紧巴着不放。但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决定好要在哪里绩摊丁,一群跟着一群从马路上消失。
路上还有喝完酒,正准备回家的客人穿梭着,也有打算玩通宵的年轻人和外国人团之类的。虽然声势不及白天,但晚上还是会有些人潮在街上流动。
然而——
位于大马路相交之处的东急手创馆前,行两个与人潮格格不入的人。
一个是身穿制服外套的学生,另一个则是穿若商务套装的女性。
身穿套装的女子——矢雾波江,来到约定的地点,出声询问眼前的少年:
“你就是帝人吧?你长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乖巧呢。还是说,现在就是看似乖巧的孩子才危险呢?”
声音沉稳。沉稳之中,更令人感受到无比的寒意。
她没有倚靠在任何地方,只是笔挺地站立在大楼前面。由于身上散发山的气息冰冷而强硬,那些卡拉0K和牛郎店的拉客小弟,和以搭讪为乐的男人都不敢去找她攀谈。
相对的,帝人身上则是穿着来良学园的制服外套,散发出来的也只足平凡少年的气息。
那些拉客小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找上独自在这里出没的学牛。反倒是警察看到他穿着一身制服在这里逗留,将他带回去辅导的可能性比较高。
典型相反却同样与人潮格格不入的两个人之间,一股沉寂的紧张气氛破茧而出。
“所以——你要跟我谈什么交易?”
对方都把自己叫到这边来了。相信他知道的没有十成也行八成了吧。看来,昨天晚上“她”应该一五一十地都说了才对。
“很简单。思,我在电话里面也提过了……你在找的人,现在刚好在我手上。”
听帝人如此说道,波江还是老神在在——既然全部都知道了,还敢跟我谈交易?果然不过是个小孩子,愚蠢至极。
会指定在60楼大道进行交易,恐们也是自以为在人群出没的地方,我们就不敢乱来了。
不过,波江当然不可能会真的单身社会。为厂方便混在人群里面,她带来一群上班族打扮的公司员工——他们是总公司的保全人员,原本是叫来负责研究室警卫工作的一群人。他们带着电击棒,人数约十名左右,全是完全受到公司掌握,极度忠心之人。另外,为了以防万一,在路旁的小巷,还有停在60楼大道路边的车辆当中,也安排了其他的“下属”,和花钱请来助阵的小混混,大概有二十名左右。
她并不会因为对方只是一名少年便掉以轻心。既然敢叫人出来交易,就表示一定也会带齐人马才对。既然明知对方会带人来,自然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过,波江也打算看在他有种出面的份上,只要金额不是太夸张,就答应这次的交易。
她认为,只要让“她”回到自己手上,之后就算这个小鬼想搞鬼,还是随时都能收拾掉他。
“所以呢,你想要多少?”
波江的问题十分单纯。没有必要在这种无聊的小交易上要手段。要是自己不小心泄漏什么事情,被对方私下录音、录像下来的话,反而更麻烦。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
“不,我不打算要钱。”
“?那你想要怎么交易?”
“你还不懂吗?我想要的是真相。”
——他在说什么?
发现波江确实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后,帝人慢慢说出他的结论:
“就请你承认你弟弟——矢雾诚二犯下的过错吧。”
“————————!”
四周的空气,瞬间从仲春的暖意骤变成寒冷的隆冬。隔了短暂的沉默后,波江以令见者无不冻结的眼神,发出令闻者无不胆怯的声音:
“你……刚刚说什么……?”
“我想请你承认,你弟弟对张间美香同学的所作所为。还有,你们对张间同学的身体做的事情。很遗憾的,我现在手上只有状况证据,所以说得干脆一点——我希望你们自首。”
帝人说得不动声色,手汗却像瀑布直流。对手散发出的杀气瞬间暴涨。他现在要是稍有放松,可能就会吓得哭出来了。
“那个,自首的话,我想对你们公司的伤害应该可以减到最小。”
“真遗憾……原来你是这么打算的……你的目的根本不是钱啊。你的目的…是要整垮我们的研究所啊……”
“这是为了让那颗‘头颅’小姐得到解脱……而且你们都直接闯到我家来了,所以更为了保障我自己的安全,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我觉得,你要是愿意在此时抽身的话,公司本身应该不会整个倒掉才对。”
帝人一脸漠然地说完整个状况,但讲到一半就发现,他的交易对象有点不太对劲:
“啊啊……啊……真可惜……对我来说,公司会怎么样,根本与我无关。”
让人难以看穿是哭或是笑的眼神,射穿帝人的瞳孔。
帝人勉强承受住这样的视线,耐心等着对方下一句话。他像个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似的,承受莫大的压力,毛发倒竖。
虽然波江如今已经看不出方才冷静的态度,却反而以异常冷静的语气说道:
“随便你要打垮我们公司,或是毁掉我们公司都与我无关……只是呢,你太不应该了…妨碍我弟弟的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波江的回答十分单纯。听了她的回答,帝人像是看开似的眯起眼睛。
——是吗,原来她是这种人。难怪…她能毫不在乎地做出这些无关公司利益的事情。
当女子开始在手上使力的同时,帝人也动了手,伸进口袋里找出移动电话,按正电子邮
件的寄信键上。
——为了这种理由…
帝人差点被波江对弟弟异常的执着心给压垮,却还是重新振作,反瞪了回去。
——害死一个人,还擅自用尸体建立起一个“人格”——现在甚至想把我杀掉。是啊,最后这件事最让我生气。是啊,我最爱护的就是自己。为了自己,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就是因为这样,让我对像她这种为了自己,却要拿别人当借口的人一肚子火!尤其是拿这种理由,把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的人特别令我火大——!
在少年心中涌现的怒意慢慢向上窜升。他对一切非日常的事物都心怀向往,但要是受到不合理的待遇时,就另当别论了。
接着,他对波江说出挑衅般的言词:
“……你也太过分了吧?为了这种理由,为了你的自我满足,却害矢雾同学失去自己的羊福。”
“……死到临头,你还想说什么?都长这么大,会干这种勾当了,却还是只会说这些老调重谈?如果你只有这种程度,那就闭上你的嘴,不要惹毛我!”
波江朝帝人逼近一步,嘴里吐露的话语有如诅咒。
但帝人毫不退缩:
“是啊,我只会说漂亮话。但这有什么不对?杀了人就该反省,连这种早就应该明白的道理都不懂的人,又是谁呢?”
像是要逼回对方的视线似的,他也向前跨出一步。
“你看太多电视剧了,而且一定都是些既陈腐又老掉牙的圆满故事!你把这里…把这个城市当成什么了?这里可是现实世界!这里可不是电视或杂志里面,你又不是什么英雄,少不自量力了!’
两人又彼此各前进了一步。波江的声音中充满冰冷的怒意,但帝人并没有因此而退却。
他每天都和纪田正臣在一起,而和他的对话一直毫无道理可循。尽管话题的方向不同,但和那些比起来,波江的话语实在太容易反驳了。
“是啊,我想要欣赏美丽的事物。我想要事事圆满、陈腔滥调和一成不变的发展也是我的最爱。这又有什么不对?……在现实世界中,设法达成这些又有什么不对了?我也不会说是为了别人,因为说穿了还不是要让自己看了高兴,我才会这么做!是啊,这些想法是很老套,但所谓的老套,不就表示大家都这么想的吗?”
帝人接二连三吐露一些口头论调,就连原本没有那么想的事情也都一股脑脱口而出。
他并不是因为自暴自弃而打算惹怒对方,只是想让对方的注意力,尽可能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直到“时机成熟”。
发现时间差不多了,帝人放在手机按键上的手指开始使力。
——按下这个按键之后,就回不了头了。我会踏进不该踏进的领域之中。
这种情况原本是自己极力想避免的。但从对方的状况看来,已经避无可避。
——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智慧能够对抗不讲道理的对手。但是,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努力,只能在当下想办法克服这个危机。
帝人下定决心,吸了一口气,在吐气的同时按下寄信键。
——所以我要——“以量取胜”!
“该结束这场无聊的争辩了。”
隔了一会儿,波江慢慢举起手来。
“就算你有带人来也无所谓,反正自白剂要多少就有多少——”
当她的手举到最高点时,脸上也跟着浮现一抹坚定的微笑。能够排除弟弟的敌人了——啊,没想到光是这样,就能让我如此痛快。
看着这样的波江,她的几名部下——
“喂,该出动了。只不过是绑架一个小鬼嘛。”
“等等…先等一下。如果那个小鬼找警察来帮忙的话,我们也会有危险啊……”
“现在担心这种事情已经来不及啦。那个主任根本什么都不管了,就算是警察也一样。
反正我们就放胆下手去做,有事情就全部推给那个女人善后就对了。”
此人将退缩的同伴抛在一旁,卸下醉汉的伪装,再次确认周遭的状况。然而——
“啊……?”
他发觉到一件事,便问了退缩的同伴。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吧?”
“是啊。”
确认现在的时间后,他感受到些微的不明寒意:
“……你不觉得,附近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吗?”
第一个打手从人群之中跳了出来,以自然的脚步走向帝人时——
哔哔哔!哔哔哔!
是手机的邮件通知声。
现身的打手原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手机。刚刚听到的,是从别的地方传来,别人的手机的来信通知。
但当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映入他眼中的,是个身高超过两公尺的黑人——赛门。
是在这条街上相当有名的“巨人”。打手不由得别开视线,继续向前走,不敢再看过去。
这时——继刚刚的铃声之后,又响起一段旋律。
打手转头看向旋律响起的方向。他看到的是一名戴着太阳眼镜的酒保——平和岛静雄。
人称池袋干架傀儡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其他地方,只看到更多不同类型的人,所有人都看起手机里的邮件。
“…………!?”
这时“他们”发现,在几首通知来信的旋律尚未结束之前,又有其他曲子传出,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合音。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来信铃声再度响起,这次是同时从四周的十个地方传来的。
“!?’
这时,波江和打手们总算察觉到周遭的异常状况。
原本周围稀稀落落的人潮,不知何时已经多到足以称为“群众”了。另外,一些没有传出来信通知声的人,也发觉口袋里的震动而拿起移动电话。然而,有更多人的身上传出铃声和旋律,人数远远超过无声的人。
最后——
等他们察觉到时,已经太晚了。他们——已经被包围在来信铃声的波涛之中。
声音、声音、声音。有旋律、有乐音。由电子音形成合弦、乐音,形成合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旋律旋律旋律、电子音电子音电子音、合弦合弦、声音声音、合音合音合音合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旋律声音旋律声音旋律电子音声音电子音声音合音合音,合弦合音声音合弦旋律声音声音电子音旋律合弦电子音合弦声音电子音旋律声音合弦电子,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
接着,在来信铃声逐渐平息之中——包围他们的,变成了视线。
视线。只有无数的视线刻画在他们四周。
包围在他们周围的数十个,搞不好可能有数百个的人。正朝着他们,只是直盯着看——虽然偶尔会有人跟隔壁的人交头接耳,但周遭的视线就是盯着他们几个瞧,好像他们所在的空间从周遭分离而出,被拱到一个戏台上去似的。
“这是……怎么了……?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面对眼前超乎自己预测,颠覆自己常识的景象,波江恐慌地尖叫。
然而视线并未就此停歇,一种彷佛与全世界为敌的错觉侵袭着他们。
而波江他们完全没有发觉,原本还在跟她谈判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消失在视线中了——
“DOLLARS的创始者”,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中,让自己化为群众当中的一分子。
♂♀
“咦!还真稀奇耶!临也和静雄狭路相逢,居然没有打起来!”
路边的一辆箱型车当中,狩沢惊讶地大叫。
“哎呀,这只是因为静雄没有发现他吧。哎呀哎呀,可是这也够厉害的了……好像还有国、高中生混在里面耶。虽然没几个有穿制服啦……”
停在60楼大道的车辆中,有一辆就是门田和游马崎他们开来的箱型车。箱型车里面的乘客有门田他们一伙人,还有一个是今天早上刚上车的少女,正以不安的眼神打探着四周。
她是门田等人从池袋车站附近的一问旧公寓当中,趁别人绑走之前,先行绑走的女孩。
拷问过那群小混混后,他们得知事件的幕后黑手是矢雾制药的某个研究机构。正当他们准备上门去做个了断之时,一封像是暗号般的电子邮件寄到这群小混混的领队的手机里。
硬逼那名小混混解码,他们发现信的内容写的是某个住址,还提到“脖子上有伤痕的女孩”,后面还打上门的符号。这封邮件里还夹了一张图片——是一张令人发毛的女性头颅照片。从脸色看来,好像还活着似的,但文件名上写着重现模型。
门田问了小混混“门”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得到的答案是DOA——DeadorAlive,也就是不论生死的意思。
问完话之后,门田等人就先绕到那间公寓去,撬开门,先救出这名少女。
似乎是因为其他受雇掳人的同事,把车停放在丰岛区以外的地方而延误时问,才让车辆刚好就在池袋的门田等人得以先行赶到。
虽然不知道后车厢那个浑身发抖的少女是谁,但门田还是一如往常,上“DOLLARS”的网站填了“报告书”的窗体。据说这项措施是为了防止“DOLLARS”的成员彼此之间发生纠纷,不过“DOLLARS”的成员也几乎没有在街上碰过面就是了。
如果有的话,大概也就是狩沢等人和那个非法居留者卡兹塔诺彼此那般交好的程度;他们也是今天才知道,赛门和静雄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
原本他们还认为,非法居留者居然能够上网加入。后来才知道,他好像是在现实社会中经“口头邀约”而加入的。“DOLLARS”这个组织似乎已经跨出网络,利用各种媒介作为“增殖”的手段了。
——而增殖的成果,就表现在今天的“初次聚会”当中。
“哎呀哎呀,到底是来了多少人啊?对了,这与其说是什么帮派的集会,更像是哪个大型BBS的脱机聚会吧?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副调调。”
“因为口DOLLARS本身的调调就已经够不像独色帮了嘛!毕竟代表色可是‘保护色’呢!”
“话说回来,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在带头?”
“谁知道……”
不理会闹得很开心的游马崎和狩沢,门田坐在驾驶座上低声赞叹:
“喂……这就是DOLLARS吗……真厉害,实在太厉害了……”
我加入的队伍,原来是这么令人超乎想象的组织啊——门田在心里感叹,同时受眼前的景象所慑服。因为眼前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独色帮集会了。
♂♀
乍看之下,这群人根本不像是前来聚会的一群人。每个人都各自穿着不同的服装,也没有摆出什么阵势。只是各自站在自己喜欢的位置,或者是跟一群气氛相近的同伴站在一起。
这群人有些是上班族,有些是穿着制服的高中女生,有些是没什么特色的大学生,有些是外国人,有些是看起来就很像是会混帮派的人,有些是家庭主妇,有些是——有些是——有些是—;
就是像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而已。虽然里面是年轻一辈的人看起来比较多,但看在旁观者眼中,也只会觉得今天路上怎么有这么多人罢了。
就算有警察来,也可以蒙混过去。这原本就是这些人聚集成群的宗旨,所以他们才能不着痕迹地融入在这个街头当中。
就在不久前,寄来了一封这样的电子邮件。
帝人算准时机,对有手机邮件信箱的人——几乎是所有前来参加的人,集体送出这样的一封邮件——
‘现在没有在看手机邮件的人就是敌人。不用出手,只要静静盯着他们就好了。’
♂♀
在视线的包围下而动弹不得的波江一行人,终于完全崩溃。
一名无头骑士站在高处俯视他们的窘境。
为了彻底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受到“他们”的视线包围,而且手上还拿着武器,同时围在一起保护波江的人。这就是她的——也是“DOLLARS”的敌人。
作为协助作战的交换条件,在傍晚,塞尔堤已经见到可能是“头颅”的少女。
那名少女的脖子上有—圈怵目惊心的缝线伤痕。见到她时,塞雨堤只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不过她都已经丧失记忆了,应该也答不出来吧—塞尔堤原本还抱持如此消极的期待,却得到最糟糕的回答。
少女以空虚的眼神盯着塞尔堤的安全帽,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塞尔堤。”
——解脱了。
听她这么一说,塞尔堤除了感受到深深的绝望,同时又有一种原先受到束缚的身心完全解放开来的爽快感。
看着完全从人群之中孤立出来的波江军团,塞尔堤彷佛在炫耀自己的存在似的,令黑色机车——克修达·巴瓦高声嘶吼。
原本完全面向波江等人的DOLLARS群众,这时不约而同看向塞尔堤的所在地——一栋巨大的高楼屋顶。
塞尔堤似乎相当满意大家的反应,展开双手。
从大楼的屋顶上,沿着外墙——垂直落下。
在地面上的群众开始惨叫之前,她将笼罩在身上的“影子”扩展到最大限度,看来就像是一团比夜色更黑暗的云雾在黑夜之中浮现。
没多久,这团“影子”又笼罩住机车——缠绕在车轮与墙壁之间,让两者像是能够彼此吸引似的,使机车在垂直的壁面上大剌剌地飙起车来。
聚集在册楼大道的口DOLLARS成员和波江军团——在此目睹了违反物理原则的世界。
塞尔堤从墙壁上跃下,降落在波江一行人与DOLLARS之间。
面对眼前如电影般上演的景象,有些人屏气凝神,有些人吓得发抖,有些人没来由地哭了起来。
接着——也不顾众人的眼光,塞尔堤毫不犹豫地从背上拉出一缕“影子”,制造出一把巨大的镰刀。
波江的一名部下发着抖,从塞尔堤身后逼近,用特殊警棍朝她的肩颈打了下去。
打飞了安在她肩上的安全帽,显露出空无一物的空间。
惊呼与悲鸣乍然响起,站在后头的人却不知道发牛了什么事,整个人群一下子陷入一片恐慌中。
但是——现在的塞尔堤丝毫没有任何退缩与犹豫。
是啊,我没有头。我是怪物。我没有能够诉说心意的嘴,也没有能够传达热情的眼睛。
但那又怎么样?
这样有什么不可以?
我在这里。确确实实存在于此。不敢相信的人,就擦亮自己的眼睛,看清楚我的一举一动。洗净自己的耳朵,听清楚惹怒怪物者的叫喊吧。
我在这里。看吧,我就在这里。
听吧,我已经在大声呐喊了。
我现在诞生于此,为了将我的存在铭刻在这个地方——
于是,他们都“听到了”。眼前的景象,在他们的脑海化为激烈的音色。
无头骑士那不可能听见的呐喊声,为整条大道染上战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