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那是两个同时造访的命运相逢。
与三岛沙树相遇的正臣,在此同时,也与一名“情报贩子”邂逅。
“我是……啊,这么说吧,像是沙树的监护人的人。啊啊,不是男朋友之类的关系,所以你大可放心,现在早就不流行仙人跳了。”
明明没问他,那名男性却平淡地诉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来。
沙树来到正臣身边时——最初的时候,男子就像背后灵一样一起出现了。
据说他是以池袋作为根据地的情报贩子,正臣对这名男性不太感兴趣,不过实际上不如说是不想要有兴趣。
与外表相反,给人的感觉是一名令人觉得恐怖的男性,每个言行举止就像脱离了世间常轨,却经常能够准确地指出事情的核心。那种奇妙的脱俗感觉,似乎相当能够吸引想逃避现实的人们。而且很不可思议地,那名男性——折原临也的身旁聚集着各式各样的人。
跟在他身旁的少女们,就像信仰某种宗教般跟随着他。
沙树也是其中的一个人,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她用最虔诚的敬意,以超能力者来称呼临也。
只要一遇到会让人犹豫不决的事情时,她就会说:“去问临也就没问题了。”就连没有关连的事,沙树也会把他的意见提出来。黄巾贼的同伴们一开始也认为很烦人,然而实际上依照临也的建议去行动,很多事情都能够顺利进行也是事实,因此他们逐渐开始接受情报贩子的建议。
除了一个人——正臣以外。
最初遇到沙树的那一晚,正臣问她:“那么,那个叫临也的家伙如果叫你去死,你会去死吗?”她在犹豫了几秒钟后,用细微的声音回答:“大概会吧。”
——啊啊,这女孩真是可怜。
即使正臣认为尽量不要去接近她——对于她对自己抱有明显露骨的好感这一点,却不会特别感到反感。
如果是已经成长,并且遇到过许多女性的现在,或许就会因为从那个让人不舒服的气氛中察觉到危险,进而远离她吧。
然而当时的正臣——却继续与沙树见了好几次面。
因为他想要设法将沙树从那个叫作临也的男性的咒缚当中解放出来。
沙树虽然没有被临也榨取金钱或是当成奴隶使唤,从其他人的眼光来看,除了她对临也个人的信仰心非常异常以外,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而且沙树——扣除对临也的态度,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可爱少女——不,应该说是在正臣所遇见过的女孩子当中,无论个性或外貌,她都算是顶级的好女性。
只要将这唯一的缺点改过来,要与她交往就没有问题了。
心里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因此没有拒绝少女,与她在街上闲逛——
从相遇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左右,正臣难得与沙树单独在一起,便用轻松的口气询问:
“我们啊……算是在交往吗?”
“谁知道呢?”
正臣对着笑嘻嘻的沙树追问:
“你为什么会想跟我在一起呢?”
“嗯?因为我喜欢吧?”
沙树的回答实在太过干脆,正臣不禁皱起眉头回话:
“是那个叫临也的家伙叫你喜欢我的?”
“嗯……只有一开始的时候啦。临也先生不太会对别人的恋爱插嘴。”
“那么,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喜欢我?”
“因为很帅啊。嗯,不……是因为很可爱。”
也不知道哪一句话才是开玩笑,接着换成沙树询问正臣:
“正臣呢?你喜欢我吗?”
“要是你能改掉对那个临也的狂信态度,我也可以喜欢你。”
原以为她会生气,她却带着自我嘲讽的笑容面对正臣:
“没办法耶。不过是一个缺点,如果你能容忍,我会很高兴的喔。”
“……你自己也知道是缺点啊。”
“是啊,不过我没有打算改掉。”
——这女的是在搞什么啊?
正巨变得越来越弄不清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才好。可是,却很自然地从口中说出一句话来:
“是缺点的话,就改过来吧。”
那一句话,事实上就像在告白。
“我也会……帮你的。”
然后,正臣与沙树开始交往。
正臣至此完全收起喜欢泡马子的习惯。对于被一名女性给束缚住的正臣,周围的人们也感到有些惊讶。
然而也没有人责怪这件事。实际上,状况也逐渐演变成让黄巾贼的领袖没有余力去处理爱情的问题。
蓝色平方。
跟黄巾贼一样,是以池袋周围为活动地盘的独色帮。不过与黄巾贼不同,是年龄范围较广,也更加暴力的集团。
一开始的时候是蓝色平方的成员看见绑黄布的集团,就以地盘为由来对他们找碴,这就是发端。
找上门来的碴就收下来。
就跟平常一样,正臣是这么认为的,然而那时却跟平常不一样。
对手的数量与——性质,都跟以往的斗殴对象截然不同。
他们打算接近对象的时候,都会彻底隐藏踪迹,确实挑我方人数较少的时候下手。他们的打架别说是正当性,根本什么也不是,有的就只是机械化,并彻底地进行“打得赢的架”而已。
超过百名的同伴被逐一撂倒,恐怖立刻在黄巾贼内部渲染开来。
正臣也因为对方与至今为止的打架对象完全不同而感到恐惧。对不熟悉组织战的正臣来说,也无法做出与对手相同的战法。话虽然此,他也无法轻易做出解开黄色布巾,解散黄巾贼的行动。
大半数同伴们的意见都是“不想只有单方面挨打就结束”,而且更重要的是——正臣自己本身感到恐惧。
害怕要是解散黄巾贼,就会失去现在的归宿。
同时也觉得会失去身为黄巾贼时得到的一切。
他朝着当中最主要的少女望去——
她像是要让正臣安心一般,脸上浮现跟平常一样的笑容,并且细语——
“去找临也商量就好啦。”
在那之后,就连正臣也不太记得到底是怎么与临也牵扯上关系。
唯一留在印象当中的,是当自己进入临也位于池袋一角的公寓时——
他大幅度张开双臂说道:
“欢迎你。”
就是这个夸张的欢迎动作而已。
之后回想起来,那一句“欢迎你。”并非指来到他家,而是——对正臣完全进入临也等人所存在之城市的地下世界所说出来的话。
然而当时的正臣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为了让自己的组织获胜,去利用名为临也的男性所提供的情报。
他毫不犹豫,并且相信那是正确的判断。
如今看来,当时的自己已经完全沉醉于力量之中了。
高举着“为了同伴”的免罪符,就只是自我沉醉而已。
可是,还是有些许不安——
那时候的事,终究没有在与幼时玩伴的网络聊天中提到。
不如说——就连与幼时玩伴进行网络聊天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毕竟比起只有文字的往来,实际面对面比较健全啊。”
这是在电视上播映讨论网络问题所衍生出来的犯罪心理时,专家发表过的见解。看到这节目的正臣将这当成借口,并减少上网的时间。
网络会使心灵不健全,他以此为理由——
投身于与漫画上单挑之类的健全打架相差甚远的昏暗斗争当中。
临也所提供的情报,让黄巾贼有了剧烈的转变。
他提供的不只是蓝色平方的聚集场所的情报,甚至还有战斗方式,将原本处于劣势的街上的状况一点一滴地变成黄色。
像军师一样操纵黄巾贼的临也,正臣最初也对此抱持危机意识——
但是随着某种感情,一同将那份危机意识给遗忘了。
那是——正臣在那以前都不可能会有的感情。
“能赢。”
回过神时,正臣已经因为胜券在握而面带笑容了。
关于原本的目的不是在斗殴中获胜这一点,早就已经不存于他的心中。
忘记幼时玩伴的脸孔,乡下的景色也被抛在遗忘的彼端,每天就只是沉浸在胜利的余韵当中度过。
一直到听到三岛沙树被蓝色平方的车子绑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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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巾贼的势力开始完全压倒对手的当晚,正臣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上头是黄巾贼的干部——雉村的名字,所以他立刻按下通话键——
【纪~田~同~学?】
从话筒传来的声音,是种带有黏腻感,头一次听到的男性声音。
“……你是谁?你不是雉村吧?”
【初·次·见·面,我是蓝色平方的老大泉井唷~】
“……!”
正臣的全身开始颤抖。
对着哑口无言的正臣,电话另一头的男性用更黏稠的声音,将平淡的事实往正臣的耳膜上缠绕。
【今天要开猜谜大会喔~】
“喂……雉村他……雉村他怎么了!?”
【第一个问题,雉村同学他老早就被送进医院里去了。可是,我们请了另外一个特别来宾来代替他,那个人会是什么人呢……给你一个提示,是你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视的人喔——的人喔——的人喔——】
听到对手这句话的瞬间,这次不是颤抖——而是寒意与冷汗贯穿全身。
感觉每一根毛细孔都在发出悲鸣,正臣从肺部的深处挤出空气来:
“喂……”
【滴……滴……滴……滴……噗噗——时间到。虽然很想这么说啦,不过你心里头应该有想到一个人吧?那就叮咚叮咚叮——咚啰。】
“你这家伙!你对沙树……对沙树做了什么?】
对方丝毫不在意正臣的怒吼。
【那么第二个问题!】
“开什么玩笑!沙树她……跟沙树没有关系吧?”
【你最重视的马子,现在是什么模样呢?】
“……!”
【嗯,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要留到等一下你过来时才会知道的乐·趣。第三个问题是机会题喔!……嘿咻。】
刹那间,似乎是听到某种坚硬物体断掉的声音——
他有印象的声音,成为惨叫声传进脑中。
【刚刚是哪里的骨头断掉的声音呢?提示,我认为她暂时无法走路了。】
“——!”
正臣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声。
听筒另一端的男性——自称泉井的蓝色平方领队一改从刚刚到现在的轻薄声调——用低沉阴暗的口气,说出仿佛要刺穿正臣的话:
【这是最后的问题……你这小子要是没有在二十分钟之内,单独一个人来到我等一下指定的地点——或是,你跑去报警之类的话——】
【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会有什么下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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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 池袋 某处
“怎么样啦?门田学长,还是来比较好啦。”
戴着蓝色帽子,喝着碳酸饮料的青年用下流的声音邀约着。
被邀约的男性是同样戴着蓝色帽子,眼神锐利的青年。
他将背靠在停下来的厢型车上,用不感兴趣的表情开口:
“要去哪里啊?”
“所以说,现在要去把那个……黄巾贼,把那个黄巾贼的领队给修理一顿啰。”
“……我不是说过,我对这一次的架不感兴趣了?首先,不是听说这个男的是个蛮谨慎的人吗?乡下的话也就算了,在这个池袋要是杀进别人家里……结果一定是在修理他之前,警察就已经来了。”
对着以平淡语气说话的男性——门田,蓝色帽子的青年以下流的笑容回答:
“真是的,所以说,泉井老大好像把那家伙的马子给绑来了。”
“……啊?”
“而且啊,那个女的虽然还是个小鬼,却长得不错喔。本来还以为是那种喜欢打扮的辣妹,结果却像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让人血脉贲张呢。就算那个叫纪田的混蛋没有来,光是有那个女的,就有很多乐子能玩了。”
“……啊啊,绑来了啊……”
门田仰望天空,并且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脸上忽然浮现笑容,将手摆在位于正面的青年的肩膀上:
“这样啊……那我马上过去好了。”
“对吧?这种事怎么能不去呢?”
“那么,你要是醒来以后,帮我跟泉井那家伙这么说——”
“咦?”
要是醒来以后?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戴着蓝色帽子的街头混混思考这个疑问时——
“……就说‘去死吧,垃圾’。”
门田以猛烈的力道,将额头往男性的鼻梁撞了下去。
“我说你们啊……会不会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去泡个温泉好了。”
门田打开厢型车的门进来,对待在车内的同伴突然提出这个话题。
“啊?”
“门田先生,怎么了啊?”
昏倒在窗户外的同队伍的同伴,以及似乎看开某件事的门田。交互看着这两个人,游马崎等人的脸上一阵呆愣。
“具体来说是……在事情‘冷下来之前’,要不要去哪里旅行啊?”
对着岔开话题的门田,坐在窗户旁,有听见外头对话的狩沢则是笑眯眯地着抓住门田话中的话柄,促狭似的说道:
“反正都要逃了,‘别把事情惹大,不是比较好吗’?”
“嗯,那是正确的生存方式……不过,我不这么认为。”
然后,门田将现在开始自己要去做的事说出来。
平淡地,就好像是在说野餐的预定行程一般。
说出要背叛自己所属的队伍——蓝色平方,并从绑架少女的场所中的数十人手里救走少女的计划。
“……我没有打算强制把你们卷进来,我也不会说我自己一个人去这种伤感情的话……总之,交给你们决定。”
语毕后,在车中的几名年轻人全都一起浮现苦笑,并且回答——
“我们是跟着你,对蓝色平方才没有留恋。”
“老实说,我很讨厌那个泉井,还有那个跟屁虫法螺田。”
“如果用我的车过去,我就没话说。”
“要去地方都市的话,请选有‘安利美特’、‘虎之穴’、‘漫画之森’的地方喔。”
“我跟他持同样意见~”
听着全员一致的爽快回答,门田默默地苦笑——
将刚刚还戴着的蓝色帽子,直接往车内的垃圾桶丢去。
“咦,刚刚那帽子……往窗户外扔出去还比较帅吧。”
听到游马崎有点不服气地说道,门田很开心地笑着直言:
“我啊……是不会弄脏街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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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握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正臣的身体完全僵硬不动。
正臣判断自己是在梦中——他打从心底这么希望。
强烈地,深切地、用力地。
可是,终究只是希望。
双脚连一步也走不了,也无法挪动贴在耳边的手机,只让时间一分一秒地不断流逝。
要接受这就是事实,到底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呢?
正臣思索着。
为什么在听到这件事的瞬间,没有什么都不想就跑去救她?
——不……不对,胡乱行动也救不了沙树。
——那样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冷静,要冷静……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臣将手机往地上一摔,不加思索地呐喊。
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只会找这些借口,连一步也动不了!
——我担心沙树。沙树她……救沙树……我得去救沙树才行……
——沙树她……沙树她……沙树她……
脑中充满与她在一起的回忆。
在记忆中,沙树让正臣见过的许多笑容,都被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惨叫声给无情地打成了碎片。
可是——
即使如此,正臣的双脚依旧无法动弹。
平常总是感受到的不安。
不断闷烧的那颗火种,终于变成明确的恐惧向自己袭来。
然而他根本完全无法预料到,竟是如此严重的事。
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的延伸罢了。
再怎么说,他们都只是初中生而已。
认为能够重新来过,而在无意识中把自己当成小孩撒娇。
而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手也能理解这个规则——丝毫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种事态。
不……正确来说,当抗争开始之后,他就立刻预测到了。
只是当看见逐渐逆转的战况之时,在胜利感的净化作用下,就连那股理所当然的不安感也烟消云散。
然后造访的,就是这个无计可施的现实。
体会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残酷,正臣拼命在脑中不断思考,然而却没有付诸具体的行动。就算有想到方案,却因为对结果没有自信而惶惶不安。
“啊啊……搞什么啊……搞什么啊!该死!”
正臣不停用拳头与头部撞击墙壁时,突然灵机一动。
——是临也先生的话……
到了此时,他对这个想法已经不抱任何疑问了。
如今的正臣就像跟随在临也身旁的那些少女一般,就像沙树那样——无论那个可疑的情报贩子现在说什么,他都会囫囵吞枣地照办吧。
他慌张地将摔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带着祈祷的心情往屏幕看去。
发现手机还能顽强地显示画面,正臣心怀感激,立刻从通话记录中找出临也的号码。
然而——就只有通话声不断空虚地回响着,没有任何接听的征兆。
——接啊……接起来……接起来啊……!
【您拨的电话没有——】
在电话进入留言模式的同时切断,再次重拨同样的号码。
反复拨打,不停拨打,一再拨打。
更多的时间流逝而去。
正臣像是被某种事物追赶似的跑到外头,往指定的立体停车场跑去。
听筒一直都贴在耳边,不断试着联络临也。
可是,电话就只是空虚地告知对方没有回应,让正臣心中的不安益发扩大。
……面在路上奔跑,在绝望的深渊中,正臣脑海中浮现的是——
沙树的笑容,以及方才的惨叫声。
骨头折断的声音。
——只能去了。
——去那里……冲进去……把那些让沙树发出悲鸣声的家伙给……全部……全部通通杀了……!
在强烈的决心于全身高昂的瞬间——
远远看见停车场的建筑物。
发现一台箱型车进到入口处,而从墙壁的缝隙中也确认几名身穿蓝色服装的青少年。
脚步停了下来。
正臣的决心——在看见蓝色集团的瞬间便轻易崩解了。
然后感觉到身边的寒冷空气,发现自己终究不过是一名软弱无力的初中生罢了。
从自己停下的脚步里,得知自己的胆怯。
——我……我怎么会这么……
——怎么会……沙树正陷入危机了啊……怎么可以停下来啊……!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害怕?如果为了沙树……我明明什么都会去做!就算是现在……也应该没有改变才对啊……!
——动啊!动啊!快动啊!
他敲打自己的双腿,想要前进——
颤抖最后转变成呕吐感,正臣就这样跪在水泥地上。
手机屏幕里,时钟无情地显示着约定的时间。
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回想起沙树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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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某停车场
距离繁华街仅仅一小段距离的停车场。
在其中一个角落,有比门田等人还大上一圈的一台厢型车,以及——像是跟随那辆车的几名男性在那里群聚着。
位于车窗几乎都是漆黑色的厢型车当中的是——
几名表情凶恶的男性,以及瘫倒在车中角落的少女。
“泉井老大,这个女的昏过去了耶。”
“啧啧啧,真没意思耶,不过是打断脚的几个地方而已。从现在开始,才要她好好地哭天喊地呢。”
同伴的一句话,让这名少了几颗牙齿的男性叹了口气。他从牙齿的缝隙中流泄出一声低吟,发出像是悲鸣般的声音,更加炒热周围的气氛。
“算啦,也罢。不过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纪田正臣选手是怎么啦?”
约定的时间早在五分钟前就过去,被找来的少年却依旧没有现身的迹象。
“是不是逃走了?听说他还只是个初中生而已。这也没办法啦,毕竟就算是大人,也不太可能敢在这种情形下过来。”
“不来也无所谓。喂,那么接下来就是摄影时间了,把那个女的衣服给我剥了……不,还是让她在醒着的状态,我才会觉得比较爽,比较兴奋啊。喂,想办法把她给我弄醒,何况谁要买女人昏过去的影片啊?”
对着极其自然地说出危险发言的泉井,同伴们脸上带着低俗的笑容,朝瑟缩在角落的少女看过去。
“说要把她叫起来,可是她不是睡着,而是昏过去耶?对了,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死掉啊?虽然我无所谓啦。”
“又没有流血,那就死不了吧?”
泉井贼嘻嘻地笑着,周围的男性也配合着做出谄媚的笑容。
而像是要回应那道笑声一般,厢型车侧面的门被猛烈的力道开启。
一瞬间还以为是黄巾贼的领队来了——不过若是那样,在外面的人应该会先打声招呼过来才是。
出现在位于车内,情绪紧张的人们面前的是——
“各位好,哎呀哎呀哎呀……呜哇,还真的把人给绑过来了耶!”
“……搞什么,是游马崎喔。”
确认混血青年的身影后,泉井等人面对面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会过来耶,门田怎么啦?”
“怎么了?你不是说对现实中的女人没有兴趣吗?”
“要给她套个卡通面具吗?”
“噗呼!这个真的挺恶心的!”
虽然明显是轻视游马崎的发号口,却不会得寸进尺地侮辱。
因为在游马崎之上,还有门田这个实力派。而且更重要的是,游马崎本身也是个脑袋相当诡异的人,蓝色平方的人们都很清楚这些事。
“哎呀哎呀哎呀,那个可怜的公主就是这个女孩吗?”
看着少女的脚部红肿,并且往奇怪的方向扭转,游马崎微微皱起眉头,平淡地说道:
“就算在现实中,不会如电影或漫画那样有人来拯救,女孩还是会被狠狠地欺负成这样,现实还真是严苛呢。”
游马崎嘻皮笑脸地在那里说着,然后大肆张开双臂:
“所以啊,我认为……”
“啊啊?”
“要是这里出现能够拯救她的英雄,这世界搞不好会变成二次元,而我会相信自己能够使用超能力之类的成为异世界的救世主,跟女孩子们一起做呀啊呀啊咿嘻嘻然后揉啊揉啊唔呵呵的事情,所以就朝着梦想前进吧,Here we go——”
游马崎说着只会让人联想到某种咒文的论调,周围的男性因为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图,因而面面相觑。
“……你还是老样子,是个恶心家伙。算了,说到英雄啊,那个叫作纪田的家伙似乎逃走了,你就放弃——”
“锵锵锵锵!”
蓝色平方的干部们无奈地叨念着,而面对他们的游马崎——
他眼中所映照的事物,早就已经没有三次元的存在了。
“所以说,我要发动让现实变成快乐结局式的英雄剧情二次元世界计划。去吧,Heel·The·Hero式的神明恩赐攻击!万岁——”(注:Heel在摔角界有反派的含意。)
“啊?”
下一秒钟,泉井等人所看见的,是游马崎拿出两瓶玻璃瓶,并且毫不犹豫地往车内扔进去的瞬间。
然后紧接着——
泉井等人闻到自空中飞舞的玻璃瓶当中,散发出来的石油味道。
“你……”
游马崎不将对手惊愕的表情放在眼里,用从口袋中掏出来的打火机点起火来。
车内被青白色的火焰照耀,男性们一个个发出悲鸣,飞奔而出。
所有人都为了将位于衣服下摆之类的火苗扑灭,而在停车场的水泥地上来回滚动。
最后一个从车内跳出来的人,是抱着一名少女的游马崎。
自己脚边的下摆也有沾到石油的火苗,他却毫不在意地往停在一旁的厢型车直奔而去。
“上来!”
门田的声音与车门开启的同时,游马崎便奋力跳入车内。
聚集在周围的少年们刹时间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目睹门田等人的车就这样扬长而去——然而在经过数秒钟后,察觉到事态的人与将身上的火扑灭的干部们开始吼叫道:
“门田!你们这些家伙……!”
“快追上去!发动车子!”
“车子烧起来了啦!”
“那就快点把车子的火给扑灭啊!”
在一片混乱当中,门田等人的厢型车以猛烈的速度从停车场驶离。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这些人的身边。
平安从停车场逃脱的门田等人,在前往医院的路途上,先让重伤的女子平躺。
“我不是叫你先观察一下情势了吗……”
“没有啦~因为发现她好像没有被手铐之类的捆住,我就想打铁趁热,这可是在竞速比赛中刷新了最新纪录呢。”
在笑眯眯的游马崎身旁,狩沢等人担心地照顾昏过去的少女。
“不要再去动她会比较好,最好是立刻送往医院。”
狩沢用放在厢型车中的毛毯盖在少女身上后,从驾驶座上传来渡草的声音:
“喂,那个……不是黄巾贼的小鬼吗?”
因为这句话,门田往前方挡风玻璃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名面熟的少年,正两脚跪在水泥地上,全身缩成一团。
“来到这里了啊……看来是在那里腿软了。”
“算了,这也没办法……”
“门田,怎么办?要接他上来吗?”
“……我们又不是成为了黄巾贼的同伴才这样做。而且……女孩子都变成这样了,就算跟他说是我们救了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车子马上通过少年的身边,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似乎是有人因为停车场的异常状况而报案,他们在途中与几台巡逻车擦身而过。
看着闪烁红光的警笛灯,门田以忧郁的眼神低语:
“要是能……这样结束就好了……”
在那之后——门田等人虽然离开池袋,却没隔多久便回到这座城市。
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在斗争平息之后没多久,根据回复意识的沙树的证词,警察们逮捕了泉井那一行人。
第二个原因,是蓝色平方马上被“本行”的栗楠会给盯上,在此同时,更惹上平和岛静雄,最后弄到被强制解散的局面。虽然是题外话,临也似乎就是利用这场骚动陷害静雄,导致他被逮捕,而临也同时在这个时期躲藏至新宿。
然后最后一个原因——是因为在网络上得知新的组织。
名为DOLLARS这个与众不同的组织。
——————————
数个星期后 来良综合医院前
沙树醒过来了。
从医院传来这样的联络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正臣依旧不敢去探望她。
今天也是来到医院前,却迟迟无法从这里再往前一步。
就跟那天一样,脚步很自然地感到沉重而驻足。
——不行了,回去吧。
正当正臣这么想而准备转过身时,被没有印象的声音叫住。
“喂。”
“咦……”
“你是黄巾贼的……纪田吧?”
他回过头去,眼前是一名戴着黑色针织毛帽的男性,以及像是他的跟班,一对有着不可思议气氛的男女。
“请问……你们是……?”
“啊……该怎么说明才好呢……我叫作门田啦。”
门田满脸困扰地报上姓名,正臣则是突然想到什么,然后正视男性说道:
“啊啊……是蓝色平方的……”
“你知道啊……没有打算揍我吗?”
“我有从临也先生那里听说,是你们背叛同伴救出了沙树。那个……真的很感谢你们。”
即使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内心交错,正臣还是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看见少年比预料中还要慎重应对,门田在思考片刻后,对少年说了一句话:
“那个……我们才刚探望完那女孩,正要回去……听说你还没有去过?”
“……这与你们无关吧?”
“你根本没有立场决定是否有关吧?算了,我们也只是被拜托而已。”
“咦……?”
当正臣抬起头来时,门田用拇指比了比背后的医院建筑物说道:
“从那女孩的病房看过来,这附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喔。”
“……!”
“我们只是被那女孩拜托,前来传话罢了。”
对着脸色铁青的正臣,门田平淡地传达“沙树的话”:
“……‘谢谢你一直都有来’,就是这样。”
“……!”
那句话让正臣的全身当场再次冻结。
沉默持续了一阵子——即使这样,正臣还是没有动静。
门田暂时观察一下对方的反应,最后叹了口气,继续将话接下去:
“我们对那个叫沙树的女孩这么说——你虽然用全力跑过来,却在路上被我们的同伴……不,过去蓝色平方的同伴们给围住,所以只差一点而没能赶上时间。”
“!?”
“她并没有恨‘没有赶上’的你,再见啦。”
就在门田打算离开,跨出脚步的时候,正臣却发出几乎要扑上来的责备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说啊?我什么时候拜托你们那么做了!”
“不,你根本没有拜托过我们。就算在路上看过你几次,像这样说话也还是头一遭啊。更何况,我怎么可能去听你这小子的拜托?就算你拜托我不要那么说,我还是依旧会这样跟她解释。”
门田冰冷的眼神中确实包含一股力量,被盯住的正臣将愤怒的目标转回自己身上,低着头低吟:
“……你知道的吧……我……我逃走了……还因为腿软而动不了……”
“啊啊,我知道。顺便说一句,你现在也还是在逃避她。”
门田以挑衅对方的口吻回话,不过正臣却没有因此将愤怒的矛头指向门田。
“要我……要其实是真的舍弃她逃走的我,去欺骗那样子的她吗?”
他再次以像是责备门田的口气说话——
却被用力地揪住领口,身体被猛力拉向门田。
“喂,你别太嚣张了。”
门田以有些烦躁的口气,小声地对正臣吐露怒意。
虽然这状况怎么看都像是在勒索初中生,不过身后的狩沢与游马崎却没有任何动静。
“在这种时候,要是有个家伙说:‘啊,是这样子啊,真是谢谢你,我真幸运。’然后打从心底高兴的话,我的确会觉得很不爽,不过你现在的态度也不值得称赞。”
对着不发一语的正臣,门田淡然地说起像是在训诫的话:
“不想被她讨厌,可是我逃走了,而且我不想要说谎,不过我却能意识到罪恶感——你是这样想的吗?这就跟去顺手牵羊被抓到,然后说:‘我已经很认真地反省过了,所以拜托别通知警察和家人。’的小鬼头一样吧?”
“……”
“要是对逃走这件事怀抱罪恶感的话,至少就用一辈子去背负那份因为谎言所产生的别扭,那就是你这小子能对她做的赎罪。即使如此,你还是认为自己无法对那女孩说谎……那就不要逃避,好好面对她说出来。”
最后,门田说出和自临也口中说出的“过去”有着不同意义的话:
“我能原谅从过去逃走……”
他将手自正臣的领口放开,在擦身而过时,撂下最后一句话:
“不过啊……至少不要从现在和明天逃走。”
门田背对正臣,打算就这样耍帅地离开之际——
“奇怪了,门田先生好像说了些很帅的话耶!”
“好棒喔!从今以后,要对小田田改叫诗人或小诗了!”
——却因为同伴们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发言,让他全身僵硬地回过头:
“……!你们都听到了!”
门田因此满脸通红,狩沢与游马崎则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度开口说道:
“呼嘿嘿嘿,虽然你只打算说给那孩子听,但这对于从小为了不被家人抓到,都是用小音量在看深夜动画而长大的我们来说,只是没有用的挣扎喔?”
“没用的啦,这就是所谓的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啦!”
“你们是不会用耳机啊?”
似乎是恼羞成怒,让门田吐槽的重点有些偏离。
可是游马崎两人却连偏掉的吐槽也用光明正大的态度回答,让门田更加火大。
“那样的话,不就无法注意到父母接近房间时的声音了吗?”
“你们这些家伙——!”
看着吵闹着的三个人离开后——正臣静静地往医院望去。
然后,虽然提着沉重的脚步,却还是一步一步地让身体慢慢前进。
朝着现在依旧喜爱的女朋友的病房而去——
只为了说出“分手吧”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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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正臣发了封短信给久违的幼时玩伴,找他进网络聊天室。
看到幼时玩伴因为许久没有聊天而满心期待,正臣觉得内心很自然地平静了下来。
在安稳造访的同时,丧失感也变得益发鲜明。
要怎么做才能填补这感觉呢?是要用去爱其他的女孩子来填补吗?
正臣抱持着疑问继续聊天,此时,他的幼时玩伴不经意提出一个新话题。
【这么说来,我们今年就要考试了呢,纪田已经决定要报考哪一所高中了吗?】
想像着在屏幕的另一边,看起来就是一脸温驯的少年脸孔,正臣很自然地不断将文字输入进去。
【我要去考来良学园,毕竟离那里很近。】
其实他对自己将要就读的那所高中没什么兴趣,却只有在这个时候,将赞美那所学校的文字,以十分流利的速度一句接着一句打了出来。
然后,最后补上一句——
【你也——一起来吧。】
在那之后过了一年。
正臣与帝人重逢,并且与杏里这名有些脱离世俗的少女相遇。
正臣最初只是为了捉弄幼时玩伴,并且想要推他一把才开始与杏里交好——
然而等到注意到时,杏里也成了对正臣来说的重要存在了。
到底这份情感与对沙树所抱有的情感是否一样?
与对其他女性所抱有的情感又是否相同?
思索着这些事情,一年的光阴随之流逝——
听说园原杏里遭到砍人魔袭击后——
到头来,他还是回到这个地方。
结果变成自己去证实了折原临也所说的话——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正臣再度来到沙树的身边。
然后,时间回溯至现在。