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LLARS”这东西,原本只不过是个玩笑。
这原本是帝人提出的主意,有几个跟他在网络上认识的人觉得很有意思,便答应帮忙。
他们虚构了一个在池袋活动的队伍,然后在网络上到处散播这个队名。之后又在这个虚构上面加上虚构,只要发生什么事件,就在网络上散布谣言说是“DOLLARS”干的。他们并不会自称是“DOLLARS的一员”,一直都表示是从周遭的人那边听来的。如果有人要求提供情报来源,多半都会置之不理,也曾经准备过假网站来唬骗人。
当消息的动向开始脱离控制时,帝人等人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地作了一个DOLLARS的网站。这个网站必须在入口输入密码才能进入,里面准备了大量的“成员的文章”。之后他们开始到处散播网站的地址。如果有人想要密码,就假装表明“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成员偷偷告诉我的”,然后用电子邮件之类的方式传给对方。
就这样建立了一个虚构的组织。关于宗旨也只在网站上写了“欢迎自由加入。没有任何规则与条件”这样一句话。
当然起初有不少人会说“池袋才没有这种队伍”。但说来奇怪,渐渐的,有人会对这样的意见回嘴“有人搞不清楚状况啦,噗!”、“没来过池袋的小子在说什么啊?”原先那群发起者都说不是自己写的。也就是说,开始有不是始作俑者的人在袒护“DOLLARS”。
原本他们还很乐于见到这种状况,但也逐渐开始感到有点不太对劲了。
的确,一开始只是想开个小玩笑。他们原本是想炒热这个话题,之后就丢着不管,只是想来个小小的恶作剧——然而事情却开始朝奇异的方向发展。
原本只是虚构的队伍,曾几何时已经在现实社会中得到力量。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所作所为。但在现实之中,有人已经跳出网络世界,靠现实中的口耳相传在拉拢各种人物加入“DOLLARS”。
这个玩笑越滚越大,脱离了他们的管控。事到如今也不能照实坦承,所以帝人的同伙们便渐渐抽身离开。他们认为放任“DOLLARS”,任其自然消灭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就只有帝人拼命支撑着这个“玩笑”。
现在这个组织已经拥有真正的势力了。如果没有人管理这些成员的话,帝人认为实在太危险了。在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有种错以为自己得到力量而带来的优越感,但他一直将这种想法埋藏在心里。等到他察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DOLLARS”的领导人物了。
没有任何人看过的“DOLLARS”的头号人物。在没有任何人知道当时他还只是个国中生的情况下,组织逐渐加速扩张。
到了今晚——原本由虚构中诞生的组织,如今已彻底具体幻化为现实。
“不过还真的是很厉害耶——”
看着高潮过后的状况,临也缓缓说道。
塞尔堤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打倒十个人,接着追赶不知逃向何方的波江,扬长而去。
而聚集在一起的群众也一副从幻觉中醒来似的,三两成群踏上各自的归途。刚才的集会彷佛是一场梦,在梦醒时分,群众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留在现场的,只剩下停在路边的几辆车——还有一如往常的夜色和人潮。
“刚刚……真的有那么一大群人吗?”
门田从路边的一辆箱型车当中走出,对许久未见的折原临也问道。
“喔,好久不见啦,小田田。啊,东京有二十三个区,人多得要死,地却小得吓人。人口密度世界第一可不是盖的。人要从哪里冒出来都可以,要往哪里消失也不奇怪。”
两人这样说完,塞尔堤已经回到大道的入口。
“还有,临也……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虽然之前也见过……那应该不是人吧?”
“你刚刚也看到了吧?她是怪物啊——要带着敬意这样叫她喔。”
以玩笑的口吻对门田说完后,临也朝塞尔堤走去:
“看来你跟丢了。”
尽管才看过塞尔堤战斗的模样,临也还是以平常的态度对她说道。
让波江逃掉似乎让她有点懊恼,塞尔堤一副疲惫地靠着摩托。
“也罢,看来你应该看开了吧?”
临也还是一派轻松,对露出颈部断面的塞尔堤说着。
——可恶,这家伙果然早就知道了,知道我没有头的事。
看到塞尔堤的真面目,临也还是维持着冷静。相较之下,游马崎他们的兴奋之情似乎还没有平复,嘴里嚷嚷着:“哎呀哎呀,咦?怪了?这是真的吗?所以说,果然不是我看错咯?还是说,这家伙其实是电脑动画!?”双双站在距离一步的位置,兴致勃勃地观望着。
因为这样的视线让塞尔堤有点厌烦,她便捡起掉在附近的安全帽。
“这个嘛~你知道幽灵之类的,都是因为平常鬼鬼祟祟,然后会突然跳出来吓人,所以才可怕;可是你今天的登场方式这么嚣张……我看今天来这里的人,大概都没被你吓到吧。”
临也先是捉弄了塞尔堤一番,随即又问了一句自己感到好奇的事:
“话说回来,结果你没有杀半个人嘛。你的镰刀是怎么了?钝了吗?”
塞尔堤完全不理会临也的问题,只是默默拍掉安全帽上的灰尘。
今天甩的镰刀跟平常不同,在两面的刀刃上都加了护套。与其说是护套,不如说是在成形的时候就将刀刃的部份作成刀背的感觉。
——我今后还想继续在这个地方生活,可不想让自己的评价一落千丈。
像这么小家子气的理由,她是不会跟任何人坦白的。于是她只好讪讪地耸了耸肩,再度将安全帽放到头的位置。
♂♀
在离开前,临也走到帝人身边。
“老实说,我挺惊讶的。”
临也说得一脸欢乐,脸上连一滴汗也没流。再说,在刚刚的集会中,他到底在哪里?帝人也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顾帝人这样的疑虑,临也坦率地夸奖他:
“我原本就知道在网络上有很多人自称是‘DOLLARS’,但是根本没有想到今天一提到办脱机聚会……不,应该说是集会吧。提议得这么突然,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特地赶来。嗯,人类还真的是超乎我的想像呢。”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帝人啊……你好像是梦想着能够脱离日常才来到这里的吧?可是只要过个一年半载的,东京的生活也会变成日常喔。如果你想要继续追求非日常的话,就得再到别的地方去。或是开始碰触毒品或是风化场所,往更接近地下社会的地方走去才行了。”
经临也这么一提,帝人才察觉到这点。自己刚刚体会过的那种兴奋感,如果只是不断重复发生,或者当自己真的完全成为“DOLLARS”的头号人物之后,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呢?一旦现在的生活无法满足自己,究竟自己是否能够永远追求新生活下去?
彷佛看穿帝人的心思似的,临也静静地笑了:
“对在地下社会混的人来说,那些东西才是日常。一旦你踏了进去,恐怕不出三天就会变成‘日常’了。像你这样的人,有办法忍受那种状况吗?”
帝人对临也的话有深刻的体认。不过,这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呢?帝人忍不住认为临也一定有什么企图,但是在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之前,也没有办法回话。
“如果你真的想脱离日常——就只有不断让自己进化才行。不管你是想向上提升,还是要向下沉沦都一样。”
最后,他拍着帝人的肩膀:
“好好品味你的日常吧。不过呢,为了对你致敬——矢雾波江的电话号码这个情报,这次特别不收费用;还有你是‘DOLLARS’的创始者这个情报,我也不会卖给别人。这是你的组织,想用的时候就尽管用吧。”
说完这些,临也便不发一语地朝塞尔堤走去。
尽管帝人心里依然有些不舒坦,但还是对着临也离去的背影鞠了个躬。
然而,临也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
“其实我啊,一直在网络上监视着你喔……哎呀~我早就想看看,建立起‘DOLLARS’这种莫名其妙的组织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好啦,那你继续加油吧,‘田中太郎’!”
“!?”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名字——这是自己只在某些聊天室偷偷用的代号啊。这么说来,他刚刚好像叫了门田“小田田”。
接着,他回想着临也刚刚说过的话。他知道自己是“DOLLARS”的创始者,一直监视着自己——在网络上一直跟踪自己。
接着,帝人想起一个人。那个邀自己参加某个聊天室,对池袋和“DOLLARS”的相关情报了解甚多的网友。
——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
之后,巡逻警察来到60楼大道。此时,穿着制服外套的帝人和塞尔堤一同在暗巷的阴影之中躲到警察离开。要是在这种时间被警官发现穿着学生制服的人,肯定会被带回去辅导。
其他跟“DOLLARS”无关的路人,还有卡拉0K和酒店的拉客小弟,应该都目击到刚刚的骚动才对,但没有任何人向警察通报。所谓“没事不惹事”,看到这种太过异常的景象,根本没有人想管,甚至会有人以为只是幻觉之类的吧。
不过——不知为何,在警察离去后,少年的心中仍然盘据着不安。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当帝人还在思考时,重新戴好安全帽的塞尔堤,已经朝载着自己的“头颅”的箱型车走去。
塞尔堤对头颅几乎没有任何依恋,只想在最后好好道别,才往箱型车走去。然而——
戳刺。
才刚打开箱型车的门,她的背上就传来一股不明的冲击。接着在稍微上面一点的位置,也传出同样的感觉。
——怪了?总觉得,昨天静雄好像也遇到同样的遭遇……
那股冲击随即转变为痛楚,令塞尔堤不禁当场跪倒。
她将视线转向背后,看见一名身穿制服外套的高大青年站在那里。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大型的手术刀,恐怕是从研究所里顺手借来的吧。
随着短暂的沉默经过,塞尔堤的伤口开始再生,痛楚也慢慢消逝。青年见状,说道:
“这种程度的刀伤,果然杀不死你吗……”
确认刀尖上没有沾血之后,矢雾诚二安然走进箱型车当中。
——喂喂喂。
塞尔堤不知该对这突如其来的访客作何反应,差点连自己背上被捅了两刀都忘了。回想帝人的说法,这应该就是一直追着自己头颅的那个姓矢雾的小子——也就是刚刚那个女人的弟弟。就像他对付静雄的时候一样,他捅人的方式实在过于稀松平常,也因此不容易发现他的行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接着,矢雾诚二一脚踏进箱型车当中,大大方方地带着女主角离开。
“咦……?”
帝人从远处看见这一幕,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看得目瞪口呆。
才刚看见一个身穿制服外套的青年走进箱型车当中,过没多久,他就带着脖子上有伤痕的女生走下车。
诚二牵着那女生的手,露出喜悦十足的微笑。他更带着坚定的眼神,起步离开箱型车。
坐在箱型车里的狩沢和一旁看着的塞尔堤都没有阻止他,或许该说是没能阻止他吧。
因为诚二在箱型车里面的行动实在是太单纯、太堂堂正正了。
看见他的时候,狩沢以为他是帝人的同伴。因为他穿着同样的高中制服,眼中又不见任何心虚和退缩。
在车内——他用那纯粹的眼眸看着头颅女,伸出了手。
“我来接你了。来,我们走吧。”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狩沢和塞尔堤还能阻止他。然而就在下一秒钟,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
“……好的。”
没想到头颅女立刻这样回答,毫不迟疑地握住诚二的手。
像是认为头颅女的行动本该如此似的,诚二用力点了点头,将她带下车。
这一幕简直就像是从两人诞生之前便已注定的命运,而这深夜的大道,也彷佛化成两人的结合之路——
“咦?什么?”
面对这不自然的景象,帝人陷入一阵混乱,但还是目不转睛地注意着。
门田和游马崎看见诚二的制服,以为诚二和帝人是一伙的,所以也没有特别注意,只是很自然地将一切看在眼里。而临也应该是发现事有蹊跷了,但是也不打算阻止,只是带着愉悦的微笑观望事态的发展。
不久,带着头颅女走在路上的诚二看见帝人,便主动走了过去。
“嗨。”
见诚二极为平常,却也因此异常到令人毛骨悚然地对自己打招呼,帝人无言以对。
但诚二对帝人的反应毫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我得好好谢谢老姐跟你才行。没有老姐的话,我不会知道她在哪里;没有你的话,她大概还被老姐关在狭小的实验室里面吧。”
诚二以平淡的语气道谢完,便大大方方地准备从帝人身边走过。帝人连忙伸手拦住两人,同时看了诚二牵着的女孩一眼。结果,她一脸困惑地别开了视线。看在帝人眼中,这样的反应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于是帝人瞪向诚二,问起一件重要的事:
“希望你能回答我……就是我刚才说来吓唬你姐姐的事……”
“你是说我杀了那个谁那件事吗?是啊,好像有这回事吧。”
听他这么一说,帝人顿时从眼前的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微的恶寒。
而诚二还是维持稀松平常的表情,对挡在他眼前的帝人举起手术刀:
“总之,你让开吧。既然我杀了那个女跟踪狂的事情曝光了,那我可得在警察过来前,先跟她一起逃到别的地方去才行。”
诚二的眼神看来既非充满狂意,也不像溺于暴虐。
“就算你这么说……”
“你懂什么?我从小就一直看着她。从她还被关在狭小的玻璃箱里面开始,我就一直想解放她。我想让她在天宽地阔的地方获得自由,而我也会陪在她身边一起生活。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以来都只想着这件事。”
他的眼神极为平常,甚至也可以说是充满某种信念的眼神。或许,这就是他所选择的日常吧。但看在他人眼中,却是那样难以理解而可怖。
“你们在做什么?”
看来是发觉到情况不对了。临也、门田、游马崎等人陆续围到两人身边。
眼见这群面露凶光的人,诚二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真烦人,爱的力量可是谁也挡不住的喔。”
即使面临这样的状况,他还是能够保持一贯的态度。他将高举起的手术刀一转,面向帝人,加强语气:
“相较之下,你不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吗?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都只会找一堆帮手仗势欺人……完全没有自己付出努力,简直是个最低级的小喽啰。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人吧?”
“连找帮手需要多大努力都不懂的人,可是比小喽啰还不如喔。”
听了帝人的调侃,诚二只是一阵苦笑,随即对准他的身体挥下手术刀:
就在此时,后方飞来一阵黑影狠狠打向诚二的身体。
“——————!”
这记攻击来自在他背后伺机而动的塞尔堤。她用镰刀的刀柄猛力打向诚二的左手,想打掉他的手术刀。但尽管手腕受到重创,还是不见他放开手术刀。不仅没放开,他还打算以受到攻击的姿势,继续挥刀砍向帝人。
“这点攻击无法粉碎我的爱!”
他说着和现场的气氛完全不搭调的话语,仍想带着“头颅女”继续前进。
像是要逼退他前方所有的敌人似的,诚二将紧握在手中的刀,顺势大幅横扫了一下。塞尔堤见状,连忙击出第二下,但是——
“没用的!”
“喂,这家伙不会是嗑了什么药吧?”
门田一副不可置信地看向诚二,而诚二还是维持其坚定的眼神,痛楚并末让他感到丝毫动摇。
“没用啦!虽然会痛,但我可以忽略!我和塞尔堤的……我和她的生活中不需要伤痛!所以我不觉得现在受到的伤痛是痛!”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听见帝人的呐喊,塞尔堤高举镰刀,决定“斩断”对方手腕的肌腱。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得快点阻止他,不然会很危险……这就是他所谓的爱的表现吗?他的价值观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人类和我的价值观果然不一样吗?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
像是要挥散自己的心烦似的,塞尔堤微微举起镰刀。不知不觉间,镰刀的两端变得像是经过细心研磨般锐利。见到这种情形,团团围在四周的帝人等人都向后退了一大步。
于是,就在塞尔堤挥下镰刀、砍向诚二的于腕时——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声让周围的人全部停止动作。
只有两个人除外,就是诚二和“她”。
脖子上有伤痕的少女,挡在塞尔堤正要挥落的镰刀之前——而诚二察觉到她的动作,又挺身挡在她面前。镰刀的刀刃正好停在诚二的身前,最后并没行伤到任何人。
接着,所有人都一脸奇异地看向那名少女。
在塞尔堤挥刀砍向诚二时,拼死保护他的——是那名貌似“头颅”,自称塞尔堤的女孩。她高声尖叫着为诚二辩护,和之前乖巧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们快住手!诚二,诚二他只是有点严厉、有点粗暴,和一般人有点不太一样,可是他救了我啊!他救了我,救了我跟杏里,可是,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所以你们不能……杀……他……”
她的声音慢慢转为颤抖,脸上流着泪,倒向诚二怀中。
——难道……难道难道难道……
于是,无头骑士发现了。
——不对。这不是“我的头颅”——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帝人也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这个女孩不是无头骑士的头颅——!她应该是——
“张间……美香……?”
对于帝人如自言自语般的质问,她浑身发抖,别开视线。
“没错吧?你就是我们以为被矢雾同学杀掉的——张间美香,对吧?”
“不可能。”
后面这句话出自矢雾诚二口中。在听到她的声音和名字的瞬间,许多记忆再次回到他的脑海里。是那位长得和她很像的那个女跟踪狂。也就是……被自己推去撞墙,理应死掉的人。
“喂,这不是真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
“其实……我根本没有死!我捡回了一条命……结果诚二的姐姐问我……问我想不想让诚二喜欢我……!我……虽然差点被诚二杀掉,但我还是喜欢诚二……!结果……结果来了一个医生……他说只要稍微整一下型,化一下妆……就会跟那颗头颅……跟诚二爱上的那颗头颅长得很像!”
听到这里,塞尔堤的身子震了一下。
“可是……然后,医生就说:‘你的名字叫塞尔堤,这是那颗头颅的名字’……所以我想为了诚二变成塞尔堤……可是,波江小姐说这样还不够……说我一定会马上被拆穿……所以要动手术,下药消除我的感情和记忆……!可是我……我不想忘记自己喜欢诚二的心情……我想把自己的爱意告诉他!所以我……我就从研究所里面逃出来了!”
诚二的姐姐,恐怕是想用一个活生生的人假装“头颅”,借以稍微拉开弟弟和“头颅”之间的距离。但这是为了让弟弟变回一个正常人,还是她对“头颅”的嫉妒——恐怕,就连波江自己都无法分清楚吧。
听完这段自白后,塞尔堤心中有无数的碎片开始聚集,最后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知道塞尔堤这个名字的人相当有限,而其中同时又知道她是无头死神的人就只有——
——岸谷新罗。也就是塞尔堤的同居人,知道她的秘密的“密医”。
塞尔堤以此为出发点略作回想,便想起过去她想调查医疗厂商和大学等研究设施,寻找头颅的下落时,新罗主动提议:
【我有认识的人在矢雾制药工作,那边就由我直接去调查好了。有人可以利用还要欠折原临也人情的话,那就太蠢了。】
于是他便前去调查,后来便说那里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但或许他早就知道“头颅”从一开始就在矢雾制药了。而且还为了隐瞒她这件事,自己主动说要帮忙调查——
塞尔堤紧紧握拳,也不再关心美香和诚二,只对帝人鞠了个躬,便跳上她的摩托。之后,在夜色的笼罩下,摩托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就像是要宣告今宵的宴会结束似的,这是今晚最为剧烈的叫声。
“你……说谎。怎么会……那我……我……”
为了彻底击溃恍惚的诚二,恶人悄悄来到他身边:
“总之,就是说你连她是真是假也分不出来。讲得明白一点,就表示你对那颗‘头颅’的爱,也不过只有这点程度罢了。辛苦你啦。”
在临也的言词下,诚二的心完全崩溃,他当场双膝一软。
“诚二!”
见到此状便立刻赶过去的,是脖子上被缝了一圈伤痕的,他的同班同学——张间美香。
由帝人看来,这是一幕非常滑稽的喜剧,却令人笑不出来。
稍微想了一下,帝人朝两人走去,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呃……虽然你没有认出她是假的,但我觉得能够舍命保护一个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稍微安慰了一下诚二之后,接着同时对两人说:
“我之前听过张间同学的事迹之后,好像误会了。她的个性的确是有点问题,但绝对不是什么跟踪狂。”
而接下来几句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虽然就结果来说,同样造成对方的困扰。不过,跟踪狂的行动准则,到头来不过是占有欲罢了。可是,她却愿意为矢雾同学拼上自己的性命。如果只是为了一己之欲,应该没有办法做到这种程度才对。何况从各方面来说,能够继续喜欢差点杀掉自己的人,也算很了不起了……”
帝人最后留下一句画蛇添足的话后,便离开这夜晚的街头。
“我觉得,张间同学……其实跟矢雾同学很像呢。”
♂♀
川越街道旁 某大厦顶楼 深夜
在打开门锁的同时,塞尔堤一脚踹开新罗的家门。
“啊,你回来啦。”
在客厅里打着电脑的新罗,以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她。
塞尔堤完全没有打算解除由“影子”聚合而成的长靴,怒气冲冲地朝白衣青年走去。接着,更不由分说地一把抓起新罗的衣领。
虽然自己完全没有心情在电脑上打字,但光是揍他根本消不了气。正当塞尔堤还思考着,要怎样对他抗议的时候——
“你一定是想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对吧?”
新罗以极为冷静的表情替塞尔堤说出心中的话。
“而且接下来你会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一定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我的头颅在那间研究所里吧?而且你的父亲、还有你,打从一开始就跟矢雾制药是一伙的!不对,现在仔细一想,你们第一次见到我时,反应就异常的冷静!搞不好,最初从我身边偷走头颅的就是你父亲!?而且你明知道这些却瞒着我,甚至还以密医的身份接下工作,随便在那个差点死掉的女生的脸上动刀!我的确是怪物,但是实际将人生吞活剥的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大概就像这样吧?”
“…………!”
“对了,我先声明一下,免得你误会了……我不知道我老爸是不是偷走你头颅的犯人,也没兴趣知道。还有,那个小小的整形手术是她自愿的。或许她是在矢雾制药那些人的引诱之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反正我没有管那么多。”
听完新罗的说词,塞尔堤抓住他领口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连原本颤抖的拳头,也像是时光暂停似的陷入沉默。
——要是自己有办法说话,恐怕……会一字不差地吼出刚刚那些话吧。
面对静止不动的塞尔堤,新罗露出有点自虐式的微笑说:
“——你想问:‘为什么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是吧?但这应该没什么好问的。”
新罗确信这就是塞尔堤心中所想的,所以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
“嗯,我知道。毕竟我都喜欢你二十年了,这点小事我还知道。”
“……”
“要说我为什么知道的话,其实人类在判断对方的情绪时,实在太过于依赖表情的部份了。像是脚步声,还有肌肉的松紧度些微的差异,甚至光从对方所处的状况,就足以立刻判断出来了。尤其是像我这样,这么多年来一直看着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肯告诉我头颅的下落。
仿佛看穿塞尔堤的心思似的,新罗用力吐出接下来的一字一句: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不告诉你头颅在哪里。”
“……?”
“因为一旦找回头颅,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我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
在他表示原因是出于自己的任性的同时,他的话语当中却带着积极的光明面:
“我可不会说什么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放弃之类的话。为了你我之间的爱,我会奋战到底。我之前说过吧?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在能和你共度的命运竞赛中赢得胜利。所以呢,我才会利用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她叫美香,对吧?我想利用她,让你放弃自己的头颅。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管是别人的爱或是死或是我本身——虽然听起来有点矛盾,不过就算是你的想法,我也会利用到底。”
这样的说词乍听之下非常扭曲,但新罗的眼神当中却不带一丝阴霾或内疚。
听到这里,塞尔堤感到有些气馁。她原本还打算,要是新罗装傻或是随便找借口搪塞,就要把他打到满地找牙,然后夺门而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对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反而让塞尔堤无话可说。
塞尔堤姑且先将新罗放下,然后像是在对键盘发泄她的怒气似的,迅速打起字来。
〈就算头颅回到我手上,我也不会离开。〉
“就算你是这样想的,你的头颅也不见得会同意。”
新罗正色回答,并完全收起平常半开玩笑似的态度。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这么广阔的世界上,只有你会出现在人类的面前呢?你和其他无头骑士的不同之处到底在哪里?于是我认为——应该就是头颅了。就是因为你没有头颅,所以才能够成为现在具体存在于世界上的你,我是这么认为的。”
仿佛是在说自己编写的悲剧故事似的,新罗一脸悲伤地中断了半晌。
“既然这样,要是你找回头颅,恢复所有的记忆……会不会就像朝雾一样,在日出时分消失,让过去的一切变成幻影呢?我很害怕会变成这样。”
塞尔堤静静地走近身旁的椅子坐下。一时之间,在一片寂静之中,她动也不动。
接着,在暂时毫无动静的房间当中,开始响起敲键盘的声音。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你。换个角度说,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确认他的回答之后,塞尔堤开始一字一句地吐露心声。
〈我也……很害怕。〉
〈我很怕,很怕我会“死掉”。〉
〈我能够理解自己是无敌的。我知道目前没有人能够杀掉我。这并非自傲,纯粹只是应该接受的事实。对此,我没有任何喜悦或是感动。可是……不,应该说,就是因为我无人能敌,所以我才害怕。我体内并不存在掌管着“死亡”的核心。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也就是说,我的头颅正是那个核心。要是有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破坏了我的头颅……这样的话,无论现在的我作何想法,或置身于何种状况,都会——〉
塞尔堤没把后面的话打成文字,隔了一会儿,她的手指又开始打起新的一段文字:
〈你相信吗?没有眼珠也没有脑子的我,竟然也会做梦。你相信我做了那样的恶梦会吓到发抖吗?就是因为害怕,因为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死亡,就因为这种任性的理由,我才会一直寻找自己的头颅。如果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无头骑士打在屏幕上的独白,一字不漏地映入新罗眼中。
等到她的手指停住,他立刻做出回应:
“我刚才说过——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只说了这些,新罗便开心地笑了出来——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真是扑朔迷离啊。我们竟然……彼此都为了自己心中的臆测而斗气。”
〈简直就是在耍笨。〉
无头骑士慢慢站起身子,只用单手在电脑上打短短几句话。
〈喂,新罗。〉
“什么事?”
〈让我揍一下。〉
“好啊。”
新罗毫不考虑地回答。塞尔堤也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向新罗的脸庞。
随着一声巨响,身穿白衣的青年重重摔在地板上。
新罗嘴角流出血丝,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他躺了一下,不久便猛然起身,面向塞尔堤,征求她的同意:
“那么,你也要让我揍一下。”
照理来说,塞尔堤当然不用让他揍,但她仍硬是答应这项要求。
确认中空的安全帽向前倾之后——
新罗挥出软弱无力的一拳,打飞了安全帽。
随着落地声响起,塞尔堤的安全帽在地板上滚了两圈。
——?
塞尔堤对新罗这没有意义的举动感到不解,陷入沉默中。而这位密医则是搓着因此发疼的手,咧嘴一笑:
“看吧,塞尔堤还是原来的样子最美。”
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新罗继续说着:
“刚刚那一拳,就当作是誓约之吻吧。”
听到对放这么一说,塞尔堤依进新罗的胸前,从他腹部狠狠揍了一拳。
“咕噗呜!”
跟着,她便顺势贴在新罗身上。
同时以左手在键盘上敲着〈你啊,真是个笨蛋〉
在这不需要任何言语的时刻,新罗轻轻拥住塞尔堤。
感觉到她的身子一阵一阵地抽搐着——新罗发现,她正在哭泣。
♂♀
新宿区早晨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弟弟。
虽然正确说来,这些事对诚二一点好处也没有。说穿了,这只是为了她自己好,是自己想见到弟弟的笑脸才展开的行动——但她本人完全没有自觉。
矢雾波江在那阵骚动之后,立刻回去带着“头颅”离开研究所。正如她所预料,才离开没多久,就传来黑摩托——无头骑士的身体前来袭击研究所的消息。不过头颅已经在她手上了。要是让无头骑士拿回头颅,弟弟不是掉进失落的深渊,就是连那具“身体”一起当作命中注定的伴侣。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波江乐意见到的。
自己必须随时掌握“头颅”的控制权才行。要让弟弟看着自己,这是唯一的希望。
而就在她拿起手机、拨出电话,打算拜托伯父时,她听见的是一件难以置信的消息。
伯父说今晚召开了紧急董事会议,才刚决定要让公司并入“尼布罗”的企业体系中。看来不只是今晚的骚动,就连最近几天有关研究所的纠纷,全部都在总公司,或是“尼布罗”的观察之下吧。不知道是由那边提出的,总之双方达成了共识,决定在捅出更大的娄子前先进行合并。
当然,“尼布罗”提出的要求,就是无头骑士的头颅。
波江以几乎要捏烂手机的力道切断通话,当场把车子调头。
她决定不再回到公司去,并且,要找个能够藏匿“头颅”的组织。
如果找黑道帮忙,“头颅”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处,希望应该不大。要是带到其他研究机构去的话,一开始可能会为了她手上的数据而受到礼遇,但最后恐怕还是难逃让“头颅”离开她手上的命运。
已经走投无路的她,最后投靠了一个人——
“我们好像是第一次面对面接触吧?非法入境者的名单有派上用场吗?”
于是,带着头颅逃亡的波江,来到折原临也的家中。
“不过你也真是净干些傻事呢。为了你弟弟扭曲的爱意,居然抛弃一切。不对,应该说是你对弟弟的扭曲爱意吧?”
临也一边轻声地调侃着,一边将黑白棋(Otheiio)的棋子下在棋盘上。虽然他的注意力和话语都是对着坐在他正面的波江,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棋盘。
“你的上层不可能坐视不管吧?尼布罗可是国外的大型企业,不,应该说是超级企业,连在美国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他又放了一个黑白棋的棋子,两颗黑棋夹着将棋的步兵棋子。
“好,士兵升变。”
说着,他便直接将步兵翻了面,若无其事地拿起王将的棋子。看在旁人的眼中,一定完全搞不清楚临也在下什么,但是对他本人来说,应该代表某种意义吧。
“所以啦,你的处境挺危急的呢。说不定会有黑帮什么的来追杀你,搞不好还会透过瑞士银行雇用狙击专家,瞄准你的眉心,‘碰’的一下,将军。”
王将在临也的手中向前走了一步,叫吃对面的王将。
“订一条双方的王将单挑决胜负的规则,不知道会怎样?”
这时,临也总算看向波江。波江正挂着一张焦躁难耐的表情,即使听到临也胡说八道的话语,也没有心力回嘴。
临也打开将棋棋盘旁边的特殊提箱,直盯着里面的“头颅”瞧。
随后,他开始对波江谈起奇怪的论调:
“我猜想,你们家的伯父一定也跟我一样吧。他一定比任何人都不相信死后的世界,也比任何人都怕死,比任何人都渴望上天堂。”
听了临也的分析,波江想起自己伯父的脸。正当打算揣测他的想法时,却惊讶地发现,除了弟弟之外,自己对其他家人完全不感兴趣。虽然她千方百计去回想伯父的个性,却始终无法清楚地掌握。
“可是呢,我已经确定了。我相信一定会有死后的世界,就当作是这样吧。”
注视有着美丽容貌的塞尔堤的“头颅”。临也用手指把玩着她的发丝,娓娓说道:
“原则上呢,无头骑士在传说中都只有女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之前有些部下曾经研究过那些神话,但我觉得只是白费力气。”
“原来你是个理性主义者啊。好吧,先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世界上有很多神话都有共通之处,甚至彼此相关。在北欧神话里面,有个叫做英灵殿(Valhaalla)的天堂……好吧,正确说来其实不算是天堂,总之就是有这样一个地方。而在凯尔特(Ceit)神话当中,也有类似的概念,是一个叫做他界(Other World),供灵魂休憩之处。回头来谈北欧神话,可以看到里面提到身穿铠甲的女性天使女武神(Valkyrie),她会找寻英勇的战士,引导他们的灵魂上英灵殿——关于身穿盔甲、寻找死者的女性,你不觉得好像在哪听过吗?”
——那又怎么样?
波江完全搞不懂临也到底想说什么。她只觉得,贴在临也脸上的的笑容,渐渐变得越来越像面具,越来越锐利。
“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说法。其实那些女武神在人间到处徘徊的模样,正是无头骑士。所以无头骑士才会都是女性,而且多半都记载成穿着锁甲的样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颗‘头颅’一定是在等待。等待觉醒的时刻、等待战事、等待引领神圣的战士前往英灵殿的时机到来。”
明明这之后的完全只是临也的推论,他却如同在阐述事实般诉说着:
“这颗头颅之所以只是活着而长睡不醒,就是因为这里不是战场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希望能够获选成为战士之一。但是,就算我把这颗头带到中东之类的战区去,我也没那个能力在战场上活下去。”
接着,他的声音变得有如心有期待的少年。他的笑容已完全和人类断绝关系了。
“如果说,死后真的可以去那所谓的英灵殿的话,我要怎么做才能前往呢?除了引发战争,还是只有引发战争这个方法可行了。不过,就算我到中东去,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作为。这么一来,我就只能掀起一场只有我能打,只有我能有作为的战争了,不是吗?”
说完,临也将手指压在棋盘的一角,像是想用尽全身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似的,猛力旋转棋盘。占满棋盘上的黑白棋、将棋和西洋棋的棋子四处飞散,最后只剩下由步兵升变而成的成金留在正中央。
“如果……是在东京这里……在这里发动和军队或政治都无关的‘战争’的话……我就有自信活到最后。天哪,我是何等幸运啊!不相信天堂,选择了最不可能上天堂的生活方式……这样的我,却因为这样而遇见了落入人间的天使!”
临也用那张没有情感的笑容,表现出最为天真无邪的喜悦。在他的笑容与喜悦当中,根本丝毫容不下其他人的空间。尽管如此,波江还是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现在的她,却只能想到下面那句陈腐的反驳:
“这些……不过是你的推论罢了。”
“信者得永生嘛。而且我都说了,这只是保险啊。所以呢……我要尽量帮自己保险,保障自己能去‘死后的世界’。就算死后会下地狱……就算死后只有痛苦……只要‘我’存在于死后的世界就没关系了。不过呢,可以的话,当然还是上天堂最好啦。”
接着,临也随口问了波江,随意地像是在约女孩子吃饭似的:
“对了,波江小姐。我们大家一起上天堂吧。”
看着临也面具般的笑容,波江这才察觉到,她把这个“上天的使者”,交给了最不应该得到它的人。
而临也则对这样的波汀轻轻笑说:
“身为‘DOLLARS’的成员,这颗头颅由我来保管是最适合不过了。所谓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塞尔堤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头颅就在自己隶属的组织当中。”
——“DOLLARS”?塞尔堤也是其中一员?
波江所不知道的情报,一波又一波地侵袭着她的意识。就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临也更是兴高采烈地对她提出如恶魔般的邀约。
“你也加入‘DOLLARS’好了。反正我们家老大的方针是‘来者不拒’嘛。虽然说……从中途开始就是我在拉人加入了。”
他的声音像是在嘲弄她,又像是在赏玩她,也像是在祝福她——
“这个落入人间的天使——就由我们帮助它展翅高飞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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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池袋公园 早晨
这是一则扭曲的故事。
“我不爱你。”
在逐渐转白的天空下,一对男女在公园的长椅上互相依偎。
“但是,只要看着你,我就不会忘记自己对‘她’的爱,不会忘记自己的决心。所以,我会接受你的爱。直到有一天——我找回她为止。”
诚二以缥缈的声音低语,轻轻将美香拥入怀里。
在他的拥抱之中,美香静静地笑了。她在笑容中默默地下了决心。
——为了让诚二真正爱上自己,就必须让自己变成那颗“头颅”才行。所以,就算自己得牺牲其他所有的一切,也要爱他。为了帮他找到头颅,要她做什么,她都不在乎。直到有一天找到头颅时,就在诚二的眼前将头颅切成一块一块,全部磨碎,倒进自己口中——让她化为自己的血肉。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为了他——
这是为了让彼此的爱情在那瞬间都可以实现的爱。
是率真到无以复加,却又扭曲到极点的爱。
两人的身影看来是如此虚幻而美丽,同时,却又是如此无可救药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